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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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種玫瑰花狀饅頭之外,另外還有幾樣精巧的點心,譬如如同紅葉般漂亮的紅豆糕,可以從半透明的凝膏中清晰看見其中每一顆紅豆餡料,層次豐富清晰、色彩繽紛的千層糕,還有色澤潔白如玉的發(fā)糕,聞起來鮮香撲鼻、吃起來甜而不膩糯而不粘,美味之極。 最令人驚艷的是餐后幾樣甜品,有甘菊冷陶,荔枝奶冰,櫻桃冰沙,和冰鎮(zhèn)酸梅湯。 如果要喝熱的,則有蜀中名茶新安茶,色澤鮮亮,雀舌含珠,滋味甘美。 瘐涵最愛的是櫻桃冰沙,晶瑩如雪的碎冰塊上擺放著切成兩半、去了核的櫻桃,玲瓏剔透,味美形嬌,讓人一眼看上去便很有食欲。 桓昭更喜歡荔枝奶冰,清香淡雅潤如滑脂的冰凍牛乳和剝了殼的、珍珠般晶瑩的荔枝果rou,清甜可口,細膩多汁,令人饞涎欲滴。 范瑤喜歡冰鎮(zhèn)酸梅湯,范十一娘喜歡甘菊冷陶,唯有范十三娘體弱畏寒,一邊飲著熱茶,一邊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這些享用冷飲、奶冰的人,“好喝不?我也很想喝……”任江城安慰她,“阿姐,你慢慢調(diào)養(yǎng)身子,調(diào)養(yǎng)好了,沒那么畏寒怕冷了再說。反正有我在呢,想什么時候喝都行?!狈妒镄Γ昂冒?,我從前怕藥苦,大夫給開了湯藥我總是偷偷倒掉,以后我不倒了……”話沒說完,范十一娘和范瑤同時“哦”了一聲,都用恍然大悟的眼神瞅著她。 范十三娘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幾聲。 瘐涵笑咪咪,“原來你和我一樣啊,我也是不愛喝藥,總是偷偷的倒掉……” 她正要給范十三娘傳授自己喝藥的經(jīng)驗教訓(xùn),遠處林中忽然傳出幾聲鳥叫,非常尖利刺耳。 不只尖利刺耳,好像還帶著怒氣,就跟人在生氣是一樣的。 “什么鳥???”她的注意力登時被吸引了過去。 “就是,什么鳥啊?”桓昭、范瑤等人也奇怪。 任江城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神態(tài)自若的招呼大家,“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別管這個了。來來來,我命人準(zhǔn)備了筆墨紙硯,琴棋書畫,還有樗蒲、彈棋、雙陸等,你們想吟詩作賦呢,還是想玩上兩把呢?”說吧,想風(fēng)雅還是想賭博。 “當(dāng)然是玩上兩把了?!别鹾曛鴥芍话啄鄣男∈终?,躍躍欲試。 “誰耐煩吟詩作賦啊,太俗了?!狈冬庎椭员?。 “對,吟詩作賦,琴棋書畫,這雅的都俗了,還是玩別的吧。”桓昭和范十一娘也笑道。 任江城不由的一樂。吃喝過后就想開賭,美麗的女郎們,你們還真是別開生面啊。 “那就……”任江城不太確定她們要玩什么,試探的問道。 “樗蒲?!别鹾劬α辆Ь?。 任江城忍俊不禁,“表姐呢?阿璃呢?你們也想樗蒲啊,好,那便樗蒲?!泵酥ч_賭桌,拿來色子,幾位女郎便圍著賭桌興奮的擲起色子。 仇大娘算是這里的保鏢,一直守在亭子外面沒動彈。任江城沖她使了個眼色,仇大娘會意,眨眨眼睛,請她自便,任江城便趁著瘐涵等人賭的興起,沒注意到她,悄悄溜了。 下山之后,她穿花拂柳,經(jīng)過石橋,去了一處名為芰荷居的水榭。 水榭之中,杜大夫正氣哼哼的坐著,童兒愁眉苦臉坐在旁邊,雖然面前是滿滿一桌子美味佳肴,杜大夫卻看也不看,仰頭向天。任江城走到近旁坐下,盛了碗米飯遞給童兒,“餓了吧?你先吃。”童兒偷眼瞧了瞧杜大夫,搖搖頭,不敢接,任江城撇撇嘴,“我讓你吃你就吃,小孩兒家不經(jīng)餓,把胃餓出毛病還要他替你瞧,怪麻煩的。”順手舀一哨西紅柿汁兒到飯里,“這么拌著好吃?!蓖瘍和К摰拿琢?,咽了咽口水,可還是不敢接。 任江城嘖嘖,“杜大夫,您平時得有多兇啊,把這孩子嚇得都不敢吃飯了?”見杜大夫還是一幅不愛理人的樣子,伸手捅捅他,“哎,別這樣了,老仰著頭你脖子累不累?歇會兒吧。來,我給你拌個飯,很好吃的?!倍糯蠓蜻@才轉(zhuǎn)過頭,慢條斯理的吩咐,“多舀幾勺汁兒,汁兒越濃拌飯越香?!比谓切闹邪敌Γ姥蕴嫠韬蔑?,笑著放到他手里,“您快點開動吧,要不可是兩個人挨餓呢?!?/br> 童兒見杜大夫手里有了碗,才敢拿起碗盛了飯,夾了幾樣菜到碗里,一邊兒吃去了。 一邊吃,一邊偷眼瞅杜大夫,瞧著杜大夫臉色越來越好了,他咧開小嘴樂了樂,飛快的扒起飯。 “生什么氣啊,有什么氣可生的。”任江城一邊替杜大夫夾菜,一邊輕聲軟語。 杜大夫哼了一聲,“還說請我的客呢,那為什么我出了密室,你們這都吃大半截了?” 任江城無奈,“我讓人請您去了,回說您正忙著呢,沒空,讓給您留著。我這不是每樣菜都給您留著的嗎,一樣沒敢少……”說到這兒,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下了。 杜大夫立刻不依了,“小丫頭,漏了什么?我老人家這兒漏了什么?”任江城一笑,“沒什么,是幾樣甜品,不是冰沙就是奶冰,涼涼的,我怕您老人家吃不了?!倍糯蠓驔_她瞪眼睛,“誰說我吃不了?誰說我是老人家吃不了?”任江城吐舌,“算我說錯話了還不行么?好了,您別生氣,那是飯后甜品,您先好好吃飯,等吃完了,就該上來了?!倍糯蠓蛴值闪怂齼裳郏^續(xù)埋頭苦干。 等到他老人家飯吃完了,奶冰還沒上來,他便不高興了,伸手掩唇,又是幾聲憤怒的鳥叫。 “我不在這兒,您叫幾聲我就知道了,趕緊過來?,F(xiàn)在我就坐在這兒呢,您還叫,有什么用?”任江城忍不住數(shù)落他。 “愛叫,我叫的好聽。”杜大夫玩上癮了,又來了幾聲。 任江城笑著搖頭。 她拿這位杜大夫這位老頑童也沒啥辦法。 岸上出現(xiàn)兩個穿著廚娘裝束、手中小心翼翼捧著托盤的中年女子,任江城認(rèn)得她們是家里的廚娘,知道是送奶冰過來的,也沒放在心上。 那兩個廚娘把甘菊冷陶、荔枝奶冰、櫻桃冰沙、冰鎮(zhèn)酸梅湯等放下,便行禮退下了。 杜大夫瞧著哪樣都順眼,“小丫頭,哪樣最好吃?” 任江城自己是偏愛荔枝奶冰的,因為那個味道最像冰淇淋,便順手指了指,“這個。不過杜大夫,真的很涼,老……您就是愛吃也別多吃,好不好?”杜大夫哪里肯聽她的,舀了一勺,覺得細膩滑嫩很是美味,開開心心的吃起來,任江城說的話他只當(dāng)沒聽到。 岸上又有人影飄過,任江城不禁覺的奇怪,“誰會到這里來呢?” 這是杜大夫中意的歇夏之地,除了任家人,沒人會知道這里的。 “杜大夫,您在這里么?”岸上響起桓廣陽的聲音。 “原來是他?!比谓怯行┓判?,又有些納悶,“他怎會到了這里?” “十三郎,進來吧?!倍糯蠓驌P聲道。 “是?!被笍V陽答應(yīng)了一聲。 沒多久,他便白衣飄飄,出現(xiàn)在水榭之上。 任江城含笑起身相迎,杜大夫卻是捧著一盤奶冰吃的津津有味,胡亂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子,“十三郎,坐?!被笍V陽和任江城彼此見過禮,便陪著他坐下了。 “聽到您的叫聲,我以為您有什么事,便過來了。”桓廣陽道。 任江城半晌無語,“原來杜大夫一直是這么叫的……桓十三郎很熟悉他這一套……” “沒事,我沒事?!倍糯蠓蛞婚T心思都在他的奶冰上,一邊吃,一邊含混的說道。 任江城不禁下力氣瞅了他兩眼。 眼光卻不經(jīng)意間正好和桓廣陽遇上。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水榭上的緣故,桓廣陽淺色眼眸中似有水波流動,光華滿目。 任江城目光卻是幼稚而任性,孩子氣,生機勃勃。 兩人同時愣了愣,都有些不好意思,同時轉(zhuǎn)過了頭。 杜大夫?qū)P某阅瘫?,任江城和桓廣陽專心發(fā)愣,童兒吃過飯,盤腿坐在水榭邊上,拿張荷葉遮著臉,好奇的、偷偷的瞅著他們。 “唔,不錯,真不錯?!倍糯蠓蜻B聲稱贊。 任江城看到水榭邊有一個大大的荷葉,招手叫童兒,“過來,有冰沙吃。”童兒大喜,顛兒顛兒的跑過來,任江城將櫻桃冰沙取了一半給他,“涼,小孩子不能多吃,只許吃這些?!蓖瘍哼B連點頭答應(yīng),捧著冰沙,喜孜孜的到一邊吃去了。 嘗了一口,他小臉蛋上便露出了歡喜的笑容。 “小丫頭這奶冰做的真不賴?!倍糯蠓蛞槐P荔枝奶冰下肚,愜意的嘆息。 “老……不能多吃,吃冰多了不好。”任江城忍不住提醒。 杜大夫斜睇著她,“你是大夫我是大夫?你懂養(yǎng)生之道還是我懂養(yǎng)生之道?” 任江城毫不示弱,“懂歸懂,可是知易行難,懂了不代表能做到!” 兩人吵的挺熱鬧。 桓廣陽在旁含笑看著,不知怎地,只覺安然舒適,清涼沁心。 水榭之中,真的很涼快。 任江城和杜大夫吵了一會兒,嘻嘻笑道:“我正請著客呢,今天先吵到這兒吧,改天再繼續(xù)?!倍糯蠓蜻甑囊宦曅α?,“沒理就說沒理,輸了就是輸了,小丫頭還不承認(rèn)。”任江城看看天色,“我真的得回去了,她們正在樗蒲,一時看不到我還算了,許久不露面,哪有做主人的樣子?。俊?/br> 桓廣陽眼眸不禁暗了暗。 他也不能久留,任平生若是一直看不到他,會生疑心的…… “杜大夫,我也要告辭了。”他聲音中透著悵然之意。 “一個兩個的都要走,掃興?!倍糯蠓蜮鋈?。 任江城一笑,“杜大夫,我二伯父可能會到京城任尚書都令史了,他若真的來了,我家便熱鬧了。我保管您到時候會嫌人多,嫌煩。”杜大夫端著杯冰鎮(zhèn)酸梅湯愜意的抿了一口,起身踱步,“你二伯父跟你阿父是兄弟,應(yīng)該很像吧?他家里的小丫頭像不像你?小郎像不像阿倩?若是相像,再來多少個我老人家也不會嫌煩的?!?/br> 任江城一臉不屑,“怎么會有人像我?我這么出色的人,怎么可能有人像我?杜大夫,您可真是……”她在杜大夫面前一向隨意慣了,這時也是放縱恣意,臉上的表情鮮活生動,活脫脫一個刁鉆蠻橫的任性女郎。 她目光無意間掠過桓廣陽的面龐。 或許因為這水榭是陰涼地,桓廣陽如白玉勝冰雪的面龐顯得很柔和,眉宇間蕩漾著笑意,眼神像流水似的自然流動,似醉非醉,滿眼深情。 任江城忽地停住了,要數(shù)落杜大夫的話咽了回去。 “我老人家如何啊?”杜大夫大喇喇的問道。 岸上傳來腳步聲。 桓廣陽本來耳目極為聰敏,今天卻異常遲鈍,等腳步聲已向這邊走過來時方才發(fā)覺,“女郎,這里有沒有別的出路?有人來了,你還是先行離開最好?!比谓敲μ缴硗饪戳丝?,見任平生獨自一人沿著石橋往這邊走,吐舌道:“我阿父來了。這里另有出路,我先走了啊。”小小聲的交代童兒,“我今天應(yīng)該做主人的,我阿父知道我不好好招待客人跑到這里來玩,會不開心的?!蓖瘍汗郧傻狞c頭,“小的明白?!比谓敲男∧X袋,“乖。”沖杜大夫和桓廣陽揮揮手,沿著水榭另一邊輕盈的跑開了。 她腰肢纖細,腳步很輕。 她離開之后沒多久,任平生便上來了,和杜大夫問過好,目光鋒利掃了桓廣陽一眼,“十三郎離席更衣,卻一直沒回去,仆甚是擔(dān)心?!被笍V陽抱歉,“途中遇到杜大夫便過來一敘,卻沒想到您會擔(dān)心,晚輩考慮不周了。”任平生淡笑,“哪里,十三郎客氣?!?/br> 杜大夫命童兒拿了釣桿來,頭上頂著大大的荷葉,坐在水邊垂釣。 任平生和桓廣陽不便打擾他,告辭了出來,緩步往山上走。 不知不覺,見碧亭已隱隱在望。 見碧亭坐落于半山坡,山并不高,但是要走上去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 “我第一次見到令愛的時候,她便是在一個山坡上?!被笍V陽凝望前方,緩緩道:“那個山坡和這里不同,更陡峭一些,山坡后面懸空,若是從上面掉下來,弱質(zhì)娉婷,只怕便會化為一抔黃土。” “你說什么?”任平生心驚膽戰(zhàn),脊背發(fā)涼,厲聲低喝。 阿令在一個山坡上……若是從上面掉下來,弱質(zhì)娉婷,只怕便會化為一抔黃土……這是什么意思? 桓廣陽語氣穩(wěn)而冷,“那是在刺史府桃杏林外的山坡。當(dāng)時令愛被人威逼,一步一步往后退,眼看著再有兩步便要摔下來了。我不知道她當(dāng)時是何感受,只記得我遠遠的看著,已覺心驚。” “竟有這種事么?”任平生臉色煞白。 他從來不知道,他的阿令在宣州刺史府,竟有這樣驚險的時刻…… “后來呢?”任平生沉聲問道。 他不光臉色白了,嘴唇亦是沒有一絲血色。 桓廣陽眸光柔和了,“后來,她跟那撥逼她后退的女郎們說了幾句話,女郎們漸漸止住腳步,不再威逼于她,她安全了?!?/br> 任平生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彼灸镜恼f道。 桓廣陽轉(zhuǎn)過頭凝視著他,目光幽深,“逼她后退的那撥女郎人數(shù)不少,沖在最前面的那位,名叫任淑貞?!?/br> “任淑貞?!比纹缴樕F青。 任淑貞,他兄長的愛女,他的侄女,阿令的堂姐,姐妹之親,帶著一撥外人逼迫自己的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