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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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期聲音微微有些暗啞,帶著些許醉意,又凝聲道:“我替二娘狠狠揍了潘湜一頓,二娘若是有心謝我,不如親自喂我醒酒湯喝。我中了酒,雙手無力,勺子也拿不起來,二娘該要幫我一把才好?!?/br> 雙手無力?方才不還死死地壓著她手嗎! 眼見著這徐子期說話越來越無賴,阮流珠蹙了蹙眉,也不理他,只掩了門扇,徑自出去。外面四喜正端著醒酒湯走來,流珠一見,溫聲道:“四喜,大哥兒醉得厲害,你可要拿小勺兒,一勺一勺喂大哥兒喝下去才行。可記下了?” 四喜忙道了聲好,端著醒酒湯,殷勤入了房內(nèi)。徐子期聽著動靜,乍一抬眼,見得四喜端著小勺,一雙金魚似的大眼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大腦袋跟個錘子似的,先是一怔,隨即啞然失笑,忙不迭地攆了他出去,自己倚著榻,端起小碗,將那難聞的藥湯一飲而盡。 只是這醒酒湯的藥效,卻還不如那冰涼又香軟的小手哩。徐子期皺了皺眉,想著本意是借著醉酒逗弄她一番,不曾想最后心猿意馬的,倒是他。 阮流珠離了徐子期這里,心里不由想道:也不知這家伙是真醉假醉,又是為何要說那些個無賴話兒。是了,他約莫還是在試探她呢罷?但凡她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的寂寞空虛、心旌搖曳,估計這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小將軍便會立時起身,抽了劍就刺她——定然就跟那武松殺潘金蓮一模一樣。 不過……流珠又忍不住想,這徐子期的胸肌,手感倒是不錯,她摸了一把,就下意識心跳加速。想她當(dāng)年在現(xiàn)代時,一共交過兩個男朋友,一個是體育大學(xué)的運(yùn)動健兒,一個是健身房的教練,阮蕓喜歡的,就是這一口兒。來了古代之后,沒幾個男人合她的意,這個朝代的大眾審美則是金玉直那般的瘦高個兒白面郎君,實(shí)在讓阮蕓覺得頗有些“一片芳心無覓處”的意思。 不過就算無覓,她也不會覓到徐子期身上就是了。流珠只笑著搖搖頭,便將這回事兒拋到了腦后。 日升月落,隔天恰是休沐之時。徐*對鏡梳妝,打扮得尤為嬌麗,懷抱上一盒阿芙蓉膏,驅(qū)車趕往薛府的后首儀門——一兩天以前,那秦太清的尸首,便是從這兒抬出去的。 *娘子下了車,薛微之開了門,將她迎了進(jìn)來。見小娘子一襲水紅挑絲裙兒,上面裹著緊實(shí)的月牙白小襖兒,玲瓏身段完全被包裹了出來,薛微之心神微蕩,摟著她入了臥房,先假模假樣地與她讀讀詩書,又手把手教她寫字筆法,之后便再也裝不下去,一個勁兒地蹭著她。 徐*心中惡心,面上卻有些埋怨嗔怪地推了他一把,隨即嬌聲道:“好冤家,這眼瞅著快到用午膳的時候了,兒先把湯給冤家你煲上,馬上就回來?!?/br> 暫住徐家之時,每日里幾乎都是徐*給薛微之做飯,她按著那話本兒里的遵囑,養(yǎng)了一手好廚藝,就是為了靠這個勾住男人的胃,順勢勾上他的心。此刻見徐*這般賢惠,還想著給他做飯吃,薛微之十分動容,卻不肯放開環(huán)著她腰身的手,啞聲道:“煲甚湯,快給相公含含雀子。阿郎渴的緊?!?/br> 徐*手指一點(diǎn)他額間,笑道:“休急休急。兒這里有寶貝呢,兒去做飯的時候,你先享用這靈丹妙藥,保管令阿郎快活似神仙。”說著,她拿了裝有阿芙蓉膏的錦紋長盒,故作殷勤地給薛微之獻(xiàn)上,并道: “這是海外進(jìn)貢的仙藥,名呼百憂解。放到煙管里頭,點(diǎn)上火,一吸一吐,百憂皆忘。這是皇后賜給三嬸的,三嬸又給了兒,兒一心只想著你。你在那高堂之上,心里面不知有多少不舒坦,若是積郁在心,必成病患,就得讓這百憂解治一治?!?/br> 她刻意改了名字,以免薛微之怕上癮而出言相拒。此刻聽得徐*這番話,薛微之心中微動,便輕撫著她的后背,令她給自己點(diǎn)上阿芙蓉膏。徐*紅唇微勾,按他所說,借著燒火盆里的火,點(diǎn)燃煙膏,倏然間煙霧升騰,薛微之雙目微合,輕輕一吸,但覺得驟然間四肢皆輕,好似身在云端,飄然若仙,便連徐*說了什么,也完全入不得耳了。 待薛微之堪堪回過神來時,他正赤著身子,躺在錦榻之上,身邊的徐*似乎才穿好衣裳。薛微之十分亢奮,一把扯過徐*,激動地嘆道:“果然是靈丹妙藥!可不就是如卿卿所說,快活似神仙么!不!比神仙可快活多了!” 他猛然躺下身子,眼眸發(fā)亮,喃喃回味道:“某夢見自己做了當(dāng)朝首宰,身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凡陛下有要事決斷,都要問過某的意思?!?/br> 徐*暗中哂笑,十分不屑,但仍是扮出一份傾慕尤甚的模樣,輕聲道:“這怎么能說是夢呢?郎君日后定能身居首宰高位,加官進(jìn)祿,富貴壽考,兒只等著當(dāng)首宰命婦了?!?/br> 薛微之十分得意,雙頰紅透,哎呀了一聲,親了她一口,摸著她嫩白小手兒,道:“若非浮名絆身,要替那秦氏女守幾個月面上的孝,某現(xiàn)下必當(dāng)三書六禮,百兩爛盈,迎娶了小娘子?!?/br> 徐*只面上敷衍,假作憧憬,心里卻對薛微之日后的模樣期待至極。到時候這慣常風(fēng)雅的榜眼郎,因犯癮而發(fā)狂瘋癲,丑態(tài)盡露,嘖嘖,不知是怎樣一副好景致哩! 又過了五六日,便是阮二娘與榮十八娘相約的日子。阮流珠帶上憐憐及弄扇,驅(qū)車前往京郊的那“小女兒國”,及至別莊,下了車輦,流珠眼睛一亮,不由暗道:果然名符其實(shí),真是個小女兒國! 這別莊雖小,卻五臟俱全,有紡織之地,亦有印染之所,來來往往皆是女工,其中甚至還有光頭尼姑和身著道教服飾的女冠。這佛與道,倒是在榮十八娘這別莊里相融相交了。 流珠雖說做的是賣衣裳的生意,往日在小地方的宅院里時,也曾見過女使織布,但這織布機(jī)器到底是如何cao作的,她卻是糊里糊涂,只大概懂個究竟。此刻在這里轉(zhuǎn)了半圈,流珠但覺得新奇,亦對那素未謀面的榮十八娘十分佩服。 這地方雖小,可眾人行止都很有規(guī)矩,井井有條,不紊不亂。流珠還觀察到,在這個地方,做工和休息交叉而行,做工時,女工們皆默然不語,而休息時,女工們又熱鬧起來,你說我笑,一派和諧。這實(shí)在令阮流珠暗暗吃驚——在小作坊都少見的這個朝代里,竟然出現(xiàn)了工廠制度的雛形。看著女工們聽從指令,統(tǒng)一調(diào)度,流珠簡直都要懷疑自己遇上穿越同胞了。 轉(zhuǎn)著轉(zhuǎn)著,流珠忽地見得個十分貌美的光頭尼姑。那小娘子雖說青絲皆除,可五官卻極其出色,當(dāng)真是娥眉曼睩,皓齒朱唇,縱是穿著素色袍子,也難掩那巫山一段云般的妖嬈身段。 流珠駐足,卻并非是為了她的美貌,而是因?yàn)樗谧龅氖隆m氈谶@小說里的這個宋朝,人們?nèi)允且越z麻紬絹為主要衣料,雖說也有襖,但這個襖所指的,與現(xiàn)代的棉襖完全是兩樣?xùn)|西。阮流珠也不是沒想過把棉引入人們的生活,在青史上重重地留下一筆,但是說實(shí)話,她打小長在城市,對于彈棉花到底是怎樣一副場景都說不太清楚,最后只好作罷。 而她面前的這美貌小尼姑,正一手持小弓,一手拿木槌,但聞得一聲聲弦響,眼見一片片花飛,流珠愈發(fā)愕然了——她這做著的,不正是彈棉花么? 她正徑自出神之時,忽聽得身后有人頗為爽利地笑著道:“兒來遲了,不曾出門相迎,還請二娘莫要罪怪。” 那聲音與嬌嗲軟綿一點(diǎn)兒邊都不沾,和阮宜愛真可謂是南轅北轍。流珠一回身,便見一個俏麗女子立在身后。那小娘子巴掌大的小臉兒,柳眉杏腮,顴骨微高而下巴稍尖,身形亦是少有的高挑,而最為奇怪的,則是她那衣著——她穿的是郎君穿的褲子! 這小娘子正是久聞其名,而未曾與她謀面的榮十八娘,本名喚作榮熙。依照榮六那文采,自然是取不出這個“熙”字來的,最開始時給女兒取的名是榮喜,家人亦一直呼做喜娘,而十八娘嫁給阮恭臣后,男人嫌她名字俗氣,便給她改了個字,這才有了榮熙這個名字。 流珠見了榮熙,連忙笑道:“這有什么可怪罪的?兒倒要謝過十八娘呢,教兒這井底之蛙,有了得見天顏的機(jī)會。兒在這里轉(zhuǎn)了一圈,著實(shí)大開眼界,真不愧是小女兒國?!?/br> 十八娘只一笑,也不再多加寒暄,開門見山,道:“今日請二娘來,實(shí)是想與二娘一起,做一樁大買賣。二娘你且猜一猜,咱們要做什么生意?” 阮流珠掃了眼面前這尼姑,微微一笑,溫聲道:“這位優(yōu)婆夷手持小弓與木槌,彈著棉花,兒猜啊,這生意,定然與棉花有關(guān)?!眱?yōu)婆夷乃是尼姑的尊稱,是佛教中的譯語。 ☆、44|38.01 為誰特地惜娉婷(四) 榮熙聞言,平聲淺笑道:“二娘猜得沒錯。兒請二娘來,為的就是這棉花生意?!彼f著,靈動的眼神微微一轉(zhuǎn),略有些好奇地道:“知道這棉花能用來紡線填衣的人可不多,而二娘看上去,仿佛一眼即明,毫不訝異,這是為何?” 阮流珠眨了眨眼,又把這事兒推到了連氏口中的那位外國人身上,溫聲道:“兒的娘親曾意外結(jié)識過一位海外之人,據(jù)那人所述,他們在海外之時,就是穿著棉襖過冬。所謂棉襖,便是將棉花填進(jìn)衣裳里去?!?/br> 榮熙也不懷疑,只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追問,而是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兒則是從一位西域商人處聽說的,聽他說完之后,便想試上一試。結(jié)果光是搟擠棉籽兒,便費(fèi)上了不少時日,到了彈打棉花這一關(guān),又耽擱許久。不過兒也并不氣餒,畢竟是第一次,出些岔子也是難免,再說了,這棉花確實(shí)比絲麻暖和多了,用棉線織衣,也定會比絲麻耐穿,以后工序再熟練些,必定能超過其他布料。兒本還有些憂慮,但你既然說海外洋人也穿這樣的衣裳,那便肯定行得通。” 阮流珠瞧著她認(rèn)真的面色,微有動容,絞盡腦汁地回憶了一下歷史上黃道婆的功績,但只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件半件,也不好冒冒然地說出口。她正猶疑著,又聽得十八娘笑道: “兒的銀錢,都是從紡織和印染上面賺的,但也賺的不多,至于成衣鋪?zhàn)樱瑑弘m有一間,可卻一直沒有起色。平凡人家不會出來買衣裳,富貴門第又看不上兒那舊花樣,便是看上了,教府里頭的女使學(xué)著做一套,還能省些銀錢,因而兒這鋪?zhàn)?,兩面不討喜,?shí)在比不上二娘的買賣?!?/br> 阮流珠聽她這番話,面上謙虛一番,心里卻有了猜測。果然,榮熙又道:“等棉花打完,棉線制成之后,兒希望能把這棉衣迅速推而廣之,教天下人都能知道這棉的好處,兒也好趁著風(fēng)頭獨(dú)占,賺上一筆。可惜思來想去,卻沒想著什么好路子。倒也想過借著供布的機(jī)會,把棉布賣給布商,但談了幾家,因前景不定,人家也不敢多進(jìn),這才把算盤打到了二娘身上?!?/br> 她有點(diǎn)子,有人手,有基礎(chǔ),缺的就是客戶,而阮流珠能給她的,就是一個打開市場的機(jī)會。京人喜好跟風(fēng),無論好壞,只要貴族這么做,底下人便也跟著學(xué)。所以若想推廣新出的布匹,從阮流珠這里著手,確乎是個不錯的法子。 阮二娘本就對她這小本買賣并不滿足,希冀著能擴(kuò)大規(guī)模,卻苦無根基,眼下榮熙投了橄欖枝來,自然正合她的心意。 流珠興致頗高,與榮熙就如何合作、怎樣分成,詳細(xì)討論了一番。雙方就此協(xié)定,等棉線等能做到穩(wěn)定和持續(xù)生產(chǎn)后,流珠那里的衣裳,便要擇出一部分合適的,改用棉布制成,至于流珠處所需的針線布匹等,今后也會從榮十八娘這里提貨,而榮十八娘給她的,則是一個比本錢高不了多少的便宜價格。 說了好一會兒話后,婢子端了茶上來,流珠望著裊裊茶煙,眼睛忽地一亮。她苦思冥想許久后,總算搜刮出了不少還算有用的回憶,連忙對著榮十八娘道:“彈棉花,不該用那小弓,而要改用大弓才對。弓身加長,弓弦加粗,彈棉花約莫能變快不少?!?/br> 榮熙聞言,稍稍一想,也明白了個中緣由。兩個從商的小娘子對視一眼,均面上帶笑,相攜著回了那優(yōu)婆夷彈棉花之處。聽了阮二娘的建議后,那美貌尼姑轉(zhuǎn)眸一思,柔聲道:“二娘子說得有理,若是再由人手撥弦改為棒椎擊弦的話,那做工必能更快?!?/br> 見阮二娘也不完全是個背靠大樹乘涼的,榮熙對她高看了不少,又急匆匆地領(lǐng)了她去看紡車和攪車。阮流珠作為一個文科生,對機(jī)械完全不懂,即便是結(jié)構(gòu)頗為簡單的紡車和攪車,她也看不明白,只能聽著那美貌尼姑在旁輕聲說道: “這是咱這別莊女工一起想出來的新紡車,和那用來搟棉籽兒的攪車。只可惜胡亂搗鼓了許多,使起來也不算順暢。二娘要是有意,不若幫著看看?!?/br> 榮熙這才想起了介紹,笑著道:“這位優(yōu)婆夷,本姓蘭,法號無歇。她可在兒這里幫了不少忙,這些新物件,都是她日思夜想,搗鼓出來的?!?/br> 阮流珠盯著看了許久,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無奈笑道:“兒方才也不過是靈光一現(xiàn),說到底,對于此道實(shí)在是不精。不過兒的二伯哥,木工做得極好,恰就住在這附近,無歇師傅若是不介意,不妨將圖紙給兒,兒交給他看看。若是你們有意,制作彈弓的活計,也可以交給他,銀錢都好商量?!?/br> 蘭無歇微微頷首,雙手合十,鄭重謝過,回身去房中拿了圖紙。四下無人,榮十八娘對流珠已有幾分知己之意,此時嘆了口氣,對著她低聲道: “來兒這里做工的小娘子,大多都有難言之隱。人都愿意在家里面享福,相夫教子,若非實(shí)在有難處,誰會來這里聽人家管呢?” 她這話引得流珠微微蹙眉,卻原來榮十八娘這小別莊,原本不過是榮六給她的嫁妝,教她閑暇時與夫君來此閑坐。榮十八與阮恭臣相敬如“冰”,這別莊,便也閑置了下來。十八娘后來做起了布匹生意,找了半天地方,最后想起了這小別莊。生意做起來后就要招收女工,可誰知招來的,全都是可憐人。 榮十八娘領(lǐng)著流珠在堂內(nèi)坐下,二人手捧香茗,凝望著門外面,雪中笑談的小娘子們。流珠但聽得她低低嘆道: “女工其中,多是小戶人家的娘子,有新寡的,有挨郎君打罵的,有被始亂終棄,無處可去的,亦有被逼著出來做工的。而那觀中女冠和廟里的優(yōu)婆夷,也過不得清閑日子。京里不少閑散子弟,最喜歡褻玩女尼和道姑。那等逼良為娼的混賬事兒,兒見了不少,實(shí)是恨得牙根癢癢。” 這話入了流珠耳內(nèi),思及己身之無奈,不由令她十分傷懷。待蘭無歇蓮步輕移,手持幾張圖紙,畢恭畢敬地遞交到了流珠手上時,流珠微微一笑,鄭重收下,決意必要給她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及至入了車廂內(nèi),憐憐也感慨道:“卻不知世間還有這樣的小女兒國。奴當(dāng)年若不是被娘子救下,只怕淪落得還要更慘些。” 當(dāng)年流珠去牙婆那兒挑女使,正撞見憐憐他娘和面黃肌瘦、如同一只禿了毛的小雞仔似的憐憐。他娘為了給憐憐大哥娶娘子,干脆就賣了憐憐換銀錢,可憐憐這副模樣,自然賣不得好價錢,他娘便犯了急,抬腳就將憐憐踹倒,罵她是賠錢貨。流珠那時哪里見得這般場景,于心不忍,當(dāng)即出錢買下了憐憐。 傅辛收買她府上奴仆時,憐憐自然也被人放了銀兩入懷。這小娘子當(dāng)時不動聲色,轉(zhuǎn)頭就在沒人的時候告訴了阮二娘,面帶急色,教她趕緊處置二心之人,實(shí)在令阮流珠頗為感動。 聽得憐憐憶起往事,流珠長長嘆了口氣,心里想道:瞧那現(xiàn)代的穿越小說,女主角回了古代,貌美身嬌,父慈母愛,所愁的不過是該嫁哪個郎君,縱是有如原書中的阮流珠這樣的惡毒女配,那也不過是主角美滿人生的陪襯罷了,興不起什么風(fēng)浪。 可是在這古代生存,又哪里是件容易的事兒呢?富貴如阮宜愛、秦阿嬌,貧賤如代流蘇、憐憐,不上不下如她阮流珠,就沒有一個活得算是痛快的。 說到底,都不過是鎖在籠子里的雀鳥,個個兒引頸而望,望的都是有朝一日嫁得如意郎君,顯耀精神,無限風(fēng)光,細(xì)細(xì)一想,好似也無甚旁的盼頭了。 而她阮蕓所求的,卻并非在此。她只盼著,有人能替她將籠上的金鎖兒撬掉,打開小門,令她拋了綠慘紅愁,忘了負(fù)德之人,化為翼翼飛鸞,載飛載東,直上青霄。 這般想著,望著簾外白雪,聽得轔轔輪聲,阮蕓鼻間竟有些酸澀。她咳了兩聲,憐憐立時頗為關(guān)切地看了過來,道:“娘子哪里不適?” 流珠清了清嗓子,溫聲道:“無礙。” 憐憐一笑,巧聲道:“天愈發(fā)冷了,回去給娘子熬些暖身子的湯去?!?/br> 流珠翹了翹唇角,主仆二人說了會子閑話,忽地聽得車夫說到了地方。流珠一掀車簾,便見徐二嫂立在門口,聲音拔高,笑呵呵地道:“聽了動靜,便出來看看,卻原來是三弟妹來了?!?/br> 流珠下了車,將來意說明之后,徐二嫂迎了她入門,而徐道正正在院子里做活兒。他前些日子是給人家干活兒,自打漸漸摸出了這汴京的規(guī)矩后,便開始自立門戶。流珠自然不愿讓他白幫忙,便提了錢的事兒,徐道正卻連連擺手,蹙眉道: “莫提錢,莫提錢。這等小事,還要跟銀子掛鉤,弟妹這是埋汰我哩?!?/br> 流珠知道他的性子,便也不再強(qiáng)求。徐二嫂殷勤地端了茶湯來,非要看著流珠喝下,不喝便不走。流珠簡直像回到了現(xiàn)代時,每次被mama逼著吃東西,心上一暖,連忙捧著發(fā)熱的碗,將徐二嫂熬的茶湯飲了個見底兒。 徐道正瞇著眼,盯著圖紙鉆研了好一會兒,隨即平聲問道:“這繪圖之人的心思,實(shí)在是巧,只可惜于細(xì)微處還是有些外行。二娘,這可是那不遠(yuǎn)處的紡織莊子里頭的花樣?” 流珠手持巾帕,緩緩擦拭著唇邊汁液,溫聲道:“正是。兒與那莊子的女掌柜日后要一起做些買賣,這才拿了圖紙,教二伯哥幫著看看?!?/br> 徐道正略略一思,道:“我確乎有改動完善的法子,不過還需斟酌些時日。還有一點(diǎn),單看這圖,我心里頭雖有猜想,可卻對她們到底打算做什么不甚明了,不敢貿(mào)然去改,若是可以和那繪圖者面對面說說,那便再好不過了?!?/br> 流珠想了想,說道:“二哥先看著,我過些日子再見那掌柜時,把你的意思跟她說一說?!鳖D了頓,她又笑道:“幫忙還可以不談錢,做買賣可要明算賬了。二哥,兒想在你這里訂做幾張大弓,用來彈棉花用的,弦不用線弦,需得改用繩弦,擊弦則用棒槌,你覺得可行得通?” 徐道正在腦中想了想,覺得并非難事,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色道:“行得通。我能做出來?!?/br> 流珠一喜,與徐道正商定了價錢。徐道正又細(xì)細(xì)問起了徐*及徐子駿兄妹之事,面上雖不顯,可眼底卻是一片關(guān)切。 流珠忙笑著答道:“*愈發(fā)長進(jìn)了,識文斷字已不在話下,幫著兒做生意也漸漸能獨(dú)當(dāng)一面了。子駿基本都在夜里當(dāng)值,因而宿在宮城里頭,聽子期說,他做事也十分麻利呢,很得上司賞識。二伯哥且放心吧,兒孫自有兒孫福,不必多想,什么事兒都會越來越好?!?/br> 徐道正默然不語,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流珠瞧著他這副模樣,不由又觸景生情,想道:也不知道自己在現(xiàn)代是徹底死了,還是變成植物人了呢?不管哪一種情況,自己的爸爸mama,大概都特別難過吧。 念及此處,阮蕓不敢、也不愿深想,連忙另起了話頭。徐二嫂死活留她在這里用飯,流珠推脫不過,便與徐二哥夫婦一同吃了飯,飯菜雖比不上往日吃的那般精細(xì),可卻別有一番家常溫馨。 幾人又提起了徐大郎徐道協(xié),徐道正的臉色登時又沉了下去,握著筷子,怒道:“聽說那潘三郎挨了子期的板子,打得爬都爬不動,只能日日在榻上趴著。先前他調(diào)了傻大姐當(dāng)近身的女使,這下他出不了門,卻也收不了心,一來二去,據(jù)說是收了傻大姐做通房。這算是甚好事?老大還四處張揚(yáng),得意的不行,實(shí)在不可理喻!” 那尤好美色的潘三郎收了貌不甚美,也不甚聰穎的傻大姐做通房,實(shí)在教阮流珠啼笑皆非,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暗自感慨這世間姻緣,各有各的道理,各是一出傳奇,也不是旁人能隨便看透的。 她卻是不知道,那潘湜慣常被人說癡,本是打著親近徐道甫,和他斗一回雞的主意,將傻大姐從灶下婢調(diào)升成了貼身女使,可誰知見了傻大姐后,潘湜覺得自己哪里算癡,這徐大姐才是個癡兒呢。和徐大姐待在一起,潘湜那叫一個舒坦,待知道徐大姐和徐子期、阮流珠都沾親帶故之后,這潘老三當(dāng)即就納了徐大姐,只盼著能和美人兒們再親近些。 這世間事,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有心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蔭。徐子期教訓(xùn)花太歲時,也是萬萬沒想到后邊還有這一出,自己和這潘湜,倒也從仇讎成親故了。 潘湜之事,暫且按下不表,卻說約莫過了十來日后,流珠在府內(nèi)得了消息,說是徐道正和蘭無歇,及其他女工一起,已經(jīng)將那第一輛新紡車做了出來,將從前的單錠手搖紡車改成了三錠腳踏紡車。手搖改成腳踏后,更易使勁出力,而單錠變作三錠,紡紗線的速度也提升了三倍。 這個好消息令阮流珠倍受鼓舞。她作為穿越人士,雖然沒有起到穿越人士該有的直接引領(lǐng)風(fēng)潮的作用,但也在其中穿針引線,為這新紡車的發(fā)明出了不少力,這怎能不令她高興? 只是福禍相依,有喜亦有憂。流珠正開懷之時,徐*卻腳步匆匆地進(jìn)了屋來,眉頭微蹙,低聲凝重道:“二娘,出了大事兒了。有好幾戶人家,都派了仆侍,特地來退了單子。這有的衣裳都做了一半了,也只能暫時擱下。兒一追問,才知是那國公府又鬧了幺蛾子。” 卻原來阮宜愛做了決定,打算和稀泥,讓馮氏拿了和阮流珠一模一樣的花樣去做衣裳,可卻也不想著跟阮流珠說上一聲?,F(xiàn)如今十幾天過去,馮氏日趕夜趕,逼著女使做了許多件仿品,雖說在衣料和細(xì)節(jié)處都比不得流珠的衣裳,可乍一看,卻也能以假亂真。 馮氏的這贗品,買的雖比阮流珠便宜,可卻也便宜不了多少。這樣一來,貴人不愿自降身份買這衣裳,窮人家也掏不起這價錢,這裙裳便頗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攏共也賣不出幾件。 不過她這贗品一出,那些貴人看了,心里不由道:若是以后在街上行走,遇上那平頭百姓跟自己穿的差不多的衣服,必會惹了笑話。不少人家都抱著這個想法,退了訂單,瞧那意思,以后也約莫不會再來關(guān)顧。 阮流珠一聽,十分氣惱,垂眸細(xì)想許久,正打算想出個法子,偏在這時候,那宮里的小太監(jiān)來喚她入宮。 好不容易約有十日沒見著官家,流珠正樂得輕松,傅辛這一來叫她,流珠滿心不愿,正欲裝病推脫,可忽地又靈機(jī)一動,想出了個……或許沒用,又或許有些用處的法子,正好借著官家,來治馮氏。 這成功的可能有幾分,流珠也不好估量。但若是不利用下傅辛,流珠這心里,也不舒坦。 打定主意之后,阮二娘也懶得梳妝打扮,素面朝天,簡單披上斗篷,緩步上了車輦,朝著宮城行去。 ☆、45|38.01 隔籠黃鳥女兒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