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jié)
有人一邊射擊一邊瘋狂的大吼:“炸??!狗·日的小日本兒!你們炸??!老子跟你們拼了!你們炸??!啊啊啊?。 睓C槍追著飛機掃了過去。 就在頭頂,機槍聲在鐵板上回音巨大,黎嘉駿感覺自己的房間都要被震飛了。 “弄不死你們老子大不了追著將軍去了!來?。戆?!”吼聲還在繼續(xù)。 ……機槍手都瘋了么? 飛機果然應邀盤旋回來了,聲音從前方再次靠近,二哥打開門往外看了一會兒,神色凝重。黎嘉駿往前走了兩步,她也想往外看,但是剛一動作,就被二哥冷冷的瞪在原地。 她只能慫慫的繼續(xù)站著。 “扶好,不要動!” 她抓住床沿。 飛機又一次飛了過去,在機槍聲中顯得怡然自得。 “……”好像哪里不對。 這次,機槍聲也停了,吼聲也沒了,船上有詭異的平靜。二哥自碰到她后一直暴躁的氣息也平靜下來,回過頭與她面面相覷。 大概全船的人都在面面相覷。 第三次,飛機又回來了,這一次,機搶沒有動靜。 飛機也沒有動靜,它們列隊在兩邊呼嘯而過,飛遠后又盤旋了回來,再次呼嘯而過,不遠不近,不偏不倚。 二哥走了出去,門大敞著,他站在欄桿邊,仰頭望著,嘴唇緊抿,眼神深沉。 黎嘉駿跟在后面,望向天上……和很多人一起。 “他們在送葬?” “……嗯?!?/br> 所有人仰頭看著,活久見,他們能看到這一幕。 日本轟炸機,在給中國的將軍,送葬。 張將軍泉下有知,不知有何感想。 詭異的和平中,敵我雙方都保持著一定的謹慎和忍耐,直到遠遠能看到宜昌碼頭,甚至能聽到宜昌響起的防空警報時,飛機在最后一次盤旋后,一去不回。 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氣,只覺得這樣的護航讓人心累心塞,卻又莫名的感慨。 除了那些在撤除武器的,剩下所有人不約而同走到張將軍的靈前,沉默的鞠了一躬。 兄妹倆一前一后走回房間,期間一直沒有任何交流,可等到把黎嘉駿讓進房間,二哥站在門口,忽然低聲問:“這才是你要看的,是嗎?” 這才是她要看的嗎? 一個將軍光榮的戰(zhàn)死,光榮到連敵人都不忍辱之,這對她來講就好像是一個時代的結(jié)束,但送葬的飛機也給了她一個時代的開始。 她已經(jīng)看到勝利的未來了,敬畏敬畏,讓敵生敬之后,接下來就是讓敵生畏了。 黎嘉駿還是低著頭,用力點了點。 “哎……”二哥長嘆一聲,許久沒有動靜,直到黎嘉駿又心慌到難受時,一只大手忽然摸了摸她的頭,熟悉的,輕柔的聲音傳來,“休息一下吧,不就說一頓么,看把你嚇的。” “……”黎嘉駿簡直要哭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再也不相信百度的資料了 日期亂標的→_→16號張自忠在荊門縣附近陣亡,有人打了兩晝夜把他搶回來,十八號遺體就從宜昌出發(fā)了!說好盧作孚開船接的呢?!飛船嗎! 更夸張的是,十八號宜昌出發(fā)的,二十八號才到重慶!仰泳的嗎! 所以我就把已知事件按我自己覺得合理的時間線串一串……事兒就那樣,時間可別來跟我撕,我還想撕百度呢! 哼唧! ☆、第209章 責任義務 靠近碼頭的時候,看著那兒密布在臺階上遮天的白幡,黎嘉駿整個心都吊起來了。 她覺得這簡直就是給自己準備的。 船上將近十天,有鬼子轟炸機的助攻,她總算是把二哥給攻略了,可是想到遠方的山城還有一堆boss等待自己開本,心里就累得想往下跳一跳…… “你也會怕?”二哥站在后頭,瞇著眼望著岸上。 “他們,在不在???” “我是第一時間告訴他們某人茍活著的,不像某些人,走也好死也好二話不說的?!?/br> “……” “別擺出這一副可憐相?!倍缑念^,冷笑,“只要小三兒在一天,你這個親娘絕對不會被家里人亂拳打死的?!?/br> “……”聽起來好無恥的感覺。 “準備靠岸!”哨聲隨著船長的命令聲一起傳來,眾人紛紛動了起來,二哥也快步走開了。 黎嘉駿探頭望去,只看到岸上一片遮天蔽日的白帆,和江邊裊裊升起的白煙,以及碼頭牌坊兩邊隱約可見的整齊的隊列。 等再靠近點,便能清晰看到碼頭上人群中一個臨時搭起的白色棚子下,穿著軍裝或正裝肅立迎靈的人了。 領頭的,就是一個瘦高個兒,穿著軍裝,頭戴鴨舌軍帽,戴著白手套,身姿挺拔。 不是說這個瘦高個兒有多高,他真是瘦,瘦出了高的效果,把身邊一眾中等身材的官員都襯得矮胖不少。 他垂首站著,等船靠岸時,方才微微抬頭,表情嚴肅而沉重的望過來,帽檐下一雙眼睛晶亮,像水紋又像是光芒,他緊緊的盯著靈柩緩緩上岸,一動不動,眼里仿佛只有那一個棺材。 他看著靈柩,可船上的大部分人,卻在看他。 黎嘉駿屏住了呼吸。 她竟然,離校長,辣么近! 在后世,這人進入公眾的影像資料其實很少,甚至黎嘉駿都想不起歷史書上有沒有他的照片,只記得有張自忠的,可是只有在這兒站著,經(jīng)歷這個時代的這一刻,她能明確的感覺到,不管后世多少“揭秘”和“真相”,不管現(xiàn)在多少質(zhì)疑和哄罵,此時撐著這個時代的,就是岸上這個人。 只有他有資格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迎接張自忠,也只有他有資格在未來背起所有的鍋。 親見此人……這輩子值了…… 黎嘉駿從不覺得自己是果粉,可是此刻卻有一種了卻了平生大愿的感覺,心里咚的一聲,連年的焦慮和連日的倉惶都在這一刻,塵埃落定了。 她情不自禁微笑了起來,看看周圍,不少站在走廊上看的船員的臉上,都有一抹微笑,是完成了任務釋然,和成功送回了將軍的欣喜。 迎靈儀式緩緩進行,靈柩沒有直接就放到岸上,而是先在船上的靈堂中進行一輪祭拜,校長帶著大部隊進去致哀,其中除了軍政界,還有各界的代表,除了一些表情木然的,大部分都悲痛的足夠真實,甚至還有人哭得走不動路。 航船經(jīng)過多日磋磨,氣味和環(huán)境實在難忍,很快靈柩便被人抬到岸上,二哥屬于送靈的一員,他和盧作孚分為兩路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靈柩一落地,仿佛打開了一個開關,本來在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啜泣聲突然放大成了嚎啕大哭,所有人看著靈柩在人流讓出的路中向著遠處的靈車緩緩前行,前排的哭著跪了下來,后排則往前擠著,有一些人悲痛的近乎夸張,可等到所有人都這般夸張的傾瀉著情緒時,即使麻木多日的黎嘉駿也從中提煉到了一絲共鳴。 他們哭的,不止是張將軍。 還有那個越來越暗無天日的未來。 可能大多數(shù)人多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在哭的過程中感覺到了宣泄的快感,最終又被越來越壓抑的現(xiàn)實推動著,哭得越來越傷心。 等到靈柩被送上靈車,眾位官員坐上各自的轎車一道走了,哭聲才漸漸平息,人們擦著眼淚,神情凄惶又茫然,那感覺好像剛才大家一起被下了一個咒,現(xiàn)在咒解除了,宛如夢醒。 開始有人指揮下船。 總不能讓各界大佬等他們下完船再開始儀式,所以打從一開始不參與儀式的人員就被勒令在船上不許動,等大佬走完了才準下船,黎嘉駿也沒什么行李,提著屬于二哥的小包裹像個難民一樣隨著人流下了船,腳一踏上地,她就跟被燙了似的縮了一縮,一種很可怕的感覺油然而生。 天忽然陰了。 ……本來就陰的。 好吧,是黑了。 感覺到迎面而來的黑暗氣息,她頭都不敢抬,像被人虐待了十來年被放出來的小奴隸似的縮著脖子站著,雙手□□著小包裹。 面前的人也保持著沉默。 兩人在岸上就這兒傻傻的站著,一言不發(fā)。 周圍人群擁擠,碼頭特有的咸腥合著江水的濕氣在四周蔓延著,黎嘉駿死死低著頭,在兩人間狹小的環(huán)境中,她有了一個驚悚的發(fā)現(xiàn)。 ……自己身上好臭。 廢話,十多天沒換衣服沒洗澡,死人堆里摸爬滾,頭發(fā)都因為結(jié)塊被包了布,身上的衣服活像是餿掉的梅干菜,味道能好聞才怪,她低著頭只覺得鼻腔前有一坨臭豆腐,已經(jīng)有點要被熏暈的趨勢。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這人抬起了手…… ……她下意識的瞇起眼睛,屏住呼吸,脖子又縮了一點,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么。 他不會打我的,他不會罵我的,他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他牽住了她的手,緊緊的。 “你……”秦梓徽剛開口,就頓了頓,緩了口氣才沉悶道,“聽說你在宜昌遇到大哥,都會嚇得抱頭蹲下……” “……” “我都準備好,到時候把你整個抱起來,你要是敢掙扎,就扔江里去……” “……” “你,你就吃準,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對吧?” “……對……對不……” “黎嘉駿,你不能這么糟踐人。”他還是哽咽了,“你不止糟踐了我,還糟踐了家人你知道嗎?他們只讓我來接你,說只要我原諒你就行……他們明知道我舍不得把你怎么樣……可你覺得你該被這么輕易的原諒嗎?” 黎嘉駿只能掉眼淚,拼命搖頭,嘴里不斷的重復:“對不起……對不起……” 秦梓徽把她按在懷里,無奈道:“我原本都想好了,要跟你冷戰(zhàn)多久,找個阿姨照顧小三兒,讓你也嘗嘗被拋棄的滋味兒……” 黎嘉駿大哭:“不要啊啊啊??!” “可我瞧見你,卻只想跟你說一句話……黎嘉駿,你不能這么糟踐人。” “對不起我錯了!” “沒關系,反正我已經(jīng)說出來了,接下來你還想怎么樣,我反正是管不了的,我也不管了?!?/br> 黎嘉駿繼續(xù)大哭:“你這不是還是要和我冷戰(zhàn)嘛!” “那我能怎么辦呢,我心里有氣啊,可我不能對你發(fā)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