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jié)
讓你吃!讓你吃!讓你吃! 猴年不猴了! ☆、第173章 到達宜昌 走水路時,黎嘉駿最害怕的便是轟炸。 現(xiàn)在出川的船基本不運普通人了,全是士兵和糧草,黎嘉駿要是敵方指揮官,絕壁炸一個賺一個,比炸重慶賺得多。 雖然這么想著,可她也毫無辦法,船上的救生設(shè)施極少,如果真的來了轟炸,她也只能跳水抓木板,望天求垂憐。 然而飛機并沒有來,她卻遇到了比轟炸更可怕的東西。 三天后,船到達宜昌。 她所在的船艙是一等客艙,和另外一位中年婦女兩人一道住,那中年婦女是一個護士長,平時都不怎么見人,聽說是在加緊培訓(xùn)新手。 以下的所有客艙全部都是出川的軍官和士兵,雖說幾率很小,但畢竟不是紀律嚴明的人名街坊軍,她并不想隨意出去徒增事端。再加上這次沒有采訪任務(wù),又要進行一個未知的任務(wù),身心俱疲,所以她不是吃飯就是睡覺,混混沌沌度過了這三天。 靠岸的哨聲響起后,緊接著就是此起彼伏的集合聲,她在床上翻滾了一下,讓船艙和床鋪的腥味和霉味再次盈滿了鼻腔,然后懶懶的站起來,將背包取出放在床邊。外頭過道上人流已經(jīng)成隊,但都堵在那里不得下去,聽議論,是下層的士兵在集合下船,船門被堵得死死的,除非奮勇跳水,否則要下船還早。 她撓了撓頭,關(guān)上門又躺在了床上。 船上的日子又晃又冷,擔(dān)驚受怕還缺水少食,她整日悶在房間里,江兩邊山崖聳立,風(fēng)挺大,日照卻少,鐵打的身子也萎靡不振,更遑論她這被□□和連年傷殘折騰得千瘡百孔的**凡胎。 一句話,好像有點病了。 見鬼,這幺蛾子出得不科學(xué),是要開虐的節(jié)奏啊。 外頭的聲音洶涌,船到岸的時候連汽笛聲都顯得若隱若現(xiàn),她抓緊時間躺著,卻被吵得躺不下去,起身正看到外頭的人流已經(jīng)開始動,她便往外跟去,剛出門就看到同房的護士長大姐擠過來,給了她兩片黃色的藥,利落道:“你發(fā)燒了,先吃,下船姐就管不了你了?!?/br> 黎嘉駿有些發(fā)愣,她這些年心境變化,已經(jīng)缺少了和人交流的興趣,矯情點說就是不想認識后再失去,是以一路上都沒和這個室友說兩句話,卻不想她竟然還關(guān)心著自己。 她接過藥,很認真的咧嘴笑:“謝謝?!?/br> 護士長大姐擺擺手,轉(zhuǎn)身撥開人流趴在欄桿上朝下喊:“你們別走光!留些人一起把藥搬了!” 下面呼喝了一聲算應(yīng)答。 就在人流被撥開的這一會兒,黎嘉駿看到了碼頭的情景。 “……媽呀!” 旁邊剛好路過兩個人,聽著聲兒就心照不宣的笑,調(diào)侃:“瞧,又一個!” 黎嘉駿尷尬的笑了笑,把剛才吸進去的涼氣又吐了出來,傻傻的望著前面的情景。 人浪,遠比以前看過的春運還要可怕的人浪,密密麻麻的人頭就是它的水滴,一波又一波以巨大的聲勢涌向碼頭上的每一條船,甚至包括她腳下這條還沒下完客的。 人潮中有頭上頂著巨大包裹的力夫,抱著娃的婦女,頭裹白布的老婦人,深秋還打著赤膊的男人,還有衣冠楚楚的紳士和淑女,華麗的扇子和遮陽帽在烏糟糟的人群中如一抹鮮亮的浮萍,把它的主人襯得無比無助。 娃娃不管大小全都在哭,哭聲伴著小孩特有的尖利的嘶叫,在渾天渾地的聲潮中撕出一道缺口,讓人頭疼欲裂。 只看一眼,她就要吐了。 她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擠出去。 猶記得當初離開時,形勢也還不曾如此惡劣,現(xiàn)在才相隔幾個月,這兒竟然成了一個生死界限似的地方,好像后面有喪尸群在追,好像回一下頭就會死,小小一個碼頭積聚著磅礴的情緒,像一個結(jié)界將所有人籠罩在里面,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是扭曲和驚慌的,他們手里拿著票,不停擠,不停的擠,擠得聲嘶力竭,擠得失去理智。 前方戰(zhàn)況有多危急,在這兒已經(jīng)可以窺見一隅了。 “大哥,等會兒你們怎么出去???”黎嘉駿跟上了那兩位調(diào)侃她的男人,語氣發(fā)虛的問。 “擠唄!”兩人都已經(jīng)把馬褂下擺撩起來系在褲帶里了,他們回頭看看她,無奈,“大妹子你就跟著我們吧,怎么著也不能讓你這小身板折在同胞手里啊?!?/br> “呵呵?!崩杓悟E干巴巴的笑了笑,緊緊的跟著兩人,感到手上黏糊糊的,這才意識到自己手里還握著兩顆藥,差點就被手汗化開了,她干脆也不用水了,一口吞了藥,被苦得齜牙咧嘴,竟起了提神的作用。 下船的乘客簡直自發(fā)成了一個戰(zhàn)線,大家擰成一股繩,在人群中像纖夫一樣艱難前進,其中不乏走著走著就開始發(fā)暈的人,晃晃悠悠的就要倒下去,相比之下心機表黎嘉駿一開始就找了兩根“拐棍兒”,反而活著走出了人之地獄。 可那也僅僅是開始。 整個宜昌已經(jīng)成了一個巨大的候車室,碼頭牌匾前是一花,牌匾后就是一世界…… 她告別了那兩個熱心大哥,背著大包像個龜丞相一樣在人群中挪動,臭氣熏天,很多時候腳下的污漬頗像是被踩爛的屎,可當她沒地方挪腳時,也只能硬著頭皮踩上去。 她的目的地很明確,就是當初二哥帶她住的旅社,他工作需要,經(jīng)常在宜昌中轉(zhuǎn),他這樣的公子哥總不愿意去擠兵營,有錢任性就常年包著一間房,也就是上次被她鳩占鵲巢的那間。 而事實上這樣有錢任性的人不少,那個旅社有大半都是被各種軍官或者軍官的情婦住著,消息最是流通。 宜昌并不大,她的方向感還不錯,在這兒雇人力車和就和堵城里打車一樣,還不如自己的十一路,她背著雙肩包走街串巷,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國慶節(jié)當背包客的感覺,一路踩著屎和尿到了那家貴文旅社。 相比外面的人山人海,這里面竟然一片冷清。 或者說時空曠,偌大的大堂連桌椅都沒了,就剩一張柜臺。 掌柜是個瘦高的中年男人,穿著長袍馬褂站在柜臺后面,聽到開門聲,抬起頭從圓框眼鏡中望過來,眨了眨眼:“對不住類小姑娘,本店已經(jīng)打烊咯?!?/br> 他的話帶著濃重的口音,黎嘉駿差點沒聽懂,她啊了一聲,只覺心累,撐著病體背著這么個大包走這么久可不是好玩的,原地發(fā)了會兒呆,她正想求求情,就聽那掌柜道:“不過你兄弟的房間倒是還有張床,要去睡嗎?” “?。磕?,您還記得我啊?” “生意人?!闭乒裥χc點自己的腦子。 黎嘉駿激動起來,連忙上前:“那您最后一次見他是啥時候?我,我就是來找他的!” “他不是回重慶了?對了,您也是姓黎吧?!钡玫嚼杓悟E點頭,他便繼續(xù)道,“黎小姐,你怎么這時候來這,你家大人呢,或者兄弟,當家的呢?” 黎嘉駿聽到回重慶三個字就不行了,她沒回答掌柜的問題,還是硬著頭皮繼續(xù)問:“是聽說上船的,那船還被炸了的,所以我們才托人打聽,聽說沒往重慶去,去武漢了?!?/br> 掌柜一聽就搖頭了:“嗨,你們交通部這群長官都住我這,沒聽說誰……誒,等下?!彼鋈煌犷^思考了一會兒,扶了扶眼鏡開始翻手下的入住本,嘩啦啦的。 黎嘉駿提心吊膽的湊過去,看他在那兒翻了許久,突然對著一條記錄道:“是有這么一波去武漢的事兒,但你兄弟應(yīng)該是沒去的,那晚我還和他聊天呢,他說要回去揍姑爺來著?!?/br> “……”黎嘉駿只覺得腦子里灰突突的全是泥漿,又重又渾,她相信大哥的判斷,也不得不信,可大哥說的模糊不清,顯然自己也沒多少頭緒。這去武漢的一波是給了她希望,可掌柜這般篤定,分明是一個更明確的可能。 “他?!崩杓悟E覺得嘴巴很干,整個人暈乎乎的,她搜索著問題,“他們?nèi)ノ錆h的,和回重慶的,一樣時間嗎?”如果時間相近,那很有可能是別人看錯了,他真的上了去武漢的船。 “差得多了,重慶是中午,武漢在傍晚呢,畢竟那一路開去,可危險呀?!?/br> 黎嘉駿是真站不穩(wěn)了,她疲軟的坐在柜臺邊,捶著腿,腦子里亂哄哄的。 怎么辦,問不下去,要是真的死了怎么辦? 自從消息傳來,她就連假如兩個字都不敢想,一旦不由自主的冒出來,她就全身發(fā)軟,仿佛下一秒就會癱倒在地上,連繼續(xù)站立,繼續(xù)行走的力氣都沒有。 要平時她根本無法感覺到自己對二哥會有這樣深厚的感情,可是現(xiàn)在她真的已經(jīng)體會到這種感覺,這種連想一想以后的生命里沒有他,就連接下來的路怎么走都沒有力氣考慮的感覺。 兩人分分合合共患難了才七年,可他每一次出現(xiàn)都是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九一八,臺兒莊…… 他毒舌,滑頭,吊兒郎當。 可當他把相機交給她,自己穿上軍裝走出大門時,這個男人于她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秦梓徽覺得她給他指出了人生的方向,可在這個時代,她卻實實在在的被那個青年牽引著,一步不落。 怎么辦,如果他死了。 黎嘉駿還是不敢想,可她已經(jīng)不可抑制的哭了起來,她坐在地上,抱著大包,哭得聲嘶力竭,哭得全身抽搐。 旁邊有虛弱的安慰聲,她都充耳不聞,眼里腦子里全是二哥各種迎面而來的身影,九一八后那個清晨的薄霧中他西裝革履;逃離奉天那夜他翻墻而來;齊齊哈爾那個裁縫店外他穿著軍裝坐著日軍的車在人群外緊張失措;天津火車站他一把揪住扒火車的她跌進車廂……及至到臺兒莊,她一轉(zhuǎn)身,他就站在那。 她還記得自己在奉天的車站被山野逮住送回去時,她苦笑著說:“哥我來孝敬你了”時,他那無奈認栽卻忍不住微笑的表情。 好想再看到一次啊。 來的路上每一次做夢都在想。 可是哥,這次輪到我來找你了,你又在哪呢? 黎嘉駿哭得腦子發(fā)暈,她被掌柜扶起來,卻沒有順著他的引導(dǎo)往客房走,而是轉(zhuǎn)身靠在柜臺邊,閉著眼睛狠狠的深呼吸了幾下,再睜眼時雖然眼睛血紅,但精神卻平靜了,她單手從包里掏出本子和比,哽咽著說:“最近的入住名單能給我嗎,我,我看看還有誰在宜昌的,我要打聽打聽。” 掌柜的表情為難了一瞬,就算他生意暫時不做了,信譽卻還是要的,這種事情擺明不合理,可顯然,此時黎嘉駿這凄慘的樣子他根本拒絕不了。 沒見這光鮮的大小姐哭得像個豬頭,這樣說著話的時候,鼻涕還在呼啦啦往下流,她手帕早濕透了,擦了眼淚擦鼻涕,一手拿筆一手拿手帕,忙不過來。 “黎小姐,不是我不幫你,只是前些日子住我這兒的都是些長官,我惹不起?!?/br> “我又不是來尋仇的,要不我不看,你給我說兩個,還省得我篩檢?!?/br> “哎。”掌柜萬分無奈的嘆氣,他拿過入住本翻了翻,招手讓黎嘉駿過來看,“別的你也無需找了,沒大用,這位是巡檢隊長,專管碼頭,忙得很,但應(yīng)該認識你兄弟,如果最后看到你兄弟的有誰,那就非他莫屬了?!?/br> 黎嘉駿心里大喜,正要道謝,卻聽那掌柜又點了一個:“還有這個?!?/br> 她探頭一看:“女的?”若是個姨太太什么的,找上門去豈不是要掉層皮! “可不能多想!”掌柜忙道,“這個,是正的,不知道哪里聽說男人在外面會找女人,親自過來坐鎮(zhèn)盯著的,可厲害,為人挺仗義,只是昨兒我這兒桌椅床凳都被征用,她跟著她當家的走了,估摸著,是住在兵營里,畢竟她男人是個團長,好像派人去武漢的事兒就是他定的?!?/br> 黎嘉駿刷刷刷把人名等信息記下,忽然注意到一點:“掌柜的,你店里的東西都被征用了?” 掌柜苦笑:“可不是,醫(yī)院傷員太多,什么都缺,這桌椅床凳最有用了,自然是能搶,哦不,能搬就搬了。”說罷他又是大嘆氣,“誰叫民族危難時呢,小伙兒們命都送了,這些身外之物,哎,罷了罷了?!?/br> 黎嘉駿萬分糾結(jié),她現(xiàn)在很想倒頭睡一覺,可又很想去找人,身體與精神拉鋸戰(zhàn),遲遲沒有分出勝負。 “不過你兄弟那個房間倒是還有床,因為床太大沒法搬,我看你身體不好,先去休息一下吧?!闭乒駝裰胺凑耙仓挥心阈值芩^,不臟?!?/br> 二哥睡過的! 黎嘉駿腦子里燈泡噗一下亮了,連忙提著包屁顛屁顛的上樓去。 作者有話要說: 哎,上班了,沒心情…… 想嘿嘿嘿 嘿嘿嘿 嘿嘿嘿 ☆、第174章 找到下落 武漢居然還沒掉。 睡了一整晚,起個大早的黎嘉駿馬不停蹄的趕往碼頭,正遇上掌柜介紹的巡檢官李鐵虎,此時他剛調(diào)度完一支部隊清晨南下的登船事宜,在一旁一個窩棚里休息,聽到黎嘉駿的問話,很是皺眉思索了一陣子:“你,好像不是第一個來問地人呀。”他搖搖頭:“人太多,真記不得清,不過要說去武漢滴可能,還真不是沒有?!?/br> “武漢不是掉了嗎?”黎嘉駿問。 “誰說掉了!還在哩,還在撤退!”李鐵虎深秋的大清晨竟然還抹了一把汗,“愁死個人,那么多東西,那么多人,只給幾十天時間,這誰管得住?!?/br> 黎嘉駿知道,現(xiàn)在還有大量工廠設(shè)備和西遷物資被滯留在宜昌,盧作孚就是因為打了包票說要用旗下所有的船去搶運它們,才免了被拉到江中心鑿沉了做障礙的命運,可事實上三五年開始東西就陸陸續(xù)續(xù)的開始運了,三七年的時候更是高峰,如今都快三九年了,整整四年都沒運完,這幾十天能頂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