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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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記憶并未結(jié)束,從親王府逃出來,并不是悲劇的終結(jié),而是另一場災(zāi)難的起始。 沈凌煜做的事太出格了,即便夏洛蘭那樣迫害了寧羽飛,即便沈奕君是地地道道的幫兇,可這些都沒用,在這個帝權(quán)為先,貴族一言堂的世界里,寧羽飛的死活與親王和公主的死活,根本沒法相提并論。 夏洛蘭做的事,若是張揚出去,大概會引起民憤,但即便寧羽飛被折磨死了,皇帝陛下也頂多是關(guān)她一場禁閉,示意性地‘罰一罰’,再補償一下伯爵府,控制住輿論后,這事也就揭過去了。 但現(xiàn)在,寧羽飛沒死,夏洛蘭和沈奕君卻死了。 這個消息足以轟動整個帝都圈,哪怕殺人的是沈凌煜,但震怒的大夏侯爵府和失去愛子的皇帝也會把這個不受寵的皇子給狠狠地壓死! 從親王府逃出來,寧羽飛何嘗想不到這些,可是他能做什么?他除了守在沈凌煜身邊,死死握著他的手,到底還能做什么? 那時候,腹部一片血紅的沈凌煜用輕到?jīng)]有任何力度的聲音對寧羽飛說:“不要想太多,小飛,一切都交給我?!?/br> 可是……怎么可能會不想多?怎么能交給他? 沈凌煜能做什么?一個沒有穩(wěn)固靠山一個不受期待一個犯了逆天大罪的皇子能做什么? 交給他……交給他替他去死嗎?! 寧羽飛恨透了自己的無能,恨透了自己的弱小,恨透了自己這二十多年的碌碌無為! 他怎么能認為這個世界很簡單?他怎么能相信自己不惹事就不會有事招惹他?他怎么能認定這是未來社會,哪怕是帝制也有健全的法律和平等的人權(quán)? 沒有,什么都沒有,只有力量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寧羽飛不想讓沈凌煜死,也不能讓他為了救他而毀了一生! 他并非走投無路,他可以去大榭侯爵府,他要去找謝璟,只有他了,只有他才有可能救沈凌煜! 這個時候,寧羽飛沒有考慮太多,也顧不上想太多了,他安撫好沈凌煜,頭也不回地去了大榭侯爵府。 但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是,第一次來到高高在上的侯爵府,吃到的卻是一道閉門羹。 謝璟不想見他。 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將寧羽飛轟的腦袋發(fā)脹。 是啊,他用那樣殘忍的方式和他分手,用那樣決絕的態(tài)度放棄了他們的感情,這時候再來找他,謝璟怎么會見他? 這個耀眼猶如帝國之星的男人被他硬生生踩到了泥里,好不容易爬出來了,又怎么可能再見他這個冷血無情的負心者? 不見才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寧羽飛沒辦法了,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了。 當(dāng)初夏洛蘭的事他不肯告訴謝璟,是因為大榭侯爵府不足以和大夏侯爵府以及當(dāng)今親王對抗,所以他不敢說出來,他怕給謝璟惹上大麻煩,甚至毀了前程…… 可現(xiàn)在,形勢不一樣了,沈奕君一死,尚且稚嫩的親王府瞬間垮掉,根本找不出主事的,而沈凌煜背后好歹是有大公侯爵府的,只要皇后不放棄沈凌煜,那么他們一定會為他出頭,到時候再有大榭侯爵府的支應(yīng),沈凌煜肯定能活下來。 只要活下來,只有活下來才會有希望。 更何況,現(xiàn)在和之前太不一樣了。 他可以負擔(dān)自己的性命,但他背不住沈凌煜的命。 他可以為了自己選擇的感情去死,但沈凌煜不該為了他去死! 在這樣的心情下,寧羽飛不肯離開侯爵府,他守在了伯爵府外,不停地給謝璟的通訊器發(fā)著信息。 他說了很多……很多很多,可是這些留言全都如石沉大海般,激不起半點兒浪花。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天色黑了,晚秋的寒風(fēng)吹得人直哆嗦,寧羽飛身上的傷只是略微處理了一下,這會兒受了涼,疼得厲害,也暈的厲害。 可是不能走,絕對不能走,他要等到謝璟,一定要等到他。 只是慢慢地,隨著時間無限推移,月朗星疏之時,寧羽飛忽然意識到,也許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這樣。 就像在那暗無天日的地牢里,夏洛蘭說的那樣:“你以為謝璟真的不知道你遇到的事嗎?你以為你受人排擠,被人冷遇,謝璟都不知道嗎?不,他知道,他當(dāng)然知道,只是他不在意?!?/br> “你認為謝璟真的愛你?別癡心妄想了,你不過是個一時興起的玩物,表面上寵溺深情但卻不值得真正費心思?!?/br> “如果他真的愛你,如果他真的想和你廝守一生,會不經(jīng)營你們的未來?會不考慮你的心情?會真的不知道我會吃醋會嫉妒會發(fā)了瘋一樣的想殺了你嗎?” “謝璟是誰?他是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的?這發(fā)生的事有哪一件是能瞞過他的?” “之所以會瞞住了,只是因為他不想了解?!?/br> “別自作多情了,寧羽飛,你啊,只不過是個被人丟棄的玩物,你不說出去是最好不過,你以為你說了,謝璟真的會為你和我反目?不可能的!” 夏洛蘭病態(tài)的笑聲在他耳邊肆意,寧羽飛打了個寒顫,被這最后一句話戳到了內(nèi)心最陰暗的地方。 他為什么不肯告訴謝璟?固然是是怕謝璟陷入到麻煩里,可那最隱秘最深處連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認的私念是:他怕謝璟會放棄他。他怕夏洛蘭說的一切都是事實。 他早就知道自己沒表面上那樣灑脫,可是也不愿意承認自己竟然膽小到了這樣可悲程度。 他寧愿抱著謝璟是真心對他的這個‘事實’去面對災(zāi)難,也不愿意承認一切只是場玩笑。 如果是場玩笑,他沒準(zhǔn)就解脫了,夏洛蘭不會這樣折磨他。 可是……寧羽飛蜷縮在侯爵府外,終于徹底認清了一個現(xiàn)實:他喜歡謝璟,遠比自己想象中要喜歡得多。 但有什么用?這句話他這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了。 直至第二天清晨,謝璟終于肯見他了。 寧羽飛渾身都凍得僵硬,但好處是身體似乎麻木了,那些傷口處泛起的劇痛完全體會不到了。 總算要見到他了,寧羽飛莫名有些心慌。 侯爵府里非常溫暖,深紅濃褐的裝修風(fēng)格,帶著股百年沉淀下來的優(yōu)雅韻味,這是一處讓普通人只是站在那兒都手足無措的房間,仿佛自己卑微到連這里最安靜的一個擺件都比不上,更遑論這個屋子的主人。 寧羽飛目不斜視,一顆心卻徹底沉到了底,他和他的確是不適合,無論哪里都透著股nongnong的格格不入。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還是不要妄想能同處在一方天地下了。 寧羽飛設(shè)想了很多開口該說的話,但其實他根本沒出聲,那坐在高背椅中優(yōu)雅男人淡漠的看著他:“你想讓我救沈凌煜?” 只是一句話,寧羽飛便如同被重錘擊中了一般,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得晃了一下。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夏洛蘭說的話,全是事實。 深吸一口氣,明明屋子里溢滿了熱氣,可寧羽飛卻體會到了滲透到心脈血液中的寒意:“是的?!?/br> “我可以救他,”謝璟好聽的聲音在這一刻顯得那么遙遠,那么陌生,那么的可怕,“只是你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寧羽飛頭都不抬:“你說?!?/br> 男人一字一頓,用優(yōu)雅的腔調(diào)說著毫無感情地話語,“從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br> 寧羽飛一瞬間以為自己失聰了,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一刻的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聽力是從未有過的出眾,因為他跨過了耳朵,用心臟聽到了真相的聲音。 “好,我答應(yīng)你?!睂幱痫w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侯爵府的,直到大片大片被冷風(fēng)侵襲而下的枯黃樹葉飄到了他腳邊,他才恍惚間回神。 死死盯著那一片一片被拋棄的,沒了生機,但卻仍不依不饒地貼著樹干的枯葉,寧羽飛覺得可笑極了。 一腳踩上去,薄脆的枯黃葉子發(fā)出了崩碎的聲音,寧羽飛頭都沒回,但卻感同身受的體會到了渾身骨折的劇痛滋味。 之后的日子,在寧羽飛的記憶中是無比的清晰的,那是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 他執(zhí)著的陪在了沈凌煜身邊,似乎連一分一秒都沒離開過。 沈凌煜需要他,想要他在他身邊,而寧羽飛則像是抓到了人生中的救命稻草一般,不離不棄的陪著他。 其實他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只是覺得在做了這么多可笑的事之后,他至少不能再辜負了沈凌煜,不能辜負一個真心對他的人。 那一段時間,整個帝都星都風(fēng)云暗涌,寧羽飛隱約能察覺到些什么,但其實也觸碰不到……直到沈凌煜被大公侯爵府接走,他才陡然清醒過來。 沈凌煜答應(yīng)了大公侯爵府無數(shù)的條件,而實現(xiàn)這些條件的先決是:登基為帝。 所以他的生活被完全攪入到另一場兇殘可怕的爭斗中。 在離開的時候,沈凌煜問他:“小飛,在我成為儲君之后,答應(yīng)我的求婚好嗎?” ——等我登基為帝,你就是我的唯一。 寧羽飛怔了很久,最終他斂眉,輕聲道:“好?!?/br> 這一次,他不想再卑微地躲在任何人身后,這一次他想要平等的和對方站在一起,這一次他想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一片屬于兩個人的天地! 沈凌煜忙碌于權(quán)力交替的時候,寧羽飛獨自一人走向了參軍的道路。 這一回沒人再攔著他,這一回他真正的走進了戰(zhàn)場。 *** 太子殿下送寧羽飛回伯爵府,寧羽飛的精神不太好,沈凌煜也沒再多說,只是一直握著他的手。 寧羽飛有些理不順這些錯綜復(fù)雜的記憶,更被自己心底的一個念想給驚得回不過神,所以實在無心去在意身邊的人。 太子安靜地陪著他,一雙明亮的金眸似乎一直在追逐著他,近乎于貪婪地,充滿了露骨的執(zhí)念,舍不得挪開分毫。 在快要抵達伯爵府的時候,寧羽飛突兀地開了口:“表哥,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嗎?” 沈凌煜微微一怔,旋即笑得陽光明媚:“每一次見面,每一件事,甚至是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br> 寧羽飛一僵,但旋即嘆口氣道:“我怎么記不太清楚了?!?/br> 他這樣說,沈凌煜也不生氣,只是好脾氣的說道:“記不清就算了,反正我們以后有的是時間,只會有更多的記憶,而且都是美好的記憶?!?/br> 寧羽飛笑了笑,卻又問道:“表哥,你覺得我小時候……特別嗎?” “特別?”沈凌煜認真的看向他。 寧羽飛應(yīng)道:“嗯,比如說,和其他小孩不太一樣?” 沈凌煜眸子的金色淡了些,似是在回憶:“的確是不太一樣,很安靜,生了一副乖巧模樣,可是一雙眼睛卻晶亮地像個什么都明白似的?!?/br> 寧羽飛一顆心咯噔了一下。 沈凌煜似是回憶起什么開心的事,嘴角微揚,繼續(xù)說道:“明明比我小,明明比我還矮,但卻總想著要照顧我,像個小大人一樣?!?/br> 寧羽飛閉了閉眼,又說道:“還有嗎?我真是想不起來了?!?/br> 沈凌煜嘴角的笑容略微帶了絲苦澀的味道,聲音也低了些:“真要說的話,一天一夜也說不完,但我覺得那樣太傻了……不過你真的是特別的,對我來說非常特別,畢竟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同齡人,第一個給我糖吃的人,第一個把我護在身下的人,第一個為了我和她反抗的人……說起來……”沈凌煜的眸子里驀地劃過了一絲陰暗之色,“她還打過你?!?/br> 這個她指的是誰,寧羽飛知道。 楊若馨,沈凌煜的生母,寧羽飛的小姨媽。 寧羽飛沒留意到沈凌煜的神態(tài),他還是有些茫然,這些記憶他腦中隱約有一些印象,可似乎和沈凌煜說的不太一樣。 飛行器停下來,寧羽飛回神,看到了伯爵府的大門。 他和沈凌煜道別:“我先回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