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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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問meimei:“那天那酒癆先來尋的你,他真的什么都沒說?” “你又不是不知道爹,從小到大,他跟我好好說過幾句話?”珠娘低頭洗著碗,聲音有些自傷。 “那天他渾身酒氣,是在你這里吃的酒?” “這么近,他一年也難得來看我一回。我見他來了,趕緊給他溫了一瓶二等酒,切了一碟脆筋巴子,又撈了一碗鹽水豆。前頭店里客人坐滿了,我就讓他到后院我的宿房里坐著吃。我擺好酒菜,說了兩句話,爹又不答言,只顧埋頭吃酒。店里忙,我就出去了,等得空兒回去看時,他已經(jīng)走了。酒喝盡了,菜只動了幾筷子,桌上還放了些錢,一摞一摞壘得齊整整的,一共五十五文,正好是酒菜錢。旁邊還放了一只耳墜,就是娘留給我的這副綠松石耳墜,左邊這只丟了許多天,竟被爹找見了。我想把酒菜錢還給爹,但爹那脾性,一定拗不過。那天店里正好有蜜燒的鴨子,我趕緊提了一只攆上了爹。他不要,我硬塞進他手里,轉(zhuǎn)頭就回來了。若知道那是……”珠娘聲音哽住,再說不下去,頭垂得更低,似乎流起淚來。 雷炮心里也一動,竟冒出一陣傷意,他忙用力一咳,狠狠罵了句:“滾娘皮!” 蔣沖下了虹橋,快步往譚家茶肆走去。 他的堂兄蔣凈每回來京城,都要帶許多盤纏,少說也有五十貫。堂兄是去年秋末進的京,正月間出的事,帶來的錢至少應該剩一半。那些錢恐怕也寄放在店主那里。他若是真的殺人潛逃,恐怕不敢回去取錢。剩下的錢,怕都被那店主吞了。所以,那店主見了我,才會不住聲地唬我,巴望我趕緊離開。 快要走到譚家茶肆時,蔣沖卻猶豫起來,不由得停住了腳:就算堂兄的錢真的被那店主吞了,我這樣去問,他自然抵死不認,我又沒有憑據(jù)。萬一惹惱了他,他耍賴使橫,連我那三貫都強吞掉,就不好了。 他正在路口思尋,旁邊一人忽然招呼道:“這位小哥,進來歇歇腳?” 蔣沖扭頭一看,是旁邊的小食店店主,閃著一對大眼,沖他笑著,這店和譚家茶肆正相鄰。蔣沖忽然想起來,堂兄說譚家茶肆隔壁的葉大郎小食店里煮的筍潑rou面口味極好。 他剛才只吃了一塊糍糕,肚子還半空著,堂兄既然常在這家店吃面,這店主也該知道堂兄的事,正好向他打問打問。于是他走進店里:“店主,你家賣筍潑rou面?” “哦?小哥知道我家賣這面?” “嗯,我堂兄說常來你家吃。” “你堂兄?” “他姓蔣,滄州人,來京城考武舉的?!?/br> “原來小哥是蔣公子的堂弟?怪道瞧著眼善。”葉大郎忙請蔣沖坐下,又回頭吩咐廚房里一個婦人煮面。 “店主,能否跟你打問一下?我堂兄究竟出了什么事?” “哦?小哥不知道?” “嗯,我今天才到京城?!?/br> “小哥住在哪里?” “隔壁譚家茶肆?!?/br> 葉大郎一皺眉,看了看四周,店里只有一個客人,正在那邊桌旁吃面。他便坐到蔣沖身旁,湊近了頭,壓低了聲音:“哎,你怎么也住他家?” “怎么?我堂兄每回來,都住他家?!?/br> “若不是他,你堂兄怕還不會出那樣的事?!?/br> “哦?” “我是看在小哥你遠路上來的,不容易,才告訴你,你千萬莫要傳給隔壁譚老秋那個酸頭?!比~大郎把頭湊得更近了。 蔣沖忙重重點頭。 “去年年底,你堂兄得了怪癥,全身長滿了爛瘡,滿京城尋醫(yī)求藥,卻始終治不好。譚酸頭說你堂兄錢花盡了,交不起宿錢,要把他攆出去,多一天都不成。你想寒冬臘月,又是個病人,這不是要逼著你堂兄往死路上去?再說,你堂兄的錢都寄放在他那里,雖說治病是用了不少,但未必真的就用光了。只是沒了對證,我也不好說什么的。你堂兄就縮在外頭這墻根,我實在看不過,讓媳婦舀了碗熱湯給他喝,他才沒凍死?!?/br> “后來呢?”蔣沖忙問。 “幸好有個善人路過,看到了你堂兄,向我打問原委。我趕緊說,這不是乞丐,是進京來應武舉的舉子。那善人聽了我的話,就雇了輛車,把你堂兄帶回了自己宅里。若不是我那句話,你堂兄當天就凍死了。” “后來呢?”蔣沖越發(fā)心急了。 “后來,那善人不知從哪里找的方子,竟把你堂兄的病給治好了。你堂兄調(diào)養(yǎng)了一陣子,又健健壯壯的了?!?/br> “后來呢?” “后來?唉,不知怎么的,他竟把那善人殺死了,還拐走了善人的娘子。畢竟是小地方來的人,眼淺、心短——哦!小哥,你莫怪,我說的不是你,你一看就是誠厚人……” 蔣沖聽了,心里極不自在。他堂兄蔣凈雖說從小被父母嬌慣,脾性不太好,但絕不是“眼淺、心短”的人。相反,他堂兄很有些豪氣,時常背著父母,偷拿家里的錢物幫人。蔣沖自小就得到過堂兄無數(shù)幫濟。而別人偶爾出力幫蔣凈一下,他都記在心里,總要加倍回報。每次他來京城趕考,都托付蔣沖照看自己父母。其實他家有仆有婢,哪里需要蔣沖去照看?蔣沖也不過每天過去問問安。他堂兄回來,卻總要送他許多京城帶回去的好物事答謝他。那人救了堂兄性命,他怎么會背恩忘義,做出這種殺人奪妻的事情來?難道那人的娘子十分貌美?堂兄被迷住了? 于是他壓住惱意,勉強笑著問:“店主,您說的那位善人姓什么?” “姓楚,叫楚瀾。他父親楚員外是這東郊有名的大財主,過了東河灣,那一兩里地的田產(chǎn)都是他家的。楚老員外已經(jīng)過世了,子嗣不多,只有兩個兒子。楚瀾是次子,最慷慨,常行善助人??上Я诉@么一個善人,還不滿三十歲呢。” 這時店里又進來個客人,葉大郎忙起身去招呼。蔣沖叫的面也煮好端了上來,他便抓起筷子,埋頭吃面。堂兄沒有說白話,這家的筍潑rou面果然十分香滑。他吃著面,又想起堂兄傳授給他賠笑、點頭、少說話這三樣出門法寶。堂兄自小就有些直心直腸,依著他這性子,恐怕很難沉住氣。會不會是有人吃準了他這直性子,嫁禍陷害他?但若真是遭人陷害,他該逃回家鄉(xiāng),躲到家里才對,他去了哪里?難道已經(jīng)被人害死了? 想到此,蔣沖后背一寒,猛地打了個冷戰(zhàn)。 第六章 空船、劫匪 射不能中,與無矢同。 ——《武經(jīng)總要》 梁興站在河岸邊,望著河上那些船只,納悶之極,竟笑了出來。 今天的事情太古怪,先是自己上那船,莫名其妙殺了蔣凈,接著發(fā)覺有人跟蹤自己,而后那只船不見了。剛才他又將事情告訴了顧震,顧震雖說相識,但畢竟是官府的人,告訴他便等于報了案。顧震對職任又一向盡責,若將此事上報,便成了公事,查問起來,該怎么對答? 他正在尋思,忽聽到身后有人喚,回頭一看,是施有良和甄輝。 “你沒做什么莽撞事吧?”施有良一臉擔憂,“我和甄輝剛才趕過來看你,偏生那會兒河里出現(xiàn)那些異事,到處擠擠嚷嚷,一錯眼就找不見你了。” “施大哥一直在埋怨我,說我不該把瞧見蔣凈的事告訴你。咦?那只客船呢?不在了?”甄輝雖然笑著,神色間卻有些后怕。 “不在了最好。這梁豹子性子本就有些躁,剛才又喝了些酒,萬一惹出什么禍來……” 梁興本在猶豫該如何跟他們講,見他們這么說,便沒有講出來,只含糊笑著:“對不住,讓兩位兄長擔心了?!?/br> “沒事就好,你剛才一跑,我連杯酒都沒撈到,咱們還是安心吃酒去?” “好。” 三人重新回到橋西頭的程家酒肆,剛才的酒菜店家沒收走。梁興讓添了兩樣新鮮菜,又打了一角酒,三人坐下喝了兩盞。梁興一眼瞧見顧震在河里那只新游船的船尾,正大聲朝水里呼喝,兩個人從水底浮出,一個高聲道:“大人,水里什么都沒有!” 甄輝在一旁嘆道:“那么大一只船,憑空就不見了。又漂出個白衣仙人和兩個小仙童……若不是親眼瞧見,誰肯信?今年真是古怪——對了,梁豹子,那天金明池爭標,聽說水底忽然冒出許多黑骷髏,是不是真的?” “嗯。”梁興點了點頭,那天他的確親眼目睹,金明池水面上浮出許多黑色骷髏,不多時就化成了黑煙。 “聽說官家被驚得不輕?” “嗯?!绷号d心里裝著事,隨口附和著。 施有良和甄輝見他沒情緒,也都減了興致。三人喝了半晌,不咸不淡說了些話,看日頭向西,便各自散了。 顧震一直在河邊那只新游船上,沒有下來。后來,訟絕趙不尤也上了那船。梁興知道,顧震有疑難案子才會請趙不尤相助,看來今天是不得空閑了。他剛要離開,一扭頭看到顧震出來站在那船頭上,他忙走到河岸邊,喚了一聲:“顧大哥。” “梁豹子?你怎么還在這里閑逛?” “我回去后,發(fā)覺有些不對,就回來看看,那只船卻不見了。那船上的人可來報過案了?” “沒有?!?/br> “哦?這就更古怪了。” “我這里正在忙這攤子爛事,你還是先回去,莫要亂想亂動?!?/br> 梁興只得道聲別,慢慢回去,心里一直納悶。剛過了虹橋,扭頭看見橋東頭茶鋪的嚴老兒正蹲在河邊的泥爐邊看著燒水,便走了過去。嚴老兒常年守著這間茶棚,虹橋這一帶大小事情知道得最多。 “嚴老爹,跟您打問一件事?!?/br> “哦?梁教頭,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一個叫鐘大眼的船主?” “怎么不知道?別說他,就連他爹鐘老蕩下巴有幾根毛,我都清楚?!?/br> “中午他的船停在對岸,您瞧見了嗎?” “怎么沒見?不是就停在那只仙船屁股后頭?” “鐘大眼的船后來去了哪里?” “那會兒,又是仙船,又是仙人,亂騰騰的,誰還管他那只小爛船?” “鐘大眼家住在哪里?” “往東一里多地,東榆莊,巷子進去左邊第三家就是。” 蔣沖吃完了面,連湯都喝盡,這才付了十文面錢,轉(zhuǎn)身出來。 剛才聽面館店主葉大郎講了堂兄的事后,他心里犯起難來:堂兄殺人的事情,的確有些可疑,不過自己人生地不熟,就是想查,也沒處問去。何況這事經(jīng)了官,官府自然已經(jīng)查問過,官府都認準堂兄是兇手,應該沒有錯。就算有錯,也是堂兄命數(shù)不好。堂兄的事,怕也只能這樣了。 來趟汴京不易,還是該去城里好生逛一逛,而后就回家去吧。 于是他過了虹橋,朝城門那頭走去。剛走到護城河橋頭,正在抬頭驚嘆城樓的雄壯,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把。回頭一看,是個瘦高的漢子,穿著件舊白布衣裳,長得像匹瘦驢子。左額角刺著幾個墨字,蔣沖只認得“第七指揮”四個字,知道這人是軍漢。 那人瞅了瞅兩邊,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堂兄在哪里?!?/br> “嗯?”蔣沖一愣,“你是?” “別問那么多,想見你堂兄就跟我來。” 那漢子轉(zhuǎn)身沿著護城河往南走去,蔣沖略一遲疑,還是忙跟了上去。他連問了幾次,那人都不應聲,只快步走著。蔣沖只得一直跟著,走了半里多路,越走越僻靜,蔣沖有些怕起來,不由得停住了腳。 “我堂兄究竟在哪里?你不說,我不去了?!?/br> “不能白見,你得先給行腳錢。”那漢子轉(zhuǎn)過身,目光冷狠狠的。 “你要多少?” “五百文?!?/br> “我沒帶那么多?!?/br> “有多少,都給我?!?/br> 蔣沖越發(fā)疑心,沒有動。卻見那漢子向他身后點了點頭,他忙回身一看,一個壯漢快步奔了過來,手里攥著把匕首。額角也刺著墨字,也是軍漢。兩人一前一后,把他逼在中間。 蔣沖頓時大悔,雖然自己習過武,若在家鄉(xiāng),自然會拼一拼,但這里是汴京,又不知道兩人底細,膽量先就減了幾分。不過他盡力克制著,不讓怕懼露出來。 那兩人并不說話,都直直瞪著蔣沖。蔣沖不敢回瞪,垂下眼,略一猶豫,還是從腰間解下了錢袋,遞給那瘦高個:“我的錢全在這里頭?!?/br> 瘦高個接過錢袋,掂都沒掂,隨手揣到懷里,而后朝壯漢使了個眼色。 蔣沖立即明白,這兩人絕不是為了劫錢,這是要性命! 稍一遲疑,后面那個壯漢已經(jīng)舉著匕首刺了過來。看那身手,是練過的。他忙側(cè)身避過,隨即出拳回擊。那壯漢沒料到他會還手,一愣,被他一拳砸中左臉,壯漢怪叫一聲,揮刃又刺。那瘦高個也從腰間抽出把匕首,從右邊夾擊過來。蔣沖忙連退兩步,一邊閃避,一邊急急思忖:看兩人身手,他對付一個還成,兩個就有些吃力,何況兩人都有匕首,自己卻赤著手。他想起堂兄說過,兩軍對敵,智三分、力三分、氣三分。這種時候,智使不上,力斗不過,只有靠氣,狠拼狠打,才能逼退兩人。 他眼角掃到旁邊地下有幾塊石頭,忙避開兩人夾攻,隨即俯身抓了兩塊比拳頭略大的,揮舞著石頭,做出不要命的瘋狠樣兒,使出一套伏虎拳,怪叫著朝兩人猛砸猛打。兩人果然被他的勢頭嚇住,先還回擊兩下,蔣沖瞅空一石頭砸中那個壯漢的肩膀,壯漢險些被砸倒。兩人更加怕起來,出手頓時怯了三分。蔣沖趁勢繼續(xù)怪吼瘋打,兩人再招架不住,一起轉(zhuǎn)身逃開。 蔣沖沒敢去追,握著兩塊石頭,看著兩人逃遠后,這才扔掉石頭,坐倒在河岸邊喘息。想起那瘦高個說的第一句話“我知道你堂兄在哪里”,他心里一陣陣寒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