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江逸和夏荷一前一后端來四大蓋簾餃子,再后面小六還端著一口鐵鍋。 江池宴看著他們這架勢,不由地露出笑臉,“剛吃完晚飯,怎么又要煮餃子?” 江逸一邊叫小六把鍋放在角落里不礙事的地方,一邊回道:“先拿過來準備著,等到半夜餓了吃?!?/br> 夏荷把餃子放下,接口道:“逸哥兒說了,咱們家今年運氣旺,一定得把這歲守全了,明年能更好?!?/br> 江逸拍拍手上的面粉,對著玩鬧的孩子們說:“對,今晚誰都不許睡啊,堅持到子時逸哥給你們煮大rou餃子吃?!?/br> 孩子們都捧場地歡呼起來。 江逸笑嘻嘻地挨著蘇小爹坐下,另一邊就是自家男人,人生簡直不能更圓滿。 紅泥爐上溫著一壺米酒,勁兒不大,就連夏荷也拿著個白瓷的小盅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剛溫好的小一壺輪了一圈,每個人分不了兩口就沒了。對于這些平日里愛酒的漢子們來說簡直連潤喉嚨都不夠。 不過,因著兩位長輩的關(guān)系,哥幾個還算克制,酒分完了就再溫,也沒人說換大壺。 等待的工夫,小川從供桌的五谷筐里隨手抓了把黃豆,撒在爐邊的鐵板上烤。 過了一會兒便有香味爆了出來,小六咽了咽口水,拿著個小棍幫他翻動。 小川推了他一把,笑道:“你想吃就自己烤,別惦記這個?!?/br> 小六不服氣地挑了挑眉,“你還能吃獨食???” 小川笑笑,故意露出一個輕蔑的眼神說:“不吃獨食也不分你?!?/br> 小川說完,直接拿手把烤好的黃豆粒掃到掌心,吹得不燙了才給兩位長輩和江逸分了,還有夏荷。 夏荷一邊把豆子一粒粒分給孩子們,一邊低著頭輕輕地笑。 兩位長輩也難得有了看戲的心思,一粒一粒地把豆子往嘴里丟,還小聲交流著。 江逸撥弄著手心里微微開裂黃而不焦的豆子,真心實意地贊道:“小川,你還有這手?全能??!” “順手的事兒?!毙〈ㄖt虛地回了一句。 “怪好吃的?!苯菀贿吘捉乐贿呁K云起嘴里丟了好幾粒。 小六瞪了他們一眼,回身從筐里抓了好大一把豆子,嘩啦一聲撒在了鐵板上,然后還挑釁地看了小川一眼。 小川挑挑眉,看了眼那攤黃豆,笑著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酒溫好了。 夏荷把酒壺提起來,準備給大伙分酒,小六卻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一個勁兒說著:“等會兒、等會兒!” 原來,爐中的酒壺一提,周圍鐵板上的豆子骨碌骨碌地滾到了爐灶里,攔都攔不住。 剎時間,灶里便傳來焦糊的氣味。 夏荷提著手里的酒壺抱歉地看著小六,放回去不是,不放也不是。 小六可疼媳婦,一看夏荷帶著歉意的表情,到口的叫嚷立馬全都吞了進去,連聲說道:“沒事兒、沒事兒,咱再烤,豆子多著呢!” 夏荷柔柔地一笑,眼中綻出幾分羞澀。 兩位長輩點點頭,面上也帶上了笑意。 江逸吃著烤黃豆,腦子里想起另外一樣東西,思索一番還是問道:“爹,小爹,你們有沒有見過這樣一種東西,長在土里,有細細的柄同主根連著,幺葫蘆似的灰殼,里面有一到三粒籽仁……有人管這個叫花生?!?/br> 江池宴和蘇白生對視一眼,雙雙搖了搖頭。 江池宴看著江逸,目光深沉,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家兒子有些特殊之處,因此并沒有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問他為何知道這樣東西。 蘇白生拉住江池宴的手,微微一笑,轉(zhuǎn)而朝江逸問道:“這也是一樣吃食么?有何特殊之處?” 江逸低下頭,呼出一口氣,繼而重新抬起來,坦然地說:“算是經(jīng)濟作物,可以榨油,也可以當口糧裹腹,特殊之處嘛……好養(yǎng)活、產(chǎn)量高,算不算?” 江池宴聞言神色一整,榨油什么的不說,單就產(chǎn)量高這一點就足以引起他們的重視。 “小逸可知道這樣作物從何處可找到?”江池宴稍稍有些迫不及待。 江逸誠實地說:“如果中原沒有的話,我想只能去海的另一邊去找。” 說完,江逸暗自嘆了口氣,果然,這個時候花生玉米土豆都還沒傳到中原。 蘇白生抓著江池宴的手,驚喜交加地說:“我就說,即使是海也并非毫無邊際,就像這頭連著我方疆土一樣,那頭一定存在他邦之地,或許還有像我們一樣的族民,也許長相舉止相同,也許不同……” 江池宴看著他溫和的笑,然而更多的是出于對自家伴侶盲目的支持與寵愛。 江逸心里卻是實打?qū)嵉恼痼@——沒有誰比他這個穿越人士更清楚,小爹說的是真的! 難能可貴的是,他之所以會清楚這些是因為享受五千年的文明成果,蘇白生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古人,竟有這樣大膽的設想、如此新奇的巧思,實在值得贊嘆。 此時,江逸來不及想江池宴為何沒有追問下去,以及蘇白生為什么會那么輕易就相信他說的話。 他心里冒著一個念頭——既然蘇白生會有這樣的想法,是不是說明別人也會有? 這樣一來,如果說服朱高熾派人去尋找其他大陸,帶回玉米、土豆、花生等等高產(chǎn)作物,會不會變得容易一些? 如果能早些引進這些高產(chǎn)作物,天災不斷的大明王朝便不會有那么多人生生餓死了吧? 歷史會不會因為改寫? 江逸沒有改寫歷史的野心,他只是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不要看到餓殍滿地,他想為這個給予自己圓滿人生的時代做些什么。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當作朋友的那個人坐到那個位置上之后,接手的不會是一個被戰(zhàn)爭耗空、滿目瘡痍的攤子;那么,對方是不是便可以像他的祖父一樣坐擁天下、壽終正寢? 朱高熾只做了十個月皇帝,死得不明不白,甚至在身后還惹人詬病,這在江逸心里是根刺,越和對方走近,越發(fā)現(xiàn)對方的好,這根刺扎得越深。 當他作為旁觀者看這些歷史故事的時候,這些也只是故事而已,或唏噓不已,或一笑置之;然而,當它成為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經(jīng)歷之事,想必誰都不會淡定。 無論歷史如何評價,江逸都堅信朱高熾是位好皇帝,他為大明的付出絕不僅僅是坐上龍椅的那短短十個月而已。 當朱棣發(fā)動靖難之役,帶著他的勇猛的兒子們搶奪帝位時,是朱高熾坐鎮(zhèn)北平。 當朱棣順利登基,仍不放棄南征北戰(zhàn)之時,是朱高熾一力監(jiān)國,禮賢下士、充盈國庫,縱容著他的兄弟們屢建軍功,甚至覬覦他這個看似光鮮的位子。 江逸不自覺地握住蘇云起的手,越抓越緊。 ****** 江逸不讓別人睡,他自己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等到rou餡餃子煮好了,孩子們都能精神著吃上一碗,江逸卻叫都叫不醒——難怪,昨晚累著了,今天又折騰了一天,早該困了。 蘇云起向兩位長輩告了罪,直接抱著把江逸弄回了他們的房間。 蘇白生怕他著涼,大方地貢獻出自己的被子給他裹著。 然而,跟暖爐加持的堂屋不一樣,外面的風冷得刺骨。盡管蘇云起盡力把人往被子里塞,還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可江逸還是讓風給激著了,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唔,這么黑……”江逸埋在被子里嘟囔。 “醒了?”蘇云起搭著話,同時加快腳步往屋里走去。 進了屋,被放在炕上,江逸徹底清醒了。 “不是等著煮餃子嗎?怎么提前回來了?”江逸看看左右,納悶地問。 蘇云起忍住笑,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怕你這么晚吃了東西會積食,就先帶你回來了?!?/br> 他十分聰明地沒有提江逸中途睡著叫都叫不醒的事實。 “你吃了嗎?” “晚飯吃得多,我也不餓。”蘇云起面不改色地說。 江逸咧開嘴,笑得十分幸福。 炕是提前燒熱的,被褥也已經(jīng)鋪好了。蘇云起給他把衣服脫掉,用被子裹了起來。 江逸一邊往外拱一邊嚷道:“還沒洗臉呢,也沒刷牙!” 蘇云起用溫水沾濕毛巾,細細地給他把手臉擦了,捏了捏臉,笑著說:“大過年的,湊合一回,好吧?” 江逸向來對他的笑沒有任何抵抗力,毫無底氣地咕噥了一句“邋遢鬼”便老老實實地鉆進了被子里。 蘇云起簡單收拾了一下,也躺到了他身邊,照例是蓋條被子。 除夕之夜,燭火不熄。 暈黃的燭光一跳一閃,江逸暫時沒有睡意。 被子里的手挪啊挪,挪到蘇云起手邊。 蘇云起面色沉靜地平躺著,并沒有多余的動作。 江逸壞笑一聲,暗搓搓的抓住了他寬在的手掌。 蘇云起這才勾起一抹笑,手臂一繞,墊到他的腦后,然后在胸口與他白嫩的手相牽。另一只手還十分自然地給他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自己大半個身子卻露在了外面。 江逸被他一系列暖心的動作撩撥得心都要化了,嘴馬嘟噥半晌,最終只是小小聲地說了句:“你也蓋好嘛。” 蘇云起摸摸他的頭,溫聲道:“我不冷?!毕喾矗€有點燥。 江逸動了動身子,感慨地說道:“這一年過得真快,也忙,家里一件大事接著一件的,真是!” 回頭想想,這一年可以說是他們家的豐收年,各種意義上的。 對抗天災,保護好全村的莊稼;種了南瓜、芋頭、麻山藥,嫁接了棗樹、收了第一批棗子;開了采石廠,家里的收入翻了好幾番。還安置好了于家寨的那么多人。 更可喜的是,半年之內(nèi)連辦了兩場婚事,云舒也順利訂親,算是踏實下來了。 “明年一定會更好!”江逸激動地說。 蘇云起輕輕地舒了口氣,鄭重地說:“幸虧有你?!?/br> “說什么呢,大家都有出力,爹和小爹cao心最多?!苯葜t虛道,“不過,幸好都是好事?!?/br> “因為有你?!碧K云起堅持道。 “喂,你今天怎么回事?”江逸翻了個身,側(cè)靠在蘇云起懷里,“怎么這么會說話?” 蘇云起捏捏他的臉,笑道:“在炕上,我一直很會說話?!?/br> 江逸臉一僵,迅速躲平,偷偷地往遠離蘇云起的方向挪。 可是,再挪能挪到哪兒去?他整個身子都在人家懷里。蘇云起幾乎沒使力,只收了收手臂,江逸的努力便瞬間成渣。 “今天不行!”江逸趕緊說道。 “我知道?!编硢〉穆曇?,不難聽出蘇云起的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