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節(jié)
“主,呃,蕭將軍,轎子在后殿已經(jīng)等了許久,該走了。陛下還在宮門邊等著送你出去呢?!?/br> “看看,剛剛還舍不得,現(xiàn)在就催我走了。” 蕭逸笑著搖了搖頭,順從地跟著大司命去了后殿,登上了后宮里高級女官才能被賜坐的轎子,一直到了皇宮側(cè)門的門口。 正如那位大司命所說,劉凌早已經(jīng)在宮門口等著了。 這邊鎮(zhèn)守宮門的都是他信得過的禁衛(wèi),大多是燕六的班底,如今放一頂轎子出宮,誰也不會問什么。 轎子在劉凌身側(cè)停了一下,從墨綠的轎簾中伸出一只手來掀起簾子一角,有好聽的女聲在轎子中傳出:“我多受陛下照顧,如今要出宮去了,還望您能保重自己的身體。我身邊那些人,也厚著臉皮祈求陛下能繼續(xù)看顧……” 劉凌知道他說的是焚琴煮鶴和那些大司命,點了點頭。 “朕明白,必定不會讓您擔(dān)心?!?/br> 沒一會兒,那一角中又遞出個布包:“思來想去,我也沒什么好留給陛下做個念想的,這幾本冊子,只是我一些拿不出手的小小心意。此外,陛下若還想學(xué)一些高明的功夫,可以去隴右鐵騎山莊送信,里面那位莊主,可是心心念念要教出一位叱咤風(fēng)云的徒弟!” 這話,就是帶著玩笑了。 劉凌天不亮就起,所有人都睡了才睡,連每日里練騎射的時間都沒了,哪有什么時間學(xué)什么高深武藝,聞言頓時苦著臉,接過書以后哼哧哼哧了幾聲:“這,這還是改日再說吧,等朕有空的時候……” “您多保……哎!” 蕭逸嘆了口氣。 “我又何必做這女兒狀,他日再見,皆大歡喜,豈不是更好?” “陛下,我去了?!?/br> “愿您一路順風(fēng),早日歸返?!?/br> 劉凌心中也有些傷感。 隨著他日漸長大,太妃們必定是要一個一個離開,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的,到了那個時候,他會不會又是孑然一身? 轎子里,屬于蕭遙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飄來。 “必不辜負(fù)陛下的囑托……” 劉凌目送著轎子用極快地速度離開宮城,直到什么都看不見了,才打開布包,露出里面的東西。 王寧用余光好奇地瞟了一眼,看出似乎是書冊。 劉凌摩挲著放在最上面已然發(fā)黃的《九歌》,輕輕打開,第一頁映入眼中的,便是東皇太一的畫像。 然而這東皇太一,畫的卻不是他的高祖,而是曾祖恵帝劉權(quán),因為那下面的注釋寫著:“東皇太一,太者廣大之名,一以不二為名,言大道曠蕩,無不制圍,囊括萬有,通而為一,故謂之太一。東皇劉權(quán),立吾長子劉甘為儲,統(tǒng)領(lǐng)九歌,繼任太一……” 他一點點看下去,只看了幾頁,便明白這是本《九歌》的傳承名冊,如果是正常繼承的儲君,應(yīng)當(dāng)一并領(lǐng)了的還有提前已經(jīng)做好儲備的《九歌》,就猶如玄云和云旗老少兩代大司命,一個服務(wù)于先帝,一個要到新的東皇繼承才能成為真正的“大司命”之首。 由于皇祖母不能再忍,儲君之位及早確立,到后來宮變先祖枉死,這九歌就斷了繼承,甚至出現(xiàn)了有人叛逃在外,不復(fù)回返的情況。 大司命、少司命等有所傳承的還好,冊子中俱有名錄、來歷、擅長何等本事,像是負(fù)責(zé)刺探民間消息的“山鬼”、負(fù)責(zé)監(jiān)視漕運的“河伯”,負(fù)責(zé)代替國君出國擔(dān)任使節(jié)的“東君”,都已經(jīng)不知所蹤。 云中君廉頗老矣,湘君蕭逸已然卸任,湘夫人是伴隨湘君而生,他一輩子未娶,也就沒什么湘夫人,這九歌名存實亡,一本名冊而已,只有這曾祖的字跡,可以由人憑吊,也難怪蕭逸說“留個念想”。 將厚厚的一本《九歌》放在一邊,劉凌在往下一看,眼睛一亮。 下面兩本薄薄的冊子顯然是匆匆默出,墨色甚至還帶著水氣,絕沒有超過這幾日,兩本冊子一本上面寫著《縮骨》,一本寫著《易容》,不正是蕭逸在冷宮里藏了這么多年的絕學(xué)嗎? 有了它們,他又何必?fù)?dān)心自己如同當(dāng)年的先祖?zhèn)円话愠霾坏脤m去探訪民意? 喬裝成燕六或其他侍衛(wèi),找一份宮牌來,他想怎么微服私訪都沒有危險! 好一個蕭將軍,真是給他送了份大禮! *** 慶州府衙。 話說這邊,假秦王打著“替父報仇”的名號在慶州招兵買馬,又四處搜刮糧草,勢力一步步壯大,照理說皇帝一定是坐不住,要派人馬來攻了,可朝廷的王師卻一直沒有動用大軍打過來,反倒按兵不動。 這種事不但沒有讓陳家的人松一口氣,反倒更加不安,總覺得這位少帝似乎是醞釀著什么可怕的事情。 陳源畢竟不是他那老謀深算的伯父,伯父如今坐鎮(zhèn)徐州大本營,第一次讓他出來顯露本事,雖說有伯父的心腹馬維時刻監(jiān)視,但畢竟不如之前陳家時那般謹(jǐn)小慎微,一心只想做出點成績來。 正因為如此,陳源在積攢了足夠的實力之后,立刻對所有人下達(dá)了自己的命令。 好消息是,他要去接受秦州兵馬,離開慶州了。 壞消息是,他走的時候要帶走慶州那些“質(zhì)子”,以及“質(zhì)子”家中送來的財物和人馬。 聽聞假秦王走時要帶走所有的“公子哥”,自然是各家都在忙活,打點的打點,托關(guān)系的托關(guān)系,憑借著這套手段,倒讓陳源又?jǐn)苛艘淮蠊P財。 其實他也沒想把所有人都帶走,有些家族勢力不顯,只是在慶州當(dāng)?shù)赜行┍臼拢虼蚯镲L(fēng)占些便宜可以,要帶走,他們自己都嫌麻煩,還要防著守著。這么做,只是最后敲打一次眾人罷了。 在這么多打點的人家之中,幾乎沒有人管的田珞和劉祁就顯得越發(fā)可憐。幾乎所有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們大約是給家族拋棄了,連想辦法“贖身”都不必,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其他人可憐這兩人,陳源卻是心里樂開了花。葛峰和田家那老狐貍越是明哲保身兩面討好,越是將這兩個少年越推越遠(yuǎn),對家族徹底寒心。 像是“葛齊”那樣一看就是心高氣傲的,說不得從此就恨上了家中這位冷酷無情的伯父,想要混出頭來報復(fù)也不一定。 沒錯,“葛齊”表現(xiàn)的就是這么的心高氣傲,傲的讓陳源有時候也受不了。 這時候劉祁也想通了,與其當(dāng)個“質(zhì)子”,不如混在假秦王身邊當(dāng)個可受信任之人,日后做什么都方便。 就算想玩一票大的,被關(guān)在那陋室之中做一“質(zhì)子”,連消息都傳不出去。 “葛齊”畢竟是劉祁,那是正規(guī)受過皇子的教育,也曾當(dāng)做皇儲培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學(xué)識才華眼光經(jīng)驗都有,當(dāng)年東宮密密麻麻的功課就是證明。 莫說這個假秦王,就算在陳武面前也不會露怯,傲有傲的本錢! 有時候連陳源都想,這葛峰是眼睛瞎了,這么一個厲害的侄子,又沒了父母,養(yǎng)的好了,和自己的兒子也沒什么區(qū)別,日后出息了,難道還不能提攜他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把? 偏偏鼠目寸光,說拋棄就拋棄了。 也就便宜了他。 田珞雖然不如劉祁表現(xiàn)的才華驚艷,但她心思細(xì)膩,做事穩(wěn)重,而且她的男裝扮相實在是賞心悅目,人皆愛美,陳源也是一般,外事有時候讓劉祁旁聽,內(nèi)務(wù)卻一直讓田珞學(xué)著,看樣子是想栽培她往管事的方向發(fā)展。 也不管人家田家的大家公子,愿不愿意做一個“王府幕僚”一般的內(nèi)臣。 于是乎,就在眾人都在同情劉祁和田珞被放棄的時候,假秦王越發(fā)對他們噓寒問暖,今日送珍寶,明日送布帛,一直在施恩,表現(xiàn)出自己對他們的賞識之意。 大概是什么人提醒了他,說是這兩個少年都是十六七歲的“成人”了,可身邊卻一個可以伺候的人都沒有,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派了人去城中青樓里搜羅了兩個還未開/過/苞的美姬來,給他們送了過去。 想這邊劉祁和田珞從外面回來,一進了在假秦王隔壁的偏院,就被立在院中兩個衣著輕薄的女子嚇了一跳。 “兩位回來的正好,秦王殿下說的果然沒錯,你們一會兒就回!” 說話的是秦王身邊的“內(nèi)侍”,看起來確實像是個宦官,聲音也如女子般jian細(xì)。不過劉祁總覺得他和宮中的宦官不太一樣,也太干凈了點也太從容了點,身上也沒sao味,估計是個假貨。 劉祁不動聲色地給了田珞一個“你上”的眼色,卻發(fā)現(xiàn)田珞眉頭緊皺,滿臉“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的表情,絲毫沒看到他的眼神。 劉祁嘆了口氣。 還是得我來。 “吳內(nèi)侍這是?” 他笑著拱了拱手。 “哎喲,這難道看不出來嗎?兩位都是大家公子,難道身邊連個通房都沒有?我家殿下也是疏忽,所謂紅袖添香,兩位離開家中來到秦王身邊,自然是思念家中思念的很,我們秦王殿下雖然什么都能賜給你們,可家中的貼心人卻是招不來的,所以啊……” 那“內(nèi)侍”吃吃的笑著,指了指兩個艷麗入骨的美人兒。 “給您二位送兩位貼心人來了!” 劉祁錯愕,嘴巴張的多大,而田珞的眉頭則因為厭惡皺得更緊。 “這兩位啊,都是此地花樓里的頭牌,掛了牌子還沒破身的,也不必要什么名分,兩位在慶州時,可以陪伴一番。如果她們伺候的不好,你們?nèi)デ刂輹r不愿意帶走,再還給花樓便是,左右也算不得什么?!?/br> 江內(nèi)侍對兩個“花魁”的態(tài)度可見一斑。 “在下謝過秦王的好意,只是在下家中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并無什么通房丫頭,伺候的全是仆人小廝。這番心意在下心領(lǐng)了,不過這美人……” 劉祁咬著牙說道。 “在下實在是無福消受!” “哎喲,難怪秦王殿下一直說您傲的很!是不是覺得她們配不得你的身份?您的話我都懂,可是這是秦王殿下的命令,我可不敢違抗。人給你們留下了,你們自己挑選,不愿意陪伴的,留在后院洗洗衣服做做粗活都行,反正人在這里,隨你們的意!” 那江內(nèi)侍似乎不耐煩跟這兩個不識好歹的家伙再糾纏,見兩個美姬一聽到說“做粗活”齊齊變色,心中大為滿意,拍拍手,帶著一班侍衛(wèi)就離開了。 留下劉祁和田珞面面相覷,被留下的兩個美姬也是看看劉祁在看看田珞,似是用眼神在溝通該如何“分配”。 “怎么辦,真拿去做粗活?” 劉祁頭疼地小聲問著身邊的田珞。 “你舍得?” 田珞眼睛一瞟劉祁。 不知為何,這一眼把劉祁看的臉皮有些發(fā)紅,明明那兩個穿著暴露的美女都沒讓他動一下眼皮子。 為了掩飾這種不自在,劉祁咳嗽了一聲,義正言辭道:“我剛說的不是托詞,我家里是不準(zhǔn)女人壞了人的品性的?!?/br> 她母親最怕宮女弄出什么丑聞讓袁貴妃抓住把柄,在他身邊放著的都是年紀(jì)超過六十的老宮女和宦官。 “何況我要取用什么人,也需要我日后那妻子的同意,她若不同意,我先領(lǐng)了人回來,以后家宅不寧,我可不愿意。” 像他父親那樣寵愛袁貴妃,以至于后宮之中子嗣不存的事情,他不想歷史重演,即便他不是皇帝。 嫡妻沒有生子之前,他是不會弄出什么人命來的,也不要什么通房之人。 “你已經(jīng)娶妻了?” “現(xiàn)在是沒有,不過總會有的,這不是防范于未然嗎?” 劉祁很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恼f。 “誰知道我日后的妻子介意不介意?為了一時快活,一輩子不快活,這不是犯傻是什么?” 田珞面色好了點,至少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少年不是個猥瑣的色胚子,對她來說也是個安慰吧,所以點了點頭贊賞道:“你倒是個正人君子?!?/br> “不過這兩個人也確實棘手……” 她扭過頭看著有些哀求之色的兩個美人兒,心中也是猶豫。 她怕這兩個人,是秦王送到他們身邊監(jiān)視的眼線,如果送回去了,惹惱了秦王,恐怕更是麻煩。 如果她是男人,揮揮手也就留下來了,但她是女人,要是…… “罷了,先讓她們睡在下人房里,我來的時候沒來奴婢,既然吳公公說讓她們做粗活也可以,那就不如……” “這位少爺,我們被送進來的時候,可沒說要被你們兩位一起‘用’??!”其中一位美女梨花帶雨地哭著:“明明送我來的時候,說是要送給一位葛郎君的,怎么就都成了您的下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