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哭著，撲入青草的懷里：“青草，小主子她......以后我們再也沒有小主子了，小主子為什么要用自己命去換一個機(jī)會，一個破除詛咒的機(jī)會，她這樣做不值得啊......不值得......”

    青草抱著紅葉，手輕撫著她的頭，痛苦看著木靈湘：“但是小主子知道要保全我們，知道她若不在，我們也會死去。還用最后的神魂生生斷了與我二人的聯(lián)系，我們要為她做些什么才對，是不是？”

    紅葉直直地點(diǎn)頭：“恩！”她笑著躺在青草的懷里，不再說話。

    “師兄！他們二人所說的是什么意思？”甲緣將霧里從木靈湘身邊推開：“你放開她！你還要害她到什么什么？她都死了，她死了......”甲緣抱著木靈湘，他的眼淚流出來，滴在木靈湘的臉上：“湘子，你何苦......”

    霧里不還手，被甲緣生生推到地上，他癱倒在地上，眼神空洞：“我......我做了什么？湘子......”

    蓮西子終究還是回來了，她看著滿屋的悲戚，也不再諷刺，難得正經(jīng)地說著：“霧里，你此時后悔了？你是不是很好奇啊，為什么木靈湘會殺我，又為什么會給你喝下那杯茶讓你失去法力，還有那顆白色藥丸......明明木靈湘只是被掌風(fēng)反噬，為何會突然死去，生機(jī)全無？”

    霧里愣愣地看著蓮西子，眼里哪里還有片刻清明，空洞無比。

    她走到霧里身邊，俯視地看著他：“木靈湘以前那樣喜歡你，十五年不算長，但在你們凡人的壽命長度里也算很久的吧？可你呢，一心想成佛？霧里，你是真的愛佛嗎？”

    “呵呵......不，你不愛，你自己清楚，你信仰佛只是為了成佛。好讓你們霧家的詛咒不再存在而已，你六根根本不清凈，你早已動心！”

    霧里癱倒在地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顫動了一下。

    也許是吧，他早已動心。

    他無法反駁蓮西子。

    “你不會真的以為你跟我發(fā)生了什么吧？你太可笑了，那是我施的幻術(shù)而已，你那時一直待在我的幻境里呢?，F(xiàn)在，是不是很后悔不相信木靈湘，不相信你自己啊？修佛？你比任何人都偽善，明明愛，卻不敢承認(rèn)，生生地讓喜歡你的人為你而死。我蓮西子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會像你們凡人一樣虛偽！”

    霧里聽罷，眼里的瞳孔不斷放大，他腦子一片空白，毫無反駁之力。

    “我告訴你吧，是我告訴木靈湘要想破除你的詛咒唯有讓你吃下她的心。她或許早就知道此法吧，也許早就想為你破除詛咒，可是卻偏偏要等到及笄這日才離開。她肯定也是在等你開口說出那句話吧，可惜......可惜她最終還是沒有等到。”

    霧里此時恢復(fù)了些許神態(tài)，他眼中顯露出復(fù)雜的神色，有心疼，有懊惱，還有憤恨，但是更多的是絕望。

    蓮西子何曾見過這樣的霧里，她冷笑了兩聲。

    轉(zhuǎn)頭又有些落寞地看著木靈湘：“或許她從來就沒有想過離開廣憐寺，從來都沒想過離開你，而你......”她忽而放肆地大笑：“而你，始終不明白吧！現(xiàn)在是怎樣？想用那顆破珠子救她？若這破珠子有用，你們霧家的詛咒還會存在那么多年嗎？”

    霧里徹底失了力氣，什么都救不了她了嗎......

    甲緣怒視蓮西子：“你什么意思？害了湘子的人是你！”

    “呵呵......木靈湘自愿獻(xiàn)出自己的心，心甘情愿給了霧里，用一命破他家族的詛咒，這又干我何事？我只是聽到她的請求，配合她演了一出戲而已！那南海之珠，只能救人之軀而已，別說木靈湘是仙，就算現(xiàn)在只是凡人之軀，但是她將自己的心獻(xiàn)出去了，神魂散盡，哪怕不會灰飛煙滅，也不會比這好過。她的魂魄不比凡人，你的破珠子救得了她的身，圓不了她的魂，再者，即使她被救醒了，也是一個驅(qū)殼而已，空有神魂，失了仙心。”

    “你......”青草指著蓮西子：“蓮長老，你這樣做就不怕族長追究你的責(zé)任嗎？你明明知道她是神女，你怎敢如此！”

    紅葉此刻也從青草懷里出來，怒視著蓮西子，哭著吼著：“蓮西子，你好大膽子！神女有任何閃失，我看你怎么跟黑澤族長交代！”

    “呵呵.....這樣不是很好嗎？我想木靈湘也不愿被黑澤控制吧？既然如此，還不如去死，免得來日痛苦，我這是救了她，怎可說我害她呢？況且......況且她可是一心只為情郎，不干我事呢......”

    說完，蓮西子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在離開前她又轉(zhuǎn)身，看著霧里：“對了，你可別傻得以為把心還給她她便可得救，我想你約莫是沒辦法做到了，因?yàn)樗男囊呀?jīng)不存在這世間了，呵呵......”蓮西子再不回頭，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里，離開了廣憐寺。

    “木靈湘，走好！”房內(nèi)蓮西子的話一直回蕩在眾人心尖，久久不散。

    青草和紅葉臉色慘白。

    “她說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被控制？”甲緣瘋了一樣，抱著木靈湘，他的淚再也止不住。

    “你們這是做什么？不是她的家人嗎？你們不是來帶她走的嗎？為什么一個兩個都來這里算計(jì)她？湘子......湘子......”甲緣伸手摸著木靈湘再無溫度的臉：“湘子究竟做錯了些什么，她也就偶爾破破戒，下山買過幾個rou包子，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靈魂最干凈之人，為何你們一個個都不肯放過她？為什么！”

    甲緣顫抖的手，不住地?fù)崦眷`湘的臉，額頭，眼睛，鼻子，還有嘴巴：“湘子，他們都不能帶你走，他們都會害你。你個笨蛋，干嘛總是想著霧里而看不到我呢，你生也為他，死也為他。你讓我如何，你留我如何？還想讓我還俗下山找個好姑娘，你......你早就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了吧......這世上，唯有木靈湘才能使甲緣還俗，你睡著不做聲作甚？不搭理我？好吧，那你好好睡，天亮了就一定要醒，一定哦......”

    甲緣枕著木靈湘的頭，緊緊抱著她，仿佛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和木靈湘。

    霧里呆呆地在地上看著他們，他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shí)。

    他一直以為木靈湘是任性而為所以要?dú)⒘松徫髯?，怎想木靈湘早有預(yù)謀，或許她早已不在乎蓮西子與他的關(guān)系，她只是拿這個當(dāng)引子，讓他傷她，讓他心甘情愿吃下那顆心。

    他以為她不讓木靈湘殺蓮西子是為了眾僧，為了廣憐寺。其實(shí)他私底下是不愿負(fù)了蓮西子，他不能讓木靈湘將她給傷了。怎料他根本沒有對不起蓮西子，他從始至終對不起的只有她木靈湘一個人！

    他霧里無愧父母，無愧天地，無愧廣憐寺。他五歲那年立志成佛，無奈家族的詛咒每每縈繞在他心尖，他恐懼、他憎恨，他唯恐今生愛上一人而不得而終。他怕、他躲、他冷漠地拒絕了木靈湘，拒接了那顆深愛他的心。

    可是她卻生生將自己的心活剮了給他。

    她給的愛，他躲過，漠視過，拒絕過，唯沒有想到的竟是這樣的結(jié)局。

    她用她的命，用一顆愛人之心，驅(qū)逐了霧里最深的恐懼。

    以后他再也不怕了，再也不怕會有詛咒降臨在他身上，或者他的整個家族，以后再也不會怕會不會愛上一個人而不得而終。

    可是......

    可是再也沒有以后了啊，因?yàn)殪F里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

    他不知道木靈湘究竟是用愛破除了詛咒，還是那詛咒的降臨使他失去了木靈湘。

    他悔！

    他當(dāng)然悔！

    蓮西子說的沒有錯，木靈湘等了那么久，等了十五年，只是想聽他對她說句：“喜歡。”可是她等過了春夏秋冬，等過了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霧里始終沒有說出那句話。

    而且霧里再也沒有機(jī)會說出啊那句話了，木靈湘不會有來生，她的神魂會在世間游蕩著，不生不滅，她再無來生......

    而這始作俑者，是他！

    是他......

    有這廣憐寺何用？這個廣憐寺的建立本來就是詛咒的開始，他護(hù)蓮西子，他護(hù)眾僧，護(hù)廣憐寺，卻始終沒有護(hù)過木靈湘。

    他受世人膜拜，讓人覺得他是高高不可攀的那個神，可是他始終是個凡人，他心里只有一個木靈湘，再也裝不下西方諸佛。

    他憐憫天下，卻甚至吝嗇一個微笑給木靈湘。

    現(xiàn)在他悔，他恨，可再也換不回她了，她給了他她的心，她死了......

    她......再也醒不過來了......

    湘子，湘子......

    湘子，我錯了......

    霧里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抱著頭痛哭。甲緣何曾見過他如此，住持逝去的時候他也沒有這樣失控，只是有些悲涼的表情流露出來而已。

    痛？可是痛有什么用？

    悔？呵呵......那就帶著湘子用性命獻(xiàn)給你的心，好好悔下去。每時每刻，盡情悔恨吧。此刻你的心里還有佛嗎？還有公主，還有廣憐寺上上下下嗎？

    霧里，你是個懦夫！

    甲緣呵呵冷笑了兩聲，然后不再看霧里。

    他扭頭看著木靈湘時眼里的冷漠瞬間變成了溫柔的神色，他低聲說著：“湘子，湘子......你看，師兄終于后悔了，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墒悄阍敢饨o他一個機(jī)會，給自己一個機(jī)會嗎？呵呵......那日你說你要走了，不要讓我忘記你?，F(xiàn)在我也可以要求你，不要忘記小甲子，好嗎？”

    ☆、第二十四章 回家

    在千里之外的樹洞里，一只白色的狐貍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心口抽得一疼。

    然后突然睜開眼，白狐突然變成了一個傾國傾城的男人，濃厚的銀發(fā)垂落在腰間，他皺著眉，面容憤怒：“作死嗎！你在作死嗎！本座好不容易將你給救活，是讓你自己將自己給作死的不成！蠢女人，真是一刻也不讓本座省心！”

    他手一揮，手里出現(xiàn)了一團(tuán)紫色的狐火，然后再一揮，只見人已不見，狐火慢慢也消失。

    木靈湘手腕上的白月鐲似乎是感受到了，閃著幽幽的黑光，只是籠罩在這片悲傷的夜色中，無人發(fā)現(xiàn)。

    紅葉和青草自知對不起木靈湘，他們雖然視木靈湘為小主子，可是還是更聽族長的話。他們也知道木靈湘不愿意跟他們回靈族，還是想方設(shè)法想帶她走，哪怕他們從未強(qiáng)迫過她，可是木靈湘始終是不愿的。

    是的，她不愿......

    她一點(diǎn)也不想做仙，她只想做一個簡單的凡人。

    “小主子，我和青草本是靈族里的一顆樹和一株青草，只因?yàn)橐刈o(hù)你，所以被選為你的護(hù)法。我們沒用，從未為你做過什么，反而是你，給了我和青草從未有過的快樂。”紅葉和青草走到木靈湘身邊，蹲在床邊，他們一人握著木靈湘的一只手。

    “是的，小主子。你在最后的時刻還不忘記我們，生生切斷了與我們的聯(lián)系，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主子。我和紅葉無以為報(bào)，你也是我們這輩子唯一的主子。我們想讓你醒來，再也不會強(qiáng)迫你做自己不愿之事，再不愿讓你為難和不開心?！鼻嗖菀恢皇治罩眷`湘的右手，一只手握著紅葉的右手，笑著看著木靈湘。

    “小主子，你之前讓我們喊你湘子，我們卻一直不敢逾越規(guī)矩?，F(xiàn)在......湘子，你看，天快亮了，所以你也該醒來了！”紅葉也握著木靈湘的手還有青草的手，她哭著凝視著木靈湘，然后又笑了笑。

    “主子，以后莫要說我愛哭哦！”紅葉說完，只見身化作一縷紅色的光漸漸沉入木靈湘的體內(nèi)。

    青草的一只手里空了，只剩下空氣，他趕緊雙手握住木靈湘的雙手：“主子，我得去找紅葉了。那丫頭若發(fā)現(xiàn)就她一個人，會哭的。這次我會好好追上她，主子放心！”

    不多時，一縷綠光也隨著紅光一起進(jìn)入木靈湘體內(nèi)。

    木靈湘身旁，再無二人。

    霧里依舊沉浸在蓮西子的那番話中，久久未醒。

    甲緣則無動于衷，他眼里只有木靈湘：“湘子，他們二人為了凝聚你的神魄，化作生機(jī)融入你的體內(nèi)，強(qiáng)行拖住了你的仙魂使得她們無法離開你的體內(nèi)。這樣你就不會死了，也不會化作孤單的散魂游蕩在這世間，你有了軀體，有了神魂，只欠一顆心了?！?/br>
    甲緣輕輕托起木靈湘的頭：“湘子，小甲子不像紅葉青草一樣是仙人之軀。我不能給你一顆心，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醒來的機(jī)會。小甲子會化作一個護(hù)心魄，在你體內(nèi)好好守護(hù)著你，雖然以后你醒來后依舊沒有心，卻會有意識和思想，不會被邪魔妖道控制了去當(dāng)傀儡?！?/br>
    他輕笑著：“可以趁機(jī)親你一口嗎？”然后楠楠地說：“怕是以后再也沒有此等親吻佳人的機(jī)會啦，算我破戒非禮湘子好了?！彼H吻著木靈湘的唇，似是在品一個很是讓人迷戀的美食。

    隨著他的親吻的加深，他漸漸地將體內(nèi)金光化作一團(tuán)，凝聚成了一個金色的光球，從他嘴里慢慢注入木靈湘體內(nèi)。不多時，他離開她的唇，笑了笑：“湘子的味道自是極美的！甲緣怕是再也忘不了了！”

    霧里此時終于回過神來，他喝止：“師弟！你......”

    “怎么，只準(zhǔn)湘子為你死。不準(zhǔn)我為她死嗎？這世間哪有這樣的事，只不過是她喜歡你，我喜歡她罷了。”

    甲緣艱難地起身，苦笑了一聲，然后看著霧里：“我真想隨她走到天際，呵呵......霧里，等她醒過來，便告訴她我還俗下山了，娶了一個美貌的丫頭吧！”說完便閉上眼，倒在了地上。

    木靈湘在床上躺著，雖然沒有睜開眼，眼淚卻流了出來。

    甲緣費(fèi)力地爬向木靈湘，最后一次幫她擦去眼淚：“湘子，莫怕......莫怕......”然后手從她臉上滑落，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

    霧里此時明白了甲緣使用了禁法，將自己所有的魂魄弄成了一股，以后塵世間再無甲緣。只有一股最濃稠的生魂，而這生魂終生不可出來，像自囚一樣囚禁了自己。

    他只愿留在木靈湘的心中，哪怕她失了心，也要待在那曾經(jīng)有她心待過的角落里。

    只是為了讓木靈湘可以醒來，只是可以讓她不做一個理智全失的野獸。他給了木靈湘一個醒來的機(jī)會，卻永遠(yuǎn)地讓自己死去。

    紅葉和青草化作生機(jī)，可是他們是仙，會化作這世間的一切，尚且還有重逢之日?？墒羌拙?.....

    甲緣是凡人，他再也不存在這世間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具死去的驅(qū)殼。

    他舍不得對木靈湘狠心，卻對自己毫不留情。甲緣啊，甲緣，為了她，你對自己這么狠，你對的情究竟是多深？

    霧里覺得自己根本不配再見到木靈湘，傷她之人是他，成全他之人是她。

    他什么也不能為她做，用法術(shù)凝聚神魂，用禁法護(hù)她心房，可是這些都有人為她做了。湘子......木靈湘，我還能為你做些什么？

    我還能為你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