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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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老伯當(dāng)時望著那棵楊樹,說葉子都發(fā)得不好。大家也可以回頭看看,那兩棵楊樹今年長得都不好,左邊這棵更有些發(fā)枯?!?/br> 眾人全都回頭望著那兩棵楊樹,點頭低語了一陣,又一起轉(zhuǎn)回頭,大多數(shù)神色迷惘,不知道梁興要說什么,黃百舌更是納悶。 “今早我過來時,在那兩棵楊樹下都刨了刨,不止我手里這塊,那土里還有許多塊燒過的石炭。這些石炭若是雙楊倉伙頭煮飯燒過的,何必要跑出來、刨開土埋在這楊樹下?這自然不是煮飯用的石炭。在場的一些父親應(yīng)該知道,我們站立的這塊地方并不是雙楊倉原先的位置。” “???”眾人皆納悶驚呼。 “這兩棵楊樹那晚被挖出來,移了位?!?/br> “嗯?”眾人又一起驚呼。 “這些木糧臺,周圍這圈柵欄和大門,那一排房舍,連同外頭的楊樹、小碼頭,全都移了位!” 眾人都瞪大眼睛,張大了嘴。人群里只有一些男子臉上露著慌愧,又有些如釋重負。 “這雙楊倉的位置原本在東邊另一處地方。這木臺上的糧垛已是空的,只罩著凍硬的油布,不難搬。至于柵欄、大門、房舍和那小碼頭,都是用木頭臨時搭造。也不難搬。最難的是移栽這兩棵楊樹,當(dāng)時天寒地凍,土不好挖,便在土里埋些燒紅的石炭,將土融化,才挖起兩棵楊樹,搬到了這邊。又把這邊兩棵柳樹移了過去。 “這工程雖不難,卻需要人手。那伙賊人人手顯然不夠。于是綁走了三百多個孩子,脅迫他們的父親來效力。為了孩子,父親們也只得聽命。其中有一對賣鳥雀的夫妻似乎不愿服從,結(jié)果他們收到了兒子的尸首。那伙賊人用蛛網(wǎng)將孩子尸體包裹起來,用來警示其他人。聽說了這事后,其他父親們自然再不敢違抗。 “不知今天到場的父親,有沒有人愿意站出來說出實話?” 眾人全都回頭望向自己身邊的男子,那些男子全都低下頭,沒人應(yīng)聲。 開茶肆的杜氏用力扯著丈夫曾船監(jiān)的衣袖,曾船監(jiān)遲疑了半晌,才顫著聲音答道:“梁教頭猜得沒錯,那晚我也來了。那伙人派了個小廝來傳話,讓我那天半夜子時趕到雙楊倉。我已屈從過一次,念著兒子,不敢違抗。子時趕了過來。這里已經(jīng)聚了很多人,幾乎快趕上今天的人數(shù)。一個高瘦的男子指揮我們,一些人拆木柵欄、房舍,從東邊搬到這里,又重新搭起來。我是和另一些人搬糧臺,我當(dāng)時就很詫異,那糧垛看著大大一跺,一邊兩個,八個人便能輕松搬動。還有一些人,在岸邊刨樹、搬樹。大約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大家就照著原樣建起了一座新糧倉。糧倉里那些看守的將卒全都昏死過去。那人又指揮我們把屋里和屋外的將卒一個個搬到新糧倉里,照原樣擺好。至于那些糧食,當(dāng)時真的已經(jīng)不見了。” “多謝曾船監(jiān)敢站出來說出那晚事實。這一帶都是河道田野,雙楊倉又是臨時搭建。眾人都是認著這兩棵楊樹,才能尋見它的位置。鬼搬糧第二天清早,看到油布忽然坍縮、糧食瞬間消失,在場眾人自然慌亂無比,哪里有余力去細看周圍景物,守倉將卒又立即被押走。后來來查案的人,更難想到這糧倉竟被整個搬移過位置。于是,這樁竊糧大案便被傳說成了鬼搬糧。 “至于那些糧食的去向,出口就在這木臺上。大家看這木臺,一般的糧臺,只要搭好支架,在上面縱向排好木條釘牢就成。然而這木臺面上的木條卻是‘回’字行排列。關(guān)竅就在這‘回’字的中間?!?/br> 梁興說著跳下木臺,俯身鉆到木臺底下,爬到中央那個三尺見方的“回”字下面,正中間有一根橫木,穿過兩邊木梁的鑿洞間,像是一根門閂。梁興伸手抓住那橫木,用力一推,將橫木推到左邊,頂上那個“回”字頓時變作兩扇,一起落了下來。梁興從那洞口爬上了木臺。眾人見到又一陣驚詫。 梁興重新站到木臺邊緣:“要找到那些糧食,只要尋見被移走的兩棵柳樹就成。還要煩請曾船監(jiān)給我們指認指認?!?/br> 曾船監(jiān)點了點頭,梁興和顧震一起跳下木臺,和曾船監(jiān)一起往糧倉外走去。眾人讓開了一條路,隨后爭相跟著三人,向東邊走去。 走了幾十步,曾船監(jiān)停住腳,抬頭望了望岸邊的柳樹,其他柳樹都長得青青茂茂,只有他們身邊這兩株,萎萎蔫蔫,毫無生氣。 “應(yīng)該便是這里?!?/br> 梁興低頭一看,樹下土里冒出一塊石炭灰白尖角。笑著點了點頭:“沒錯?!?/br> 眾人一起向那塊田地望去,地里生滿了苜蓿草,有些已經(jīng)開出紫色小花。梁興走進那草叢中,低頭仔細辨認了一番,見一片苜蓿草下泥土隱隱有一條邊緣,他順著一看,不止一條,是四條,隱約連成四尺見方的一塊。他用力跺了跺,腳底似乎有些微微震響。便高聲道:“就在這里!” 顧震忙吩咐兩個帶了鐵鍬的弓手過去,兩個弓手掄動鐵鍬,奮力挖了近三尺深,底下露出一塊鐵板。兩人又將周邊刨開,是方方正正一扇鐵門。 第十三章 主仆、家財 兵猶水也,水因地以制行, 兵因敵以制勝,能與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武經(jīng)總要》 兩個弓手用盡了氣力,也沒能撬開苜蓿地里那扇鐵門。顧震要再喚幾個去幫忙,梁興忙阻止。 “這鐵門是從底下閂死,為防止泄漏,自然極堅固。得找見入口通道才成?!?/br> “入口通道?又在哪里?” “楚家莊院。” “楚家莊院?” “梁教頭,我的孩子在哪里?他還活著嗎?”一個婦人擠過來焦急問道。 “也只有去了楚家莊院才知道?!?/br> 梁興和顧震打頭,幾百人又浩浩蕩蕩趕往楚家莊院。一路上急行軍一般,沒有一個人說話。不到一里路,很快便到了。莊門關(guān)著,瞧著一片冷清。 一個弓手上前拍門,半晌,門開了,仍是老何。老何一眼瞅見來了這么多人,臉色頓一變,忙問:“請問這位兄弟,這是?” “左軍巡使顧大人來查案?!?/br> “哦……”老何忙把兩扇院門都打開,而后垂首候在門邊。 “老何,能否請馮夫人出來?”梁興走上前。 “哦,好。我這就叫人去請大娘子?!崩虾蚊D(zhuǎn)身朝后頭快步走去。 梁興和顧震一起走了進去,前廳仍設(shè)著靈堂。顧震不愿打擾亡者,沒有進去,讓弓手進去搬了幾張椅子出來,擺在廳前臺階平臺上,和梁興坐在中間。其他幾百人全都涌了進來,幸而院子寬闊,還擠得下。 半晌,老何匆匆從東邊院子走了出來。梁興見過的那個細長眼婢女?dāng)v著馮氏,跟在后面。馮氏仍一身孝服,微垂著眼,神色略有些緊張。到了廳前,馮氏微微屈膝,向顧震道了個萬福:“民婦馮氏,拜見顧大人?!?/br> “馮夫人不必多禮,請那邊坐?!?/br> 那婢女扶著馮氏坐到一邊的空椅上,老何也垂首站到椅后。 梁興開口道:“大嫂,今天來是想再確證一些事情?!?/br> “梁教頭請講?!?/br> “大嫂是否受人的脅迫?” “脅迫?沒有。” “果真?” “大人面前,馮氏不敢說謊?!瘪T氏始終斂容低眉,望著地下。 “楚大哥猝亡后,我曾兩次來楚家莊園求見大嫂,大嫂都借故推托不見。為追查真相,我便越禮違俗,寫了一封書簡,翻墻潛入東院,偷放到大嫂門邊,求見大嫂一面。若楚大哥果真死于意外,大嫂也并沒有遭人脅迫。加之深夜后院,男女有別,大嫂應(yīng)該仍會拒見,甚而會高聲呼救??纱笊﹨s避開耳目,私見了我。然而,無論我問什么,大嫂均一概否認。言語雖能遮掩,神色卻難盡偽。當(dāng)我問及楚大哥之死,大嫂略微一頓,眼中淚光閃動,顯然是有苦難言,強力掩飾。道別時,大嫂神情傷悲之余,目光含有感激之意。這一點感激,越發(fā)透露了大嫂苦衷。 “那夜,我還見大嫂正在抄寫《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恰好我娘也常誦此經(jīng),這是佛祖為其母親說法之經(jīng)。天下母親,其心相同。大嫂那夜私見我,不是要向我說明真相、尋求救助,而是為兩個孩子安危著想,想斷了我的念頭,以免兩個孩子遭受禍殃?!?/br> “感謝梁兄弟厚意。不過,我私見梁兄弟,只是顧念你與我丈夫的舊誼。此外并無他念?!?/br> “好。此事暫且擱下。我們再來看楚大哥的猝亡。據(jù)你們所言,楚大哥是吃醉了酒,不小心跌倒,頭被石尖撞破,意外身亡。為此,我特地去向楚大哥的書童周小瑟求證。周小瑟說,當(dāng)時他在池子邊,楚大哥在十幾步外的薔薇架后解手,除了楚大哥跌倒的聲音,并沒有聽到任何異常動靜。但若是不小心跌倒,人都會不由自主驚呼。若是被人推倒,多少也會發(fā)出些聲響。楚大哥跌倒時,卻沒發(fā)出任何聲響,只有一個原因——他是自殺?!?/br> 圍觀的眾人全都驚呼起來,馮氏則身子一顫。 “那天大嫂在后園擺筵,恐怕不是為讓楚大哥散心,而是訣別之筵?!?/br> 馮氏淚水頓時涌下。 “我之所以能猜出中原委,除了大嫂那晚私見梁興時矛盾之心,還有四條理由—— “其一,楚家來京城只有短短兩代,又沒有特別營生產(chǎn)業(yè),卻能迅速積起偌大家業(yè),致富緣由始終曖昧不清。據(jù)楚二哥講,其父是受到一位白衣仙人夢中指引,偶然暴富。因此,聽從那仙人告誡,世代吃素。又常年救濟窮困,善名遠播。 “我正是從這吃素才看破了整個迷局。這一連串事件中,不止楚家吃素。羊婆剛才也說她吃素;雷安化灰案的白家酒肆只賣素食;丁嫂去莊夫人家查問,發(fā)覺隔壁那婦人不許自己女兒吃rou,那女兒吃了丁嫂給她買的灌腸,被那婦人狠罵了一頓;桑嫂的孩子被擄走,最先發(fā)覺的也是一位吃素的婆婆。 “那伙賊人為何專找吃素的人做幫手?除了信佛之人,還有什么人吃素?摩尼教。” 眾人盡都驚呼起來。 “摩尼教,又叫食菜教。像佛教一般,只吃素。這伙賊人不是專選吃素的人,而是召集了自己的教眾。敢行刺天子、擄走三百多個孩子、劫走十萬石軍糧的,當(dāng)今天下,恐怕只有東南方臘。 “方臘所信,正是摩尼教,更自稱是摩尼圣王。摩尼教崇拜日月,信奉清凈、光明、大力、智慧。京城這一連串兇案中,有四個人似乎是主謀,分別叫牟清、倪光、盛力、焦智。四人的姓連起來,正是‘摩尼圣教’四字。他們的名連起來,則恰好是清凈、光明、大力、智慧四信。另外,還有一個女子,姓明,叫慧娘。也正是日月與智慧。這伙賊人用的是化名,應(yīng)該正是方臘派遣,潛入京城,興妖作亂,煽搖民心,以作東南內(nèi)應(yīng)?!?/br> 眾人都沉默下來,個個眼含驚懼。 “白衣、吃素、通財,這三條極像摩尼教教規(guī)。因此,我猜想,楚家家財并非是靠買賣生意賺得,而是京城摩尼教教眾世代資財匯成。朝廷嚴(yán)禁邪教巫俗,摩尼教難以存身,便將財富聚集起來,尋找一個人在名義上掌管這些財富。 “再說第二條理由。朝廷要在汴河修造臨時軍糧倉,楚家主動讓出一塊田地,并出錢出料出人力,替朝廷修建了那糧倉。糧倉建成后,十萬石糧食隨即消失。這不能不讓人懷疑其中早有預(yù)謀。 “第三條,糧倉才建成不久,楚家兩兄弟便相繼猝死,其死因始終有些疑竇,恐怕和糧倉被竊不無關(guān)聯(lián)。 “第四條,是楚家看門人老何。” 梁興向站在馮氏身后的老何望去,老何身子微微一震,猛然望向梁興,目光先是一驚,旋即暗沉下來,接著又回到常日溫和淳樸,同時又做出吃驚的模樣。 “幾十年來,楚家仆役換了幾撥,只有老何從頭到尾,一直留了下來。我起先也沒有察覺,直到楚大哥猝亡后,我兩次來楚家,都不見總管,迎客、喚人,全都是老何一人。尤其是楚大哥猝亡后,我來吊孝,求見大嫂。老何喚來一個仆婦,讓她去東院報知大嫂。那仆婦口上雖答應(yīng)著,眼中卻有些猶疑,望著老何略頓了一下,才點了點頭,望后頭去了。當(dāng)時老何就站在這臺階上,背對著我,那仆婦自然是用眼神向老何詢問,老何也用眼神回答了她。之后,那仆婦回來后說大嫂不見客。這自然不是大嫂不愿見我,而是老何不愿大嫂見我。 “另外,那晚我在東院偷聽到這個婢女和大嫂的幾句對話,全然不像主仆口氣,倒像是這婢女在時時監(jiān)看著大嫂,更責(zé)怪大嫂不聽她的話,招致老何責(zé)罵她。我見過楚大哥的書童后,推斷出楚大哥是被人脅迫,為保住妻兒而自殺。隨即我也想到,楚二哥之死,恐怕也是受到了脅迫。這脅迫之人,應(yīng)該正是老何。” 老何一直望著梁興,并不出聲,臉上始終做出震驚癡愣的神情,這時目光中卻透出一絲狠意,但旋即消失。 “楚家家風(fēng)淳厚,仆役們也都一向待人和善、樂于助人。然而,蔣凈全身染瘡,楚二哥將他接到家中,讓自己房里的婢女巧梅照料蔣凈,巧梅卻哭著不肯。楚二哥又叫自己的貼身男仆阿石,阿石也跪地求告,不愿承擔(dān)。這在楚家從未有過,其他人看到,自然也紛紛效仿躲避。最后楚大哥出來,讓老何來照料,老何無可推辭,便承擔(dān)了下來?;仡^看來,接蔣凈回家,巧梅和阿石接連抗命,這恐怕都是楚二哥事先設(shè)計好的,其目的是讓老何親眼目睹自己被殺。 “楚二哥的死處處可疑,首先,老何每晚都要給蔣凈提熱水擦身子,蔣凈就算真的和楚二嫂有茍且之情,再情急難耐,怎么會在老何去提水的間隙,在自己房里私會楚二嫂?為何不等老何送過熱水,回去歇息后再會面?其次,兩人又被楚二哥無意中撞破,以楚二哥的才智和武藝,怎么會毫無防備?臉被擊傷,又被蔣凈輕易刺死?其三,楚二哥被刺之前,楚大哥的幼子偏巧生病,仆役恰好請了梅大夫來;其四,蔣凈一個人逃走倒也容易,可是那晚他是帶著楚二嫂,從西邊小門一起逃走,行動自然不會那般順當(dāng)快捷。楚大哥立即讓人追趕,還召集了附近的許多人手,之后官府又四處通緝,卻始終不見兩人一絲蹤影。 “楚二哥不是被殺死,而是要老何親眼瞧見自己被殺死。 “我猜,老何才是楚家真正的主人,一直在掌控楚家財產(chǎn)和教眾。之前,他和楚家兩兄弟倒也相安無事。然而,去年年底方臘率領(lǐng)摩尼教在東南起事,隨即派了一些得力手下潛入京城,找見京城摩尼教眾。意欲興禍作亂,行刺天子、盜竊軍糧、綁架幼兒……這些事楚家兄弟自然不愿參與,便與老何有了沖突。他們兩兄弟雖然是楚家主人,卻絕斗不過老何。 “因此,楚二哥先布置了一場自己被殺的戲,從老何眼底消失。蔣凈先無端身染爛瘡,又偶然被游方道士治好。這恐怕是楚二哥一手策劃,他看中了蔣凈的刀法,蔣凈刀法奇準(zhǔn),一刀刺下,沒有毫厘偏差。楚二哥先設(shè)法讓蔣凈染上爛瘡,又接他到家中救治,讓蔣凈感恩于己,而后說動蔣凈,幫助自己。我猜那晚,楚二哥算好老何去提水的時間,先服了藥,讓自己昏死,而后蔣凈一刀刺向他胸口,卻不傷及心肺。這無疑是極險一招,萬萬缺不得一個人,梅大夫——” 梅大夫一直站在人群最外側(cè)靜聽,猛然聽到自己名字,渾身一顫,臉頓時煞白,碰到梁興的目光,也慌忙躲閃開。 “梅大夫也曾受恩于楚二哥,那晚,楚二哥被刺之前,楚家仆人去香染街請梅大夫趕到楚宅看急診,聲稱是小官人得了急癥。這應(yīng)該是楚二哥事先安排,讓梅大夫及時趕到,先當(dāng)著副保正的面驗視楚二哥傷情,宣布楚二哥已經(jīng)亡故。而后,楚大哥將楚二哥的‘尸體’單獨留在那屋中,將房門鎖了起來。讓副保正在門外看守。是嗎,梅大夫?” 梅大夫垂著頭,惶悚之極,不肯抬頭答言。 梁興知道他是為報恩,不忍強逼,轉(zhuǎn)而言道:“我猜測,官府第二天差人來驗尸之前,那屋中恐怕演了一出偷梁換柱,將楚二哥悄悄搬走,另換了一具體格相仿的尸首。等官府公人和仵作來查驗時,只需楚大哥一人陪著進去,那尸首臉上又有血污,極易蒙混過去。而且以楚二哥的為人和財力,他恐怕也已經(jīng)預(yù)先買通了驗尸公人。他自己則已被偷偷運到別處,由梅大夫趕緊救治。要做成這樁事,那屋中一定有一條密道。至于那尸首,我猜是蔣凈,他和楚二哥體格身高都相近——” “是。”一個人忽然答道。 一個光頭男子從院子西邊緩步走了過來,像是個年輕僧人,但滿臉滿脖頸都是傷痕。瞧著那面孔,有些嚇人,但神情步履卻十分從容淡然。那人走到臺階前,從懷里取出一張半舊的絹帕子,緩步踏上臺階,將帕子遞給梁興。 “我叫蔣沖,是蔣凈的堂弟,從滄州來京城打問堂兄的事情。我堂兄住的那間屋子床底下的確有個暗道,這張帕子就是從那暗道下面的梯子腳上找見的。那暗道通往西邊那扇小門旁,出口在狗舍里,昨天我便是從那里下去的。那一晚,我堂兄應(yīng)該也是從那里鉆下去,在暗道里被人刺死,臨死之前,他將這帕子丟到了地下,應(yīng)該是想留一個憑證。暗道里黑,沒被人發(fā)覺。多謝梁教頭替我堂兄揭開這樁冤死懸案。另外,這里有張紙條,是前一陣,這宅子里某個人偷偷丟給我的,也一并交給梁教頭。事情已了,蔣沖拜別。京城這一行,生死兩分別。從此人世間,赤腳踏草鞋?!?/br> 蔣沖又從袋子里摸出一張紙條,遞給梁興。隨后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便即轉(zhuǎn)身,從人群間緩步穿過,出了大門,灰布身影,從容遠去,如一朵灰云一般。 眾人望了半晌,才一起回頭,齊望向梁興手里那張帕子,帕子原是白絹,用得久了,已經(jīng)灰舊。上面浸了一大片干透發(fā)黑的血跡。帕子中間用濃墨寫著兩行字,字跡蒼雄草拙: 十年學(xué)武,一刀報恩。千里護嫂,甘心亡命。 梁興讀后,頓時怔住。這恐怕是蔣凈被楚瀾說動后,決意幫助楚瀾假死換尸,才寫下這般詞句。楚瀾跟他說的,恐怕是換過尸體后,讓他背負殺恩人、劫妻子的罪名,帶著楚瀾妻子藏匿到別處。然而那晚,他照預(yù)先安排的,一刀刺中楚瀾,和楚瀾的妻子一起逃到西邊,打開那扇小門,裝作逃出門去,而后兩人從狗舍中鉆進暗道。他恐怕以為暗道中已經(jīng)藏有一具尸首,自己只是將尸體搬進那屋中,再將楚瀾搬下來。卻沒有料到楚瀾的妻子也會武藝,一刀將他刺死。他為報恩,甘心亡命天涯。是不是也甘心送上性命?即便甘心,是不是值得? 梁興胸中翻涌,不敢細想,忙將那帕子遞給顧震,接著又看那張小紙條,紙上只寫了兩個字:救我。看那筆跡,除了最后一筆倉促拉長外,其他筆畫均端雅謹(jǐn)秀,和他那晚看到的馮氏抄寫的經(jīng)文字跡,筆致完全相同。他不由得望向馮氏,馮氏正盯著他手里的紙條,目光顫動,面色憂惶。 梁興忙溫聲安慰:“大嫂,你莫擔(dān)心。之前你孤立無援。眼下事情已經(jīng)揭開,這些人再不敢傷害你和兩個兒子?!?/br> 馮氏感激點了點頭,隨即不禁掩面哭起來。 梁興心中悲惻感奮,不由得大聲道:“這伙人正是拿住做父母的心,知道他們?yōu)榱藘号?,愿意做出任何事情,便用孩子,任意要挾這數(shù)百位父母。那位賣鳥雀的魯嫂,他的孩子被送回去后已經(jīng)死了。我請桑嫂去打問,那孩子原先就有癲癇癥,恐怕是被劫走后,受了驚嚇,舊癥猝發(fā)才意外死去。這伙人,似乎尚存有一點人心,并沒有殺害那孩子,其他三百個孩子應(yīng)該都還活著。是嗎,老何?”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老何灰著臉,低著眼,聲音極冷沉。 “你不說也不妨。那位蔣沖兄弟已經(jīng)幫我們查探出密道的入口。我想那些孩子,還有那十萬石糧食,都藏在那底下?!?/br> 尾聲:喝火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