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大哥回來了?!?/br> “是啊,回來了好,總算回來了。” 黎嘉駿盯著她的眼睛,笑了笑:“你也高興就好?!?/br> “我當然高興,這孩子,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章姨太笑著,摸摸黎嘉駿的臉,“但怎么樣也比不上我親閨女在身邊的好啊?!?/br> “你最近好像挺忙?”雖然才回來了三天,“總見不到你人?!?/br> 章姨太有些不自在的放下手:“哦那個啊,娘又不是小孩子,總有些推不開的應酬?!?/br> “是爹那些生意場上的認識的?” “差不多啦,七七八八的。”章姨太扶了扶她卷卷的波浪發(fā),“我等會也正要出門呢,本來老爺說下午來載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還走不走?!?/br> 老爹果然撐不住讓章姨太出馬夫人外交了? 黎嘉駿覺得有點怪怪的,但她也不方便多問,這個章姨太是這個身體的親娘,其他家人她都可以當親戚處理,唯獨這個真·親戚她總有種無法直視的感覺,便只能罷了,卻還是忍不住叮囑一句:“娘,您真的瘦了太多,若是不習慣,不喜歡,也別勉強自己?!?/br> 章姨太應了聲,轉身走了。 剛看到章姨太的背影,瘦削得直接印出了蝴蝶骨,讓黎嘉駿忽然有了個很糟心的猜測,這樣子……多像她有煙癮那段時間! 幾句話的工夫,剛才跟上樓看孫子的黎老爹下來了,他看到黎嘉駿,笑:“別以為你哥回來了你就解脫了?!?/br> “我看哥還挺好的?!?/br> “恩?!崩枥系恢每煞?,他朝樓上抬抬下巴,“上去吧,陪你哥說說話。” “爹。” “還有什么事?” “娘她……是不是有癮了?” “……大人的事兒,小孩子別攙和?!?/br> 喲呵,要人干活的時候說她長大了,她履行義務了又說小孩子別摻和大人的事兒,老爹怎么可以這么無情! 黎嘉駿簡直氣樂了:“爹,您也知道我當初戒毒是個什么樣子,怎么還能讓娘沾上?” 黎老爹一瞪眼:“你是我女兒我還沒看住呢!你要是抽一輩子爹也只有供著,誰有那閑工夫管你們哪天沾上的?!?/br> “你不供著咱熬一熬活一百年,您供著就只有五十年了,不能讓娘上癮啊?!?/br> “你都知道她難道不知道?”老爹一句反殺。 “……”大哥帶來的好心情全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過度得真痛苦tot 還因為智商問題差點繼wps之后又和印象筆記掐起來 我果然是網絡文檔殺手 老有人問我啥時候v 其實這文不是不v 我想快點熬到戰(zhàn)爭,mama就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卡文啦! ☆、第60章 關外見聞 大哥回家后立刻睡去了,晚飯也沒下來吃,老爹和章姨太也沒回來,大夫人拉著嫂子商量著怎么給大哥養(yǎng)病,兩人一臉肅穆,那認真的樣子像是在訂立什么絕密計劃,等訂立好了,又不放心,連夜讓海子叔派人去打聽有沒有備選的名醫(yī),黎嘉駿都撐不住睡去了,兩人還打著燈在那商量。 清晨,黎嘉駿一起床就去找大哥玩。 她不是唯一一個沒睡好的人,出門的時候,人差不多都在客廳了,金禾正在往桌上擺早飯,熱氣騰騰的早餐和著外面嘹亮的鳥兒叫,讓人的心里滿滿的。 “大哥呢?”她問大嫂。 大嫂正在給俊哥兒拌米糊,她目下青黑,但精神卻很好,聞言往外指了指,“打拳去了?!?/br> 黎嘉駿抄起兩根玉米棒蹦蹦跳跳的跑出去,正看到大哥在后院的一塊小平地上打拳,動作很簡單的軍隊通用拳法,他打得很緩慢,一看還以為是太極,不過他每一個動作都凝練穩(wěn)當,一身短衫被風吹得貼緊了身子,瘦得能看到肋骨。 忍住心里的酸澀,黎嘉駿蹲在一旁,她把一根玉米插懷里,另一只捧著啃,看大哥打拳。 一套拳打了三遍,大哥才在劇烈的咳嗽下不得不停下,他喘著氣,靠著旁邊的樹,看狼心狗肺的妹子在一邊啃著玉米圍觀他咳嗽,他也不生氣,反而笑起來,伸出一只手:“給我?!?/br> 黎嘉駿把玉米遞過去,嘴巴鼓鼓的嚼著,眨巴著眼看大哥緩緩的啃玉米,看他吃得實在緩慢,時不時的還要小心咳嗽堵氣管,黎嘉駿噌的跳起來:“我給你拿個水!” 她小旋風一樣飛進餐廳,環(huán)視一圈,拿了個托盤放了一碗粥一碗豆?jié){還有小菜煎包若干,朝黎老爹嘿嘿一笑。 黎老爹哼了一聲,裝沒看到,大夫人倒是叮囑了句:“至少喝一碗粥,別的吃不下可以緩緩?!?/br> 黎嘉駿問大嫂:“嫂子,早飯野餐去?” 大嫂攪著粥:“就你事兒多,快點去吧,都要涼了?!?/br> “喳!”黎嘉駿端著盤子跑出去,跑到那就是一句:“哥,吃,吃完得把您還給嫂子了,回來第一餐就把你拉老遠的霸占著,我覺得我這小姑子當?shù)锰缘懒?。?/br> 大哥笑而不語,拿著勺子和筷子慢慢的吃早餐,吃了兩口嘆了句:“金禾的手藝還是沒變啊?!?/br> “哥,你是什么傷吶?老是這么咳嗽……氣管頂?shù)椒瘟???/br> “哈哈,咳,是啊,氣管頂?shù)椒瘟恕!?/br> “……你說嘛,我想知道,你妹子我膽子很大的!” “說了你也不懂啊。” “什么不懂,開槍的感覺?板磚砸人后腦,感覺硬的突然變軟了的感覺?還是拿刀子割開人喉管的感覺?”黎嘉駿一臉麻木的歷數(shù),“哥,我超想知道,我覺得大家都該知道,前面是什么樣的?!?/br> 隨著她的歷數(shù),大哥緩緩直起了身子,他表情嚴肅,慢慢的變成了一種悲哀,放下筷子摸了摸她的頭,忽然皺眉:“老二呢?他死哪兒去了?” 黎嘉駿嘿嘿兩聲:“都是趁他不在動的手,二哥在哪輪得到我……對了,大哥,你有二哥的消息嗎?” 大哥搖搖頭:“沒有,但據說他們開始逐漸往蘇聯(lián)撤退了,既然他跟著馬將軍,不出事肯定是在那的?!?/br> 對于馬占山的事情她并不是很了解,只能在心里重燃了一個希望,相對的,去華北的想法也淡了下來,大哥回來了,二哥可能去了蘇聯(lián),那貌似就沒那么必要了,還是跟家人在一起要緊。 “那你到底受的什么傷?”黎嘉駿非常堅決的將歪樓扳回來。 大哥無奈:“子彈穿了肺罷了,活著已是萬幸?!?/br> “……”黎嘉駿低頭沉默,這樣的答案讓她無法裝作若無其事,她平生第一次有種開個玩笑那么難的感覺。 似乎是嫌妹子表情太平淡,大哥又語氣松快的說:“抬我的擔架兵半路上死了一個,另一個讓我抓著擔架拖著我跑,沒兩步,又死了,剩下的路,我自己爬到的……怎么樣,大哥厲不厲害?” 厲你個鬼??!黎嘉駿好想鼻涕眼淚混著唾沫噴他一臉,結果只能強忍一口氣抓起粥一口干了,借著吞咽的時候來消化激烈的情緒。 “還想知道前面什么樣嗎?” “嚯!”說! “恩。”大哥點點頭,他像喝茶似的抿了口豆?jié){,低頭咳了兩聲,道,“其實也沒什么可說的,躲躲藏藏,打打殺殺……年前我偷偷進了一趟奉天,你們都不在,家已經被占了,住著個特務,我給你奉孝哥的媳婦送遺物,就走了。“ “等等,遺物???” “恩?!?/br> 黎嘉駿仔細看著大哥的表情,他鎮(zhèn)定地喝豆?jié){,放下碗,低頭與她對視,眼對著眼,誰也看不到對方的所想,連悲傷都稀少,她低下頭,摸索著勺子柄兒,忽然不想問下去了,可嘴里還是干巴巴的說了句:“然后呢?” “給我捶捶腿。” “……”挪過去捶。 “過年了戒嚴,我出不去,困在了渾河邊一個草屋里,這日子難過,大家都在挨餓,為了過個好年,有很多人就去渾河上,鑿冰捕魚……重點兒?!?/br> “???哦?!蹦哟罅Χ?。 “可日本人也過年,他們也想打牙祭,可他們不抓,或者說一開始也抓的,但發(fā)現(xiàn)搶中國人的更省事兒后,就候在河邊了,有人捕了魚叫他們遇上,好點的被搶了魚,差點的,就進了自己鑿開的洞,再沒上來。有游擊隊抓了這個機會,就去用鬼子打牙祭,那天就在河邊打上了,”大哥木著表情抬手比劃起來,“打了也就一個上午,下午就平息了,傍晚我去找吃的,就看到河面上被鑿了一串洞,每個洞邊都是幾個無頭尸,那群畜生一下午都在行刑,不管是不是游擊隊,抓著中國人,就讓他們趴在冰洞邊上,斬了首,頭就進了河……沒個全尸。” 黎嘉駿聽著,忍不住就抖了起來,她想起在齊齊哈爾的時候,魯大爺他們輪著告誡她不要出去,說外面時不時的就有無名的尸體,姑娘大多赤條條的,仿佛關外的冬天就和尸體聯(lián)系在了一起,亦或者關外就一直像冬天一樣慘白冰冷的。 “我歸隊的路上,幾乎每個縣城的城門上,都會吊著人頭?!贝蟾缯f著微微仰頭,好像就看到了城墻上的人頭,“這些都是鬼子圍剿游擊隊的戰(zhàn)果?!彼鋈恍α诵?,低頭看看meimei,“姑娘也有的,跟你差不多大,我那時候就想,幸好老三不在……” “……哥?!崩杓悟E不敲了,她下巴擱在大哥皮包骨的大腿上,只覺得眼淚在眼眶里搖搖欲墜,“哥……”她什么都說不出來。 “哭什么,又沒死?!贝蟾缧Γ莸暮枉俭t一樣的臉上一有笑就扭曲,“別以為裝可憐就能不捶腿了?!?/br> “……你還養(yǎng)的回來么,這樣笑好嚇人啊?!?/br> “哈哈哈?!?/br> 從頭到尾,他的笑都很蒼白,假的很。 而且關于他自己,其實什么都沒說,家里誰都問不出來。 反正只要他回來,什么都可以了。 大嫂和大夫人其實都很心軟,果然沒像黎三一樣沒心沒肺的去問大哥的經歷,她把大哥說的那些大致轉達了一點后,大家也只能壓著心頭的擔憂開始養(yǎng)大哥,其實他現(xiàn)在虛弱的很,而且不大睡得著,每日打了拳后,散著步就能咳得眼冒金星,醫(yī)生檢查后說是當初肺打穿了,治療手段太粗糙,養(yǎng)病期間營養(yǎng)也沒跟上,這才落下了肺病,除了靜養(yǎng),實在沒得治,而且即使靜養(yǎng),一輩子也不會活蹦亂跳了。 想到未來那活蹦亂跳的動亂,黎嘉駿再次開始勸黎老爹轉移戰(zhàn)線,破天荒的,黎老爹這次居然沒罵她,反而若有所思,似乎是有點譜的樣子,可沒等她等到什么結論,屬于黎三爺?shù)慕巧?,突然就到了?/br> 老爹有一批貨要出手,對方是個大客戶,因為錢款巨大,雙方交易的過程中請了銀行的人做中間人,一手錢一手貨,交易地點就在碼頭,黎嘉駿需要做的,就是當黎老爹、銀行和客戶三方老大在茶館喝茶談心的時候,與陳學曦一道去碼頭和銀行、客戶的小弟進行錢貨交易。 這原先是陳學曦的工作,但是他歸根結底只是個打工的,老爹的生意牽扯太多,并不是錢貨兩訖誠信經營就能說清的,簡單講陳學曦分量太輕,不夠格出面,認干兒子都沒多大用,干這一行的大多是上陣父子兵,有些時候血緣關系都不穩(wěn)當,老爹本來在上海根基并不深,現(xiàn)在一路走下來,沒有一個骨rou相連的助手已經獨木難支,可見他現(xiàn)在對于老三和老大的接連歸來有多歡喜。 看起來大哥的情況并不是很差,可是身體實在是硬傷,黎嘉駿只能穿起洋氣的女式小西裝準備出發(fā),她只知道對面的大概信息,那是一個保安公司的分堂,這個保安公司保的啥就不好說了,反正人家要一批軍火,數(shù)量不小,老爹的信用度剛好進入他們的視野,貨比三家后,雙方達成了一致。 晚上,黎嘉駿要和陳學曦往碼頭去交貨。 這事兒并沒有和大哥說,他夠累了,大家都不想他多想,而且這件事本身并沒什么危險,主要辦事的還是陳學曦,人家只是需要她在場而已,就相當于一個人質和商標,她直接和陳學曦坐了小轎車,和黎老爹兵分兩路,章姨太也需要出動,她和黎老爹一輛車,出發(fā)前章姨太并沒什么叮囑,但是眉飛色舞的,不知道在高興什么。 車上,陳學曦借著大哥歸來這事兒挑起了話頭,倒免了黎嘉駿無話可說的擔心,說著說著,她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章姨太的事兒可以問面前這位,當即也不避諱,直接問了出來:“陳助理,我娘她怎么沾上大煙的?” 陳學曦一愣,隨即表情有些復雜,掩飾道:“姨太太的事情,我是不大清楚的?!?/br> 黎嘉駿一向不愛打太極,可能懶也可能是沒這智商,她當場露出鄙視的態(tài)度:“陳助理,你是我爹的助理,現(xiàn)在是我的助理,你什么時候做過我娘的助理?她若是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幫著隱瞞甚至供煙,以前我可以不管,今天我既然說出來了,那我是一定會做什么讓她戒掉的,是不是共犯就要看你這時候怎么說了?!?/br> 這話一出,陳學曦并沒有害怕,反而是有點驚訝和疑惑:“聽說三小姐以前也好這口,放眼這上海灘甚至全中國,抽大煙的不知凡幾,倒是沒見過像您這般視為洪水猛獸的?!?/br> 意思她小題大做嘍,黎嘉駿心里冷笑,她知道這時候風靡抽大煙,張少帥抽大煙不假,其實他的老婆于鳳至和秘書趙四小姐也都抽,這些是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的事,于鳳至這種出了名的賢妻良母,抽大煙都不影響她聲名,可見大煙這東西就跟抽煙的男人一樣,是再正常甚至時髦不過的一件事兒。 遇到像章姨太這樣精神生活空虛的中年婦女,窮得只省下錢,不抽煙那才叫奇怪。 可是她不能忍。 “我以前是好這口,抽得像個傻子一樣把自己活活作死了,所以我豁出一條命去也要戒了;后來我們關外家沒了,聽說少帥是個毒癮大到要扎針的癮君子,打死我都不信他這種作為和他吸毒沒關系,所以大煙還害的我家破人亡了;現(xiàn)在我娘不知好歹還要沾染那玩意兒,我爹他心寬沒空管,我是萬萬不能忍的,你若是還覺得我小題大做,那就當今天我沒問你,反正該知道的,我遲早會知道,我不急。” 陳學曦聽完,半響沒做聲,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吁了口氣:“三小姐,要不是早就知道你,聽你今日這么說,誰相信你才碧玉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