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假如這兒有個洞,假如寧羽飛同學(xué)能化身成地鼠,那么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鉆進去,從今以后再也不出來,心甘情愿永世不為人。 當然……以上都是美夢。 寧羽飛能做的只有: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哪兒都不是哪兒地傻站著,等待著死刑的來臨。 說好的坦白還沒敢開口,自己就露餡露到什么皮都包不住了。 這特么要說什么好?他說自己太喜歡指環(huán)的款式啦,所以讓爹媽把比鄰星的一大排商鋪都賣順便還辦了大額信用貸款,這才又買了兩枚相似的收藏用…… 會信嗎?可能信嗎? 寧羽飛:呵、呵呵,不用您動手,我自己先把自己打死。 這一秒鐘的時間,寧羽飛腦中卻像是翻閱了一本萬字作死書,漫長到了如同在用跑步的速度做星際航行。 死吧死吧死吧,寧羽飛自暴自棄的想到,自己要是被元帥一巴掌拍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惜……他腦補了這么多,但其實什么都沒發(fā)生。 霍北宸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那落到了一起的指環(huán),而后像是什么都沒看見一般,俯首親上了寧羽飛。 寧羽飛整個人都是懵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懵到不能再懵了。 他傻乎乎的站著,霍北宸卻吻得意外很溫柔,帶著撩人的熱度摩擦著他的唇,舌尖突入,勾住他的一瞬間,像是有電流刺拉拉的劃過,瞬間讓大腦一片麻痹,明明刺激到像是要被燒焦了一樣,但卻意外的,什么亂七八糟都想不起來了。 等到被放開的時候,寧羽飛如同缺水的魚一般,大口喘著氣,缺氧的腦袋也得到緩沖,整個人都慢慢冷靜下來。 霍北宸把他滑下來的衣服拉起,一雙大手頗為靈活的給他扣好了扣子,末了在他細瘦的腰上拍了下:“改天吧,你今天狀態(tài)不好?!?/br> 寧羽飛還沒回神,雖然聽得到他說話,但遲鈍的大腦卻聽理解不了他說了什么。 霍北宸很少笑,但看著眼前雙目濕潤,唇瓣被吮吸出漂亮顏色的青年,嘴角不禁溢出了一絲笑容,他漆黑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深邃悠遠,只是里面有淺淺的光輝,如同在虛空中看到了星星,在夜海中發(fā)現(xiàn)了燈塔,在無邊沙漠中瞥到了一抹綠色一般,這股罕見地溫柔更像是一種救贖。 寧羽飛呆呆的看著。 霍北宸將他拉過來,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干熱的吻,聲音低沉沙啞:“你們在568受的罪,我會一一向他們討回來?!?/br> 他不只是說給寧羽飛聽,但這一瞬間,寧羽飛心臟顫動的頻率像是要沖出胸腔了。 忽然間,他明白了。 深深切切地體會到霍北宸給他的屬于他的安慰方式。 因為知道他心里堵得慌,所以帶著他試煉新機甲,把從墓地回來便壓在心窩里的憤懣不甘全都發(fā)泄出來。 因為看出他狀態(tài)不好,所以用一種兩人都熟悉的方式來幫他分了神,散開心結(jié)。 但其實他并不是真正要做什么。 今天發(fā)生的事,這個地點,這個時間,都不該做什么。 想通這些,寧羽飛冷靜下來,可卻被沖到腦頂?shù)那榫w給撞的有些站不穩(wěn)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 地上的三枚戒指就像看著這場鬧劇的最佳觀眾,用嘲笑譏諷地視線盯著他,等著他作繭自縛等著他自嘗苦果最終悲劇收場。 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寧羽飛彎腰將它們撿起來,用冷靜到不能再冷靜的聲音說道:“閣下,這些戒指……” 霍北宸很平靜地發(fā)表了下意見:“款式很不錯,挺好看。” 寧羽飛怔了怔,因為被打斷了話,他覺得自己鼓起來的勇氣就像被針扎了的氣球一般,開始急速萎縮,所以他得快一些:“不是的,我要說的是,這兩枚戒指是太……”說出來了,真的要說出來了,他總算有勇氣徹底把這些坦白了。 然而‘太子’這兩個字還沒完全吐出來,霍北宸卻再度打斷了他,他用深色的眸子看著他,不喜不怒,非常平靜但卻十分意味不明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寧羽飛?!?/br> 寧羽飛怔了怔,忍不住抬頭看他。 霍北宸盯著他,聲音很低,語調(diào)緩慢:“兩年前你跟我說的話,還記得嗎?” 兩年前?他跟元帥說的話?是什么? 寧羽飛面上一片茫然,他完全沒印象,沒法說出‘記得’倆字。 霍北宸面上不變,并未生氣,還是語調(diào)平穩(wěn)地說道:“等想起來了,再決定要不要和我說今天的事?!?/br> 這一瞬間,寧羽飛覺得霍北宸是什么都知道的,而且早就知道了,但是…… “閣下!”他急忙開口,幾乎要問出來了,可就在這時,安青突兀地出現(xiàn),他眉頭微皺,行了個禮之后,直接說道:“閣下,是陛下的通訊涵?!?/br> 霍北宸臉上連半點兒意外都沒有,他只是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嗯?!?/br> 應(yīng)下后,他再度看向?qū)幱痫w說道:“中午有個聚會,去玩吧,他們在張羅了?!?/br> 這個情況下,寧羽飛實在是沒法再說什么了。 安青并未跟著霍北宸離開,而是和寧羽飛同路:“閣下還有事,估計不會過去了,我們走吧,大磊他們都在那兒等著了。” 寧羽飛點點頭,只能跟著安青向宴會廳走去。 因為寧羽飛斷斷續(xù)續(xù)的記憶,所以他認不齊在場的所有人,但好在本能這玩意可怕的很,他清楚的知道和誰比較熟稔,和誰比較冷淡,誰是真心對他好,還有誰是看不慣他的。 不過因為568宜居星那段記憶,寧羽飛對荊刑徹底改觀了。 他倒是非常能理解荊刑的心情。 最初的時候,他和李大磊剛剛抵達元帥號,安頓下來后便被分到了荊刑手下,而方榮是他的副手,自然而然的成了寧羽飛和李大磊的‘直系上司’,方榮了解他們的遭遇,所以對他們十分照顧。 尤其當時的寧羽飛肚子里窩著一堆火,本來就年輕氣盛有沖勁,現(xiàn)在更是變本加厲,別看是副駕,但在戰(zhàn)場上有時候比主駕都猛,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勁很容易讓周圍的戰(zhàn)友們對他心服也信服。 方榮平日里是個吊兒郎當?shù)模亲永飬s有股血性,特別欣賞寧羽飛這樣的小崽子。因為寧羽飛年紀小,他時不時愛拿言語逗他,但在生活上卻是實打?qū)嵉馁N心照顧著。 寧羽飛和他關(guān)系很不錯,畢竟一個真心實意照顧自己的大哥,沒理由不親近。 直到一年后在568宜居星的遭遇,方榮死了,死在了這場事故中,但要說這里面最最傷心的人,甚至比寧羽飛還要傷心的其實是荊刑了。 方榮是他的副手,還是一起長大的發(fā)小,兩人一起參軍,一起摸爬滾打,一起對元帥效忠,約好了很多事,甚至連婚禮上的伴郎都指定了一定是對方,甚至在酒后連孩子的娃娃親都訂了…… 可是……方榮死了,死在了一場本不該發(fā)生的災(zāi)難之中。 雖然他護下了半個星球,護下了數(shù)百萬百姓,可怎么想都覺得窩囊,真的窩囊,一場不該誕生的戰(zhàn)役,葬送了這么多無辜的生命,也埋葬了一個有無數(shù)未來的男人! 荊刑對陳巖恨得牙癢癢,可是戰(zhàn)爭尚未結(jié)束,他們還有太多要做的事,不能為了一己私仇而任性妄為,所以他只能忍下來。 而這些壓抑的情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最后一股腦地寄托到了寧羽飛身上。 以前方榮對寧羽飛有多照顧,荊刑便對寧羽飛有多照顧。 就像是在補償著什么,荊刑簡直把寧羽飛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 寧羽飛何嘗體會不到他的心情,所以他沒有半點兒推拒,因為這段共同的經(jīng)歷,他真心實意地把荊刑當成了大哥,非常信賴他,也努力讓自己做到更好,似乎只有這樣才不會辜負了死去的方榮和這樣拼命對他好的荊刑。 但他還是讓荊刑失望了。 兩年前,從他爬上元帥的床,從元帥毫無征兆的將他提升為少將之后,荊刑便疏遠了他。 這種情緒很好理解,就好像自己一直期待的,一直呵護的,一直澆水灌溉的嫩苗,忽然間被催了肥,莫名其妙的長大了,可卻成了一個肥胖臃腫面目可憎的家伙。 將心比心,寧羽飛站在荊刑的角度也絕對不會再給自己丁點兒好臉色看,更不要說荊刑本身就是個性情剛烈,眼里融不進沙子的人。 想想這些,寧羽飛嘆口氣,除了痛罵自己一通,也不知道還能做什么了…… 宴會到一半,李大磊這耿直的家伙已經(jīng)被灌到兩眼發(fā)直,寧羽飛也喝了不少,再待下去他也要倒下了,干脆起身出去透透氣。 元帥號里一片溫熱,外頭卻是冰天雪地,這倒也好,一走出來整個人都是透心涼,酒立馬醒了一大半。 寧羽飛抬腳踏在厚重的白雪上,軍靴和這片白絨絨摩擦,發(fā)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很好聽,這對于每個喜歡雪的人來說,都是一個個動聽的音符,多走幾步似乎就能演奏出一曲冬日之歌,能洗滌掉縈繞在心間的所有霧氣和陰霾,讓人能呼一口氣干凈的氣,讓心臟不那么沉重。 寧羽飛走了幾步,卻忽地停下了腳步。 他看到了那幾乎被白雪給埋沒的男人,短而立的發(fā)間落滿了白雪,軍帽被放在一邊,完全成了一個雪包,而男人的身體上也沾滿了雪,肩膀上代表著榮譽的星彰成了一片白色,深藍色的軍服也沾上了雪花,星星點點密密麻麻,雖然男人的后背筆直,但仍透露出一股無法言說的哀戚。 他的身邊倒了一排空酒瓶,顯然是喝了不少。 寧羽飛皺了皺眉,想上前又不太敢。 荊刑不一定會愿意看到他。 畢竟他讓他那么失望了,畢竟他近乎于辜負了死去的方大哥。 寧羽飛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其實他過不過去,荊刑也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腳步聲那么重,他即便是醉到人事不知也絕對不會察覺不到。 寧羽飛還沒走到跟前,荊刑便突兀地開口,聲音有些低啞,音調(diào)里似乎都帶著酒的烈氣:“你和李霖是怎么回事?” 壓根沒想到他會問這么一個問題。 寧羽飛怔了怔,半響才嘆口氣,如實交代道:“我和他只是朋友,那天的事……嗯,是他要我陪他演一出戲。” 他解釋清楚了,但這樣清清楚楚地話仍舊很戳人心,荊刑只有一點點松口氣的感覺,但更多地卻是自己都不想去面對的情緒:時隔多年,兩人再次見面,他仍舊怕他會糾纏他,竟然不惜演出這樣一出戲。 閉了閉眼,荊刑斂了情緒,雖然喝了很多酒,但卻沒什么醉意,反而胸口里的悲涼越發(fā)的濃郁,鋪天蓋地一片,連這些厚重的雪花都沒法將其埋沒。 寧羽飛斟酌了一下,問道:“中將,你和李霖……” 似乎連半點兒都不想聽到這名字,荊刑眉頭緊皺,干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也絕對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你既然沒有背叛閣下,那就好自為之吧!” 寧羽飛一聽,卻品出了些其它的味道。荊刑問這句話真的只是單純地怕他背叛元帥大人?如果他和李霖真的沒什么關(guān)系,至于這樣急促的打斷并且澄清嗎?難道…… 寧羽飛心中一動,直接開口問道:“荊大哥,你結(jié)婚了嗎?” 荊刑霍然起身,壓在身上的白雪如同被驚醒的蝴蝶,四散揚去,明明是一片漂亮的白茫茫卻因為男人陰沉的臉色而至顯得冷凝凄冷。 寧羽飛這短短一句話就像是一把筆直的利刃直插在心臟一般,讓荊刑偽裝出來的平靜徹底崩塌。 大哥……寧羽飛還敢再叫他一聲大哥? 結(jié)婚? 荊刑腦中閃現(xiàn)的是不久前的那一夜,喝多了的李霖,拉著他跑的李霖,躲進了房間里因為藥物而不停纏著他的李霖。那時候荊刑的腦袋很清醒,他知道自己不該再碰這個人,知道自己該扔下他離開。他也努力了很多次,推開了很多次,甚至把他扔到了浴室里用涼水來逼著他清醒。因為荊刑知道,只要李霖醒過來,看到是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走人。 可是做了這么多也沒半點用處,當李霖哭著用那種可憐兮兮的姿態(tài)拉住他衣角的時候,荊刑整個人都嗡得一聲,再之后他得到了渴望已久的東西,他進入到心愛人的身體里,緊密結(jié)合,抵死纏綿了一整夜。 這一晚上有多甜蜜幸福,第二天醒來之后就有多凄冷絕望。 奇跡沒有誕生在他身上,如他所想,清醒過來的李霖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懊悔之色,他那后悔地神色讓荊刑的心一沉再沉,直到李霖用那種冷漠到甚至是嫌惡的神態(tài)說道:“我已經(jīng)有戀人了,我馬上要結(jié)婚了,所以今晚的事……我們當什么都沒發(fā)生吧!” 結(jié)婚…… 荊刑真的不想在今天這個時刻再聽到這個詞,更不想從寧羽飛口中聽到。 這加倍加倍再加倍的諷刺和譏笑,到底到什么時候才能是個頭? 再度開口,荊刑的聲音已經(jīng)涼的如同這冰天雪地了:“理所當然,難不成你以為我會傻到為了一段不值得在意的感情枯守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