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一抖，紅龍在空中飛騰……

    頃刻間，就把墻下長案上的諸多擺設(shè)橫掃到地上。

    ‘淅……瀝……’

    ‘嘩……啦……’

    木器、青銅器還好說；玉器最碰不起的，當(dāng)下就摔破了大半。

    “玉人，商玉人！”栗公主眼看著一座玉人雕刻掉在地上，裂成幾塊，眼睛都紅了。

    玉人雕是皇太子劉榮送給meimei的上巳節(jié)禮物，乃商王宮古物；就算貴為當(dāng)朝皇太子，也是尋了很久才得到的，可見其珍稀。

    今天，竟然在眼面前被砸了？

    如果不是姨媽死命攬著，內(nèi)史公主就撲上來拼命了。

    同一時刻，王主妜也見機往后拽阿嬌表妹，邊拽邊靠近耳邊提點：別打身上，千萬別往身上打！一頭是女兒，一頭是侄女，會讓皇帝陛下會為難的。

    館陶翁主咬咬櫻唇，腕上用力——火紅色的矯影掠空而過，極富技巧地繞過人體，專門落在內(nèi)史表姐的發(fā)梢、外袍、裙子下擺、還有所有夠得到的室內(nèi)裝飾。

    不管打沒打到，挨那么近，光嚇也能嚇出一身冷汗??！

    沒過多久，栗公主就撐不住了：“陳嬌，住手，住手！汝……汝豈敢？”

    嬌嬌翁主聽而不聞——她有什么不敢的？

    至此時節(jié)，外面的宦官宮女就算再聾再遲鈍，也明白狀況不對了。

    “公主……公主？何如？”有負(fù)責(zé)的大內(nèi)官沖著內(nèi)室高聲問——沒辦法，除非主人叫，下人是不準(zhǔn)自說自話進去的。

    栗姨媽于百忙之中，終于慢一拍地想起可以叫幫手，連忙大喊：“來人，來人！”

    “來人，來人來人！”內(nèi)史公主也醒悟過來，對著外面大叫。

    而幾乎同時，城陽王主也吼了一嗓子：“無事呀，無事啦！”

    三個聲音，兩種意思——外面的人，暈了。

    王主妜動作神速，兩個健步?jīng)_到拉門邊，合上門不算，還插上了門銷。

    栗姨媽這下真急了，奔過來要去開門。

    奈何城陽王女劉妜張牙舞爪地守在旁邊，一點可乘之機都不給——擺明了不讓人進來，也不許人出去。

    “劉妜！”栗公主怒火中燒，一面忙著躲鞭子，一面恨恨地直指城陽王女——你給我等著！

    紅鞭，飛舞而至……

    內(nèi)史公主嚇得急忙縮回手，尖聲叫著找姨媽幫忙：“從母，從母！”

    栗氏可憐，顧著這頭就顧不了那頭；最后，只能放棄門，先保護公主外甥女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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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館陶翁主走進栗夫人的宮苑，時間不短了。

    龐林站在小松林的邊沿上，看著小山坡下栗夫人院子，一語不發(fā)。

    “上人，吾候于此……何為？” 小宦官瞧瞧上官的臉色，虛心請教。

    龐內(nèi)官沒說話，仍舊關(guān)注著那座華麗宮院，若有所思：‘阿嬌翁主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原本秩序井然的宮院，忽然亂了起來。

    不斷有內(nèi)侍和宮女跑進跑出，表情慌張，步履凌亂。外面的漢軍侍衛(wèi)探頭探腦，他們也想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然而礙于嚴(yán)格的宮規(guī)，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趣，有趣！’龐林輕笑。

    眼梢余光中，見一個十多個人的小隊經(jīng)過土坡……

    為首的小少年手里牽著個男童，兩人錦衣美服，玉器琳瑯，服飾格外華貴。

    遠(yuǎn)遠(yuǎn)的辨別出衣袍上紋飾的含義，龐內(nèi)官連忙退到路旁，躬身行禮：“皇子?！?/br>
    大男孩駐足，看看年輕內(nèi)官：“龐林？”龐宦官初入宮時，曾在王夫人的院子外圍伺候過，所以劉寄認(rèn)得他。

    龐林趕忙對皇子還記得自己表達出十二萬分的感動，做感激涕零狀。

    皇子寄不過是隨口一問，問完了，就拉著弟弟的手繼續(xù)走路——他還要帶太醫(yī)回去給母親診脈呢。

    “哦，皇子！”仿佛無意中想起，龐林笑瞇瞇地問王夫人的兒子，前段時間是不是想邀翁主嬌同去看船模比賽，卻偏偏沒約到啊？

    “然也?！眲⒓幕首舆z憾地?fù)u頭。

    那天過節(jié)，他本打算趁著向祖母請安的機會與表妹約定個時間。可偏偏長公主帶阿嬌回公主官邸去了，沒能碰面——他比不得劉徹劉端，膠東王劉徹和膠西王劉端都有進長樂宮的門牌，可以隨時出入皇太后的長樂宮；而他，卻沒有。

    龐林馬上提建議：可以現(xiàn)在就去問問啊！

    ‘現(xiàn)在？今天又不是節(jié)日，祖母會讓我吃閉門羹的?！瘎⒓暮傻赝媰?nèi)官，懷疑他大白天喝醉酒了。

    “皇子……”龐林笑呵呵指指栗夫人的院落，告訴皇子寄館陶翁主才進去不久，您現(xiàn)在進去，一準(zhǔn)兒能見上面。

    “真？假？”劉寄皇子沒法不懷疑——館陶表妹已多年不來掖庭宮了，就是入后宮，也僅去椒房殿看望薄皇后。

    小皇子劉乘可不管這些，一聽表姐在，立刻叫著跳著要去找阿嬌表姐——幾乎讓他哥哥抓不住。

    “龐林？”劉寄凝視龐宦官的臉龐。

    內(nèi)官龐林一躬到地：“老奴……何德何膽，敢欺騙皇子？ ”

    皇子寄再不存疑，帶著弟弟下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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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史公主起居室的門，終于打開了！

    毋庸諱言，門實際是被撞開的——被守在外頭的內(nèi)侍用肩膀硬生生地撞開。

    一進門，大伙兒都愣了。

    超級豪奢的公主起居室，如今象是被龍卷風(fēng)襲擊過似的。屏風(fēng)倒了，熏爐歪了，所有的案幾上都空了……

    原該擺在案面的珍寶擺設(shè)，全躺到了地上，天知道還剩幾件算得上完整。十多架鎦金鑲銀的樹枝宮燈亂七八糟地攤在墻邊，活像堆破爛。燈油撒出來，染上淺色的絲綢壁衣——黑黢黢，大大小小的，讓人直接聯(lián)想到某些犬科動物的排泄物。

    兩個少女貴女，

    著紅的，持鞭傲然而立；穿綠的，氣定神閑。

    栗公主躲在姨媽懷里，鬢發(fā)凌亂，氣喘吁吁，怒指嬌嬌翁主下令：“拿下……拿下！”

    ‘呀？？’

    栗夫人的手下侍從面面相覷——嘴里邊“唯唯” 不絕，腳下卻是動也不動。

    無所謂地瞟眾人一眼，

    長公主的女兒左手拎了鞭身，慢慢地、慢慢地、不慌不忙一圈一圈卷起。

    “莫怕，莫怕！”

    栗公主大力保證：“今日之事，不稟皇太后祖母，即行……上達天聽，以求公道。”

    這話，不說還好些；內(nèi)史公主這么一講，宦官宮女更不敢動了

    ——拜托！天子陛下也偏心翁主嬌好不好？公主怎么不好好想想，從小到大表姐妹間起沖突，您皇帝爹哪回站您那一邊了？

    “汝等，汝等……”

    使喚不動人，內(nèi)史公主惱羞成怒，對宮人破口大罵：“大膽！賤奴賤婢，待阿母歸……”

    栗夫人也是極寵女兒的；只要是內(nèi)史公主要，絕沒不答應(yīng)的。

    眾人無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象商量好似的，最后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同射向城陽王女——這個面生，不是宮里的貴人，抓她比較安全吧？

    ‘哦，我是軟柿子！’王主妜揉揉額頭，等著看陳表妹的反應(yīng)。

    阿嬌嗤笑，‘嘩啦’一聲抖開長鞭，那意思再清楚不過——有想試試的，盡管上前，我奉陪！

    內(nèi)侍們一張張臉，比吃了兩筐黃連還苦。

    僵局！

    正當(dāng)此時，外頭忽然飄來個脆生生的童音：“哇！從姊嬌果在也……”

    “從姊，從姊嬌！” 隨著聲聲呼喚，一個圓頭圓腦的小男孩鞋也不脫，就連蹦帶跳闖進來，張開雙臂去抱嬌嬌翁主的腰。

    “劉乘？”內(nèi)史公主首先叫出了小豆丁的身份，是王夫人的第三個兒子，同父異母的弟弟——皇子乘。

    聽到這稱呼，小皇子當(dāng)下就不高興了，回頭喊人：“阿兄，阿兄……”

    眾人這才注意到：小皇子后面，還跟進來個大皇子；月白直裾，玉帶圍腰，玉組玉佩叮叮當(dāng)當(dāng)。

    “劉寄？！”內(nèi)史公主撫額——王夫人的這個二兒子可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皇子寄挑高一條眉，對異母jiejie萬分不悅地說道：“阿姊，豈有直呼名姓之理？”

    栗公主頭疼了。她是jiejie，居長；嚴(yán)格來講，連名帶姓叫叫關(guān)系不大；不過若真鬧到長輩面前，肯定是理虧了——至少，不夠禮貌。

    莫奈何，內(nèi)史公主向兩個弟弟依次拱手，敷衍了事表達歉意。

    “嬌姊，嬌姊……”見兄長聲張正義成功，皇子乘開心了，拉著嬌表姐直嚷嚷：“蜜糖糕，嬌姊，蜜糖糕?！?/br>
    “阿嬌，此……誰人？”城陽王女挨過來打聽。她入京后，宮外各豪門跑得多，宮內(nèi)尤其是未央宮來得則很少。所以搞不清這小家伙是哪位。

    “王夫人之少子，皇子乘?！卑山o兩邊作介紹：“此……城陽王之女，名‘妜’?！?/br>
    “從姊……言？”聽到從不說話的阿嬌表姐講話了，劉乘大為驚奇，大吵大嚷叫兄長過來：“阿兄，阿兄……從姊能言也！”

    宮侍們的眼睛，瞪得象一對對牛鈴——訝然無聲。

    “啊呀？！”皇子寄仲愣之下，立即意識到陳表妹恢復(fù)說話的重要意義：“阿嬌，汝……能言耶？”

    嬌嬌翁主指尖撫著喉嚨，微微點頭。

    看陳表妹摸咽喉，劉寄又開始緊張了，神情焦慮地問是不是喉嚨還是不舒服？

    阿嬌想想，依然點頭。

    皇子寄立時發(fā)急，到處張羅著給阿嬌meimei準(zhǔn)備熱飲料——這么久了，剛說話，喉嚨多半還不穩(wěn)定，需要鞏固鞏固。

    一團糟的宮室，還有啥呀？

    皇子一邊催宮女去弄熱飲，一邊還不忘對異母jiejie多多抱怨：怎么能這樣懶？看好好的宮室都亂成什么樣了？連杯熱水都拿不出來，也算奇跡了。

    內(nèi)史公主這個氣啊——瞎子也能看出，她的房間是被搗亂才變亂糟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