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人類標(biāo)準(zhǔn)，他是浪漫主義和實用主義的綜合體。像眼前這種情況，他一見神心爆炸，立刻把它劃分到“死去的敵人”，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活著的最大敵人”。

    蘇眉心情依然激蕩不已，尚未從凱、沙克拉瑪、神心三者的陸續(xù)死亡回復(fù)過來。但是，她看到克雷德時，想起戰(zhàn)斗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隨即抬起頭，跟著他望了過去。

    惡魔雖然喜愛戰(zhàn)斗，卻不太喜歡送死。它們面對亞休摩爾，就像面對莎婕娜時那樣，很難攻破它的防御，死傷情況相當(dāng)嚴(yán)重。它們中間還有一部分，頻頻向古神之心張望，想知道誰更有可能取勝。

    神心完全爆開，爆炸聲音驚天動地，搖動了附近的火山山壁，也引來了更多的惡魔。它們猙獰的面孔上，一個接一個浮現(xiàn)出恐懼神色，震懾于神骸威能。

    莎婕娜猶豫了一剎那，在爆炸聲消逝的同時，提高聲音，厲聲說：“住手吧，我們不必繼續(xù)保持?jǐn)硨﹃P(guān)系！”

    ☆、第二百五十八章

    她洪亮的喉音，回響在這廣闊而壓抑的空間里。

    它能夠震動人類的心弦，同時透出不容置疑的壓迫力，把她的個人意志，明確無誤地傳給每一只惡魔。說到底，沙克拉瑪?shù)慕y(tǒng)治曇花一現(xiàn)。在大部分惡魔心里，莎婕娜仍是多年以來，而且很長時間后才會被推翻的女王。

    現(xiàn)在，沙克拉瑪不幸戰(zhàn)死。它的殘軀仍然飄浮著，卻變的柔軟而多皺紋，像只空蕩的面粉口袋。對它宛如心臟般重要的黑球，已進了莎婕娜肚子里。

    蛇女咆哮的時候，一簇簇未被消化殆盡的黑焰，爭先恐后從她嘴里冒出，使她面容更加詭異，也更具有上位統(tǒng)治者的威嚴(yán)。通過神情和語氣，她不斷彰顯威勢，強化自身的主君身份。

    她連聲呼喚，一聲比一聲高亢，終于讓大惡魔們都停了下來?；罨鹑郦z的成員停手后，蘇眉覺得沒必要得勢不饒人，所以不再追擊，靜靜飄在克雷德附近，抬頭仰視著曾經(jīng)的上司。

    雙方人數(shù)相差懸殊，同時涇渭分明。具有飛行能力的、騎乘飛行坐騎的惡魔紛紛聚攏，聚集在莎婕娜身后，如同一道暗色的幕布。

    相比之下，蘇眉這邊簡直像無頭蒼蠅，東一個，西一個，個個離得很遠(yuǎn)，接近于各自為戰(zhàn)。幸好力量補足了人數(shù)差距，除了主動與神心同歸于盡的凱，其他人即使受傷，也不是致命的重傷。

    巫妖左右一看，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間，自己為躲避神心的正面攻擊，幾次遠(yuǎn)離蘇眉，來了亞休摩爾一家三口這邊。

    亞休摩爾最多關(guān)照一下兒子，巴賽林最多關(guān)照一下女朋友。無論這只巫妖遇上什么事情，都排在援助名單的最后一位。

    頭骨不為人知地顫動著，瞬間拉升高度，神不知鬼不覺地移動到蘇眉附近。它保持一個穩(wěn)定的高度，時刻準(zhǔn)備躲到克雷德身后。但它眼光一向很準(zhǔn)，知道沙克拉瑪一死，這場激烈的戰(zhàn)斗勢必走向終結(jié)，特意挑選容易躲閃的方位，僅僅是習(xí)慣使然。

    蘇眉一行六個人，因為共同的目標(biāo)走到一起。這時候，兩個目標(biāo)灰飛煙滅，這臨時聯(lián)合的小團體迅速分成了兩部分，站在不同方向，向空中的蛇女虎視眈眈。

    莎婕娜情緒比純種惡魔細(xì)膩，卻沒細(xì)膩到人類的地步。蘇眉和克雷德盯著她，其實是盯著過去至高無上，凌駕于他們頭頂?shù)膹姶笊?。他們?nèi)心的傷感遠(yuǎn)未過去，又產(chǎn)生了自豪、懷疑、了然等種種情感，糾纏成一團，復(fù)雜的難以形容。

    而莎婕娜心里，唯有驚訝和警惕。她并不可惜沙克拉瑪，不惋惜古神之心，不心疼損失的人手，只是盡可能冷靜地判斷形勢，作出最明智的選擇。

    她率先喊出停戰(zhàn)，是因為她不想充當(dāng)他們的下一個目標(biāo)。黑球滑進她的肚腹，在她肚子里重新凝成一團，火焰一樣熊熊燃燒，令她很不舒服。她需要休養(yǎng)生息，而非拼命鏖戰(zhàn)。

    沙克拉瑪像水發(fā)章魚，遺憾地被眾多力量撕開了。神心先受到直擊靈魂的詛咒，然后被同出一源的神骸擊毀，身不由己地炸成許多碎塊。

    它們一旦消失，她本人立刻轉(zhuǎn)變?yōu)樽钣袃r值的獵物。她必須退步，否則，亞休摩爾瞬間會把法術(shù)目標(biāo)定為她，而她將遭受對方六人的再一次圍攻。

    在她的認(rèn)知里，這是完全正當(dāng)?shù)淖龇?，所以她及時看破了危機，準(zhǔn)備盡力避免。

    隨后，亞休摩爾咻咻地咳嗽幾聲，開始說話。它的嘴咧往兩邊，露出猛虎似的笑容，“您的頭腦仍是一如既往的敏捷啊，蛇發(fā)女士?！?/br>
    莎婕娜雙唇合攏，吞回黑色火焰，恢復(fù)了平時如同青銅像的模樣。她的蛇尾在下方一擺一擺，不留情面地曝露主人波濤洶涌的內(nèi)心。

    “我必須承認(rèn)父親的失敗，當(dāng)然在此之前，我一直不支持它這么做，”她冷漠地回答道，“勇敢是深淵存活的必備品質(zhì)，智慧也是。無論多么強大的生靈，死去后都無法復(fù)生，我自然不愿意繼續(xù)浪費時間?！?/br>
    亞休摩爾說：“那么，現(xiàn)在又發(fā)生了一件巧合的事情?！?/br>
    莎婕娜從嘴唇里吐出回答，“什么事？”

    “我和您的想法，居然一模一樣呢。”

    亞休摩爾一邊說話，一邊迅速用了個傳訊術(shù)，向蘇眉遞出一條信息，“你有什么計劃？”

    蘇眉的計劃，當(dāng)然是沒有計劃。對她來說，取勝是小概率事件，無人生還才是大概率的結(jié)果。凱自我犧牲，用最后的手段弱化了神心，才給了他們戰(zhàn)勝它的機會。

    既然如此，至少在現(xiàn)在，她會相當(dāng)珍惜生命，能休戰(zhàn)就休戰(zhàn)，絕對沒有戰(zhàn)斗到底的意思。

    她望向克雷德，克雷德沖她點了點頭。她甚至不需要咨詢巫妖，因為這家伙的選擇一定是見好就收。于是，她趕緊把傳訊術(shù)送了回去，“我想她會主動放我們離開，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將接受這個示好?！?/br>
    一方面是及時止損，一方面是因為，她對莎婕娜的仇恨并不深。她突然降落到人家的地盤上，大展了一番拳腳后，又迅速找機會逃走，順便帶走了失勢的叛徒。這么看，莎婕娜憎恨她的理由更加充分。

    邪獸鬼只回饋了一個單詞，“很好?！?/br>
    莎婕娜好像和它心靈相通，在同一時間說：“很好，那么……”

    蘇眉忽然提高聲音，大聲道：“等一下，亞休摩爾先生不能代替我發(fā)言，我仍然有話告訴你。”

    蛇女目光流動，上半身微微向前傾，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她們兩人體型相差懸殊，種族更是天差地別。然而，這是一場平等的，審慎的，牽扯到很多人乃至很多惡魔的對話，并不是一方對一方的號令。

    “哈根達斯……”她慢慢吐出這個名字。熱空氣散發(fā)著硫磺氣味，在她唇齒間繚繞，為她的話添上了蛇類特有的嘶嘶聲。

    她居然非常突兀地微笑了一下。這個笑容極為冰冷，充分體現(xiàn)了她冷血生物的一面。

    “我聽說了你的人類姓名，但我還是要稱呼你為哈根達斯，你這個小小的，柔弱的人類，”她感慨道，“你的運氣好的出奇，作出的抉擇也正確無誤。既然你是這樣的人，我樂意聽聽你的話?！?/br>
    蘇眉卻沒有笑。她神色嚴(yán)肅，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氣說：“我同意你的意見，你的父親……還有那只瘋狂的神心一起死去，使我們無需繼續(xù)敵對。我想，出于種種考慮，你會制止你的部下，任我們原路離開吧？”

    莎婕娜眼睛熠熠發(fā)光，光芒甚至亮過了權(quán)杖頂端的寶石，像是能夠吸走靈魂。她開口的時候，再殘暴的惡魔也得退避三舍，乖乖聽她說完。

    之前不久，惡魔們見識過了壽命長達數(shù)百年的巫妖、前任魔將克雷德、繼承了兩份神骸的蘇眉、帶個兒子就敢來謀殺神心的亞休摩爾，明白自己的優(yōu)勢并不太大，因而見風(fēng)使舵，默認(rèn)了主君的求和。

    他們擠在一個很小的范圍，排列在不同高度上，默然聽著這場對話。除了呼呼風(fēng)聲，火焰灼烤巖石的聲音，就是他們的振翅聲。

    莎婕娜想都不想，當(dāng)即答道：“不錯?！?/br>
    蘇眉說：“我們會離開，只要你打開次元門的入口?！?/br>
    莎婕娜低沉地哼了一聲，“這可不是問題?！?/br>
    她明白，蘇眉真正要說的內(nèi)容還在后面，正這么想著，便聽到對面那個渺小的人類，一字一頓地告訴她：“你有生之年，不可以再度入侵凡世。不然，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同伴，也不在乎多失去幾個。我們在此拼盡最后一絲血rou，跟你同歸于盡好了，以免過個幾十年，幾百年，還得再見一次面。”

    巫妖在蘇眉背后，發(fā)出類似于金魚吐氣泡的聲音，之后安靜下去，似乎不想爭執(zhí)。

    亞休摩爾揉揉鼻尖，慢吞吞地說：“有生之年……這可能是一段漫長的歲月，也可能飛快達到終點?！?/br>
    莎婕娜到底是按捺不住，瞪了它一眼。亞休摩爾之所以沒提出要求，只因它再明白不過，想讓深淵生物遵守諾言，難度超過直接殺死它們。即使莎婕娜對濃灰之海發(fā)誓，受到魔網(wǎng)符文的束縛，也能找出十種以上的方法，變相達到她的目的。

    但是，有人想挫挫她的氣焰，它永遠(yuǎn)樂見其成。

    它方才看到莎婕娜撕開海獸，吞食黑球，心里不禁一陣懊悔，感覺自己錯過了好機會。倘若蘇眉被怒火沖昏頭腦，非要死戰(zhàn)到底，它肯定不動聲色地支持。事到如今，它只能獨自解決未來即將出現(xiàn)的棘手?jǐn)橙恕?/br>
    莎婕娜不再理會它，平靜地說：“正好，我對凡世也失去了興趣，那里的價值配不上風(fēng)險。過去是為了古神遺骸，我們才想方設(shè)法壯大神心的力量。失去了前提，等同于失去沖突理由。比起毫無保障的誓言，你應(yīng)該更喜歡基于利益的解釋?！?/br>
    亞休摩爾冷不丁又說：“那么我們之間的事情……”

    莎婕娜一甩蛇尾，冷冷說：“你回去吧，我們的問題以后再說。不過，至少你說對了，這將是一段漫長的歲月，而我希望，以后永遠(yuǎn)不用見到你，哈根達斯，還有你，克雷德?！?/br>
    ☆、第二百五十九章

    銀月王來的時候，奧斯正耷拉著腦袋，在薔薇園里溜達，雙眼飽含淚水。

    莎婕娜說，她再也不想看到哈根達斯和克雷德。這個心愿飛快得到了滿足，因為蘇眉和克雷德也不想看到她。他們與她打過不少交道，而且覺得不值得回味。

    克雷德離開之前，向她鞠躬致意，一言不發(fā)地走了。蘇眉連鞠躬都不肯，只朝天空揮了揮手。

    這件事過去的幾十年后，她在高空飄浮著，動輒從嘴里冒出一縷火焰的驚人形象，仍時時出現(xiàn)在蘇眉的夢里。

    按照事先說好的，莎婕娜立刻開啟次元通道，把兩批敵人送回不同的地方，然后再清理戰(zhàn)場。這個階段沒出問題。他們成功返回，會合了與諾法莎公主住在一起的奧斯。

    奧斯一開始極其高興，采用狼人一樣的狂奔姿勢，跳躍著向他們沖過來，在一群緩慢移動的大人物里，顯得極其醒目。它人還沒到，黃豆大的眼淚先涌出了眼眶。

    這個事實發(fā)人深思，讓人思考惡魔有什么必要長出淚腺，難道是它們和人類親緣關(guān)系的證明？

    總之，它發(fā)覺凱沒有回來，喜極而泣瞬間變成放聲哀嚎，不停嘟囔著這不公平，為什么是幽星大人而不是別人。巫妖十分憤怒，想問它希望誰永遠(yuǎn)留在深淵里，卻很嫌棄它的眼淚，想了又想，到底沒有問。

    它無視場合的鄭重，哭得幾乎滿地打滾，使氣氛變的凝重而悲慘。

    對所有人類來說，這是一樁巨大的好消息。他們擺脫了古神之心的陰影，不用迎戰(zhàn)從海底浮出的大惡魔。按照慣例，他們應(yīng)該大肆慶祝，而非哀悼。可奧斯這么一哭，在場的人全都笑不出來，披著一身鮮艷的服飾面面相覷，盡力展露了哀慟的表情。

    蘇眉用了起碼十天時間，才從悲傷的情緒里掙脫出來。她難以接受精靈已經(jīng)不在的事實，無論是以前那個年輕的，還是后來那個年紀(jì)大并且半透明的。

    凱隱藏身份接近他們，從最近距離觀察神骸的擁有者，最后很順利地融入他們的小團體。偏偏是在良好融入過后，他才毅然選擇終結(jié)生命，或者說，那個不管是叫生命，還是有其他稱呼的玩意兒。

    她明白，這是凱本人的選擇。他生前偶爾會透露出真實想法，認(rèn)為失去了感官能力，就相當(dāng)于失去了對世界的感知，不過是具有自主意識的幽魂而已。死亡既是結(jié)束，也是長眠。

    但是，這件事給她的沖擊并不能因此而減少，只會讓她持續(xù)悵然若失。不管過去多少年，只要遇到意外，她都會立即想起他，懷念他那值得信賴的品質(zhì)。

    她、克雷德、海恩哈姆三個人加在一起，都不如奧斯那么慘淡。連續(xù)幾天，它失魂落魄地四處轉(zhuǎn)悠，照常升起的太陽、夜晚伴隨月亮的四枚銀星、斐云王宮里的石刻雕飾，都撥動著它纖細(xì)敏感的神經(jīng)，提醒它凱已經(jīng)不在了。

    這顯然有點蠢，還不合時宜。但蘇眉心知肚明，別看凱作出了這么大的犧牲，真為他傷心的，實際只有他們這幾個人。對他們而言是葬禮，對所有其他人，都是值得連放三天假的慶典。

    因此，她根本不想阻止奧斯，隨它頂著那雙由火紅哭成酒紅的雙眼，滿花園逛來逛去，見人就憂傷地念叨一番。有時它在樓下抽泣，她在樓上觀看，決定要把奧斯的中文譯名改成“嗷斯”，更符合它的個性，也更形象。

    它不僅身體力行地表達痛苦，還停下了長期以來堅持不懈的寫作。要知道，它是一只在趕馬車、做飯、向酒館老板訂餐、滿足巫妖一切要求的同時，仍然抓緊時間書寫小說的犬魔。蘇眉眼睜睜看著它這樣子，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事實上，她自己都想哭，何況是它呢。

    幸好它有許多存稿，平時只需稍加修改。否則，它將成為違背契約，從而被人類找上的第一頭惡魔。

    若干天過去，它的淚水總算干涸了，之前是嗷嗷大哭，現(xiàn)在只動輒抽一下鼻子。它的吐息一直帶著硫磺味兒，嚎啕的時候，味道愈發(fā)濃烈，常常弄得整個房間像是剛燒過硫石，所以蘇眉用不著為這事兒心煩了。

    結(jié)果今天，凱的白銀獵鷹忽然出現(xiàn)，帶來一隊身份高貴的稀客。凱的兄弟，艾利奎恩的銀月王凱特里安，并未事先派遣使者，也未寄信通知，便直接來到了斐云王國。

    凱的化名來自凱特里安名字的第一個音節(jié)。從這個角度看，他們早就和他有過接觸。

    銀月王會見了新上任的卡加國王，以及在旁跟隨的公主，隨后直截了當(dāng)，提出與蘇眉等人見面的請求。這是每個人都能預(yù)料到的事情，于是請求后還不到十分鐘，雙方已經(jīng)面對面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地望著彼此。

    銀月王對凱有很深的感情，不然的話，凱不可能隨便送只鷹回去，就弄到拿金子也買不到的破咒之錘。此外，兄弟兩人長得頗為相似，都有挺直的鼻梁、完美的下頜，以及仿佛滾動著水銀的明亮眼睛，無處不在地證實血統(tǒng)的神奇。

    果不其然，剛一見面，奧斯又和扭開了的水龍頭似的，情不自禁地往下掉眼淚。它多少有點兒怯場，支楞著耳朵，怯怯看著這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按它膽小怕事的個性，它可不敢主動跟人家搭話。

    頭骨恢復(fù)了骨頭架子的模樣，穿著那件黑袍，陰森森地坐在奧斯對面。盡管它提到奧斯，總是一副不耐煩而瞧不起的表情，卻很難得地選擇了閉嘴，并未勒令它停止哭喊。

    在這場本應(yīng)十分肅穆的會面中，奧斯的眼淚確實十分突兀。銀月王打量著它，盯著它光滑蓬松的皮毛，和毛發(fā)尖端透出的黑色，用地球人初次見到鴨嘴獸時的神態(tài)，把它好好看了一遍。

    他當(dāng)然不怪它，甚至都沒有感到驚訝。他耐心地等著，一直等到蘇眉過意不去，伸手拍打奧斯說“好啦好啦”，才鄭重地開了口。

    他聲音柔和低沉，富有韻味，似乎在胸腔里進行過共鳴，“奧斯?！?/br>
    奧斯馬上伸長脖子，反射性地瞪著他，等候他的下一句話。

    銀月王安撫般地笑了笑，然后說：“我們很少離開森林，但是我有必須要來的理由。我得幫忙處理一些問題。”

    他顯然是對著奧斯說話，而非別人。奧斯的詫異多過驚嚇，小心翼翼地問道：“什么問題？”

    “我哥哥瑞歐利亞，即你們認(rèn)識的那個精靈，曾修改過遺囑，”他溫和地說，“他退還了一批最珍貴的王族寶物，拿出遺物的一小部分，送給我的兒女為紀(jì)念。剩下的……奧斯，他把剩余的財產(chǎn)遺贈給你。其中有幾樣?xùn)|西，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所以我親自過來?！?/br>
    奧斯好像沒聽懂，像個中咒的狗頭雕塑，愣在了那里。銀月王微微一笑，轉(zhuǎn)而使用它熟悉的深淵語，強調(diào)道：“奧斯，你將成為一只相當(dāng)富有的犬魔。兄長擁有的錢幣不多，不過，在他的一生中，曾遇見十個以上的驚人寶藏，得到許多紀(jì)念品，有些稀奇古怪，有些蘊含著強大的力量。這不是明智的舉措，可他堅持這樣做。這是他的意愿，我有義務(wù)幫忙執(zhí)行?！?/br>
    奧斯只安靜了一小會兒，然后，毫無疑問地又哭了。它把爪子按在眼睛上，小聲說著它不要，它只想要幽星大人回來之類的話。

    奇怪的是，如果這些話出自人類口中，蘇眉會懷疑他的用心。但奧斯這么說了，包括對面那位素未謀面的客人在內(nèi)，每個人都相信這是它的真心話。因此，它的嚎啕才更令人感動。

    銀月王看了看它，嘆了口氣，轉(zhuǎn)頭望向蘇眉，問了個很多人都想知道的問題，“你們以后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