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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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在她思慮之時,錢家的主人也沒有睡著,不僅是為了兒子出生,也是為了今日女兒的那番言語。在他的書房里有一幅阿曉的畫像,那是阿曉得寵時他托畫師畫出來的,有一次不小心被泠泠看到了這畫,那小丫頭竟然過目不忘了。 “阿書,你說這人死了之后真的會變成鬼嗎?”他摸著那幅畫,雖然心中尚有疑慮,但還是難免忐忑。 “會?!闭驹谒麑γ娴娜撕喓唵螁未鹆诉@么一句。 這聲音可不是下人阿書的,錢家郎君猛地抬起頭來,然后看到自己面前不知何時站了個相當年輕的少年人,那副好相貌即使是尋便長安城也不見得有幾個人會有,所以他記得很清楚,這是白日里來過自己家的道士之一。 見他怔愣,華鳶也不見外的往他面前的案上一坐,傾著身子靠近他,“這世上自然是有鬼的。只不過,不見得像這畫上那般美貌?!?/br> 那畫像早被緊張得說不出話的錢家郎君甩到了一邊,華鳶睇了一眼之后,才像是嘆著氣一樣扭過了頭,重新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面前的男子,然后趁著對方鼓足勇氣要開口質(zhì)問的時候,突然做出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動作。 他伸出手撫向了自己臉頰與耳朵的接縫處,然后勾了勾唇…… 錢家主人眼看著面前這人面上笑得溫順,那雙手卻在撕扯著臉皮……沒錯,就是臉皮。華鳶的動作很緩慢,一點一點的,將臉上這張皮小心翼翼的撕扯下來,那皮rou分離的“撕拉”聲很輕微,可是配上眼前這副場面卻瘆人得很。 “嗒!”有幾滴血珠順著皮rou分離時牽拉出的脈絡滴在地上,但與那臉頰上剩的血rou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借著燭光,錢家郎君看得清清楚楚,沒了臉皮的那半張臉上,rou塊如棉絮般松散,與鮮血混雜在一起,模糊的幾乎看不出形狀,而且還在一點點的向下滑落著。 華鳶的動作始終不緊不慢的,將臉上這層皮撕扯下去之后,面上的表情竟還未變,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只不過在現(xiàn)在看來,著實是看不出什么笑容的形狀來,皮rou被這么一拉扯,也紛紛掉落下去??伤麉s毫不在意,伸手扯過錢家郎君雪白的衣袖在自己臉上擦拭了一番,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那些破碎的血rou,而是露出了那皮rou下的另一張臉皮。 那是張極其妖艷的面容,五官昳麗勝過女子,尖細的一雙眼,連眉角都透著嫵媚妖嬈,唯有眼角那顆紅痣還與剛剛那張臉是相同的。 錢家郎君驚魂未定,雖然發(fā)不出聲音,在看到這樣一張陌生的臉的時候,心中也比看到剛剛那驚悚一幕的時候安定了不少。 只是,華鳶的手上的動作還遠沒到停下的時候。 “撕拉!”又是那輕微又撓人的撕扯聲。 第二張臉也這樣被輕易的撕下去了…… 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 到了錢家郎君終于克制不住胸中泛起的惡心,拼命想要找個地方好好吐上一場的時候,華鳶終于抬起手揪住了他的衣領讓他看向自己現(xiàn)在的面容。 “看清了沒,鬼,總是丑陋不堪的?!?/br> ☆、第21章 錢家郎君病了。 引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陪女兒度過一夜的阿曉已經(jīng)準備跟隨花渡離開陽世了。而這個消息,說不上壞也說不上好。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錢家的主人就這樣無緣無故的病下去,那今后在這錢家當家做主的人定是錢家的正室夫人了。 阿曉生前是這家的夫人,但是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因難產(chǎn)而死,雖說當時丈夫選擇女兒而非保下她的行為有些涼薄,但是那也是她自己選的,心甘情愿,不會怨恨任何一個人。她滿心擔憂的只有自己留在這世上的女兒,丈夫后來娶的夫人一直沒有生子,是以錢家主人雖然不怎么重視這個女兒,沒有孩子的正室夫人待泠泠卻不錯。 可是,最讓阿曉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后娶的正室夫人自己也生了個孩子,而且是個兒子。 錢家郎君本就不在意女兒,正室夫人又有了自己的兒子,今后泠泠在錢家該如何生活? 一想到這個,阿曉就失去了離開陽世的勇氣。哪怕性子再膽小怯懦,一個女人在成為了母親之后也會勇敢起來,她不畏懼再入生死輪回,也不害怕踏進陰曹地府,滿心只是擔心自己尚在人世的孩子是否過得安穩(wěn)無憂。 而泠泠,實在是讓她放心不下來。 “大人!”猝不及防的,她已經(jīng)朝著花渡跪下身去。 引商眼看著花渡為她這動作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可是因著一張臉纏滿了白色的麻布,最后也沒開口說出什么話來,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等她繼續(xù)說下去。 “大人,您的大恩,奴家沒齒難忘。”她先是執(zhí)意磕了個頭下去,這才懇求道,“奴家也知道現(xiàn)在再求您寬限一日實屬無禮,可是……可是,奴家若是沒能安頓好女兒便去了陰間,就算永不超生也難瞑目啊?!?/br> 能在被陰差逮到之后還徘徊在人間這么久,不是阿曉自己有本事從花渡手里逃出來,而是花渡故意放了她一馬。身為陰差,尤其是已經(jīng)被抹去了過往記憶的陰差,本不該再存有私欲,更不該對著自己要追捕的亡魂報以憐憫。阿曉就曾聽寧娘說過,這長安城新來的陰差半點都不通人性,不近人情,前面那些個加在一起都沒有他一個人心狠。真的碰了面之后,見寧娘死的那般凄慘的阿曉本以為自己也會是這個下場,可是卻沒料想到,就是這個傳聞中最無情無義的陰差徇私放了她,而且想盡辦法幫她引走道士,以助她踏進錢家的大門再次見到自己的女兒。 這等大恩大德,她怕是無以為報了,只能盡力做到不再給他添什么麻煩。只是即便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這樣想著,真的到了該分離的時候,她卻覺得自己要做的事情還遠遠沒有做完,無論如何也無法放心離去。 面前的女子還跪在那里泫然若泣,花渡握著那把紅傘的手幾次收緊,卻始終未發(fā)一言。須臾過后,引商本都以為他要拒絕阿曉了,他卻將手中紅傘放在了地上,緊接著側(cè)著身子往墻邊后退了一步,給阿曉讓出一條路來。 一直垂著頭不敢抬起的阿曉用余光瞥見了他的動作,驚喜之下連淚痕都來不及擦去就仰起頭連聲道謝,“多謝大人大恩!” 說罷,又深深俯首磕了一個頭,這才站起身拾起那把紅傘朝錢家正室夫人的屋子跑去。這一次花渡沒有跟著她,引商是陽世之人,也不方便跟過去,只能站在這里與身邊這個男人大眼瞪小眼的。 認真的說,他們兩人也算是見過幾次面了,可是引商只聽這人說過三句話,比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還少上一些。而他總是用白色麻布纏住整張臉,除了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外,任誰也看不到他在這重重遮擋下的臉上到底露出過怎樣的表情。 “咳咳。”沉默到最后,還是受不了這尷尬的引商故意咳嗽了幾聲,雖然咳嗽得很是不自然,倒也成功把花渡的目光吸引過來了。 “那腰牌,我不是故意撿走的。”她大著膽子說了一句,既是為了自己當初冒冒然將東西撿走道歉,也希望借此機會與這人套個近乎。 花渡仍是沉默,而且不僅沒回答,還將頭重新扭了回去,站得離墻更近了一些。 他這躲避她目光的動作做得太明顯了一些,目的性也太直接了,無異于大聲在說,“我不想認識你?!?/br> 引商很識相的把自己剛剛咧開的笑容憋回去,又往園子那邊縮了縮,盡量站得離他遠一些。雖說這還未相識就已經(jīng)招人嫌的事實實在有些尷尬,可是對方明擺著不想理會自己,她也沒那么厚的臉皮再湊上去,只能郁悶的撓了撓頭,暗自想著自己都做錯了什么事,竟然這般招人厭惡。 沒一會兒,從正室夫人房里退出來的阿曉匆匆跑了回來,接近著又往錢家郎君養(yǎng)病的屋子走去,引商連忙跟在了她的身后,然后見她走至那房間前的時候,手上突然用力便撞開了房門,這種本事可不是尋常的孤魂野鬼所能擁有的,如果沒猜錯的話,大抵與她拿著花渡的傘有關(guān)。 產(chǎn)鬼平生最畏懼之物便是雨傘,可是為了自己的女兒,連小小水泡都會畏懼的阿曉卻毅然拿起了這把傘,然后借助這傘的力量成功的在陽世之人面前現(xiàn)了身。 因為受了驚嚇而病倒的錢家郎君本還躺在床上養(yǎng)病,一聽見門扇被撞開的巨響,這才從睡夢中驚醒,連聲喊著下人來關(guān)門。 阿曉撐著那把紅傘一步一步走至榻前,本以為是下人過來的錢家郎君不耐煩的揮揮手,“快去把門關(guān)上?!?/br> 阿曉卻不動,在榻前站定的她居高臨下望著曾經(jīng)的夫君,身上的陰寒之氣比往日更加懾人了些。被這寒氣凍得發(fā)抖的錢家郎君顫微微的睜開眼,不看還好,這一瞥就嚇得差點從塌上蹦了起來。 “阿……阿阿阿曉?”他的聲音因為畏懼而有些扭曲,拼命縮成了一團往后退去,“你你,你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阿曉慘然一笑。她本是披散著頭發(fā)的,在那烏黑發(fā)絲的襯托下,原本就很是白皙的臉色更加看不出血色來,唯獨那看著自己夫君的目光還帶著幾分不忍,這情緒若有似無的,很快又被她硬是給掩飾了過去,余下的更多是對女兒的牽掛。剛剛她對現(xiàn)在的夫人是動之以情的懇求,但在這個涼薄的夫君面前,就無論如何不能軟言軟語了。 她說,“妾身確實是死了,可是泠泠還活著,她是妾身唯一的孩子,也是大郎您的孩子,哪怕只是個女兒,那也是大郎您的女兒啊。昨日您有了兒子,這是喜事,可是……”說到這兒,她忍不住頓了頓,畢竟發(fā)狠裝橫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做,不過為了女兒,到底還是咬了咬牙厲聲說道,“您總該知道妾身是因何而死,既是因生產(chǎn)而死便是產(chǎn)鬼,產(chǎn)鬼尋不得替身便無法超生。昨日夫人能生下小郎君,是妾身不忍心害得別人與自己一般,可若是您因為有了另一個子女就輕視妾身的女兒,妾身難保不會再來找您和夫人尋仇!” 說得激動時,她無意識的伸手,想把黏在嘴邊的發(fā)絲捋到耳后,可是偏偏就是這個動作,讓本有些恍惚的錢家郎君瞬間回過了神來,像是見到了或是想起了什么極為可怖的事情,捂著嘴一陣干嘔,到最后咳得連嗓子都有些嘶啞了,還不忘連連點頭俯首,“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好好撫養(yǎng)泠泠,阿曉你放心的走吧,你說的話我一定記著,萬萬不敢忘!” 他這態(tài)度著實讓阿曉吃了一驚,她自認自己那幾句威脅其實沒什么氣勢,可是偏偏眼前這人就怕到了這個地步,而且怎么看都像是打心底里的恐懼,沒有半分虛假,實在是有些奇怪。 “娘?”這時,外面?zhèn)鱽砹艘粋€稚嫩的聲音。 泠泠住的房間離這里不遠,聽到外面的喧鬧聲便想循著聲音過來找自己的娘親。孩子年紀還小,一直以為自己昨天見到的娘親只是個夢境,如今聽到父親喊娘親的名字,自然想要再看一眼活生生的母親。 可是,阿曉卻不能讓女兒再見到自己了。她匆匆穿墻而出,跑到花渡的身邊時低聲懇求了一句,“大人,咱們現(xiàn)在就回陰間吧?!?/br> 花渡也瞥見了不遠處那個小小的身影,雖然仍是沉默著的,卻伸手接過了那把紅傘,然后就此將她收進了傘中。泠泠跑過來的時候只看到了引商一人,失落之余不由問道,“道長,您看到我的娘親了嗎?” 讓女兒以為娘親只是在夢中出現(xiàn),這是阿曉的愿望,引商也只能搖了搖頭,然后眼睜睜看著面前的小孩子努力將眼淚憋回眼眶。 也不知錢家郎君吩咐了什么,很快便有乳母匆匆跑來將泠泠哄回了房間,那態(tài)度恭敬的與之前判若兩人,看來是被好好斥責了一番。 這下子阿曉終于可以放下心來,畢竟錢家人是真的怕了。 走出錢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暮西垂了,在長安城耽擱了兩天一夜的引商知道自己現(xiàn)在該回道觀,可是就在快要走出城的時候,兩個熟悉的身影卻突然出現(xiàn)了她的面前。 “道長?!卑缘纳硇我呀?jīng)有些模糊了,可還是撐著最后一口氣來向她道謝,“這兩日也要多謝您的大恩。” 心知自己根本什么忙也沒幫上的引商連忙去扶她,可是緊接著卻聽她低聲問了一句,“難道是因為您也是女兒身,才想要幫妾身這個忙嗎?” 若是有了些道行的鬼怪,想要看穿她是男是女并不是難事,引商早就不會為此驚訝,坦然答了句,“我只是不忍心看到女子因生產(chǎn)而死?!?/br> 可是這話一出口,阿曉反倒難掩面上驚訝,她愣愣的說,“那位大人也說過您這句話。” 阿曉不是沒有問過花渡為什么想要幫自己,可是得到的答案卻與引商沒有分毫相差。只不過陰差能有這樣的私心,大抵是因為生前對此執(zhí)念最深,以至于死后抹去記憶仍然不能忘卻,而生者的理由就各自不同了。 對此,引商只能解釋說自己的母親也經(jīng)歷過難產(chǎn)。阿曉這才恍然大悟,又對著引商拜了幾拜,這才終于跟著花渡離去了。 日暮的光芒整個鋪灑在了延平門的城墻上,站在城墻里的人卻只能望得見點點余暉,引商被那一縷剛好照在自己臉上的暮光晃得睜不開眼,只能抬手遮在眼頂,半瞇著一雙眼睛準備往城外走去。而在她之前的花渡走著走著卻突然站住了腳步,他剛好逆著那道暮光站在巍峨的城門之下,用閑著的那只手解開了下頜的麻布,這才面向她低聲說了一句話。 因著那道刺眼的光芒,引商實在是看不清他的目光,可卻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那兩個字。 “謝謝?!?/br> 一時間百般情緒涌上心頭,引商來不及一一細品,反應過來的時候,千言萬語只化成了一句,“咦?” 而在她前方,日落西山,那撐著一把紅傘的身影卻消失無蹤了。 ☆、第22章 七月初,正是天氣悶熱的時候。即使入了夜,長安城外涇河水的水面上仍是霧氣朦朧的,人站在河這岸望向河對岸,只能望見隱隱約約的人影,連對面站著的是男是女都看不清。往年的這個月份,河上有霧正常,可是現(xiàn)下明明起了風,那霧氣仍縈繞在河面四周,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今日收成比往日都好,何四收拾起漁具準備回家的時候,還破天荒的與一同打漁的幾個漢子說笑了一會兒,幾人說著最近河上的異景,又你一句我一句的亂侃了一番,誰也沒有留意到周圍的變化,直到夜幕漸深的時候,大家都要各自趕回去吃晚飯休息了,才有人好奇的提了一句,“何四,怎么沒見你家三郎?” 何四今年已經(jīng)四十八歲了,小兒子三郎才七歲,在他們漁民間也算是“老來得子”了,故此不止何四對這個兒子十分寵愛,就連相熟的人都會有事沒事打聽幾句。今日白天的時候,天色還算好,何四便帶了三郎在身邊一起去涇河打漁,現(xiàn)下聽到有人這樣問,便隨口答了句,“收了網(wǎng)之后就讓他去別處耍了。” 平日在涇河邊嬉耍的孩子不少,三郎年紀尚幼,跟著父親打了一天的漁,自然會覺得無趣。故此,等到何四一收了網(wǎng),他便央求父親想去下游那邊跟別的孩子玩一會兒。三郎是自小在河邊長大的孩子,雖然年紀小,可是水性比大人還要好,何四一向放心得下,便也任由他去了。 只是如今天色確實是不早了,跑去遠處嬉耍的三郎卻仍是不見蹤影,何四被人這么一提醒,嘴上雖然不在意,心里也犯了嘀咕,難不成是這河上霧氣太濃了,三郎看不到回來的路? 不想還好,這樣一想就收不住思緒了。相熟的漁民們都收拾好東西各自歸家了,何四心不在焉的跟他們道了聲別,還是扛起漁具準備沿著河岸去尋兒子。 縈繞在河面上的薄霧不時騰空飄起,飄飄渺渺的,偏還聚在一起不散,高過了大半個人頭,何四想要仰頭看看月色,都被這霧氣遮擋住了目光。 在水上討生活的人都知道,河上有此異象的話,河下必有妖孽作祟??墒钦f到底誰也沒真正的見過什么妖什么孽,這一代一代流傳下來的說法最開始也是有心之人為了不讓漁民接近河水而杜撰出來。所以說,何四之前一向是不信這些的。直到今日兒子不在身邊了,他越往河下游走越是心慌,之前聽過的一些水鬼傳說都拼了命的往腦子里鉆,甚至想起了曾經(jīng)親眼見過的那幾具浮尸。 住在涇河邊的人誰不知道啊,這涇河每年都要淹死不少人,雖說不止是涇河如此,天底下有水的地方都會有這樣的意外,可是現(xiàn)在再想想,何四還是免不了會覺得那些淹死的人都死的莫名其妙的。 “三郎!三郎!”霧氣這么大,光靠眼睛去看是看不到什么的,何四走著走著就開始放聲呼喊兒子。他底氣足,現(xiàn)下四周都靜悄悄的連蟲鳴聲都聽不到,這喊聲在空曠的河岸傳得很遠很遠,如果三郎真的站在河岸邊嬉耍,定能聽得見。 可是喊了半天之后,仍是半點回響都沒傳來。不僅沒有三郎的聲音,就連與三郎一起玩耍的那些孩子們的聲音都聽不到。何四這回是真的有些慌了,若是一個孩子不聲不響不見了還好,一群孩子都不見了才是真的怪事。 “三郎!三郎!!”何四又扯著嗓子喊了幾聲,腳下也加快了速度。 他的肩上還扛著漁具,這是吃飯的東西不能丟,但這絲毫不妨礙他拼了命的跑,一邊跑還一邊瞪大了眼睛往河上張望著,生怕自己錯過了兒子的身影。就連被霧氣包圍的河面都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根本沒有人影。 “咕嘟……”離他很近的河面上翻起幾個水泡來,聲音輕微得幾乎聽不見。 何四整個人已經(jīng)被恐懼給包圍了,腦子里充斥著的都是“水鬼”“浮尸”之類的字眼,越想越慌。在水上討了這么多年的生活,又活到了這等歲數(shù),他自己不怕這些玩意,可是生怕自己的兒子會遭了這噩運。他家里可就這么一個兒子,說是他的命根子也不為過啊。 “三郎,你應一聲?。 迸艿阶詈?,何四實在是跑不動了,嗓子眼里盡是血腥味,他跌坐在河岸邊,目光一直停留在霧氣繚繞的涇河上,最后甚至用手去撥開那薄霧,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惜被他撥開的霧氣不消片刻就會重新聚回來,層層遮擋在眼前。 “咕嘟……咕嘟……”又有幾個氣泡翻了上來然后迅速破裂。 河岸邊靜謐非常,即便耳朵里還在嗡嗡作響,何四也敏銳的留意到了這個聲響,他扔下肩上扛著的漁具,顧不上再挽起褲腳,隨手抄起一根魚叉就往河里走去。這里水深,越往對岸走,他越是站不穩(wěn),可是越接近河中心,河面上翻起的水泡也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何四將手里的魚叉掉了個個,用沒有銳器的棍子那端往水底下捅了捅,剛開始沒有捅到什么,可是晃了一會兒,他就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觸碰到了什么東西。這東西可能是水鬼也可能是自己兒子,何四不敢輕舉妄動,干脆咬了咬牙一頭潛到水底下。 相較起水上面,河下的水要清澈得多,何四半瞇著眼睛潛下去,適應了水下的環(huán)境之后很快就瞥見了兩團模糊的身影。他認得出,其中一個身形較小的正是自己的兒子!可是在兒子身邊還有著另一個身影,看身形高高瘦瘦的,及至腰腿的長發(fā)遮擋住了面容和大部分的身子,連男女都分辨不出,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它正在瘋狂的想把三郎往水下拖,而水性極好的三郎卻不肯就這樣放棄希望,極力掙扎著。 瞧見這個情形,何四連忙拼了命似的往自己兒子身邊游,魚叉在水底下很難有所動作,他便空了手過去,一面將兒子往自己這邊抓,將其往水面上推,一面瘋狂的踢打著那個看不清面容的怪物。只是這怪物力氣大得驚人,何四自認比任何漁民都要強壯上一些,還是沒能抵擋住它隨意的一甩,幾乎就這樣嗆了水??墒茄巯聝鹤拥男悦呀?jīng)超過了一切,何四被甩開之后不知吞了多少口河水,身體的動作卻絲毫未有停暫,趁著那怪物又伸出胳膊來擋他,他便抱住對方的臂膀狠狠咬了下去。 這水鬼的身體如同抹了油一般滑膩,何四只成功咬下了一口,咬了滿嘴的腥臭味,緊接著就被那怪物再次甩脫了。只是他這狠狠的一口咬得那怪物也有些吃痛,雖然在水底下聽不清對方的聲音,他也能察覺到對方痛苦的嚎了一聲。趁著這個機會,何四連忙抓住三郎,拉扯著兒子一起游上了岸。 這怪物在水底下的速度飛快,何四先把三郎推上了岸,待到自己想要往岸上爬的時候,便很清楚的感覺到有兩只手拽住了自己的右腿往水下拖,他心里一驚,下意識的松開了與三郎相握著的手,以防兒子也被拖下水去。 三郎回過神來的時候,父親的半個身子都已經(jīng)沉入水下了,而他年紀雖幼,自小卻是一直跟隨父親在水上討生活的,在這種時候反應的也比尋常人快一些,本能的便抄起岸邊的魚叉和魚竿,魚叉扔給父親,自己則用魚竿往水下捅去。 河上霧氣未散,何四看不清水下的情形又比不過那怪物的力氣,用魚叉狠狠往下扎了幾下,扎到那怪物的機會不多,反倒扎中了自己的腿幾下,河水很快便被血色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