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將那個罐子給我拿來?！?/br>
    “是，小姐?！?/br>
    這對姐弟姓石，一個叫石小月一個叫石小星，都是三級武者的水準(zhǔn)，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跟著她這么個十歲的士族之女正合適，謝玉看中他們的也不過是老實穩(wěn)重不惹事而已。

    石小星遞過來的所謂罐子是金屬質(zhì)地，這年代已經(jīng)有了金屬鋁，卻不比現(xiàn)代的廉價，反倒十分珍貴，大多被用來鑄造各種靈能機械和靈力車靈力槍炮，所以，當(dāng)謝玉用鋁罐來裝自釀酒的時候，雨卉滿臉都是暴殄天物的可惜。

    “少爺，有人來訪，似乎也是住在這個院子里的士族?！奔t歌進來稟報。

    即便是世家，每個人能帶進官學(xué)的人員都是有定數(shù)的，例如葉無鶯，除了青素、紅舞綠歌姐妹、傅斌、談凱江之外，他只另帶了一個廚子，距離限定的八人還差兩個名額。至于士族能帶的人只能減半，到了平民那里最多只能帶個書僮或者婢女，最多一個，其實平民中出身商戶的有錢人家不算太少，官學(xué)也擔(dān)心人滿為患。

    因此，紅舞綠歌還得做這等通報工作，葉無鶯沒有將她們真的當(dāng)作丫鬟使，他也不需要，本來官學(xué)就有掃灑的專人，哪有那么多活要做。

    一聽這話葉無鶯就是一喜，“讓她進來?！?/br>
    沒過多久，就見那女孩裙擺輕盈，猶如一只翩飛的蝶，就這么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然后露出一個微笑，“你好，我叫謝玉，感謝的謝，玉石的玉?！?/br>
    只瞧著她，葉無鶯的視線都有一瞬的模糊，眼前這個不過十歲的小姑娘，漸漸與多年后那個美麗颯爽的身影重合起來。

    謝玉無疑是極美的，這會的她還沒有七八年后那樣叫人瘋狂?？墒侨~無鶯與她之間，卻是從來無關(guān)愛情，他與她都很明白對方絕非自己會喜歡上的人，盡管如此，他們一直不離不棄彼此信賴，他相信她一如他自己，甚至可以很安心地將后背交給她。

    因為他們是伙伴，是知己，是戰(zhàn)友。

    “我是葉無鶯。”他也微微一笑，然后比了個手勢，“請坐?！?/br>
    青素并沒有起身，反而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謝玉，然后見她很自然地在自己對面落座。

    謝玉吸了吸鼻子，“好棒的蛋糕和餡餅?！?/br>
    “來，先嘗一嘗?！比~無鶯親手給她切了一塊蛋糕一塊餡餅，甚至問她，“美式、卡布奇諾還是摩卡？”

    “摩卡?！?/br>
    聰明人講話的時候，如果這樣并不繞圈子，雙方都坦坦蕩蕩心照不宣，反倒有種合心意的贊嘆。

    謝玉嘗了那甜甜的水果蛋糕，和香噴噴的南瓜餡餅，最后是香濃的摩卡咖啡。

    有些事不需點明不用戳穿，葉無鶯請她一頓下午茶，她贈送葉無鶯兩罐自釀的啤酒，然后淡淡聊幾句天氣日常，只一次見面，就足以決定很多事。

    謝玉出了葉無鶯的院落，輕輕一笑，“有意思。”

    葉無鶯正在感慨，“果然不管以什么方式相識，這種感覺還是一樣?！?/br>
    被灌在袋子里的巫偶腦袋不爽地嘀咕著：

    “已經(jīng)去了官學(xué)豈不是又要見到謝玉了？”

    在遙遠的神都，巫殿一如既往地安靜，華麗卻空曠的廳堂里，一身沉重繁花長衣的司卿跪坐著，偌大的空間只有他一人，一如他所說，這種寂寞孤獨和枯燥寂靜足以將人逼瘋。

    司卿的心情也很糟，卻連個發(fā)泄的人都找不到，甚至連說話的對象都只有那么幾個。

    他討厭謝玉，盡管他知道葉無鶯同她只是單純的朋友，只因他知道——

    葉無鶯在這世上最信任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謝玉，這無關(guān)性別無關(guān)其他。

    而葉無鶯的信任，是司卿始終求而不得的東西。

    這個問題，一直是他的心頭刺。

    第21章

    司卿在的這座殿堂被稱之為星殿，在巫殿中屬于最末的一座神選之地，從地上猶如滿天星空的星光石鋪就的地面到同夜晚天幕一般模樣的高高穹頂，使得整個人都好似置身于星空之中。

    足有一座宮殿那么大的空間里，就只有他一個人，赤足散發(fā)，穿著華麗繁復(fù)的衣衫，盤膝坐著，寂靜無聲。

    對于巫殿中人來說，這叫獎賞，但是正常情況，誰會喜歡這種獎賞？也難怪巫殿中出去的大多性情古怪有點精神上的問題，像琉綺這種才是真的少之又少。

    司卿站了起來，伸出一只手，修長的手指劃過虛空，好似在撫摸著什么最親密的存在，漸漸勾勒出眼鼻口唇，似乎慢慢有了人物的模樣，一層淡淡的，好似流水一般的透明物質(zhì)漫延開來，化作一個人形虛影。

    他一揮沉重的寬袖，旁邊的空間里就裂開了一條黑色的縫，然后漸漸浮現(xiàn)一具少年人等比大小的巫偶。

    巫同武者煉氣士都不一樣，即便是天巫，也沒有所謂的洞天，這東西是武者煉氣士修到化境才會有，只要是正式開始巫的修行，他們就會得到一塊巫木，借由這塊從所謂神樹上折下來的巫木，可以有小幅度撕裂天地之能，例如司卿，就用這種能力來存放他的巫偶。

    這是他此生所做的第一具真正的巫偶，所有人都覺得很奇怪，因為這是一具沒有面容的巫偶。巫殿之中好幾個巫都見過司卿塑造巫偶的能力，即便是如今巫殿中精修偶之一道的大巫，都可以說比不上他，偏偏到最后他做出的是這樣被遮擋了容貌的臉龐，換句話說，這是一具戴著桃木面具的巫偶，只在面具之下，露出一雙如真人一般閉合著的眼睛，和線條優(yōu)美的下顎。

    然而，從脖頸，到肩背鎖骨，再到腰線長腿，這具巫偶都可以稱之為完美無瑕。

    “去吧。”司卿輕輕說了一聲，他勾畫已經(jīng)足有一年的“偶魂”便鉆入了這具巫偶。

    懸浮在半空中的男性巫偶身材是屬于少年人的纖瘦修長，穿著飄逸灑脫的玄色長衫，黑發(fā)半散，身后背三把刀，兩長一短，一寬兩窄，即便沒有面目，只需看他的身材和那面具下露出的一點點相貌，反倒愈加充滿了一種神秘的美感，隨便往哪里一站，怕都是十二分吸引人的目光，哪怕被遮擋了面容，也叫人篤定地認為面具之下絕對是個美少年。

    巫魂徹底與這具巫偶融合之后，他才緩緩睜開了眼睛，用星夜石制成的眼睛清澈明亮湛然有神，甚至比絕大部分真正人類的眼睛要美得多。

    司卿卻顯得很失望。

    “果然……還是不對呢?！彼瓜率直郏瑖@了口氣。

    他要在這座星殿待上三個月，這還只是第三十二天，一切就已經(jīng)安靜地足以叫人發(fā)狂。司卿卻只是自顧自地轉(zhuǎn)了一圈，十幾天的不眠不休并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影響，除了偶爾同葉無鶯說上幾句話，他幾乎全身心地在凝聚那道巫魂，方才這么快就制成了第一個完整的有巫魂的巫偶。

    星殿不是隨時可以來的地方，若不是他才剛十二歲距離大巫就只有一步之遙了，祖巫根本不可能親自下令讓他進入星殿修習(xí)。

    當(dāng)然，他們根本沒有想過過如果他真的是個十來歲的男孩兒，被獨自關(guān)在這樣黑暗的地方會造成怎樣的心理陰影。

    巫殿之中，從來都不考慮這種事。

    司卿更期待的卻是他距離大巫確實不遠了，一旦晉升，至少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完全失去自由。

    “可是，你遠在博望，這可怎么辦呢……”他瞇了瞇眼睛，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葉無鶯那邊絲毫不知道司卿的想法，事實上也沒那么關(guān)心。

    他到官學(xué)來，可不是純粹為了報仇或者什么，重活一次，盡管他很愿意多挖一些坑給那些人跳，但他的主要目標(biāo)從來不是他們，他也不會為了他們而活。需要做的事還有很多，甚至上輩子錯過的很多課程，這一次他都想嘗試一下。

    官學(xué)并不是只教授學(xué)子們學(xué)武，而是文武兼修，簡單的君子六藝于他們而言不是什么困難的事，那些個文化課卻有些學(xué)生叫苦不迭。

    這一次，葉無鶯更感興趣的課說來不過煉藥、靈能機械、辨獸，這幾門課中只有煉藥還稍稍算是熱門一些，其余都是相當(dāng)冷門的科目，若是有上進心一些的，史政類都是必學(xué)的，兵法排演也是熱門，再加上幾門公務(wù)相關(guān)的課程，并必要的武課，就不剩下多少空閑了，絕大部分世家子都會另選修一門琴棋書畫類的來陶冶情cao，在葉無鶯看來，那純粹就是為了提升逼格附庸風(fēng)雅，其實并沒有什么用處，他上輩子也是一樣選修了琴棋書畫，但那么多年過去，他的書畫也就是個能看的水平，琴棋更是根本沒開竅，于這種上面并沒什么天賦。

    只有平民才會往煉藥靈能機械辨獸方面考慮，再加上各種專業(yè)類的術(shù)數(shù)、醫(yī)科甚至是鳧水馴養(yǎng)等等，構(gòu)成了官學(xué)相當(dāng)豐富的學(xué)科。平民選擇這些是為了將來的生計考慮，和世家士族想要謀個出身不同，他們中的絕大部分即便是資質(zhì)好的，拼死拼活或許能選個小官，然后讓子孫一代代熬，熬上三代有人在朝為官自然可以晉升士族，但這其中變數(shù)也是極大，絕大部分人不過是成為世家士族的供奉罷了。余者資質(zhì)平平，只得考慮其他能喂飽自己甚至養(yǎng)活家人的活計，并不是說上了官學(xué)就當(dāng)真能當(dāng)官，絕大部分平民學(xué)子到頭來，也就是為了一口飯吃而已。

    “少爺，你當(dāng)真要選這三門？”青素都有些驚訝。

    因為這是世家里頭當(dāng)真極少會有人選的課。

    “對。”葉無鶯很肯定地回答。

    青素皺眉，“琴棋書畫一樣不學(xué)？”

    “學(xué)來做什么？”葉無鶯反問。

    青素：“……”

    問題是，他是京城那位的兒子啊，不說其他的，趙家雖然祖上是黑底子，到了這個位置，琴棋書畫至少都是粗通，甚至有學(xué)其他技藝的，不僅僅是附庸風(fēng)雅的問題，身為世家子，總要有點世家風(fēng)范吧？本來趙家也多與書香門第聯(lián)姻，生出來的孩子喜歡這些的也當(dāng)真不少。

    原本青素完全不擔(dān)心葉無鶯走了歪路，現(xiàn)在這位壓根兒對琴棋書畫甚至是禮儀茶道類的完全沒有興趣，反而要去上這些平民課，倒是讓她有些擔(dān)心了。

    不多時，就有一位高年級的師兄來收選課的竹簡，巧的是，這位也是謝家子弟，說來謝玉還要叫他一聲堂叔，于是，待他們這個院子里的幾人就格外親切些。

    那邊他剛收好竹簡，隨意掃了一眼，卻是眼睛都瞪圓了。

    “……你們這是搞什么？”他自然不敢對葉無鶯表達什么不滿，這話卻是對謝玉說的。

    謝玉那邊正把玩著那枚小小的銅牌，“什么？”

    “一個選了煉藥靈能機械辨獸，一個選了鑄器辨獸靈能機械，你們這是要做什么？”說著說著，這位謝商謝師兄當(dāng)真生出了些許怒氣。

    眼前這兩個都是資質(zhì)上佳的，偏偏這般胡鬧，不說那些個歷史政法類的，連兵法軍演都不選一個，更別說一般連平民都要至少選一個來提升自己的琴棋書畫茶道禮儀了！

    葉無鶯與謝玉對視一眼，竟是同時一笑。

    是啊，旁人是不會理解的，唯有經(jīng)歷過幾次人生，唯有見過不同的世界，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東西。

    葉無鶯知道謝玉其實比自己要清醒許多，上輩子她就是這般選擇，自己卻是重活一世，才拋去了那些不必要的虛榮。

    “我對那些并不感興趣?！敝x玉仍是禮貌地回答。

    謝商瞪著她，卻不打算就這么離開。

    于是，謝玉只得說，“那算了，我選一門琴藝好了?！狈凑緛砭蜁椙?，想必上起來也簡單。

    葉無鶯想了想，也選了一門“書畫”來應(yīng)付謝家長輩，上輩子他就選過書畫，到頭來不過平平，但若是十歲再看，卻是還算不錯了。

    謝商恨恨地收走了竹簡，沒過多久，葉無鶯這里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無鶯堂弟。”葉無燮將自己周身收拾得清爽干凈，瞧著十分得體秀氣。

    葉無鶯淡淡說：“不知十九堂兄又有什么事？”他也懶得演什么，自從五年前葉無暇那件事之后，葉無鶯就非常自然地與葉無燮“生疏”起來，葉無燮再如何熱情親切，他都不吃這一套，這是整個葉家都知道的事，所以這會兒他也沒必要給葉無燮什么好臉色。

    “堂弟何必這樣見外?！比~無燮笑瞇瞇地說，“對了，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這進入官學(xué)……一個月后便有一場入學(xué)測試呢！在葉家內(nèi)便也罷了，在外我們都是葉家人，我這里有家主的手書一封，讓你與我共同為葉家爭得榮譽，堂弟可得好好準(zhǔn)備起來了。”

    這段話實在是槽多無口，葉無鶯甚至不知道該從哪一句開始嘲諷，甚至是他這看似親昵實則帶著命令式的語氣，更是叫他感到好笑。

    入學(xué)測試他當(dāng)然知道，向來都是新生之間三人一組，測試各項基本素質(zhì)和新生的綜合水平，可惜啊，他哪怕一個人都不想再帶上心懷不軌的葉無燮！哦對了，他那邊剩下的一個人選必然是他的“親弟弟”葉無若了。

    “真是抱歉，我已經(jīng)與旁人約定好了一組?！比~無鶯直截了當(dāng)?shù)鼐芙^掉了。

    葉無燮一愣，竟是一時不敢相信葉無鶯連家主的話都敢違背。

    “家主說過，為人最不能言而無信——”葉無鶯慢條斯理道：“所以，堂兄還是請回吧?！?/br>
    “入學(xué)不過這么短的功夫，你到底是和誰約好一道？”葉無燮顯然不信，認為這只是葉無鶯回絕他的借口。

    葉無鶯指了指站在一旁還未離開的謝玉，“她。”

    謝玉挑了挑眉，倒是沒有拆葉無鶯的臺。

    “一個士族？！”葉無燮冷笑。

    “是啊，一個士族?！比~無鶯微微笑著，“還有他?！?/br>
    他隨手指向剛剛哭著忐忑不安地想要路過跑回自己房間的男孩兒。

    “啥？”男孩兒淚眼朦朧地看過來，一臉懵懂。

    ……他就是那個被葉無鶯嚇哭的平民同窗。

    第22章

    葉無鶯對這個男孩兒依稀有些印象，但也就僅限于此了。住在這個院子里的幾個平民，除了明年入學(xué)的阿澤之外，其余五個他都沒什么好印象，尤其是領(lǐng)頭的那個，指認他時謊都說得特別順溜，面前這一個，之所以有那么點兒印象，還是因為他是當(dāng)時表現(xiàn)最糟糕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