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守門人給他倒了碗水,“先喝口水再說不遲?!?/br> 大山道了聲謝,一口氣把水喝干,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才問道:“請問這里可是余府?貴府可是有位小姐嫁到了廣昌縣的李家?” 守門人一聽這話更加重視了幾分,連忙說道:“這里確實是李府,我們府上嫡親的大小姐正是嫁到了廣昌。這位壯士可是小姐派來的?” 大山從懷里掏出被汗打濕的信,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這才遞給守門人,“這是你家小姐的親筆信,勞煩你交給貴府主人。還有這個……”大山又從懷里掏出個小木盒一并交給他。 守門人把信和木盒收好,說道:“壯士先請里面休息,等我家少爺回了話再好好酬謝壯士?!?/br> 大山憨憨地笑道:“不用,待會兒我就回去,家里還有人等著。我就在門房等著,若有回信我正好捎回去?!?/br> 守門人和善地笑笑,把大山引到門房里,讓小跟班擺好了茶水好好招待著,然后才急匆匆地進了內(nèi)院。 余府的主人們剛剛用了晚膳,老大余文俊、老二余文德正一起在前廳聽各處的管事報賬。 當聽到守門的老余頭求見的時候,余文俊還著實吃了一驚,老余頭在余府做了三十多年,向來是個知分寸的,若不是有什么急事,定然不會在這個時候來前廳打擾。 “讓他進來?!庇辔目“l(fā)話。 老余頭進門之后恭恭敬敬地請了安,多余的話一句沒說,直接把書信和木盒呈給了余文俊。 余文俊打開木盒,看到里面通透翠綠的玉鐲先是一驚,然后趕緊把鐲子放在一邊,打開那封皺皺巴巴的信。 薄薄的一張信紙,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寫得滿滿當當,余文俊的視線快速地從信頭移到信尾,臉色越來越難看。 “怎么了,大哥?這信可是小娥差人送來的?”一旁的余文德著急地問道。 “你自己看吧!”余文俊鐵青著臉把信交給他。 余文德看完后,比余文俊還要氣憤,他一腳踢翻下首的太師椅,大罵道:“天殺的李安仁!老子讓他不得好死!” 要是別的時候,余文德如此粗魯余文俊定然要訓他,此時,余文俊卻更想由著他多罵幾句。 余文俊壓下心底的氣憤,盡量平靜地問道:“送信的人呢?” 老余頭趕緊答道:“在門房候著呢!” “可是咱們府中跟過去的?” 老余頭搖搖頭,“看著臉生,不過……” “但說無妨?!?/br> 老余頭看了眼余文德,垂首道:“二公子見了興許認識,我看著倒像蘇家二房那位養(yǎng)在莊子上的少爺?!?/br> 余文德“噌”地站起來,喊道:“怎么可能是他?他有這么好心幫咱們送信?” 余文俊白了他一眼,擺擺手,“先把人請過來吧!” “誒!”老余頭看出事情不小,也不敢耽擱,匆匆地去請人了。 “你先坐下。待會兒若真是蘇家的人,你得給我好好招待著,不許犯驢脾氣?!?/br> 余文德孩子氣地撇撇嘴。 余文俊敲打完弟弟,又對身邊的小廝說,“去支會管家一聲,收拾出一間客房,一應用具都用好的,再撥幾個使喚的人過去?!?/br> 余文德嘟囔道:“干嘛對他那么好?那小子在莊上的時候沒少跟我打架……” 余文俊白了他一眼,余文德趕緊閉上嘴。 大山跟著老余頭進門之后,看到余文俊后愣了一下——有點眼熟;然后又看到他旁邊的余文德,不由地瞪大眼睛,叫道:“怎么是你?!” 余文德愣怔過后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你怎么落魄成這樣兒了?” “這樣咋了?”大山見到兒時的玩(對)伴(頭),不由自主地帶上了鄉(xiāng)音,“哥現(xiàn)在過得好著呢!話說,你咋在余府?你和李少奶奶啥關系?” 余文德吊兒郎當?shù)靥籼裘?,“小娥是我親妹,一個娘生的!” 大山撇撇嘴,小聲嘟囔:“沒想到少奶奶那么好的人竟然有個愛告狀的哭包哥哥,真倒霉……” 余文德臉一紅,吼道:“你說誰呢?” 大山瞪著眼,“說你咋了?我說的不對???你哥可以作證?!?/br> 余文德一拍桌子,“你——” “行了!”余文俊頭疼地揉揉額角,盡量友善地對大山說道,“謝謝你替小娥來送信,請問她還有沒有什么話讓你捎帶嗎?” 大山耿直地搖搖頭,“我沒見到大少奶奶,這信是她府上的一個管事交給我的。是不是大少奶奶受了什么委屈?她那個夫君可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們可要回信?正好我能順手捎回去。” 余文俊忙道:“我已命人收拾好客房,蘇少爺歇一晚再走不遲?!?/br> 大山擺擺手,“我哪里還是什么‘蘇少爺’?叫我大山就成。歇一晚就算了,家人都惦記著。我這個馬是良種,走夜路也不怕?!?/br> 余文俊勸道:“你一路過來也辛苦了,人累馬也累,不如暫且歇下,明天一早再啟程不遲。我們兄弟也要往廣昌去一趟,正好路上作個伴。” 余文俊說話的時候,余文德一直把頭撇到一邊,作出一副不屑的樣子,可是那雙眼睛卻時不時偷瞄大山。 大山聽著余文俊的話,心里一想,也行,于是爽快地點了點頭。 余氏兄弟皆是松了口氣。 ****** 棗兒溝,江家。 江逸披上一件厚衣服,在屋里搓著手,一個勁兒嘟囔著:“怎么這么冷?好像突然就冷了?!?/br> 蘇云起把衣服給他系好,說道:“這都進十月了,還能不冷?如果再往北走些,想來這個時候早就下雪了?!?/br> 江逸一愣,突然問道:“今天初幾?” “十月初十。” 不知想到什么,江逸神情一陣失落。 “怎么了?”蘇云起輕聲問。 “今天是我的生日?!苯萋淠卣f。 “你的生辰?”蘇云起稍稍一想就明白過來,江逸說的是“他”的生日。 江逸嘆了口氣,“外婆總管我的生日叫‘初雪之日’,因為每年到我生日這天都會下第一場雪——現(xiàn)在我才知道,我一個沒爸沒媽的野孩子哪里有什么生日?蘇云起,你說,是不是因為外婆喜歡這天,所以才把它定成了我的生日?” 蘇云起沒有說話,他只是把喋喋不休的人攬到懷里,一下一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脖頸。 半晌,江逸甩甩腦袋,不滿地說:“像摸小狗似的。” 蘇云起笑笑,任由他掙脫開自己的懷抱。 江逸的心事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就開始跟蘇云起商量家事:“屋里挺冷的,該點炭盆了——你說咱們是自己燒還是買?” “你拿主意?!奔沂路矫妫灰墙萏岢鰜淼?,蘇云起從來不會有意見。 “若是買就不用著急了,下次去縣里的時候順便捎回來。若是自己燒,就得趁下雪前到山上拾些木頭……” 一提到上山,江逸冷不丁想到白天的事,突然說道:“對了,白天見的那個人,你知道他是誰不?” “燕王世子——朱高熾?!?/br> 江逸張大嘴巴,“你怎么知道?!”他是有金手指才推斷出來的,蘇云起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是朝廷軍的嗎?應該沒接觸過朱棣才對啊! 蘇云起捏捏他的臉,笑道:“不用這么驚訝。我認識他后面那個穿黑衣服的侍衛(wèi)首領,燕王軍玄隊的老大,玄一。原本我也只是猜測,還是后面察覺有人跟蹤咱們,我才最終確定——他們的輕功路數(shù),正是玄隊人慣用的。” 江逸驚呼:“有人跟蹤咱們?!” 蘇云起點頭,“無須擔心,他跟到門外查看了一番就離開了。如今咱們就是平頭百姓,也不怕他看。若是真甩開了他,反而有可能招來麻煩?!?/br> 江逸一想確實有道理,可他還是不太甘心,“就算你能認出玄一,那也不能證明那個領頭的人就是朱高熾啊,或許是其他人呢?” 蘇云起笑笑,“燕王的玄隊是專門用來保護世子的,既然身邊跟著玄隊的老大——如果不是朱高熾,除非燕王世子換人了?!?/br> 江逸豎了豎大拇指,“厲害!” 江逸敬佩的眼神,竟讓蘇云起覺得比得了上鋒的獎賞還要高興。 過了一會兒,江逸又有些擔憂,“天氣這么冷,你說他們會不會還在山上?” 蘇云起沉思片刻,說:“這里三面環(huán)山,他們又無馬匹代步,想來是遇上了什么麻煩,應該不會輕易下山?!?/br> “啊?那得多冷??!傳說朱高熾的身體挺單薄的,很容易生病。他以后當了皇帝可比他爹仁慈多了,要是這時候有個三長兩短……”江逸越想越擔心。 蘇云起笑著看他,“你有什么主意?” 江逸眨眨眼,“不然……咱們偷偷給他們送些熱食和棉被?” 蘇云起無奈地揉揉他的臉,“不怕招來禍事嗎?” 江逸想了想,說道:“應該不會,朱高熾是出了名的仁愛之君,他好文厭武,不喜苛政,應該不會忍心反過來加害施以援手之人?!?/br> “為什么非要幫他呢?” “算是……緣分吧,既然讓咱們碰上了。”江逸拉住蘇云起的衣袖,小聲道,“我也不想讓他生病或者死掉,有他在朱棣之后當皇帝,百姓們才能得以休養(yǎng)生息?!?/br> 據(jù)小木牌所說,朱棣剩下的兒子里一個比一個暴躁,沒一個能成為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蘇云起沒問他為什么會知道這些,也沒問他為什么那么肯定朱棣會當上皇帝。只是默默地幫他把吃食和棉被準備好,打算摸黑送到山里去。 臨出門,江逸突然說:“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 蘇云起無奈道:“非要去嗎?夜里山路不好走,還冷?!?/br> 江逸點點頭,“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br> 有了這句話,即使多費些心,蘇云起也甘愿了。 “去,把那件大裳披上?!?/br> “嗯!” 蘇云起特意打的一窩毛色相近的狐貍,小川親手熟的皮子,江春草一針一線縫成了大裳。穿在身上拉風極了。 江逸裹著暖和又拉風的大裳,喜滋滋地打開大門,然后,呆住了。 第66章 朱高熾 朱高熾被侍衛(wèi)護在中央,笑盈盈地說:“小兄弟,可否借住一宿?” 江逸有點發(fā)傻——被找上門了?未來的太子、再未來的皇帝! 蘇云起把他拉開,打開大門,平靜地說:“請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