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jié)
夏承安與四娘都很欣慰。 三郎卻越來越郁郁寡歡。 四娘有一次問他,他笑而不答,只說先生講的一些東西他沒有讀明白,怕辜負爹和jiejie的期望。 三郎不愿說,四娘也就不再問。 直到有一天,三郎放假在家,她要量尺寸給三郎做新衣裳,聽到他在屋子里叫娘,四娘立在門口,聽他低低的叫了三十多聲娘。 四娘紅著眼,咬著唇,轉(zhuǎn)身回了自己房間。 江氏的日子并不好過。 夏承安雖然沒有給江氏休書,但攆回家那么久從沒去看過一次,也從未說讓她回夏家的話。 再多的母女情分,再深厚的姐弟感情,也被生活慢慢消磨殆盡,特別是在有一個眼中只看得到利益關(guān)系的弟妹的情況下。 “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告訴你姓江的,你今兒個不把她送回夏家,我就帶著孩子回娘家!你自己選!”江氏的弟媳婦叉著腰,手指頭指著江氏的弟弟,大罵道,“我伺候婆婆那是應(yīng)該的,伺候一個嫁出去的大姑子算怎么一回事?她一沒被休二有兒有女,整日賴在我們家算……” “孩他娘,你小聲點兒,給娘和大姐聽到了……”江氏的弟弟去拉江氏的弟媳婦,“娘這不是身子不好,等娘身子好了,娘幫你哄孩子,你……” “現(xiàn)在什么時候?家里地里一團亂,我忙完地里還要回來做飯!我欠誰的了?!我給這個家生兒育女的,我還有罪了……哦,婆婆病了……那不是還有人沒病嗎?日日呆在屋里裝什么大家小姐……我不管,就一句話,伺候婆婆我樂意,她出了門的閨女還窩在娘家干什么?誰愛伺候誰伺候,我是不伺候!”江氏弟媳婦的聲音越發(fā)的大,絲毫不顧忌一墻之隔的江氏母女聽到這樣的話如何難受。 江氏臉色發(fā)白,攥著薄被的手因為用力微微顫抖,江氏的母親看著女兒的模樣,心里難受,一邊罵夏承安一邊罵兒子兒媳,掙扎著要起身,“有我在一天,我看誰敢攆我閨女出家門?!不想在我家呆就滾回娘家去,誰稀罕……” 隔壁驀然一靜,緊接著響起江氏弟媳婦的尖銳叫聲,“你聽到了?這哪里是親jiejie,有親jiejie這么挑撥弟媳婦和婆婆關(guān)系的?婆婆平時多好一個人,現(xiàn)在居然被她慫恿的要攆我回娘家……你別攔我,我這就走!你放手……” 江氏就感覺到母親的身子一僵,起身的動作慢了下來。 她還聽到胳膊細若蚊蠅的聲音,來自她從小疼到大的一奶同胞弟弟,“娘無心的……讓大姐走……” 江氏就凄然一笑,她伸手扶了母親重新躺下,朝母親笑了笑,“娘,她說的對,是我讓娘為難了,我這就走?!?/br> 江氏的母親伸手拉江氏,心疼道,“你去哪?你能去哪?” “我回夏家,夏承安沒有休了我,我還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呢,他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能把我攆走……”江氏笑著勸母親,一雙眸子卻空洞的望著不知名的前方。 江氏推開門走出去,叫了弟弟出來,讓他以后好生孝敬母親,與弟媳婦好生過日子,連晚飯都沒吃,拎著兩件衣裳包成的包裹,就出了娘家門。 江氏的弟弟抱著頭蹲在院子里,江氏的弟媳婦笑瞇瞇的做了晚飯,被江氏的弟弟一把打碎在地上,“把我姐攆走你開心了?你高興了!” “腳在她身上,她不走我能攆的動?我說了多久也沒見她走,誰知道她這次怎么就想通了……”江氏的弟媳婦撇了撇嘴。 江氏的弟弟就瞪著媳婦,“你還說……” “不說就不說,你不吃餓著,我端飯給婆婆吃去!”江氏的弟媳婦瞪了江氏的弟弟一眼,回灶屋重新盛了一碗飯端去房間給婆婆。 江氏的母親躺在床上,背對兒媳婦,一句話也沒搭理。 江氏的弟媳婦委屈的回屋就摔打,“你們都怪我,好好的日子被她過成那樣怪的著我嗎?前些年害的五娘與人私奔,這回差點逼死四娘,她一個當娘的嘴里說疼閨女,臨了臨了把閨女當搖錢樹,把自己好好的日子給毀了,怪的了誰?!以前姐夫待她多好?家里啥事都是她說了算,要不是被逼狠了,姐夫那么老實的人怎么會把她給攆回娘家?!你們不怪她,反而來怪我?!好好好!你們是一家人,就我不姓江,就我是外皮,你們不就是見不得她走嗎?行!你們把她追回來,我走!我回娘家去……” 幾個孩子抱著她的腿叫娘你別走,江氏的弟弟唉聲嘆氣,江氏的母親抹了眼淚,喊了兒媳婦把飯端進來。 閨女已經(jīng)走了,再把兒媳婦氣回娘家,這個家還成什么樣子?! 知道這是母親低了頭,江氏的弟媳婦沒再矯情,笑著把飯端進了屋,江氏的弟弟也跟進來賠罪,江氏的母親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兒媳婦和兒子的手,合著對閨女的愧疚和心疼把一碗飯壓進了 和心疼把一碗飯壓進了肚子。 江氏在外面晃蕩了幾日,她有想過去鎮(zhèn)上尋個活計養(yǎng)活自己,可她那樣的年紀還要管吃管住,誰愿意要? 江氏沒找到活,餓了幾日,不知不覺就走上去九里亭的路,卻在半道碰到李家的牛車,她捂著臉想避開,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等醒來時,人已在夏家老宅。 屋內(nèi)點著燈,豆大的火苗被門縫中透進來的風吹的四處搖擺,間隙傳來一男一女的對話,“爹,張大夫說娘是餓暈的……我做了飯,等娘醒了給她吃……” “嗯,明兒個一早讓她走……” “……讓娘留下來吧……” “不行!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你們,留她下來保不齊下次怎么禍害你跟三郎……”夏承安的聲音有著以往沒有的堅定和絕情。 四娘說了什么,江氏沒有聽到,兩人的聲音隨著風的轉(zhuǎn)向刮到了另外一邊。 院子里,很是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娘的聲音又響起,“爹,我都無所謂,有爹在,娘不會再拿我換銀子的……三郎很想娘……沒有娘的家多少有些不完整……爹,要不讓娘留下來吧?” 夏承安沒有說話。 江氏探了身子去聽,院子里卻只有樹葉嘩啦嘩啦的聲響。 “爹……”四娘還要說什么,夏承安拉了木墩起身,“不早了,睡吧?!?/br> 江氏聽到隔壁的門被拉開,關(guān)上。 四娘嘆了一口氣,收拾了院子端了吃食回屋。 江氏忙裝熟睡。 四娘撥亮了燈,在離江氏很遠的炕尾做針線。 江氏就著搖曳的火光看四娘。 四娘與二娘、三娘是同一年的人,二娘與三娘都嫁了人,四娘卻連個說親的人都沒有。 要是當初四娘聽她的嫁給喬麥,說不定這會兒都有孩子了…… 江氏搖了搖頭,換來四娘的抬眸,她眸色極淡,笑道,“娘,你醒了?起來吃點飯吧。” 四娘把飯放到小桌子上,端過去,又坐回原先的位置,低下頭仔細做著手中的活。 江氏張了張嘴,想說什么,肚子適時的咕嚕了一聲,她再顧不得什么,一把抓了筷子狼吞虎咽的吃起飯,吃到一半被噎的直翻白眼,嗚嗚咽咽的叫了幾聲四娘,四娘起身去幫她倒了水,幫她順了后背…… 江氏眼中有溫熱的淚水打轉(zhuǎn)兒,她一把抓住四娘想要退開的胳膊,“四娘,娘錯了!娘以后再也不逼你了!你跟你爹說說,讓娘留下來好不好?” 她屈辱的說著,“你舅媽把娘從娘家攆了出來,娘已經(jīng)無家可歸了……娘餓了好幾日,就想著回來看你跟你弟弟一眼……娘對不起你……” 四娘目光復(fù)雜的看著江氏,看著一向自命聰明、俯看幾個妯娌的自家親娘,眸子微垂,落在江氏抓著自己胳膊的手上,淡淡一笑,“娘,我勸過爹了……爹的脾氣你也知道,認準的事就不回頭,我……” “你行的,你一定有辦法的!只要你跟你爹說你不怪娘,再把娘的慘狀跟你爹說說,你爹一定會心軟的……四娘,你去求求你爹,讓娘留下來,好不好?娘發(fā)誓以后一定好好對你,給你找一門好親事……” 江氏的話沒有說話,四娘驚恐的拽回了自己的手,江氏心口一疼,忙補充道,“你的親事你爹不點頭娘一定不答應(yīng),一定不答應(yīng)!四娘,你幫娘求求你爹……你弟弟沒有親娘,以后就沒有辦法考功名,他這一輩子就毀了,你愿意他跟你爹一樣過的苦哈哈的嗎?先生都說你弟弟功課很好……” 四娘答應(yīng)了江氏去跟夏承安求情。 這次,她說動了夏承安讓江氏留下,前提是:涉及兩個孩子的親事,江氏不許插手!不許對家里的任何一個人指手畫腳! 江氏自然滿口答應(yīng)。 接下來半個月,也做的相當?shù)轿?,每日早早起床給父女二人做早飯,晚上也早早做好晚飯,慢慢的,夏承安也跟江氏說上一兩句閑話。 四娘卻始終離江氏遠遠的。 夏承安看在眼里,深夜里,不知嘆了多少口氣。 三郎放假回家,看到江氏,高興的幾日都笑瞇瞇的,連對四娘說了好多聲感謝的話,四娘摸著弟弟的頭,卻怎么都笑不出來。 瑤娘與鄒鵬程的親事定下來那日,四娘望著三房住過的房間良久。 瑤娘出嫁前一日,四娘去添妝,看到了瑤娘的嫁妝。 有宅子,有田地,有頭面首飾,有各色布匹,足足十六抬。 四娘聽八娘嘰嘰喳喳的說瑤娘跟她未來夫婿認識的過程,看著瑤娘一臉憧憬的幸福臉龐,看著大伯娘眉梢眼底流露出來的笑意,看著一家人由內(nèi)而外的開心。 瑤娘送的是一個繡著石榴的荷包,是用她攢了好久的上好的綢緞角料做成的,瑤娘很喜歡,連連道謝。 八娘送的是一根通體透綠的簪子,十一娘送的是一個樣式古怪的手鐲,她叫那東西為手鏈,就連小十二也掐了幾朵真花模樣的紗花給瑤娘當添妝…… 瑤娘出嫁,是九里亭最風光的一個。 未來夫婿親自來迎娶,紅毯從她家門前,鋪到了村口,全村的人都跑去圍觀。 四娘消沉了幾日,接了一件繡屏風的大活,整日呆在繡坊里,只早晚回來吃飯睡覺,與江氏的對話僅限于,“娘,我走了?!?/br> ?!?/br> “娘,我吃飽了?!?/br> “娘,我睡了?!?/br> 這一切都被夏承安看在眼里。 …… 夏承安挑了個日子,去了鎮(zhèn)上,去了洋槐胡同,見了夏承和與羅氏。 “幫四娘相門親事?”夏承和訝然。 羅氏也面路驚訝之色。 夏承安點頭,“你們也知道江氏她……不靠譜,我一個男人也不好出面給四娘張羅親事,她眼看年歲大了,再不找就不好嫁了……” 夏承和與羅氏對視一眼,都不知道該怎么拒絕。 江氏一貫看不上他們?nèi)?,若知道他們給四娘說親,這…… “也不要求門頭啥的,只要孩子務(wù)實肯干,一家和睦,家里窮點兒都無所謂的……”夏承安說著,眼睛里就有幾分懇求。 夫妻倆到底應(yīng)承了下來。 送走夏承安,羅氏就嘆氣,“這事鬧的……她爹,鄒家小子那是自己個看上瑤娘的,咱們?nèi)ツ慕o四娘也尋一個鄒家小子?” 夏承和也嘆氣,“我們先前一直在九里亭,哪里認識什么人?開店的時候倒認識一些熟客,可沒發(fā)現(xiàn)誰家有與四娘年齡相當?shù)哪型薨 ?/br> 夫妻倆一籌莫展。 夏承祥與李氏知道了,一陣唏噓,也答應(yīng)幫忙注意著,有合適的就說給四娘。 收了水稻,日子很快進入十二月,天說冷就冷了。 莫守諄送了信回來,說裴家少爺追去了江淮,要帶莫家三小姐回京,莫家三小姐一怒之下嫁給了蘇長亭!裴家少爺帶了人大鬧喜堂,打傷了蘇長亭,被莫家三小姐用箭弩連射三箭,受了重傷。 不等十一娘心驚,第二封信緊接著送到。 裴家與莫家關(guān)系緊張,臘月十三,莫家對外宣布,莫家三小姐重病死亡,已發(fā)了喪。 十一娘提筆寫回信,信還沒送出去,第三封信來了。 楚衍,化名林玨的四皇子于臘月十五病逝,順平帝哀慟不已,賜封四皇子為靖王,按太子規(guī)格下葬。朝臣嘩然,連連上書不妥,被順平帝一一駁回,有親三王爺楚業(yè)的大臣上諫,被順平帝拿著玉圭砸破了頭,罷黜為平民,這事才算落幕。 順平帝下令全國哀悼,國喪為百日,百日之內(nèi)不許有鞭炮,不許有婚嫁,不許娛樂。 楚衍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后發(fā)喪,順平帝大病,至暈厥,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