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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百年家書在線閱讀 - 第75節(jié)

第75節(jié)

    到了北平,黎嘉駿與二哥借了報社北平通訊處的電話,聯(lián)系上了大哥。

    他果然在大公報總社等著,接電話的人剛接起來就喊到了他,那頭都能聽到噔噔蹬的聲音,隨后就聽到他低沉的喂了一聲。

    那聲線特別……瘆人。

    黎嘉駿第一反應(yīng)就是把話筒一把塞進(jìn)旁邊二哥的懷里。

    二哥手忙腳亂接了電話,一臉莫名其妙的擱耳朵上聽了,兩秒鐘后他就渾身一抖,隨后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嘴上一派沉穩(wěn)的應(yīng)著:“哥,我在……剛才是她,恩,她快被你嚇哭了,沒事兒我罵她……打啊?也成,我不會注意輕重的,恩,恩,成,一起揍也成……”

    黎嘉駿哭了:“是親哥嗎,能說句人話嗎?!”

    二哥終于忍不住笑了,他和大哥就好像一直沒分開過似的隨意聊了兩句,就掛了電話,笑瞇瞇地摸摸她的頭:“走吧?!?/br>
    “哥……”

    “別怕,揍不死。”

    “我是你們妹·妹啊?!?/br>
    “黎三爺上得了戰(zhàn)場下得了廳堂,能耐大得很,我黎二光聽著就兩股戰(zhàn)戰(zhàn)了,哪敢當(dāng)你是柔弱妹子,聽說二十九軍一桿大刀走天下,你這么去走了一朝,回頭跟你哥過兩招?”

    “……所以哥你還是在生氣!”

    二哥的表情就是呵呵的,拉著她去往南銅鑼巷的黎宅暫住一晚。

    這宅子一直有托人照顧著,但是四月份的時候那家子逃難走了,兩個月沒人整理,自然是灰塵滿地,好在被褥都封在柜子里,只要擦掉床板上的灰塵,拿出了被褥抖兩抖,就勉強能將就了。

    若是半年前的黎嘉駿說不定還會糾結(jié)一下,那么久沒住,整個房間和整個被窩都是陰濕的霉味,可現(xiàn)在,從前線轉(zhuǎn)了一圈,讓她直接在柴房窩一晚都沒有二話,二哥就更別說了,幫妹子抖好被褥后就覺得這些事兒麻煩,想干脆就著床板睡。

    ……這是有多懶!

    好容易兩人都折騰睡了,半夜黎嘉駿突然驚醒,然后苦逼的發(fā)現(xiàn),兩人竟然都沒吃晚飯。

    她期望著二哥不會也那么倒霉的餓醒,摸去灶房翻了半天,才想起當(dāng)初北平城困,她已經(jīng)搜刮了自家的存糧都貢獻(xiàn)出去了,也就是說這深更半夜的她連掛面都煮不起。

    絕望的她蹣跚著往房間走,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房間亮著燈,二哥的身影在窗簾后影影綽綽。

    “哥,還沒睡?”黎嘉駿走進(jìn)去,二哥嘴巴鼓鼓的,他遞來一個紙包:“看來你也餓醒了?!?/br>
    “啊你居然有吃的!額,烙餅?”

    “下火車的時候順的,幸好?!?/br>
    “……順的?”哪個順?!

    “買!”

    “哦哦哦?!笨炊缡掷锏睦语灷洗笠粔K,黎嘉駿放心的吃,一咬心都涼了,“冷的誒!”

    二哥啃了一口嚼著說:“有的吃不錯了,哪那么多事兒?!?/br>
    黎嘉駿拍案而起,一把奪過二哥手里的烙餅:“不成!咱不能因為能糙咱就糙了!有條件當(dāng)然不能將就!這冷冰冰的怎么吃??!我去熱熱!”

    二哥非常無奈,有氣無力的說:“meimei,哥餓……”

    “憋著!”黎嘉駿沖出去,從天井打了水倒進(jìn)鍋里,洗了洗蒸籠,把烙餅裝盤放進(jìn)去,下頭點了火,蒸饅頭一樣的把烙餅連著里頭的rou和菜都囫圇一團(tuán)給弄熱了,再泡了壺茶進(jìn)屋,此時二哥躺在她的床上捂著肚子作躺尸狀,嘴里發(fā)出長長地:“額……”聲。

    “吃吃吃!熱的!”黎嘉駿把烙餅伺候過去,二哥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搶過烙餅就吃,一口以后,以一種劫后重生的語調(diào)長長地嘆了口氣。

    兩人一陣?yán)峭袒⒀?,吃完了以后捧著肚子面面相覷,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二哥指著黎嘉駿:“哥不在你就這吃相?你跟大哥一起吃過飯了吧,他沒打死你?”

    黎嘉駿毫不心虛:“大哥都是給我好酒好菜伺候著,哪像你那么不靠譜,給個烙餅完事兒,我沒蹲墻邊吃就已經(jīng)很對得起你了好吧!”

    “有烙餅?zāi)氵€嫌?不知道何方神圣半夜餓得爬出去覓食,誰要是娶了你簡直倒血霉了,眼一閉,一睜,相公餓死了。”

    “那我就找個餓不死的,能自力更生頑強生存的!”

    “看樣子是有目標(biāo)?”二哥挑眉,“說真的這么兩年你就一點桃花都沒?這不像我們黎家的妹子啊?!?/br>
    “你有幾個meimei啊我怎么就不像黎家的妹子了?!崩杓悟E氣不過,“沒目標(biāo)!倒霉催的,逃命還來不及,哪有什么目標(biāo)?!?/br>
    “恩?!倍缑掳?,“要不哥給你介紹個?人雖然還在歐洲,但是要錢有錢,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會下廚,還餓不死。”

    “人還在歐洲你說成天仙都沒用!”黎嘉駿還是氣哼哼的,“我要睡覺了!”

    二哥就地一躺:“我懶得動了,就這么睡吧!”

    “我的床誒!”

    “我抖的被褥!”

    “我擦的床板!”

    “我睡著了。”

    “……”感覺二哥去國外轉(zhuǎn)了一趟戰(zhàn)斗力好像有點超出正常人水平,黎嘉駿也懶得跑到隔壁去,干脆也睡上去,把二哥推進(jìn)里頭,自己縮在了床尾。

    ……睡得心滿意足。

    加上腰酸背痛。

    第二天中午,黎嘉駿正做著自己被人上刑的噩夢,轉(zhuǎn)眼就被一陣劇痛驚醒,她捂著耳朵哀嚎著坐起來,聽到另一頭二哥也發(fā)出一聲痛呼,床邊大哥一手一個提著弟妹的耳朵,一臉黑氣的瞪著兩人,一字一頓的:“全車站,都看到,我?guī)е鴐eimei,去接人,結(jié)果,人沒接著,meimei跟人跑了?!?/br>
    “……”被舊事重提黎嘉駿也是毫無辦法,她只能嚶嚶嚶的吊著脖子作懺悔狀。

    “哥不關(guān)我的事啊為什么揪我!”二哥在一邊喊疼。

    大哥理都不理,瞪著黎嘉駿:“我都想挖開你腦子看看,怎么想的?上過戰(zhàn)場了不起了?愚兄不才,比你多當(dāng)兩年兵,怎么沒聽教官教過扒火車,你是多條命還是多個膽?我要是你長官手里有槍就崩了你!”

    “哥你訓(xùn)她吧你把我放開?。 倍绫尘耙?。

    “回了上海一切聽我安排,如果違反你以后哪都別想去,聽到?jīng)]有?!?/br>
    “聽到聽到!”黎嘉駿忍著痛點頭,“我一定乖!”

    “如果……”

    “如果……如果不乖……斷我零花錢!”

    “對對對斷零花錢,哥放手我疼死了!”二哥背景音。

    “就這樣?”大哥還是無視二哥,不滿的盯著黎嘉駿。

    “……把我嫁出去?”

    “噗對對對把她嫁出去禍害別人去!哥放放放放放手!”二哥慘叫。

    大哥終于放開二哥,空出的手卻抓住黎嘉駿另一只耳朵,把她提起來,這簡直就是酷刑,黎嘉駿嗷嗷嗷的喊著,自己個兒乖乖的跪在床上和大哥平視,淚眼婆娑。

    “自己說的自己記住,你在外面跑過,家里對你怎么樣,你心里清楚?!贝蟾绾鋈坏拖骂^,在她耳邊輕聲道,“不要讓我失望?!?/br>
    黎嘉駿的哭聲驟然一停,隨后咽著口水苦逼的點點頭。

    大哥的說法總覺得帶了點別的意思,可是她不敢也不愿往深處想,仿佛知道大哥若不是逼到極處也不會這樣說話似的。

    大概二哥聽到了大哥的話,他的表現(xiàn)比黎嘉駿還慫,摸下床倒了杯涼茶就雙手遞過來:“來來,老大,不要上火!喝水喝水,上火不好,為了自家人上火更不好!你看,任打任罵的跑不了是吧?!?/br>
    有人這樣從中調(diào)解,大哥終于大發(fā)慈悲的放過黎嘉駿,伸手接過了茶,卻沒喝,只是坐到了桌子邊,冷聲道:“給我準(zhǔn)備個房,休息一晚,明日一道回上海?!彼驯优镜姆旁谧郎希骸安辉S再出岔子,老二你出去買吃的,闖禍精一步都別想出去!”

    “得令!”二哥套上外套,他沒有穿軍裝,身上是不知道哪里打撈來的不合身的舊西服,此時就像梅干菜一樣。

    “闖禍精”還想將功贖罪:“大哥,北平我比你倆都熟啊,買吃的什么我來就可以了!”

    大哥冷眼一掃:“以為沒回上海就不用聽話了?”

    黎嘉駿雙手抱頭蹲在床上:“二哥,出了巷子右拐沿著城墻走大概五分鐘有個小道兒,進(jìn)去不少賣小吃的,這陣子大概就剩下一兩家了,但是他們賣的都實誠,可能現(xiàn)在會貴不過都是好人啊不容易的……”

    “知道了知道了?!倍缱吡顺鋈ァ?/br>
    黎嘉駿摸摸索索的下床:“那……我去理個床?”

    “不用了,燒點熱水吧?!贝蟾缈攘藘陕?,“老二的房間不就現(xiàn)成的,你們不是喜歡相互抱著臭腳睡么,我睡他的屋?!?/br>
    “……”黎嘉駿默默的出去燒熱水。

    這一趟出來,大哥真是立了大功,雖說略有曲折,但他一個人出來,回去時帶了倆,讓全家都笑得停不下來。

    相反,兩個小的卻都很沉默。

    剛回到上海,進(jìn)入車水馬龍的都市,看著周圍喜笑顏開匆忙奔走的人,黎嘉駿真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一個月前她還把炮火聲當(dāng)鬧鈴,吃硝煙喝血水,灰頭土臉的看不出人樣,大棉褲穿得屁股像個孕婦,而轉(zhuǎn)頭她就穿著小旗袍,沒有長褲,踏著小皮鞋,吃著冰激凌,拿著小皮包……去買項鏈。

    誰能相信這是同一個國家發(fā)生的事情?!

    而在一個月前還可以確定是同時發(fā)生!

    “又嘆氣!好好的嘆什么氣!”章姨太昂首挺胸的坐在一邊,“回了家就沒見你有過好臉,誰對不起你了?!?/br>
    黎嘉駿聞言,真的嘆了口氣,看了一眼章姨太:“娘,不是我說,您真的有點抽太多了,您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人樣了,我要是再出去,等下回回來您是不是鬼樣了?”

    “什么人樣鬼樣的,你還是不是我親生的?”

    “是不是親生的這得問您啊,您說是就是說不是我也沒話講誒?!?/br>
    章姨太瞪了她一眼,反駁:“最近我在用益雅堂的回春香,聽說可好了,我用著也是,上妝可舒服,一點都不掉,薄薄一層就成,你別想誆我,我出門能沒人樣么?”

    黎嘉駿無奈了:“您以為您以為的就是您以為的了嗎?娘,我還是喜歡看您珠圓玉潤的樣子,瞧瞧您現(xiàn)在,顴骨都凸出來了,眼睛倒是大了,但眼袋遮不住您知道么?”

    章姨太摸摸臉,沉默下來,看著窗外。

    看她那樣,黎嘉駿又有點后悔,握住她的手:“娘,您別生氣,我就是覺得您變化太大了,上海這地兒,氣質(zhì)有些……額……醉人……適應(yīng)不好很正常的,但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啊,你除了抽得的時候舒服了,平時還有舒服的時候嗎?”

    “行行行,多大個人還來訓(xùn)你媽,有本事你也快些找個男人生個跟你一樣糟心的娃,我看你抽不抽!”

    “……敢情……怪我咯?”

    “不怪你怪誰!下車!你要是真孝順我,今兒個可不準(zhǔn)嫌這個沉那個嗑手!敢多說一個不字兒,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黎嘉駿哭笑不得的下了車,抬頭一看,跌了一下。

    “老鳳翔銀樓”!

    有種很微妙的感覺怎么破!老鳳祥誒!雖然沒怎么樣但是還是想感嘆一下老鳳祥誒!

    這是個臨街的店面,打頭就是一個兩層高的圓頂門,門頂上是一圈拼音結(jié)合英語的老鳳祥英文名,下面是一個半圓形的浮雕名牌,大門兩邊各有一個差不多等高的臨街窗戶,兩邊都豎著銅質(zhì)牌匾,很是高端。

    雖然早就看習(xí)慣了現(xiàn)在的建筑風(fēng)格,可是見識過百年后的老鳳祥那沒啥說頭的店面,眼前的老鳳祥這裝潢和氣勢瞬間就拔群了!

    她要是還能回去,絕對要扇死那個店鋪設(shè)計,硬是把老鳳祥設(shè)計成老土鱉也是太有功力了!

    門口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好多時髦女郎也都結(jié)伴往里走,其中不乏金發(fā)碧眼的西方美女,不過大多身邊都伴著一個大背頭穿西裝的紳士,黎嘉駿和章姨太剛走進(jìn)去就被一個穿著藍(lán)褂子和瓜殼帽的伙計迎著了,他一口地道的上海腔:“二位來看首飾啊,訂做還是看現(xiàn)吶?”

    “有什么新貨都拿出來看看?!闭乱烫扉T熟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