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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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zhuǎn)頭看那深紅色的少女,少女的小臉早已凍得通紅,鼻子也凍紅了,倒有點滑稽。那么好看的一張臉,配上一個紅鼻子,竟然也會顯得丑,明夷君不覺笑起來。 他低頭看她一雙小手,也早已凍得紅通通的了,倒是有點讓人生憐。 他伸出手,輕點她的紅鼻頭和雙手,略施小術(shù),她的手和臉就恢復(fù)了平常的顏色,好看極了。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嘻笑起來: “咦?郎君好厲害!手不冷了!” 說罷,她就抓住了他的手: “郎君來一起玩嘛!” 明夷君無奈,只得學(xué)了她的樣子,團(tuán)了個小點的雪球,放在她之前滾的雪球上面,做個腦袋,然后笑道: “這個是阿露。” 湛露看那雪人圓圓胖胖,丑得好笑,便不肯答應(yīng)。直說: “才不是呢!郎君給它安的腦袋,這是郎君才對!” 明夷君微笑: “既然阿露說是本座,那便是吧?!?/br> 他伸出手,輕撫雪人雙肩,那雪人在他手下漸漸改了模樣,成了個俊俏的雪郎君,竟真像他一般了。 湛露看得眼睛都直了,卻見他又一抬手,地上的積雪紛紛飛起來,瞬間就在那雪郎君旁邊又堆起個略矮些的雪娘子。 “那個雪郎君是本座,這雪娘子是阿露,這般可好?” 湛露看著那一雙雪人,莫名地竟有些害羞,低下頭,應(yīng)了聲好。 明夷君笑笑,輕撫她的額發(fā)。 真是可愛的幼獸啊。 生平第一次的,他為自己沒有同族,因此無法養(yǎng)育幼獸而感到遺憾起來。 ☆、第17章 議親 自從明夷君在門口堆了那一雙雪郎君和雪娘子,湛露生意似乎也比之前好了一點。有些少年男女似乎覺得那一雙雪人很有趣,因此會選在這里相會。 也有少女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專門跑到廚房去逗弄青狐的。狐貍爪上的rou墊軟乎乎,一天里總要被人摸上個百八十次。 那狐貍剛開始還要反抗,可憐他脖子上系著頸圈,被封了法力,就連爪子上的指甲也被剪了干凈,根本沒有一點反抗能力。后來它也算是被摸慣了,無論被人怎么逗弄,都懶洋洋趴著不動,實在被惹得太厲害,他就只能張嘴叫兩聲,呲著牙嚇唬人。 湛露知道他本是得道的狐貍,與尋常走獸不同的??此@樣,倒有點可憐他。便想要把他栓在里屋。可是明夷君不同意,湛露也只能作罷。 為了迎合那些少年男女的口味,湛露還特別準(zhǔn)備了一些甜品。每一樣都是給明夷君試吃過的。明夷君吃了她的東西,每一次都說難吃??墒呛退谝黄鹁昧耍柯兑部闯鲂┮?guī)律。他若是只是說難吃,面上無甚表情,就說明這東西味道其實還不錯,若是說的時候皺了眉,才是真的不好吃。 甜品什么的雖然似乎不太適合在酒肆出售,卻很合少女的胃口,居然賣得還不錯。 這段時間里,明夷君為著要等他那幾個友人出現(xiàn),因此不肯回房休息,而是總在酒肆里閑坐,時不時還要望一望門口。 明夷君生得這般特異美貌,教來酒肆打酒的人看了,未免覺得吃驚。常來這酒肆的人大多是熟客,見他一直在此靜坐,夜里酒肆落鎖亦不離去,時間久了,未免好奇,便打聽他的身份。卻又偏偏不敢直接問他,便去問湛露。 湛露不好回答,只說是家里的長輩。眾人見問不出什么,就都跑去問阿箸。 阿箸娘子聽見有人問她,眼睛一睜來了精神,張開嘴就胡說八道: “你問那一位?那本來是我家的主上,是阿露爹娘的至交好友。當(dāng)年阿露出生,主上怕阿露爹娘忙不過來,所以派我來照顧的。后來主上聽說阿露的爹娘去世,阿露沒人撫養(yǎng),因此就到這里來,要把阿露接走。只是阿露不肯丟下酒肆,所以我家主上就留下照顧阿露了?!?/br> 阿箸娘子這一番話講得漏洞百出,聽的人也并不深信。又有對門的老板娘言之鑿鑿,說那人分明是湛露的姘頭,要么怎么能拿出那么大的元寶來給她還債呢? 說起來,阿箸所編的故事雖然不實,其實倒與事實相去不遠(yuǎn),只是縣城里的人卻更愿意相信對面得意樓老板娘的說法。漸漸就有閑話傳出來,說明夷君是京城里的大財主,看中了湛露,要納她做小星的。只是她年紀(jì)太小,所以明夷君要在這里等到她加笄,才帶她走。 什么?你不信?酒肆前面那兩個雪人還在那戳著呢!這兩個人,郎情妾意得很哪! 小縣城里的人,平日里無所事事,也就是嚼嚼舌根。這沒有影兒的事,卻被他們傳得有鼻子有眼。湛露聽了這些傳說,只當(dāng)是沒聽到,什么也不說。這倒讓那些愛嚼舌根的人變本加厲起來,傳得更懸了。 湛露與明夷君的事,在縣里傳得這般風(fēng)風(fēng)雨雨。雖說是如此,卻也有不信的人。這一日,縣里專給人做媒的周五娘進(jìn)了酒肆的門。 這周五娘可是個人精。她進(jìn)了門,兩眼往四下一掃,并不理會湛露,也不去找阿箸,扭著身子就坐到了明夷君面前。 明夷君抬起眼睛來,周五娘便笑嘻嘻說道: “這位郎君不知怎么稱呼,聽說,您是湛露家里的長輩?” 明夷君本來不愿搭理她,可是想到湛露,還是勉強(qiáng)點了點頭: “就算是吧。” 周五娘聽他沒有否認(rèn),便笑道: “既然是長輩,那您一準(zhǔn)知道,阿露那丫頭,明年就要及笄成人了。這姑娘家大了,總要嫁人,沒有個一輩子窩在家的道理。阿露爹娘去得早,倒是還沒來得及給她定下門親事?!?/br> 明夷君聽這周五娘這么說,大約便知道了她來意,又點一點頭。 周五娘見他有些在意,便接著說道: “咱們本縣里有個張家,雖然不是什么大戶人家,卻也是書香門第,家里幾代都是讀書人。張家老兩口兒年近五十才得了一個兒子,取了個名字叫做張煥。老兩口對這兒子寶貝得不得了,生怕養(yǎng)不活,所以將他寄養(yǎng)在廟里,前幾年才回了家。這張煥今年十七歲,也到了該說門親事的時候了?!?/br> 她說到這里,便不再說下去。明夷君明白了她的意思,皺著眉答道: “我雖然是湛露的長輩,到底不是她生身父母,不能任意替她答應(yīng)下什么。此事還要與她商量了才能做打算。” 周五娘聽了回話,知道這事今天是商量不成的,臉上堆了笑,又道: “既是如此,那我便過兩日再來,還請郎君將此事放在心上?!?/br> 明夷君應(yīng)下,便送她走了。 湛露雖然聽不太清他們到底說了什么,可她認(rèn)識這周五娘,又怎會猜不出她的來意?湛露見她走去與明夷君商量,未免有些羞赧,只是裝作不知而已。 明夷君卻也不對她講,直等到夜里湛露關(guān)了店,他方才把她叫到身邊,對她說道: “今日有人對本座講,你也到了該定門親事的時候了。” 湛露盡管早有準(zhǔn)備,聽到他說這件事,臉還是紅了紅。她抬頭看明夷君,他卻仍是很平靜的樣子,等著她開口。 她抿了抿嘴唇,開口問他: “郎君怎么想?” 明夷君道: “你與本座雖然有約,卻也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你身為人類,此生若是因為本座的緣故而不成婚,無法留下后代,未免遺憾?!?/br> 他的語氣非常平緩,說的話也非常在理,教人無法反駁。湛露明知道他說的都對,然而不知怎么,她看著他平靜的美麗面容,心中卻有些酸澀。 她若是真的嫁了人,便要避嫌疑,還怎么能與這郎君這般共處呢? 湛露此前曾擔(dān)憂著四兇集會的事情,無心顧及其他,直到他出言慰藉,才略微定下神來。此時聽他驟然提及她成婚的事,語氣平淡,仿佛事不關(guān)己。湛露突然覺得……委屈。 對,委屈,就是委屈。 她也知道她不應(yīng)該委屈,她也知道對于明夷君來說,她連生命中的過客也算不上??伤褪怯X得委屈,委屈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兒,差一點就要落下來。 明夷君看見了她眼中的朦朧淚珠,伸出手,抹掉了她的眼淚,有些迷惘地問她: “你為什么哭?” 湛露本來還能勉強(qiáng)忍住,聽他這么一問,只覺得心中的悲傷難以抑制,竟大哭起來。 明夷君從前吃人的時候,倒見過有人嚇得落淚,卻未曾見過有誰會這樣嚎啕大哭。如今他看見湛露哭,不覺吃驚得睜大了眼睛,一時間竟不知該怎么辦好。手忙腳亂地伸出袖子去抹,可是怎么也抹不盡。 湛露看見他慌亂模樣,倒是噗嗤一聲笑了。 明夷君見她笑,心里便安了些,便又問她: “你為什么哭?莫非是想到將來三十幾歲就要葬身于本座腹中,心里難過?” 湛露抬頭看他,他看起來和人類一般無二,可是到底不是人。他怎么能明白她心里的思量呢?他怎么能知道,她到底是為什么哭呢? 她不答,只是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看得他直嘆了一聲: “傻姑娘。” 停了一停,他又問: “我知你方才在一旁偷聽來著……那張家的小子,你可要見上一見么?你若是要見,我就讓那婆子把他帶到這里來?!?/br> 湛露抿著嘴唇,抬頭看看明夷君神色,又低頭想了半天,方才遲遲疑疑答了一聲: “……見吧?!?/br> ☆、第18章 醉 湛露既然答應(yīng)了,就算不想見,也是要見的。 那周五娘第二天就又來打聽,明夷君把想要見一見那張家小哥的事說了,周五娘痛痛快快便應(yīng)下: “您是湛露的長輩,擔(dān)心自己的侄女,想要見見那少年郎,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我去和張家人說,明天就把那少年郎帶來見您?!?/br> 湛露見明夷君當(dāng)真要見那少年,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堵在了心里似的,說不出的難受。她又不肯去和別人講,只好尋了個蒲團(tuán),放在廚房地上,坐在上面跟狐貍說話: “李狗蛋,最近客人雖然不少,可是一天下來一算賬,也沒多掙幾文錢,你說我一天天這么折騰著干嘛? 今年的天氣真冷啊,按說這還沒到最冷的時候呢,就冷到這個分上,等再過幾天,這日子可怎么過啊。 我是個凡人,沒法反抗明夷郎君。你說你分明是個得道的狐貍,如今也被拴在這兒,你虧不虧?” 湛露一邊說,一邊隨手拎過一壇酒來,拍開了泥封,喝了一大口。 她沒有味覺,就算是喝酒也喝不出什么滋味來,只覺得那*辣的液體順著喉嚨直流下去,讓她整個身體都暖和了。 湛露雖然自己釀酒,喝酒的次數(shù)卻少,本來也嘗不出滋味,就算是嘗了,又有什么意思呢?平常釀好了酒,也是箸娘子品嘗了,再告訴她好不好罷了。 她這里是酒肆,平常來的酒客里,常有生活不如意的落魄人,拿上幾文銅錢,打上一角最便宜的酒,坐在角落里借酒澆愁的。如今她心里不高興,便也學(xué)著旁人的樣兒喝酒,只覺得雖然喝不出什么味道,那酒落在胃里,倒是很舒服。 她一邊喝酒,一邊跟狐貍說著話,明知道狐貍不能回答,仍是兀自喋喋不休。那狐貍一向最精明不過,這幾天發(fā)生的事全都看在眼里,怎會不知道她的心思?因此只是乖乖趴在地上聽她說。 它聽著她的話頭兒從她那兒扯到了它身上,不免便要回想起了自己多年來的經(jīng)歷。 他從小就上了太白山,不知受了多少辛苦,使了多少心機(jī)才爬上去,受了掌教真人青眼,賜名青玄,教他拜了個有威望的師父。 他知道自己是狐妖,在太白山上本來就毫無地位,因此一點兒也不敢懈怠,每天清早就起床侍奉師父,直到深夜才睡,比別人更精心十倍。生怕師父不喜他妖媚,硬生生藏起媚態(tài),化出一張清秀面容來,每日里笑都不敢笑一聲,只是低頭默默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