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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碧落長安在線閱讀 - 第70節(jié)

第70節(jié)

    無歡清楚的記得,她說不悔,那時,連深愛都來不及,又怎還有心思去后悔?

    可如今呢?

    她問自己。

    深宮之中,一墻之隔,她幾乎快忘了曾經(jīng)那個身著惑人紅衣,殺人不眨眼的長生殿女魔頭。可衣著華貴如何,深得圣寵又如何,左手臂上那猙獰的烙痕無時無刻不在加深著那段痛苦不堪的回憶。她的心早就死了,死在那冰冷嗜血的地下暗室,死在那日大紅的花轎之上。

    她喝夢嫣然,學他一樣,趴在桌上,一杯接一杯的喝。喝的滿目血紅,喝的淚流不止。

    冷血魅皇。

    她從不知道,所謂絕情,竟能到如斯地步。

    只是她卻也不知,夢嫣然是醉不了人的,酒入肝腸,不過是酒不醉,人自醉。夢嫣然,嫣然夢,當真所有的過往情愫,都只是如夢一場,一隅之隔,他在那處紅塵萬丈,只獨留她一人在原地秋光老盡,無處嫣然。

    她曾以為的永恒,不過一葉桃花,一杯烈酒。她守不住,沒人守得住。

    “夫人為何不說話?莫不是微臣嚇到夫人了?”

    男人呼吸溫熱,清淺的打在她的脖頸之上,修長的手指沿著那層華衣向上,像是折磨似的慢慢拂過她的頸肩,下顎,最后落在那兩片毫無血色的蒼白唇上,輕輕碾磨。

    那指尖的冰涼甚至讓她整個身子都止不住的瑟瑟發(fā)抖。

    這個男人,根本就是一個毫無感情的惡魔。

    “歡兒,你怕我?”

    蕭望嘴角勾著笑,更貼近了一分,將無歡整個人困在自己和墻壁之間,薄唇向下,越過她的左肩,輕貼在那方細耳之上,溫熱的舌尖細細描繪著女子耳廓的形狀,那聲音,魅惑的可怕,“為何跟了他?嗯?我的歡兒,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纖細的手指緊扣著冰涼的地面,生生劃出了一道白痕。她慢慢抬起頭,霧蒙蒙的雙瞳撞向男人邪佞的深不見底的黑眸,一字一句的開口。

    她說,“宇文衍,你究竟有沒有心?”

    宇文衍,你究竟還能冷血到什么程度?

    男人鉗住她的手臂猛然一僵,黑眸看不出情緒,他啞聲,“你叫我什么?”

    “宇文衍,你有真心愛過一個人嗎?”

    無歡低著頭,雙手環(huán)抱著膝蓋,將自己緊緊縮成一團,不再去看男人那令人心悸的俊顏,“柳兒,我,我從不曾想過,原來我們愛的,竟是同一個人??晌覀?,又何其可悲?”

    “可不可以告訴我,每一個愛著你的女子,又會有多可悲?”

    她想她永遠都忘不了那日,她在山谷中找到的那個從尚書府跑出來早已奄奄一息的白問柳,她衣衫凌亂,表情空洞,像個癡傻的活死人。她更加忘不了長生殿的地下密牢中,她被四根鋼板死死的釘在墻上,她拼了命的嘶吼,求救,最終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周身的血液飛快流逝,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知不知道被人狠狠扼住咽喉卻毫無反抗能力是什么感覺?

    你有沒有試過被最愛的人死死碾磨到角落中翻不了身的滋味?

    你有沒有恨過一個人。

    那個紅衣長裙巧笑嫣然的女子,那個會為了他受傷而哭泣流淚的女子。

    長生殿絕色傾城的無歡姑娘尋不回了,曾愛著他的那分堅信不疑找不到了,沒人記得她的模樣,就連她自己,也亦是想不起來了。

    “你怪我?”蕭望看著她,那清冷的女子,竟會有這般脆弱到骨子里的模樣?!耙驗楣治?,所以你寧愿選擇這種方式糟蹋自己?”

    “糟蹋?”

    纖細的指尖深深陷入手心之中,無歡更用力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向墻角縮去。這身子那么臟,他該是厭惡的吧,可她呢,又何嘗不是嫌惡的幾欲死去?

    宣華夫人,深得圣寵,呵!好一個深得圣寵的宣華夫人。

    脊背重重磕到身后的桌角上,她先是輕笑,一聲一聲,手臂無力的垂在地上,整個人突然不受控制的大笑了起來??帐幨幍姆块g里,只有她那接近崩潰的笑聲。眼角的淚不可遏制的滑落,一滴滴砸在地面,清晰的可怕。

    “你在做什么?”

    蕭望向前一步,手臂緊扣住她的纖細腰身,試圖止住那渾身的顫抖,“別這樣,歡兒,不要這樣,你看著我,看著我!”

    “主人......”

    似乎被那眸中一閃而過的心疼蠱惑,她喃喃的叫他,可纖細的指尖剛觸碰到他的墨衫,卻又猛地的收回。她的手拄著地面,拼命的后退著,“別碰我,走開,你走開!”

    指甲劃破了手心,磕下一道血痕,她沙啞著聲音,不顧一切的嘶吼,“你為何還要來招惹我?宇文衍,若不是因為你,我又怎會變成如今這樣?你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有多不堪,你知不知道每次躺在那個老男人身.下的時候我都在想些什么?我恨你,宇文衍,你不會明白,我究竟有多恨你!我現(xiàn)在承受的這一切,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蕭望的手臂僵在半空中,他不語,看著那蜷縮成一團的纖細身子,聽她一字一句的低聲控訴,“你為何不相信我,為何要將我鎖在地牢之中,我不在乎你是誰,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是誰啊!宇文衍,你為何就是不肯相信我?你知不知道,你......”

    無歡倏地頓住,聽著門口的腳步聲,猛地轉(zhuǎn)身,將男人推到一旁的屏風后面。她的聲音,抖顫的不得了,“他來了,你快點躲起來,不要留在這兒,不要被他發(fā)現(xiàn)......”

    她慌亂的呢喃,手指緊緊攥著他胸前的墨衣,卻又被他反手握住,“既然恨我,何不就讓他來治我的罪?”

    他的瞳孔那么深,讓她的心竟再次淪落在那片無邊無際的汪洋之上。

    腳步聲愈來愈近,她像是用盡了全力將男人向屏風里一推,顫抖著手趁他不注意之時突然點上男人身上幾處大xue,將他放平在地面,“不要說話,無論發(fā)生了什么都不要說話。”語罷,飛快的轉(zhuǎn)過身,掀起一旁的床褥,直躺在上面。

    門終于被人重重推開。

    “夫人?”

    無歡整個人在被中縮成一團,聽那聲音由遠及近,身子顫抖的不像話。

    “夫人,你怎么了?”

    文帝輕輕掀開那方薄被,將那冰涼的身子擁入自己懷里,“出什么事了?朕剛剛...似乎聽到屋內(nèi)有男人說話的聲音,不知夫人可否聽到?”

    “臣妾、臣妾不曾聽到?!?/br>
    “是嗎?”

    他反問,半瞇著眸看向后處屏風的方向。剛要起身,卻又被身前女子拉在床榻上。柔柔的小手環(huán)繞在男人肩胛兩側(cè),她雪肩半露,吐氣如蘭,“四方守衛(wèi)都在門口,又如何會有人?皇上,臣妾身子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纖細的指尖輕輕撫過文帝喉間的凸起,那身上縈繞著的香氣徹底迷了他的心智。

    他眸色一暗,對著身后的李公公開口,“你先出去?!?/br>
    “遵旨?!?/br>
    那李公公似乎對天子的想法早已了然于心,轉(zhuǎn)身并帶上了門。

    文帝看那再無人打擾,突然一個用力重重將女子壓在身.下,“夫人,你定是上天派來折磨朕的!”粗糲的指頭拉扯開無歡本就有些凌亂的衣衫,頭深深埋進她的頸窩之中,“愛妃,你這身上究竟涂了什么香料?嗯?”

    “皇上、皇上不可......”她掙扎著想反抗。

    “為何不可?”男人壓住她胡亂動作的雙手,“分明是你先引誘了朕,現(xiàn)在又說不可?朕可不管你可不可以!”

    “皇、皇上,眾、眾朝臣都在等著您,等回宮,等......”

    那句話還未完,她的唇齒已被身上男人狠狠堵住,“愛妃不必憂慮,朕盡快結(jié)束,盡快結(jié)束......”

    床前的簾帳慢慢垂下,風吹起那層薄薄的紗幔,女子的臉上一片慘白,竟是哭不出一分。蒼白的身子被身上那骯臟的男人肆意擺弄著,她目光一片空洞,死死盯著屏風后的方向。

    屈辱、不堪、下賤、生不如死......

    她甚至想象的到那張臉上現(xiàn)在該有什么樣的表情。會鄙視吧,他終于見到了那個傳聞中深得圣寵的宣華夫人私下里是有多么的yin.蕩不堪。還是會面無表情?因為他從不在意她的,從來都不在意......

    無歡從未想過,有一天,竟會被他撞破如此不堪的自己。

    那會讓她比死還難受。

    指甲抓破了身下的床單,不知過了多久,男人重重壓在她身上,粗喘著氣。手指拂開她被汗濡濕的長發(fā),才緩緩開口“夫人可是不舒服?是朕粗魯了,不過朕也該去馬場了,你先在這里休息,要不要朕叫人來陪你?”

    “不、不用?!?/br>
    她的聲音已然沙啞的不像話,“皇上、皇上不必憂心臣妾?!?/br>
    “好,那你先好生休息?!?/br>
    文帝慢慢起身,整理好身上的龍袍,又向身后看了一眼,這才放心離去。

    門又被重新關(guān)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床榻上的女子像是一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死死睜著空洞的大眼。窗外的冷風呼嘯而過,她才恍如隔世般的用力爬起,將身下的被單裹住自己凌亂不堪的身子,腳步虛浮,一寸一寸向屏風后挪去。

    顫抖著手指點開他身上的xue道,她轉(zhuǎn)過身,甚至不敢看向男人的眼眸,那眸中藏著她從來都看不懂的情緒,“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你看到了,我......”

    “為什么?”

    他打斷她的話,啞聲開口,“告訴我,為何要這樣?”

    “不要問我為什么,沒有為什么!”她拳心緊握,渾身冰冷的不像話,“是我貪圖富貴,我受夠了跟在你身邊打打殺殺的日子,你明不明白?這一切都是我,是我心甘情愿!”

    纖弱的腰身突然被人緊緊攬住?!拔?guī)阕??!?/br>
    他的聲音那么低,卻又清晰的不可思議,無歡的淚終于重重滑落下來。

    那個男人,說要帶她走的男人,他不是別人,他是她的主人啊。

    她等了一輩子的主人。

    身子被大力的扭轉(zhuǎn)過去,濕潤的眼對上他深不見底的黑瞳,他說,“歡兒,我?guī)阕撸規(guī)汶x開這兒。你是我的屬下,是我的人,我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辱你。”

    “你的人?”

    她后退了一步,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你已經(jīng)親眼見到了我有多么骯臟多么不堪,你一點都不在乎?”

    渾濁的大眼死死盯著冰冷的地面,“我回不去了,我早就回不去了啊......”

    那般脆弱的樣子讓他分明想忽視卻毫無辦法。

    十年了。

    她竟是跟了他十年。

    蕭望已想不起初次見面時的緣由,可他卻忘不掉那張美到江山失色的小臉上為他流過的每一次淚。他有多少次都想問她,他想知道為什么是他,在她面前,他只是魅皇,是地獄修羅,他甚至從不曾掩飾過自己的冷血殘忍,那個他,沒有蕭望的翩翩君子風度,沒有他忠君護國的正義凜然,可她為何卻還是要不顧一切的愛著他。

    說是毫無感覺,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會信。

    畢竟她,是唯一一個明知他的身份他的殘忍卻還是肯背棄一切陪在他身邊的人。

    她不知道,他有多希望那夜自己是清醒著的,若是他沒有喝醉,她又怎會發(fā)現(xiàn)那一切真相?若他是清醒著的,就不會分明百般不愿卻還是不得不為了阻止意外將她囚禁起來。

    他不想傷害她的,他本以為只要讓隋軍認為破了長生殿,只要她不會破壞那場精心安排多時的計謀,他便就會放了她。可他卻萬萬不曾料想,那場混亂爭斗中,她竟就那樣憑空失蹤了。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派人找過她,可卻一直毫無消息。而再次相見,卻真正應(yīng)了那句物是人非,他的歡兒,竟變成了當朝天子的女人,那個他最恨的人的寵妃!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分明,是那般不愿的啊。

    大手扶住她的雙肩,將她牢牢固定在身前,“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那股暖意徹底燒灼了她的心,無歡抬頭看他,終于緩緩開口。

    “楊廣他抓走了我的meimei,逼迫我為他做事?!?/br>
    “meimei?”

    蕭望眸子一暗。

    “隋軍攻破長生殿那一晚,是他抓走了我。他告訴我,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在他手中,他要我接近皇上,取得他的寵信,伺機奪取帝位。”她一字一句,聲音愈發(fā)低喃,“我不想的,我不想這樣,可我沒有辦法,我一點辦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