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她mama從廚房探頭來說,“從小就愛管閑事,可現(xiàn)在世道不一樣了,有些事情是你該管的,有些就不能管!” 初依不說話,這件事她理虧。 她從小就喜歡抱打不平,父親的武校關(guān)門的時候,留下一批被耽誤的師兄弟,雖然有些也繼續(xù)上學(xué)了,可也有些不愛學(xué)習(xí)的。 過了幾年,大家找正經(jīng)工作越發(fā)艱難,到處都要看學(xué)歷。 他們就商量開個沒有人開過的公司,幫可憐人離婚,順便懲治一下第三者什么的,也算獨辟蹊徑的伸張正義為民除害。 而且初依心里有個隱秘興奮的想法,誰也不知道。她當(dāng)時捂著被子的時候,還做過春秋大夢,覺得可以像電視上演的掌門人一樣,力挽狂瀾。 在她父親死后,她也可以不墜家族名聲,幫父親照顧一班師兄弟,免去他們被叫“地痞混混無業(yè)游民”。 真是還好她沒告訴別人…… “怎么不說話?”劉雅琴在廚房喊。 初依嘟囔說,“那什么……才是我應(yīng)該管的?因為自己沒有權(quán)勢,就不能幫人了嗎?” 這句是胡攪蠻纏,她干了三年,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別說權(quán)勢,有錢的他們都惹不起,人家扔出幾個律師就正大光明完虐他們,這道理現(xiàn)在小孩都知道。她沒底氣的地方在于,她這公司一開三個月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客源是不缺的,世上可憐人太多了。 問題在于,難以維持,因為既然是可憐人,他們就算幫了忙,又怎么好意思收人家的錢?! 唉……她都不想回憶,當(dāng)初張羅開公司的時候多風(fēng)光。 還有每次兄弟們倒貼的窘境。 爺爺睜開眼,看著她,“怎么,不高興?還不是怕你年輕不知天高地厚,吃虧就來不及了。” “啊,怎么會?”初依連忙回神,伸手摟上她爺爺,“爺爺我知道。我又不傻,幫人也是問清楚的。我知道咱們家是普通人,您怕我闖禍,更怕我攤上大事,墜了我爸的名聲。我都知道?!?/br> 說完又摟緊她爺爺晃,“當(dāng)然更有爺爺您的名聲。以前大家有解決不了的問題,都來找您,您在咱們九街十六巷的威望,沒人能比,我都知道?!?/br> 她爺爺神色不動,“每次都說一樣的?!?/br> 初依摟著她爺爺撒嬌,“可憐人太多了,有時候,不想管可心里過意不去。我答應(yīng)我媽會換工作,今天真是給人幫忙去的?!?/br> 她爺爺被她晃的東倒西歪,推開她,“你不許和人動手,別忘了!” “這個我真不會忘。”初依連忙站的直直的,“我怎么可能和人打架?先不說,他們哪里經(jīng)得住我打!你也知道,其實他們一聽到我的名字,就全都就跑光啦。我只能裝作很淡然的樣子?!?/br> 她說著抬起手腕,轉(zhuǎn)了轉(zhuǎn),語氣還蠻遺憾的。爺爺被逗笑了,抬手拍拍她,“人要有格局,不能以大欺小,恃強凌弱?!?/br> “是!”初依抱了個拳,有模有樣,放下手又去抱她爺爺,跟牛皮糖一樣,“爺爺,今天那個男的你沒見,我敢保證,如果我爸在,也會想打他一頓的。他老婆快要被他打死了?!?/br> 她爺爺皺眉,“怎么又遇上這么壞的人?!卑阉崎_,“去吧,去吧,玩去。” “媽,我出去了?!背跻缹χ鴱N房喊了一聲就跑了。 她mama追出來,看著她迅速跑遠的身影,還是個小女孩無憂無慮的樣子,關(guān)上了院門。 “這都要結(jié)婚了,還像個孩子?!?/br> 初依拐了個彎,就看到了祁白,直接跳上了他的車前梁,祁白遞給他兩支冰棒,“再不出來該化了?!?/br> ****** 喬宴周策一行三人,周策左手抓著西裝,右手用紙巾擦著褲子上的水,“這地方,我真的要忍不住罵粗口了?!?/br> 趙亮抬頭看看大太陽,“太陽大,一會就能干?!?/br> 藍天白云,遠處的六角小燕塔是他們的目的地。 “今天真不應(yīng)該把車停在那邊?!?/br> 喬宴拿出煙,剛準(zhǔn)備抽。 肩頭被人拍了下,煙掉了。有個迷信的說法,掉煙要挨打,他雖然不相信,可還是用目光譴責(zé)無緣無故拍他的人。 對上周策,周策一絲歉意沒有,視線死死鎖著前方,“看那邊。” 喬宴轉(zhuǎn)頭望過去,街道寬闊敞亮,就見前方十米的小十字路口,右邊正拐出來一輛自行車,那個叫初依的女孩被男朋友放在車前梁上,她左右手各拿一根冰棒,紅的和黃的,自己吃一口,另一個還給男朋友喂,給人家喂的時候,還不忘自己吃著…… 周策說,“我一褲子的水,都虧了這位?!彼悬c死活想不通,看著那長發(fā)飄飄的女孩,“漂亮,我承認(rèn)也有點樣子,可什么地方,能靠上那個“最”漂亮?這地方呆的久,我都懷疑自己的審美有問題了?!?/br> 趙亮覺得每個人的審美不同,可也不想辯白,周策的問題不在這里。他看著周策滑稽的西褲,笑著問,“那咱們明天真的還來嗎?” 剛剛因為周策褲子濕了,事情沒說完。 周策耿耿于懷那個最漂亮的說法,就說,“也許這女的是漂亮。” 趙亮看他。 他恨聲很氣地說,“男人一見都濕褲子,確實漂亮?!?/br> 這話太黃,趙亮笑著搖頭。心里卻明白周策的怒氣: 說來說去,心里覺得是自己沒把事情辦好,幾年前,小額貸款公司正火的時候,周策和喬宴這邊有親戚介紹,就搭伙弄了一家,后來錢不夠用,就又弄了家p2p,無本買賣想的很好,但也只是想想。 結(jié)果他們公司開了不到一年,整個市場就忽然艱難,他們這邊一下倒了100多家小額貸款公司,周策那家公司雖然茍延殘喘,可外面欠他們的爛賬太多。加上周策在家里闖了點禍,所以來這邊避禍,順便想著把這兩家公司拾掇拾掇,起碼得養(yǎng)活自己。 那個泥蛋,趙亮有輾轉(zhuǎn)認(rèn)識的關(guān)系,就夸下海口,可以用這邊的人,地痞流氓去收賬,那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膶I(yè)對口呀。 卻沒想這地痞如此不專業(yè)。 趙亮說,“看來你們和這地方氣場不合,我再幫你們公司找別人吧,明天咱們不來了?!?/br> 周策沒說話,他覺得趙亮也許只是過意不去,他們不能太強人所難。 遠處的天湛藍清澈,六角小燕塔在遠處遺世孤立。越走越漂亮,地方還特別大,周圍全是花香,卻不知從何而來。 周策嚷嚷,“這地方的容積率打敗了城里所有的高檔住宅區(qū)吧?讓這幫人占著這么好的地方,真是牛嚼牡丹。” 喬宴也覺得這地方和自己以為的不同,但沒什么興趣,對趙亮說,“走吧,這地方……” 話說一半,他的視線落在遠處,正看到那倆人騎的悠閑自在,一路s形向前。女孩坐在男孩車前梁上,從后面看,像是男孩把女孩擁在懷中。 車晃悠悠停下,卻是女孩跳下來,左右看了看來往沒車,她跑到路中間,把那里的一個白色塑料酸奶盒撿了起來,然后幾步跑到旁邊的垃圾桶,扔了進去。而后她又跳上了單車。 周策也看到了,笑道,“這女孩夠大媽的,真當(dāng)她家門口……什么都管!” 喬宴平靜瞭望,遠處花樹開出一串串的粉白,鮮嫩而稚艷,一看就有年頭了。 城市變遷,多少人對著熟悉的家鄉(xiāng),日日走過的街道,見面不相識。能夠有一條街,一棵樹,年年依舊,也許對有些人只是一條路……可守護那條路的干凈,那棵老樹的漂亮,也許對某個人是信念。 喬宴收回視線,沒什么情緒地轉(zhuǎn)了想法,說道,“還是去那六角塔看看吧,舊城改造,多少古跡都被拆了,城門城墻都保不住,能留下的,都值得一看。” “那確實值得一看?!壁w亮頓時笑容滿面,一邊帶路一邊說,“那邊有好多古樹,這個季節(jié)也開花,漂亮的不得了。咱們?nèi)タ纯??!?/br> 第6章 “西關(guān)飯店”門口 蛋泥站在門口張望,一看馮哥正出來,他就站著沒動。等馮哥走到身邊了,他就自動說,“咱初依,就吃虧在從來不包裝?!?/br> 馮哥覺得這人的思路實在異于常人,從小認(rèn)識也摸不準(zhǔn),“你自己談事情,拉上初依干什么?” “你懂什么?!钡澳嗾f,“我剛剛就是試探一下,這個來找我的老板,大家是不是一路人?!?/br> 馮哥無法表態(tài),他雖然是老油條,但是對上這種話題,也無從搭起,試探什么?試探對方是不是和他們思想水平一致嗎?不然怎么檢測是不是一路人。 就問,“那是不是一路?” 蛋泥卻看他一眼,好像看透了他的不懂裝懂,用眼神略微譴責(zé)了下這種沒誠意,說道,“我就想看看他們是不是好色的人,如果是一見女人就走不動路的人,我還不敢讓初依去呢?!?/br> 馮哥抬頭看看天,這話初依聽到大概也不會高興,一兩個好色的男人,就是后面加個零,還能把她怎么樣。 真是杞人憂天。 但他不想和以前的泥蛋,現(xiàn)在的蛋泥在這地方爭執(zhí)這個,就說,“……祁白不是說,他們都要結(jié)婚了?!?/br> “要結(jié)婚而已……”蛋泥說,“再說,結(jié)婚還有離婚的。女人就是得有自己的事業(yè),結(jié)不結(jié)婚另說?!?/br> 馮哥覺得這個話題不能繼續(xù)了,轉(zhuǎn)頭傳到初依的耳朵里,可沒好果子吃。人家婚還沒結(jié),就咒人家散伙。 于是他巧妙轉(zhuǎn)了個話頭說,“那你和初依說,讓她多買幾件衣服唄,剛剛那衣服也太寒酸了。又不是五歲,還穿她mama給她做的衣服?!?/br> 誰知這才是踩了蛋泥的神經(jīng)線,蛋泥有些反應(yīng)過度地說,“你又外行了,咱初依最大的優(yōu)點是什么我問你?” 他一拍自己的蠻子臉,有氣有力,“你以為真的是漂亮在臉蛋?——是在心里!念舊,又長情!不然誰還會和她一樣,5歲就是這種打扮,這么多年都不變。你以為我剛剛真的在夸她的臉蛋?那是以貌取人,膚淺!” 馮哥驚訝地看著他,看著蛋泥今天為了見客特別換的新襯衣,還有取的那英文名。 還有,剛剛誰說的初依就是吃虧在包裝? 感情從來都是雙標(biāo)狗,別人都不能說,就他可以! 馮哥憂郁地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搖了搖頭,先撤了。 九街十六巷,很多人都怕泥蛋,他以前還有點不明白?,F(xiàn)在……以泥蛋的性子,等著看熱鬧就行。 ****** 天藍的通透,六角小燕塔,在陽光下風(fēng)姿綽約。 九月,雖然是下午最熱的時候,可里面并不熱。 喬宴站在大門處,看著兩邊參天的銀杏樹,有點驚訝。 全是百年的老樹,枝繁葉茂,陽光從葉子上灑下了,星星點點落在葉子上,金光四射,令人不舍得落腳。 連周策都忘了抱怨自己的褲子,直感嘆,這地方太詩意。 趙亮介紹說,“這六角小燕塔,是唐朝修的,當(dāng)初,據(jù)說廟里埋著高僧的靈骨,但在清朝的時候,寺廟里的殿宇毀于大火。現(xiàn)在這些大殿的房舍錯落有致,卻都是新建的。因為建國后,因為這六角小燕塔,這處得以保存了下來,成了古跡?!?/br> 喬宴抬頭望著遠處的高塔,那塔挑檐而出,墜著鈴鐺,風(fēng)過無聲勝有聲,他往前輕輕地走,“有什么特別的?” “金榜高中,雁塔提名?!壁w亮說,“那會中了舉的,都可以在上面提下自己的名字?!?/br> 喬宴停下腳步,靜靜地望著那邊,無意間想到:以前的人,都很在意自己的名聲,講究人過留名,雁過留聲。 但現(xiàn)在的社會,信息爆炸,網(wǎng)絡(luò)兩千塊錢就能黑一個人。可見,以前的那套,早就行不通了?,F(xiàn)在只要是出名的人,無論是誰,在網(wǎng)上一搜也有負(fù)面的信息。 那過去愛惜名聲如命的人,放在現(xiàn)在可怎么活? 走了一段,轉(zhuǎn)到寺內(nèi),沒有房子的地方,就開著各種花,玉蘭,風(fēng)信子,淡黃,粉白,正紅,一簇簇的,開的正艷,花香醉人。 周策看到還有很多名貴的品種,又想到一早晨的見聞,不由又感慨,“還真讓我說中了,周圍住著那些人,實在是糟蹋。他們懂的欣賞什么。” 喬宴的嘴動了動,覺得這理論有點強盜,他知道以前有人看上別人家東西,也是這么說,“這東西怪好的,放你家不合適,我家才襯?!?/br> 卻聽趙亮說,“還有更漂亮的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