第75節(jié)
采菲一聽,覺得長姐的話很有道理,便收住了腳步,歇了找采瓶算賬的心思,然而,心中到底是恨意難平,憤憤的罵著:“該,讓她毒,活該她被燙成刨花禿……” “對,欺負長姐的,都是壞人!” 武兒捏著小拳頭,怨憤的補充著。 采薇笑了笑,沒理會他們憤懣的情緒,帶著他們順著熟悉的村路,走回到了村西自己家原來的房子。 那房子,還是他們走時的樣子:稀疏寥落的籬笆門,斑駁破爛的泥墻,茅草搭建的屋頂,被煙洞熏得發(fā)黑的窗紙,窗下,是一堆尚未燒完的柴火,還是之前九斤送來的…。 雖然房子依舊是破爛不堪,姐弟幾個看著,卻都覺得很親近,似乎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他們原來一直都在思念著這個破爛的家,畢竟,這里是他們出生、成長的地方,承載了他們太多的回憶。 推門進屋后,一見到屋里的景象,采薇和采菲都吃了一驚。 屋子里,沒有久不居人的冷清空曠,反倒熱乎乎的,火炕上余溫猶在。地上的幾件粗略家具物事,被擦拭的一塵不染,整齊的擺放在那里,仿佛一直有人打理一般。 “是誰幫咱們拾掇的房子?” 采薇和采菲在屋里轉了一圈兒。正納罕著,門兒‘吱呀’一聲被推開了。穆三嬸兒帶著采蓮jiejie走進來,胳膊上還挎著一只籃子。 “三嬸,您來啦!” 采薇和采菲熱情的迎了過去,把穆三嬸娘倆引到了里間的炕沿兒上。 穆三嬸兒一坐定,就快言快語的說:“瞧瞧,被我給算準了吧!我一尋思你們回來了,就不會在大房里多呆,所以特地幫你們把屋子拾掇了,火炕也給燒了,好讓你們呆著舒坦些?!?/br> 采菲笑嘻嘻的說:“謝謝嬸子,還是嬸子疼我們!” 穆三嬸也打趣的笑道:“沒辦法,誰讓你們招人疼呢?” 說著,將胳膊上挎著的籃子放了下來,從里面拿出了一包瓜子、一包花生,放在炕桌上,說:“嬸子沒有什么好東西給你們,這些花生和瓜子,是嬸子在自家的園子里種出來的,你們湊合著吃吧,只別嫌棄才好!” 采薇笑道:“我正想著零嘴兒吃呢,嬸子就給送來了,我們感激您還來不及,又怎會嫌棄?” 說完,打開紙包,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來。 采蓮在炕沿兒上坐著,她今天穿著杜氏給她的那件秋香色如意云紋錦的褙子,同樣材質的六幅裙兒,梳著如意髻,髻上還插了一支木雕的牡丹發(fā)簪,看起來比以往俊俏多了。 采薇見了,打趣道:“采蓮jiejie出落的越發(fā)俊俏了,我都認不出來了呢。” 采蓮羞漸漸的說:“俊俏什么,還不是多虧了二嬸子疼我,給了我這件兒好衣裳穿?!?/br> 采薇道:“常言道,好馬配好鞍,衣裳再好,jiejie若長得不好,也是枉然的?!?/br> 被她這么一贊,采蓮不好意思的笑了,碧玉年華的少女,又有哪個不愛聽別人贊美她容顏的話呢?采蓮心中高興,嘴里卻謙虛著。 “采薇meimei,快別說我了,你自己才是難得一見美人兒呢,和你比起來,我簡直就是蒲柳之姿呢!” “哪里哪里,還是jiejie好看。”采薇說笑著。 穆三嬸笑道:“你們姐倆都別謙讓了,照我說呀,你們兩個都是美人兒,將來一定都能尋個好婆家!” 采蓮一聽,臉更紅了,裝作沒聽見娘的話一般,低首擺弄著自己的衣襟,不則一聲。 采薇也想裝出嬌羞的小女兒樣,血這個世界里的少女,一聽別人提起她們未來的婆家或嫁人二字,就羞得無地自容。 可是,羞澀的首要條件——臉紅,她就根本做不到,所以,做出幾個類似乎嬌羞的表情后,她突然發(fā)覺自己的樣子有點蠢,便打消了裝羞的念頭,抓過炕桌上的瓜子兒繼續(xù)嗑起來。 瓜子兒和花生,都是民間最尋常不過的小吃,采薇在前世時,也經常吃這兩樣東西,只不過那時她吃的,都是五香口味兒的,那帶著滋味兒的花生瓜子,要比生的瓜子和生花生好吃許多。 吃了幾顆,她越發(fā)思念起前世的五香花生和五香瓜子兒來,于是,便起身去了廚房,打算自己動手做一些。 做五香花生和五香瓜子的調料,她的空間里都有,只需她偷偷取出來,放在自家的調料罐中,當做是家中原有的即可。 穆三嬸兒聽說她要把瓜子和花生做成五香口味兒的,覺得很是好奇,主動請纓要做她的下手。 采薇也沒有拒絕,她找了一小塊兒沒染色的干凈細棉布,讓穆三嬸幫她縫個小布口袋,把她先找出來的調料,如花椒、八角、小茴香、生姜片、桂皮等物縫進去。 穆三嬸兒很相信采薇,這丫頭憑一人之力,讓家里過上那么好的日子,她說的話,一定不會錯,所以,采薇讓她縫布口袋時,她二話不說的就縫了起來。 縫好后,采薇把那布口袋放進鍋里,用大火煮了起來,等煮到鍋里出了調料的味道后,她才將洗好泡了半天的花生下鍋,改用文火煮了起來,待煮至入味并全熟后,停了火,將鍋里的花生撈了出來,控干水后,倒進另一口干燒著的鍋里,用鏟子扒拉著,小火烘干。 與此同時,瓜子也被洗凈倒進了第一口鍋里煮,方法和花生一樣,煮好后,也是倒在第二口干燒著的鍋里烘干。 烘好后,采薇把噴香的五香花生和五香瓜子盛在碟子里端了出來,擺到炕桌上,對大家說:“都來嘗嘗看,我的五香花生和五香瓜子怎么樣?” 穆三嬸拈了一顆花生,剝開后放進嘴里,嚼了幾口,頓時驚喜的叫起來。 “這也太好吃了吧,薇丫頭,你做的這道五香花生,可比尋常的花生好吃多了!” 采薇笑著說:“今天時間緊,正常應該先把花生浸泡在調料里兩天后,在入鍋煮熟的,那樣做出的花生,更入味兒、更好吃!” 武兒和采菲、采蓮也吃起來,一邊吃一邊叫好,頃刻間,一盤子的五香花生見底兒。 穆三嬸吃的意猶未盡,抱怨道:“早知如此,我把家里的花生都拿來好了,讓薇丫頭幫我把它們都做成五香口味兒的,留著以后給你三叔下酒吃!” 采薇笑道:“五香花生和五香瓜子兒怎么煮,三嬸兒不是已經看到了嗎?何不自己動手煮來給三叔吃呢?而且,這煮花生的技巧,如果利用好了,可是一件賺錢的本事!” 穆三嬸怔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的一拍大腿,笑道:“艾瑪,可不是咋的,這么好的發(fā)財路子,我竟沒有想到,還是薇姐兒有本事,既能做出這么好吃的東西來,又能想出賺錢的法子,難怪你家能發(fā)財,哈哈哈……” 得到采薇的指點,穆三嬸頓時茅塞頓開,仿佛看到了那無限的希望一般,兩只眼睛都炯炯有神起來。 花生兩文錢一斤,加工成五香花生后,賣五文錢一斤絕對沒問題,一斤去掉一文錢的調料成本費用,凈賺兩文錢,十斤就是二十文,一百斤就是二百文,一千斤就是兩千文,也就是二兩白銀,他們夫妻每月加工出三五千斤沒問題,也就是說,她家以后每月都會有好幾兩銀子的進項了,丈夫也再不用和她兩地分離,撇家舍業(yè)的去倒騰山貨了,一家子從此也可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了…… 未時末,穆三嬸兒得回去做飯了,她一再邀請采薇姐弟到她家去坐坐,但被采薇拒絕了,只好依依不舍的和她們告了別,自己帶著女兒回去了。 采薇坐在自己家的熱炕頭兒上,又消磨了一會兒,已經到了飯時,但是她真心不愿到大房去見那些人,一想到他們貪婪、虛偽的嘴臉,她就惡心的很,哪里還有胃口吃東西! 一直磨蹭到申時,這個時候,絕大多數(shù)的人已經開始吃新年的第二頓飯了,采薇在躲下去顯然有些說不出了,只好硬著頭皮,拉著武兒,和采菲一起離了家,向老宅走去。 出了院只,她忽然看到九斤家的煙囪在冒煙兒,顯然是有人在生火,不覺吃了一驚。 周家不是本村的坐地戶,原本就是隔壁的周家村人,因為穆家村離山里近,便于周家的父子打獵,才般到這里來住的,每逢過年時,他們必會回到周家村的老宅去,和周家村的長輩一起過年,從未例外過。 而且,就算他們回了穆家村,憑兩家的交情,絕對不可能不讓她家知道。 那么,這會兒,是誰在周家起火呢? 采菲也發(fā)現(xiàn)了,指著那裊裊升起的炊煙,驚道:“長姐,你看……” 采薇說:“我看到了,你和武兒先進屋去,我去看看就回來?!?/br> 采菲不放心,說道:“我跟你一起去?!?/br> 采薇說:“你和武兒老實的呆在這里,哪都別去,萬一進周家的是壞人,你去了倒給我添亂。” 采菲聽了,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家jiejie的本事,也知道自己去了會給jiejie添亂,便乖巧的拉著武兒回屋去了。 采薇見他們進了屋,才提步向周家走去,走到周家門外,見門外的雪地上,淺淺的印著數(shù)行腳印,一見便知是一些武功高手踩下的,恁厚的一層雪,只虛虛的踩了幾毫米深,可見輕功是十分了得。 來了一群人,且又都是武林高手,采薇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她所認識的這樣一伙兒人,當她走進屋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判斷是對的。 屋里,某只妖孽李掌柜坐在椅子上,安靜的品茶,幾個手下的侍衛(wèi),鴉雀無聲的立在兩邊,像沒有生命的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見到采薇進來了,南宮逸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沒等說話,李掌柜卻率先叫了起來:“丫頭,快過來,我老人家正要去找你呢,可巧你就來了……” 采薇聞言,心中一沉,問道:“找我作甚?莫不是天機子那老牛鼻子來了?” 南宮逸聽到采薇對天機子的稱呼,原本還算嚴肅的臉頓時笑了出來,頷首道:“差不多,據探子報,如今他們已經走到了汴州府了,多則兩日,少則一日,就該找到這里,所以,我們特來此候著他。” 采薇抿了抿嘴唇,問南宮逸道:“我要的黑藥,準備好了沒有?” 南宮逸抬了抬手,一個侍衛(wèi)上前,將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雙手獻給了采薇。 小盒子檀香木所制,淡淡的檀香沒有壓住盒子里面濃烈的火藥味兒,她打開盒子,看了看里面黑色的藥面兒,滿意的點了點頭,對南宮逸說:“多謝了,若是憑我自己,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將這些東西找齊呢!” 南宮逸笑道:“既是謝我,便請我到你家一同吃年飯,如何?” 看著他那張妖孽般的臉,如沐春風的笑意,采薇忽然響起采瓶曾經對他的愛慕來,若是采瓶見了他,一定會欣喜若狂,丑態(tài)百出吧,想到這,不覺狡黠的笑起來,說:“好??!只是我家和大房一在起過年,您要是不嫌棄,就一起來吧?!?/br> 南宮逸見她一副狡猾的小狐貍模樣,只道她必定是打了什么鬼主意,卻也不以為意,笑道:“如此,就先謝過薇兒了?!?/br> 李掌柜一聽,嚷起來:“我也去我也去,憑什么你們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過年,我老人家一個人冷清清的守著一屋子的冰塊兒臉?!?/br> 采薇說:“好啊,一起去!” 于是,穆家村的村路上,出現(xiàn)這這樣一副美好的畫面。 一雙天人般的年輕男女,悠然的走在路上,男的,俊美得像走下神壇的謫仙,穿著一身玄色,繡金線麒麟紋窄袖織錦長袍,外面罩著黑貂大氅,墨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的束在紫金冠中,插著碧玉虎頭瓚,紫金冠的正中,鑲嵌著一顆深紫色的寶石,那寶石晶瑩剔透,將旁邊女子的模樣清晰的映襯出來。 女子還很年輕,容貌秀麗美艷至極,當真如明珠生輝,美玉熒光,肌膚勝雪,雙目猶如一泓清水,配著那一身的錦繡華服,真是一個無雙的美人兒。 二人走在一處,恍若金童玉女,珠聯(lián)璧合,有說不出的和諧、美好,仿佛二人天生就該呆在一起一般,若是換了別個男女來和他們搭調,絕沒有這般和諧美好! 二人太過耀眼,宛如明珠爭輝一般,以至于見到了他們的村民,都忘記了自己要做什么,呆呆的看著他們徐徐走來,慢慢走遠,還依然扯著脖子,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發(fā)呆…… 他們的身后,一個水嫩的十一二歲的小蘿莉,一個白白嫩嫩的四五歲的小包子,一個六七十歲的和藹老頭,因為他們的存在而徹底失去了存在感…… 到了穆家老宅,采薇帶著南宮逸和李掌柜,大刺刺的走了進去。 大房一家乍然見到這位貴氣十足、美艷如妖的年輕公子進來,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倒是穆仲卿見了,熱情的迎上前去,和那位公子寒暄起來。 “師父,您怎么來了?真是稀客?。 ?/br> 南宮逸溫和有禮的頷首一笑:“穆老爺好!” 穆仲卿笑道:“托師傅的福,一切都好?!?/br> 說完,轉頭向大房的人介紹說:“這位公子是薇兒的師父,薇兒的功夫就是跟他學的!” 穆仲禮見到南宮逸時,臉都白了,他可沒忘那次送他去鎮(zhèn)上時,被他的手下拿著刀子威脅的場面,若不是親身經歷過那件事兒,這會兒他見到這位看起來極是富貴的年輕公子,還真會湊上去巴結討好呢! 只是沒想到,這位看起來很不好惹的貴公子,竟是采薇那死丫頭的師父,不禁又是嫉妒,又是懊惱,這樣的好事兒,咋就沒落到他采瓶兒的頭上呢? 這會兒,采瓶正蓬著頭坐在那里,頭發(fā)里上著村里郎中給開的土方子藥膏,褐色的藥膏臭烘烘、黏答答的,跟頭發(fā)貼在一起,披散下來,有說不出的狼狽。 見日思夜想的貴公子忽然登門,采瓶兒的心像小鹿亂撞一般,‘砰砰砰’的狂跳不停,她望著南宮逸那張俊美的臉,露出癡迷的神色來。 穆連奎、穆崇才和穆崇文,都沒有見過南宮逸,看他穿著打扮得富貴,一見便知是個有錢的主兒,便都趕著圍過來巴結。 “公子您能屈尊駕臨寒舍,我等真是三生有幸??!” “公子,快請上座……” “請喝茶,誒?茶呢?采瓶,快上茶!” 彩萍聽到叫她,方從癡迷中醒過來,忙不迭的下去備茶了。 走了幾步,忽然想到自己現(xiàn)在這副模樣來,不禁轉身直奔自己的耳房,重新梳洗打扮起來。 頭上的藥膏得洗下去,公子看起來不染纖塵,謫仙兒一般,一定是個潔癖的,看到她那黏答答、臭烘烘的藥膏,一定會嫌棄她;還有她這身兒又短又小的襖子,也得換下去才行,雖說穿那死丫頭施舍的裙襖有傷她的臉面,但為了取悅于公子,這點兒臉面不要也罷。 采瓶手忙腳亂的梳洗著,頭上被燙傷的地方一經觸動,疼的她冷汗都冒出來了,但還是堅強的咬牙忍著,把自己的頭發(fā)洗好絞干后,梳了個同心髻,又拿出娘在貨郎那給她買的胭脂,對著水盆涂抹起來,裝扮好后,才去廚下倒了茶,自信滿滿的款步端了上來。 進堂屋時,正聽到那位公子極好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