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衡擼著袖子氣勢洶洶地沖向保安室，一腳把門踹開，手指一伸正要發(fā)號施令，里面正在煮茶的老人回過了頭來。

    他愣了一愣，趕緊把手縮回來，收斂起一身的氣焰，乖乖叫了聲：“詹伯伯?！?/br>
    “關(guān)衡啊?！北０彩铱臻g不大，擺滿了各種機器電線，角落處還置著一張紅木矮桌，上面擺著一套茶藝用具。老頭正坐在桌前煮茶，隨手拉了一把小凳子給他，“過來坐吧?！?/br>
    關(guān)衡沒坐，見他要去提茶壺，連忙上前幫忙：“我來吧。”

    他提起茶壺，把泡好的茶湯倒入茶盅。老頭倒了兩杯茶，遞給他一杯，笑著說：“來嘗嘗。這是你伯母專門從美國寄回來的，說比我的茶好喝多了，我倒是沒喝出來?！?/br>
    關(guān)衡對品茶沒興趣，跟喝酒一樣一杯干了，然后瞅了瞅另一邊的監(jiān)視器，“詹伯伯，我能看一下這兒的監(jiān)控嗎，我的車在門口被人給……畫花了?！彼е赖溃拔曳前涯驱攲O子找出來不行！”

    “外面那車是你的啊……”老頭一臉遺憾的樣子，“不過這樓剛蓋好，攝像頭沒裝全，監(jiān)控還沒開呢?！?/br>
    關(guān)衡頓時一副便秘的表情，磨了磨牙，“你看到我的車了？那有沒有看到那個龜孫子？”

    老頭抿了口茶，“我看到的時候就那樣了。你這是在哪兒結(jié)仇家了嗎？”

    仇家啊……關(guān)衡煩躁地伸了伸腿，那可多了去了。

    仇家沒找著，沒過幾天，出了另外一樁事。

    這日天朗氣清的，陽光和煦。關(guān)意大廈7樓會議室里，光曜傳媒的高層正在開會。

    新籌備的電影即將開拍，女主角的人選卻遲遲定不下來。執(zhí)行制片人再次推薦了孟水嵐，雖然她從未涉足大銀幕，但演技是有目共睹的，現(xiàn)如今又正處在人氣鼎盛期，票房號召力相當可觀。

    然而這一提議被關(guān)衡直接否決了：“不行，她的氣質(zhì)不符。還是照之前那份名單，從一線往下挨個聯(lián)系，沒有檔期的直接跳過，但凡有檔期或者可以調(diào)節(jié)的，給我盡最大努力簽下來?！?/br>
    執(zhí)行制片人似乎不太贊成，頓了頓，抿著嘴坐了下來。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個未知號碼發(fā)來的短信。關(guān)衡隨手點開，表情卻在剎那間凝固下來。清晰明亮的手機屏幕上，靜靜顯示著一張高清照片：畫面中的女人嘴上被貼了黑色封條，手腳都被紅色尼龍繩捆綁著，身上單薄的裙子已經(jīng)被撕成碎片，幾乎是全身赤裸地仰躺著，身下是粗糙的褐色木板。重點部位打了馬賽克，皮膚上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紅痕卻清晰地暴露著。

    那女人可以說是蓬頭垢面，卻并不妨礙關(guān)衡認出，那是封淼淼。

    照片下面，是短短一行字：

    ——“西郊玻璃廠第四車間?！?/br>
    第12章 分別

    西郊玻璃廠已經(jīng)廢棄很久，關(guān)衡一路飆車趕過來，連個人影都沒見著。工廠里一片靜謐，只聽得到蕭蕭的風(fēng)聲和清脆的蟲鳴。第四車間的門大開著，外面叢生的雜草明顯剛剛被人處理過，開辟出一條一米有余的小路，直通后面一道銹跡斑斑的鐵門。

    確定里面沒人后，關(guān)衡大步走進車間，一眼就看到了墻腳木板上蜷縮著的女人。

    他立在原地，臉色陰沉。

    “二哥……”封淼淼抬頭，臉上妝容已經(jīng)哭花一片，看到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哭著叫了一聲，下一秒又驚惶地攏著衣服背過身，“你別過來，我不想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她對著墻哭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關(guān)衡脫掉西裝披在她身上，將她打橫抱起來。封淼淼靠在他懷里，揪著他的衣襟，抽泣不停。

    關(guān)衡把她抱上車，把紙巾盒遞給她。封淼淼擦眼淚時順便把花掉的妝也擦了，臉蛋干凈了幾分，露出本來秀氣精致的五官，再哭起來就有了梨花帶雨的味道。

    然而關(guān)衡還是很難把視線放到她臉上，他打開車窗，從置物柜里翻出一包煙，點了一支，只抽了一口，就一直夾在指間，沉默地坐著，沒有再動過。

    “你得罪了什么人嗎？”關(guān)衡的臉色很難看，盯著前方的眼睛幽深一片，看不出情緒。

    他和封淼淼才剛確認關(guān)系沒多久，雖然老媽有意讓他們直接訂婚，但爺爺還沒表態(tài)，老爸也一直沒松口，所以暫時沒定下來。他對外也都刻意在瞞著，連幾個發(fā)小都沒有見過封淼淼，對方是怎么知道他和封淼淼的關(guān)系的？

    是封淼淼自己惹的事？還是沖他來的？

    封淼淼委屈道：“我不知道……我才剛剛回國沒多久，哪里會得罪什么人?！?/br>
    關(guān)衡諷刺地扯了扯嘴角，就她那趾高氣昂小人得志的樣子，應(yīng)該每天都在得罪人吧?！澳蔷褪菃渭兊膹妀ian咯?！?/br>
    他這樣直接地說出這兩個字，讓封淼淼很是難堪，卻不能對他發(fā)作，咬了咬牙，委屈地控訴：“不！他們一定是受人指使的！他們明明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還這么做，一定是故意針對你的……二哥，你一定把幕后黑手找出來，替我報仇！”

    “知道了?！标P(guān)衡痛快地答應(yīng)。其實不為了封淼淼，他自己也要把人找出來，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個活膩了，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關(guān)衡把封淼淼送回家，直接將車開到公寓停車場，搭電梯上樓。

    打開家門，封淼淼攏著衣服動作遲緩，走了兩步見他沒進來，立刻楚楚可憐地轉(zhuǎn)過頭。關(guān)衡立在門口沒動彈，淡淡道：“你好好休息吧。”

    “二哥……”這一聲叫的簡直無限哀婉，封淼淼咬著下唇望著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委屈落淚。

    關(guān)衡不為所動，順手帶上了門。

    門內(nèi)，封淼淼瞪著合上的門板，氣得差點把牙咬碎，收斂起可憐兮兮的表情，把身上披著的西裝拽下來狠狠擲到地上。

    她買通刺刀去綁架余爾那個賤人，想完成當年中途失敗的計劃，沒想到這個混蛋居然背叛她，還反過來讓手下強暴她！王八蛋！

    “喝點麥片吧?！绷簡贪雅莺玫柠溒椒品剖掷?，“再不吃早飯你的胃就要開始吃屎了?！?/br>
    “哎呀真是受不了你了！粗俗的女人！”菲菲把麥片接過來，喝了一口差點吐出來，“媽呀不行，我喝不下去?！?/br>
    梁喬趕緊倒了杯溫水給她漱口，坐在她旁邊給她順著氣，嘆著氣道：“你這可真行，還沒倆月呢就開始孕吐……你這是不是心理作用啊，咋能這么早？”

    “我不知道……”菲菲喝了大半杯水，小臉都擰巴成一團，“我感覺現(xiàn)在肚子里有個小人拿著劍在戳我的五臟六腑，你能想象那種感覺嗎？”

    梁喬無奈：“寶貝兒你想得太多了！”

    菲菲嘆了口氣，看了眼時間：“你快去上班吧，別遲到。他應(yīng)該很快就到了?！?/br>
    肖樊得知她懷孕的消息，立刻又請了假連夜從b市飛過來，這會兒正在計程車上往這里趕。

    梁喬沒動，抱著她拍了拍：“我還是等他來了再走吧，我怕我這一走你就要跳樓?！?/br>
    “……”菲菲反手拍拍她的臉，“你也想多了?！?/br>
    倆人靠在一起，靜靜等著。過了一會兒，菲菲忽然嘆口氣，握住梁喬的手，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語重心長地說：“千萬不要相信男人‘不射在里面’的鬼話，再裝可憐都不要心軟！哪怕馬上就要高潮了，也得停住，一定要戴套！”她悲催地指了指自己，“前車之鑒吶……”

    梁喬樂了：“不會有這種情況的?！?/br>
    “哦，我忘了，”菲菲道，“以你的尿性不射在他里面就不錯了，呵呵?！?/br>
    梁喬：“……”她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長出幻肢了嗎？

    肖樊很快就到了，梁喬給開的門，菲菲坐在沙發(fā)上瞅了他一眼，賭氣地抱著雙臂，沒搭理。肖樊快步走過來蹲在她腳邊，捧著她的手，眼底帶著難掩的激動：“寶貝兒……”

    梁喬默默扭開了頭，心道自己道行果然還是不夠啊，人家這一聲“寶貝兒”叫得比她纏綿不知道多少倍。

    她回屋拿了包出來，準備去上班。

    菲菲正哭著對肖樊拳打腳踢的：“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說套用完了還死活不去買，是不是騙我的？你就是故意讓我懷孕的！死渣男！”

    “不是……我沒有……”肖樊不敢躲也不敢還手，只能任她打，頂著她的拳頭努力去抱她?！皠e哭了別哭了，我發(fā)誓，真不是故意的！”

    “信你才有鬼！”菲菲怒吼了一聲，不過到底是收住了手，趴在他肩膀上哭得不行不行的。

    梁喬換了鞋，悄悄替小兩口兒帶上門。

    上班坐地鐵會比搭公交快捷得多，但是今天莫名有些心煩，梁喬懶得走八百多米去搭地鐵，就走到不足兩百米的公交站牌等二十分鐘才有一趟的那輛直達公交。

    上班高峰期，這輛公交上人依然不算多，梁喬上車的時候剛好還有最后一個靠窗的座位。她坐下就打開了窗戶，右手撐著下巴望著窗外。

    車子啟動，有清涼的風(fēng)徐徐吹進來，拂在臉頰上，很舒服，稍稍緩解了一點她內(nèi)心深處的焦躁。

    一上午在沒精打采中過去，快到十二點的時候菲菲打了個電話過來，說做好了飯，喊她回家吃。梁喬笑著說好，掛斷后卻對著電話發(fā)了好一會兒呆。

    第六感太敏銳，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啊……

    梁喬直接打了車回去，進家門的時候菲菲剛好端著一盤菜從廚房出來，身上還穿著她們倆一起在超市買的格子小圍裙，一見她就笑著招呼：“你回來了啊？”

    “肖樊呢？”梁喬四處瞅了瞅，他好像不在。

    “他去酒店了，一晚上沒休息，我讓他回去睡覺了。”菲菲又折回廚房，把蒸好的米飯端出來，“快洗手吧，可以吃了?！?/br>
    梁喬隨手把包扔在了玄關(guān)的柜子上，兩腳一踩脫掉鞋子，趿上拖鞋，走過來一把抱住了她。菲菲愣了一下，在她背上拍了拍：“這幾天辛苦你了?！?/br>
    她們倆平時分工很明確，菲菲負責(zé)做飯、洗衣，梁喬負責(zé)搬運、修理。主要是因為她那一雙手簡直有毒，再簡單的飯都能做得無比難吃，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牛rou醬拌面，其中最重要的牛rou醬還是從別人那里蹭的。

    不過這段時間菲菲因為懷孕心情不好，就不做飯了，梁喬不得已當起了大廚，于是她們倆就連續(xù)吃了快一周的牛rou醬拌面。

    菲菲還笑嘻嘻地打趣她：“你的牛rou醬拌面終于可以退出江湖了?！?/br>
    梁喬抱著她，情緒是很少見的低落。“你是不是要走了？”

    菲菲沉默了幾秒鐘，抱緊她，在她背上很輕很輕地拍著。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說了句：“大喬，不要想我啊?！?/br>
    第13章 興趣

    繼肖樊之后，肖父肖母也放下手頭上的事專門飛了過來，誠意和壓力都是十足。菲菲父母聽說后也連夜趕過來，兩家父母會了一次面，把菲菲和肖樊的婚事正式敲定下來。

    菲菲原本打算堅持到三個月的時候再辭職，肖樊也沒意見，但四個老人都不支持她懷著孩子繼續(xù)工作。在兩方的壓力之下，菲菲終于還是遞上了辭職信。

    菲菲和肖樊啟程回b市的那天，梁喬去機場送他們，一路上前前后后地幫忙拿行李搬東西，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看起來心情一點都沒受影響的樣子。

    倒是菲菲一直悶悶不樂的，登機前忽然一把抱住她大哭：“大喬，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啊……”梁喬輕聲說。

    菲菲哭得死去活來的，哄都哄不住，梁喬就一直抱著她，在她背上輕輕拍著。肖樊在一旁看著，良久，嘆了口氣。

    最后時間快來不及，肖樊強行把菲菲從梁喬身上扒了起來，拖著她去登機。菲菲哭著跟她道別：“大喬我走了……你想我了就來找我！”

    “再見，寶貝兒。”梁喬用力朝她揮手，臉上還是笑著的。

    然而等哭得稀里嘩啦的菲菲被肖樊牽著進了登機閘口，她鼻子一酸，終于沒忍住，滾落兩行淚。

    媽的，好多年沒哭過了……梁喬低頭抹掉眼淚，強壓住心頭翻涌的酸澀和不舍，再抬起頭時，已經(jīng)又是一副張揚自信的樣子。

    登機口已經(jīng)那道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她轉(zhuǎn)身，大步走開。

    不遠處的圓形柱子前，關(guān)衡架著一副墨鏡，一只腳抵著墻，姿態(tài)悠閑地斜倚著。

    梁喬快走過來的時候，他站直身體，動作緩慢而瀟灑地摘下墨鏡，稍稍往前踏了一步，捏著墨鏡的手攔在她身前。

    “你……”他嘴角一牽，扯出一個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卻在她抬起頭露出發(fā)紅雙眼的一剎那怔住。

    臥槽？這女人居然會哭？

    做工精良的墨鏡橫在梁喬胸前，墨綠色鏡片，金色鏡架，材質(zhì)一看就和她家里十塊錢一副的地攤貨不一樣。

    梁喬抬眼瞅瞅這個陰魂不散的渣男，自動把他滿眼的震驚當做是對自己美貌的驚艷，然后十分不客氣地把墨鏡接了過來，戴上。

    “謝謝?！彼藨B(tài)矜持地道了聲謝，推開男人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臂，越過他往出口走。

    關(guān)衡過了兩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在后面氣得差點跳起來：“我什么時候說過要送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