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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寵文結(jié)局之后在線閱讀 - 第37節(jié)

第37節(jié)

    可謂是說曹cao,曹cao到。二人剛一提起傅辛來,門外便有太監(jiān)執(zhí)著拂塵,拉著又細(xì)又尖的聲音,報(bào)是官家駕臨。流珠心上一沉,連忙起身,低低垂著頭,眼見著那雙黑靴在自己眼底緩步經(jīng)過,稍稍一頓,隨即又聽得那人低低笑道:“姐妹兩個(gè),說甚體己話兒呢?”

    流珠稍稍抬眼,卻見宜愛對著自己頗為緊張地咬了咬頭,流珠心下了然,便笑道:“不過是些閨中閑話兒罷了。jiejie說替官家的身子骨憂心,唯恐官家受戰(zhàn)事所累,煩郁難寐,兒便寬慰了她幾句。如今官家親自來了,也用不著兒說話了。若是官家無事,兒便先行告退了?!?/br>
    傅辛卻挑眉道:“二娘休要急著走,朕這里,還真有話要跟二娘說呢?!彼f著,望了眼殷勤端來茶盞的阮宜愛,隨即溫聲道:“愛愛不必憂心了,朕這身子骨強(qiáng)健得很,而北面的那戰(zhàn)事,托二娘那繼子的福,近來贏多輸少,已經(jīng)占回了三五座城池呢?!?/br>
    流珠一怔,緩緩抬頭,打算細(xì)聽,可傅辛偏不說個(gè)中細(xì)節(jié),足足地吊著這娘子的胃口,轉(zhuǎn)而說起了旁的閑事來,逗得阮宜愛嬌笑連連。傅辛這一逗弄她,阮宜愛心中因馮氏之言、官家之冷落而生出的擔(dān)憂,霎時(shí)間也統(tǒng)統(tǒng)都消失了。

    而流珠心中卻分外警覺。她清楚得很,如果扭轉(zhuǎn)不利局面的人果真是徐子期,那么在北面戰(zhàn)場,勢必出了大變故。既然傅辛此時(shí)不在阮宜愛面前細(xì)說,那么這個(gè)變故,很有可能,是對阮馮派系極為不利的。

    ☆、80|01

    一枰翻覆戰(zhàn)枯棋(四)

    官家瞧著阮二娘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眼神兒,自然知道她此刻又在胡思亂想些甚事,卻一心要吊著她,不肯讓她走。阮宜愛卻全然不曉他這番腌臜心思,但又含羞帶怯地嬌聲道:“自從上次被官家訓(xùn)過之后,奴奴這些日子,又一個(gè)人去廚房里練了好幾道菜,再不會讓官家吃涼的、生的、帶血的了。妾的廚藝精進(jìn)了許多,官家可要好好等著。”

    傅辛卻蹙了蹙眉,隨即放下手中茶盞,但溫和地說道:“不必了。下次再嘗罷。朕還有政事要處理,便不在此耽擱了。”

    阮宜愛一怔,心里有些委屈,眼圈立刻微微泛紅,可卻也強(qiáng)忍著,甜甜地笑道:“那四郎去忙罷。不必在意妾。妾和二娘隨便吃些便是,四郎也要好好用膳,萬萬不能將就。”

    傅辛漫不經(jīng)心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深深地望了阮流珠一眼,緩緩勾唇,這便起身離了去。而流珠心神不寧,但陪著阮宜愛一同用了膳,阮宜愛心情不佳,軟綿綿地拿著玉箸,隨意吃了幾筷子,這便到后面歇著去了,流珠也沒什么心情,草草用罷,才出了浣花小苑,便被一個(gè)圓臉小太監(jiān)請到了理政殿后頭。

    傅辛才前殿,正與傅從嘉等說著話兒,流珠候在偏殿,閑來無事,又瞧著那圓臉小太監(jiān)長得頗為可愛秀氣,且有幾分眼熟,便細(xì)聲道:“你瞧著倒是面善。”

    那小太監(jiān)笑了一笑,小聲道:“上次在溫泉莊子,是奴去請的二娘和小將軍。二娘還給了奴點(diǎn)心吃哩?!?/br>
    流珠稍一回想,仿佛有些印象,便溫聲道:“你叫甚名字?”

    小太監(jiān)笑嘻嘻地答曰:“奴名喚周八寶,關(guān)小郎是奴的師傅。二娘以后有甚吩咐,盡管跟奴講,奴都替你做?!?/br>
    流珠左右無事可做,便與這太監(jiān)周八寶聊了一會兒,直到前殿傳來一陣沉著有力的腳步聲時(shí),周八寶立時(shí)噤聲,連忙退避開來,流珠跪坐在擺在小案邊的蒲團(tuán)之上,抬眼便見男人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沉聲說道:“二娘近來,是越來越好看了?!?/br>
    流珠紅唇微動,心中略略有些急躁,剛要說話,唇邊卻被男人的食指抵著,耳聞那人平聲道:“外頭瓊白一片,如撕棉扯絮一般,白茫茫大雪,將那臟的、干凈的,都一并掩了去。朕難得能歇上一會兒,二娘有甚話兒要講,稍后再說。”

    他說著話,興致忽起,命周八寶拿了銅鏡與畫眉墨來,扯著阮流珠坐到了銅鏡前,立在她身后,大手捧著她有些發(fā)尖的下巴,另一只手則細(xì)細(xì)為她畫眉,動作雖稍顯生疏,卻也是十分細(xì)心。但流珠卻滿心煩悶,無意配合,更懶得看一雙黛眉被他畫作了何等模樣,只等男人說畫妥之后,匆匆在那略顯朦朧的菱花銅鏡里掃了一眼,隨即沒好氣地道:“官家若是玩夠了,可讓兒開口說那不討喜的話兒了?”

    傅辛微一挑眉,隨即擱了畫眉墨,略有些疲倦地道:“說罷。許久沒聽二娘說話了,便是難聽話兒,我也聽了?!?/br>
    流珠心上微緊,斟酌著道:“徐子期在邊關(guān),除了官家撥給他的人馬外,那阮家人、馮家人等,才不會分給他一兵一卒,哪里有他立功的份兒?但官家卻說,北面戰(zhàn)事近來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贏了好幾場,且是托徐子期的福,卻不知,福從何來?”

    傅辛狀似漫不經(jīng)心,慵懶道:“二娘對你這兒子倒是上心?!鳖D了頓,他笑道:“也是,畢竟,母子連心??墒堑纫院螅閮耗闳艏拮髁怂酥畫D,你可要記好了,你二人便半點(diǎn)牽連也無,完完全全是不相干的兩個(gè)人了。”

    流珠故意急道:“若是徐子期沒有出事兒,兒喪期一過,想做甚事便做甚事,只管把這個(gè)家托付給他便是??墒侨粜熳悠诔隽耸聝?,死了、瞎了、瘸了、癱了,那么這個(gè)家,兒是萬萬不能撒手不管的?!?/br>
    她這話,令得傅辛疑心稍減,妒意稍緩。男人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闔了闔眼,揉著眉心道:“徐子期,絕非池中之物。他在北面,雖百般受限,可這個(gè)人啊,只要讓他逮住一個(gè)機(jī)會,他便能立刻翻身。你多半也知道了,阮欽、阮鐘、馮涼卿等人,指揮失誤,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害得徐子期那弟弟身上被箭扎成了個(gè)刺猬,左眼失明,腿腳也不利落。徐子期如何能放過他們?”

    傅辛稍稍一頓,抿了口熱茶,隨即微微仰頭,繼續(xù)道:“兩邊人,結(jié)下了梁子。而阮欽那人,是個(gè)心狠手辣的,之后又故意設(shè)了局,令徐子期被困敵陣,孤立無援,身邊只剩下不足一百人馬,其中還有許多傷兵。這若是換了其他人,那就是必死之局了?!?/br>
    他這語氣分外平常,流珠卻聽得大為緊張,面上強(qiáng)自鎮(zhèn)定,假作思慮,腦中卻竟有些嗡嗡作響,心上更是仿佛被人攥住了一般,死死地揪著,存心要她難受。

    傅辛笑了笑,幾如那說書的瓦肆郎君一般,又道:“大雪封山,沒有糧食、沒有充足的火器,援軍說馬上就來,可卻沒有按說好的來。這般困境,都困不住徐小將軍。具體怎樣一番情形,誰也說不清楚,只知道那日雪霧彌漫,阮氏兄弟被敵軍偷襲,忽地一支羽箭自西面直直射了過來,正中阮欽胸口。那羽箭力度甚強(qiáng),沒金鎩羽,阮欽反應(yīng)不及,便自馬上應(yīng)弦而倒。大軍慌亂之際,被蠻子幾乎打成一團(tuán)散沙,幸而此時(shí),徐小將軍率著他那一隊(duì)人馬,疾馳而來。士氣頓起,而戰(zhàn)局漸漸扭轉(zhuǎn),這一場仗,竟在徐子期的統(tǒng)領(lǐng)下,贏了?!?/br>
    流珠強(qiáng)自一笑,隨即溫聲道:“卻不知那箭,是哪一位射的?”

    傅辛笑著搖了搖頭,瞇著眼道:“箭上的標(biāo)識,是北蠻人的。那么,這就是北蠻人射的?!?/br>
    這箭,到底是哪位神箭手射出的,北面將士們或許真以為是北蠻射的,可是流珠及傅辛都清楚,十有□□,阮欽是死于徐子期之手。

    傅辛又沉聲說道:“阮欽去后,因徐子期在這一戰(zhàn)當(dāng)中的英勇之行徑,統(tǒng)軍之才能,均是眾人有目共睹的,而這一仗,又可以說是抗北之戰(zhàn)中,贏得最酣暢淋漓的一次。阮馮一派,被局勢所逼,不得不將阮欽的手下的大半兵馬,移交到徐子期的手中。徐子期確是將才,打一次,贏一次,教兵士們不得不佩服,從此稱他為戰(zhàn)神。戰(zhàn)神,戰(zhàn)神……”

    流珠睫羽微顫,便聽得傅辛低低笑道:“你這兒子果然爭氣,二十多歲便封了神,再瞧瞧朕,再過幾年都要邁入不惑之年來,卻連做人都沒個(gè)人樣?!?/br>
    流珠緩緩應(yīng)道:“官家這話,卻是糊涂。他是神也好,妖也罷,怎樣也翻不出官家的手掌心不是?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內(nèi),皆是王臣,官家該要知足才是?!?/br>
    傅辛稍稍一頓,隨即大笑道:“二娘說的有理?!闭f著,他乍然攬了流珠在懷,聲音低沉而又暗啞,道:“如二娘這般的小狐妖,都落到了朕手里面,掙不開,逃不脫。朕知足了?!?/br>
    言及此處,他低笑兩聲,拉了流珠上榻。這之后繡衾乍開,鴛枕墊身,草草寬衣之后,那人手執(zhí)麈柄,研磨濡潤,爾后挺腰入了牝兒,大手兜著粉白股兒,肆意扇打,打的聲聲嘹響?;囍?,寶釵橫墮,流珠疼得咬緊牙關(guān),面色蒼白,唇色更是分外灰敗,卻只道是無可奈何。

    這一日,汴京之中,落了好大的雪。天地間紛紛揚(yáng)揚(yáng),覆得白茫茫一片。

    小金雞分外閑散地坐在庭院里,嗑著瓜子兒,賞著雪。婢女說要替她打傘,這小金雞卻推拒了,只嬌聲笑道:“是雪不是雨,澆不壞人,淋不濕身,挨著便挨著了,不必?fù)蝹?。?/br>
    那些婢女,先前都是瞧不起她的,可連月相處下來,一見阮二郎對她寵愛如初,日日尤盛,再看這小金雞也自知身份,從不擺架子,便也對她殷勤了些。阮二因著馮氏之故,一直給不了邵小金名分,那些婢女此刻得了閑,便又忙不迭地出起了主意來,一個(gè)接一個(gè)道:

    “之前夫人看不上那端端娘子的孩子,嫌棄的很,可等著孩子真被咱院子里那名門大小姐給害了,她倒還稀罕起來了。若是金姐兒你能懷一個(gè),夫人保準(zhǔn)將你抬做妾室?!边@所謂“名門大小姐”,自然諷刺的是那家門中落的喻盼兒。

    “嗤,那大小姐還能有幾天好日子?她滿心滿意為了她那弟弟打算,可是,那小子現(xiàn)下又癡又傻,還是個(gè)半聾子,才不會有甚出息?!庇飨谗胍蛱旎ㄖ剩瑔味?,受了這番打擊之后,他如今愈發(fā)灰心冷意,從前那個(gè)性情張揚(yáng)的小子,倒是愈發(fā)少言寡語了。

    邵小金勾著一抹笑,默然聽著,心里卻暗想道:若是你阮鐮當(dāng)年不出手害奴家里,奴也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官門大小姐,哪里稀罕給你這二郎做妾?便是如今落了難,也不想做。

    幾個(gè)小美人湊在一起,嚼著舌根,說著閑話,而那阮二郎便在此刻,施施然地入了院內(nèi)。小金雞一見,迎了他入屋,起身給他奉了茶,隨即又笑道:“阿郎怎地這么快就回來了?不是要和大哥兒吃酒的么?”

    阮二長嘆了口氣,摟了她到懷里頭,把那冰涼的手兒伸入她衣裳里,貼著她的肌膚取暖,并笑道:“本是打算吃酒暖身,敘一敘兄弟之情的,可是大哥兒院子里出了事端,我也不好久待,更何況大哥大嫂又吵了起來。”

    小金雞心上一動,又嬌聲問道:“為何又吵起來了?先前不是如膠似漆么?”

    阮二嗤了一聲,道:“我那大嫂,豈是能安安分分伺候男人的主兒?大哥兒先前有個(gè)侍妾懷了孕,這都快臨產(chǎn)了,偏又流了。那小娘子一口咬定是大嫂謀害,還拿了證據(jù)出來,大哥兒也懷疑起來,大嫂卻矢口否認(rèn),這才吵了起來。依我看,定是大嫂心存妒恨,狠心出的手。”

    小金雞還欲再問,阮二郎卻無心再答,只拉了她親嘴兒。二人正笑鬧著,衣裳都褪了一半時(shí),卻聽見外頭有仆人敲門,慌慌張張地哭道:“二郎,二郎,咱國公府出大事兒了??烊デ皬d敘話罷?!?/br>
    阮二十分不耐,草草掩了衣衫,起身開門,斥道:“瞧你這副德行,慌什么慌,我還當(dāng)是天塌下來了。你且把氣兒喘勻了,理順了,好生告訴我,到底是出了甚大事兒?!?/br>
    那人哎喲一聲,帶著哭腔道:“祖宗誒,真出大事兒了。馮家表哥不是在邊關(guān)領(lǐng)兵打仗么,這好生生的,如今卻傳了消息到京里,說是馮家阿郎被美色所惑,叛國投敵了!這叛國罪若是治下來,馮家那就是完了,全都要砍頭!”

    ☆、81|80.01

    急喇喇似大廈傾(一)

    馮涼卿投敵的消息傳入流珠耳中時(shí),流珠心上一震,驟然抬首,連忙對著眼前的弄扇問道:“前因后果到底如何?官家那邊可有定論了?”

    弄扇蹙眉道:“那馮將軍算是二娘的表哥,想來與二娘當(dāng)年也是相識的,二娘該會清楚才是,那馮將軍從軍之前,也是位風(fēng)流郎君,聽說在京中有許多紅顏知己,入伍從軍之后才算是收斂了些。所以這次說他為了敵國女將而叛國,多數(shù)人都是信的。聽說馮將軍離去之后,咱家大哥兒派了人去搜他那營帳,又搜出了許多與那女將往來的書信來,可謂是證據(jù)確鑿了。不過,也有說書信可以偽造的,更有人猜測,這很有可能,是敵國的離間之計(jì)??上а巯埋T將軍據(jù)說在敵軍之內(nèi),四下找不著人,因而誰也說不準(zhǔn),便全憑官家決斷了。”

    這個(gè)馮涼卿,流珠確實(shí)是認(rèn)識的。此時(shí)憶起往事來,流珠卻頗有些不堪回首。她當(dāng)年急著找合適的人選嫁人,走投無路之時(shí),也打過這位表哥的主意。畢竟在這位表哥眼中,哪種美人都有其獨(dú)到的妙處,流珠對他稍稍勾引,這馮涼卿便動了心。

    只可惜,這位嘴上說的好,說會向阮鐮提親娶她,教她暗自盼了好一陣兒,結(jié)果沒過幾天,當(dāng)時(shí)的流珠便受了傅辛的嘲諷——卻原來馮涼卿早就定了親事了,這般欺瞞于她,不過是為了騙她同自己親熱罷了。

    馮涼卿的脾性,流珠十分清楚,然而此刻聽說這人為了敵國女將而叛逃,卻頗有些半信半疑。馮涼卿戍守邊關(guān)多年,不曾出過甚差錯(cuò),雖說喜好女色,卻也分得清輕重緩急,按理說來,不大可能干出這種置家族于不顧的混賬事兒來。再說了,這人什么美貌小娘子沒見過,上了戰(zhàn)場,卻為一個(gè)異國女子而拋家棄國,著實(shí)有些古怪。

    她緩緩垂眸,眼兒微微瞇起,又想道:個(gè)中古怪,想來傅辛必不會看不出來。至于這馮涼卿是真叛國還是假投敵,最后能不能翻案,馮家又會不會因此而倒臺,全都要看傅辛的意思了。

    一時(shí)間,對于馮氏之事,京中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就連流珠乘車去接兩個(gè)孩子的時(shí)候,都能聽得旁的人家議論紛紛。

    這一日,馬滑霜濃,寒風(fēng)肅肅,那雪花兒便如白鶴仙羽一般,沉沉而舞,幾欲迷眼。流珠披著斗篷,疾步踏入理政殿側(cè),才徐徐伸手,抖落斗篷上未化的雪,便被身后之人乍然攔腰摟住,急急扯到了榻上。那人但將兩條白生生的長腿扛到肩上,埋首在桃源密處,輕吮緩挑一番,待得濡濕之后,方才挺身而入,這可著實(shí)有些稀罕。

    流珠瞧著他這模樣,便知道傅辛心情不錯(cuò),好似全然不曾因那馮涼卿而氣惱一般。這般推算的話,流珠心上一凜,暗想道:看來馮涼卿之叛國,多半與傅辛脫不了干系。

    果然,待到雨歇云收之后,男人半瞇著眼兒,狀似慵懶地摸著她小腹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流珠斟酌之后,又開口問道:“眼下坊間百姓,京中貴人,都在談?wù)摲饧冶砀缰?,卻不知官家是怎樣一番心思?”

    傅辛低笑兩聲,挑眉道:“二娘且猜一猜,這是怎么一回事?”

    流珠溫聲道:“兒只曉得,必然是官家又出了手。至于旁的,卻是猜不出來?!?/br>
    傅辛揉了揉她散開的鬢發(fā),嗅著她烏發(fā)幽香,聲音略略有些沙啞,道:“先前徐子期送了信來,說馮涼卿在邊關(guān)戍守期間,似是與北蠻軍中一位女將生出了情意。兩國未曾開戰(zhàn)之前,這兩人時(shí)不時(shí)飛書傳情,甚至暗中幽會,分分合合幾輪,好一番折騰,還真當(dāng)他們是那話本兒里頭的才子佳人了。朕知道后,便讓徐子期著手捅破,不曾想這小子,反倒是有更高明的法子,叫那馮涼卿有苦說不出,有家不能回?!?/br>
    流珠微微眨眼,提耳細(xì)聽,卻原來馮涼卿在京中雖見識了不少美人,但這些小娘子,或是純稚天真,或是嫵媚多情,總歸都是貴女,而那位復(fù)姓薄奚,名呼若洛瑰的北蠻女將,面貌明艷而英姿颯爽,武藝更是十分高強(qiáng),著實(shí)令這位馮家阿郎眼前一亮,記掛在心,饒是兩國開戰(zhàn)之后,也舍不下那美人兒。

    徐子期命人從馮涼卿身邊偷出了書信來,又對馮涼卿加以要挾。那馮將軍本以為他要置自己于死地,不曾想那徐子期卻溫言溫語,款款說道:“阿郎莫要驚惶,我之所以拿了這信出來,實(shí)是受官家所托,讓二郎做出一回反間計(jì)?!?/br>
    那馮涼卿心生疑慮,又聽得徐子期沉沉一笑,打著釘板的黑靴鏗然作響,口中則道:“我知道,那妖女送了幾回信來,說甚拋卻家國大恨,要與阿郎一同歸隱田園。我也知道,馮將軍心懷家國,必不會如此。但是從眼下這般情形看來,那妖女,肯定是一門心思地喜歡上將軍了,對不對?”

    馮涼卿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又稍稍蹙眉道:“你莫要一口一個(gè)妖女,她也不過是尋常小娘子罷了。若非身不由己,有哪個(gè)小娘子愿意身赴戰(zhàn)場的呢?”

    他不過是喜愛那小娘子表現(xiàn)出的性情,和她那副美貌罷了。他卻是不知,這位若洛瑰,喜歡的就是上戰(zhàn)場,扛著大刀,舉著火銑,盡情殺敵。

    徐子期挑了挑眉,笑了笑,道:“好,便稱她薄奚娘子,何如?這娘子既然對將軍死心塌地,將軍不若按著官家的意思,假作投敵,麻痹北蠻,之后一面向他們傳遞假情報(bào),一面與我們暗中相通。等咱們大軍攻入之時(shí),救回將軍,并為將軍平反,再擄了那薄奚回來,豈不如了將軍的意?”

    讓馮涼卿果真拋家棄國,隨薄奚·若洛瑰一同歸隱鄉(xiāng)野,那是絕不可能的。但此時(shí)聽了徐子期的說法后,馮涼卿頗有些動搖,又問道:“果真是官家的意思?”

    徐子期垂眸道:“我如何會假借官家之名誆你?這一旦敗露了,那我就回不去汴京了。反倒是馮將軍,此刻還在懷疑我?”話及此處,他話語驟然轉(zhuǎn)冷,凜聲道:“你與薄奚的通信,官家已經(jīng)看過了。無論如何,你在戍守邊關(guān)期間,與敵將往來,這都足以治下一個(gè)叛國之名了。官家想出這主意來,也是為了馮將軍你。日后說出去,馮將軍之所以與那女將談情說愛,實(shí)是為了打探消息,豈不比通敵好聽?”

    他這一番話,哄得馮涼卿依他所說,夜奔而去,赴了那與薄奚約定之地。夜半時(shí)分,冰天雪地,他忽地聽得一聲嬌喚,抬頭一看,卻是若洛瑰一襲戎裝,笑靨如花。馮涼卿心上一暖,才一邁步,便覺眼前一黑,被人擊倒在地。

    卻原來那薄奚才是真的騙了他。小娘子之所以對他百般逢迎,不過是為了誘他過來。畢竟這馮涼卿,可是宋國大將,若是能抓了他,必是大功一件。

    流珠聽著這前因后果,對于徐子期之大膽、之狠心、之機(jī)敏,并不意外,反而有種早料到會是如此的感受。她睫羽微顫,便聽得傅辛緩緩說道:“馮涼卿被拷打了一番,緊咬牙關(guān),死不說出北蠻想要的情報(bào),只盼著徐子期能派人救他,只可惜……誰會去救他呢?馮涼卿一去,徐子期便將書信亮了出去,說這馮家表哥,叛國投敵了。馮涼卿被關(guān)押之時(shí),聽說蠻子要拿他當(dāng)人質(zhì),他思來想去,最后卻是咬舌自盡,被自己的血嗆得窒息而亡。臨死之前,他寫下血字,說是等著被平反??梢娛俏恢覍?,不過有些花花腸子罷了。”

    流珠瞇了瞇眼,低低說道:“是不是忠將,全憑官家判定了?!?/br>
    傅辛道:“那朕便判了,他不是?!?/br>
    他此言一出,流珠一怔,抬眸看向身邊男人,卻見傅辛半倚在軟榻之上,上身赤露,雖不比徐子期肌rou虬結(jié),卻也算得上是個(gè)精壯漢子。傅辛轉(zhuǎn)頭,端詳著流珠的面色,不由得哈哈大笑,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鼻尖,又道:“你莫要高興的太早。饒是定下叛國大罪,可馮氏早已出嫁,多半也連累不得她。”

    流珠卻凝聲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馮家倒了,馮氏又能討著甚好處?似阮鐮那般性情,只怕恨不得與她割舍干凈罷?這以后,在國公府里,馮氏的位置,可謂極不穩(wěn)當(dāng)。只可惜喻盼兒也立不牢腳,榮十八似也無心相爭,這偌大的一個(gè)宅門,指不定要被哪位吃了去。”

    稍稍一想,流珠又稍稍拉住傅辛的胳膊,緩緩說道:“馮氏執(zhí)掌國公府這些年間,因開鋪?zhàn)舆B連虧損,為了撈錢,做出過不少混事兒,其中,也不是沒有人命官司。若是官家有心……兒可以找足證據(jù)?!?/br>
    傅辛似是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唔了一聲,隨即闔了闔眼,又說道:“若是那些官司,與阮鐮也有牽扯,就再好不過了。”他說著,目光又緩緩落在了流珠握著他胳膊的手上,隨即嗤笑道:“二娘若非到了非求我不可的時(shí)候,只怕連一下都懶得碰我,那就莫怪乎我常常逼著二娘求我了?!?/br>
    流珠瞪了他一眼,乍然收了手。傅辛笑了兩聲,轉(zhuǎn)了話題,又道:“傅朔那小子的信傳過來了,出海皇商,一切順?biāo)?,算算時(shí)間,過年時(shí)候,便能回來了?!?/br>
    聽得傅辛之語,流珠心上稍安,有了幾分高興的意思。傅辛淡淡望她一眼,不曾在與她絮言,逼著她服侍著自己穿了衣裳,又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驀地一笑,卻讓阮二娘心中暗自嘀咕起來。她想了一會兒,又覺得心煩,干脆將這男人完全拋諸腦后,出了宮后,便赴了蕭奈所在的蔡氏散館之中,打算借著他,打探一下那馮氏到底都惹出過哪些官司。

    作者有話要說:  31萬字了,這篇文會在抵達(dá)50萬字大關(guān)之前打住。只可能比這個(gè)字?jǐn)?shù)少,不可能比它更多……爭取在2016來臨前完結(jié)掉。

    番外只會寫一個(gè)。

    ☆、82|81.80.01

    忽喇喇似大廈傾(二)

    此時(shí)已是傍晚時(shí)分,天色陰晦,大雪初停,流珠踩著小靴,踏在yingying的雪塊之上,耳聞得那嘎吱嘎吱的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待漸漸走到蕭奈所居住的庭院之前時(shí),領(lǐng)路的小廝推說有事,給她指明了方向,便起身離去,流珠謝過之后,又朝著那間略略有些偏僻的小院走著,離得越近,便愈聞到一陣藥味傳來。

    雖說天寒地凍,可蕭奈眼下,卻大汗淋漓,挽著個(gè)袖子,露著結(jié)實(shí)的胳膊,拎著大勺一面炒菜,一面又時(shí)不時(shí)要去盯著那煎著的湯藥看。聽得門邊響起腳步聲后,這男人眉眼一凜,驟然回首,待見得流珠后,這才神情稍稍松懈,隨即帶著些痞氣,笑道:“二娘來的倒是巧,正掐著飯點(diǎn)兒來,可是家里面廚子罷工,特地來蹭咱這cao刀鬼的飯了?”

    流珠心上也不由放松許多,一挑眉,下意識回嘴道:“兒可不想吃你做的飯,血腥氣重的很?!彼@般說著,卻忽地瞥見蕭奈胳膊上的舊傷,隨著他顛勺的動作,隱隱滲著血,連忙上前道:“你再炒下去,胳膊都要廢了,以后還怎么抽刀嚇唬人?交給兒吧。”

    蕭奈一閃躲,瞇眼笑道:“可不敢勞煩壽國夫人,夫人這一伸手,嚇得咱立馬就要關(guān)火。”

    他此時(shí)提起一品壽國夫人這名頭,流珠頗有些不喜,假意嗔了他一眼,蕭奈一笑,撇撇嘴,老老實(shí)實(shí)撒了手。流珠接過勺來,邊炒著菜,邊對轉(zhuǎn)而忙著煎藥的蕭奈說道:“也是苦了你了。小子腸胃不適,沾不得油水葷腥,許多菜也吃不得,大半時(shí)候,只能吃些流食。你在外忙活一天,不吃點(diǎn)兒rou,如何能有力氣?以后時(shí)不時(shí)地,還是要給你自己開個(gè)小灶才行。”

    捕頭這活計(jì),銀兩算不得多,但蕭奈還在私底下做些交易,所以賺的倒也算不得少。只是他賺得的銀錢,全都用在了給那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兒子羅瞻買藥,拋卻藥錢之后,剩不了多少,因而在吃食上,向來不甚在意。

    此時(shí)聽得流珠關(guān)懷,蕭奈心上雖有些生暖,但面上卻扮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拿巾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笑道:“我哪兒會為了那不省心的小子,虧待了我自己?在外頭奔波的時(shí)候,少不了應(yīng)酬,不知蹭了多少席子,吃了多少大魚大rou,伙食好得很?!?/br>
    流珠將炒好的菜盛了盤,口中嗤道:“得了吧你,那日在街邊看見個(gè)蹲著啃涼餅的,也不知是誰?!闭f著,她柔柔笑著,回過身來,原本有幾分媚意的面容,此刻浸潤在暖色燭火之中,顯得平和而賢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