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懂啦!” 梁國王主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侍女想說什么,不禁暗暗好笑:‘怪不得……曲周侯為兒子能娶到貴公主,連美人計使出來了,委實……煞費苦心??!’ “王主,送去洗衣房吧!”阿芹麻麻利利地獻計獻策:“要不,趕羊圈那邊打掃?總之,絕不能給那賤貨接近太子的機會!” 好笑地瞅瞅忠心的侍女,王主姱悠悠搖頭:“不好,不好!阿芹,現(xiàn)在就叫人去客房帶人,領去西小院,交給……劉靜……決斷。” “王主?”阿芹先是一怔, 等對上女主人笑吟吟的美目,終于慢半拍醒悟過來,“唯唯”“唯唯”應著行個禮,興高采烈出去找人傳話。 ★☆★☆★☆★☆ ★☆★☆★☆★☆ ★☆★☆★☆★☆ ★☆★☆★☆★☆ 黑鴉鴉的頭發(fā),瓜子臉,一對秋波含情目;玲瓏有致的曲線,哪怕遍身穿的是簡單素色的衣袍,依然勾人。 海棠……微熏,人比……花艷! 美人,是讓人賞心悅目的;尤其當這位美人又擺出小意順眼的低姿態(tài),就更添楚楚風姿了,著實惹來觀者愛憐。 劉靜不是冷心之人,多年的王室教育讓這位楚國王女對‘美’擁有非凡的感受能力,樂于相親,樂于欣賞,樂于…… 可眼前的美女,卻讓楚王主感覺和不小心吃了碗半生不熟的隔夜餿飯一樣,肚腹間翻來覆去說不出的難受。 瞅瞅帶人過來的西跨院宦官——這人是梁王主的心腹之一,原來是梁王宮的內官——王主靜腹誹不已:‘太子帶回來的美人,卻讓我發(fā)落?梁王主,王主姱……好計較!’ 乳母楮氏跟堵墻似的站在自家王主后側,以防賊的眼光死死盯著地上的新人;見王主靜看過來,馬上搖頭,暗示——絕不可讓此‘邪’花入室。 “王主,王主……”美人兒察覺到了,神情間更顯謙卑;一副柔軀幾乎完全匍匐到地上,淚光盈盈苦苦哀求,就仿佛對方若說個不字,她立刻就會心碎死掉。 ‘傳說中的……一石二鳥,今天方才領教!’王主靜幽幽地長嘆,轉瞬又暗暗苦笑——算錯了,不是‘二’鳥,是‘三’鳥才對。 “王主,王主!”侍女阿五從外面進來,湊近前靠在女主人耳邊用彭城話小小聲報告:“王主,打聽到了,奴婢打聽到了!太子去城陽王邸前確實問過她,還向內院管事偷偷問哪!王主,您可千萬別心軟……這女人斷不可留啊!” ‘真是……孩子話!到底年紀小,經歷少?!€是感動于乳母娘兒倆的忠心,王主靜朝阿五暖暖一笑,掉頭揮一揮衣袖,命美人起來。 “太子妃有命吶……”劉靜先和和氣氣安慰美人幾句,既有所表示又不顯得過于親熱,隨后故作沉吟道:“今邸中,孟姜之子多病,而其母有妊……” 向梁王主的內官客氣地笑笑,王主靜掉回頭來,一派云淡風輕:“長男病榻之前,多需人手;暫遣之于……東院,以助孟姜!” 中年宦官的臉上,閃過失望。瞬間恢復常態(tài),彎腰行個禮。 年輕的阿五稀里糊涂,傻傻的想再提醒提醒女主人;楮氏到底老辣,眼睛一瞇,原先繃緊的面皮立即放松! 美女聽到被留下了,不會被退回去,那還會念到其它,早高興得雙膝落地‘噗通’跪下,連連叩頭謝恩:“賤婢……感王主恩德!” ★☆★☆★☆★☆ ★☆★☆★☆★☆ ★☆★☆★☆★☆ ★☆★☆★☆★☆ 早餐后一個時辰,是點心時間。 宦官侍女擺好餐案,放上各色食物。劉姱王主拿起勺子才吃兩口,就見一個小丫鬟捧著只藤條編的描彩鴛鴦敞口籃進來。 “咦?”視線在鴛鴦籃上掃過,停住。 敞口籃里鋪了層錦帕。光澤柔美的淺黃色錦緞上,躺著枚橢圓形的玉牌;牌首帶孔,系一條五色絲線編織成的穗子,染色鮮亮純正。 ‘哪家親戚來長安了?’梁國王主好奇地伸手,取過來細看…… 習俗上,這是種非正式的通知。 要知道大漢朝從立國至今差不多四五代了,世家大族妻妾多兒女多,同宗和親戚數(shù)目也相應龐大到令人頭痛的地步。如果死究禮節(jié)一一拜會,就什么也不必干了,當事人的身體也吃不消;所以,就興出了這個既有禮有節(jié)又輕松雅致的法子:凡貴族自外地入京,會首先向長安城中的各家親親戚戚發(fā)送這樣的名牌——告知對方自己人到了;后面會酌情或拜訪或邀請或什么都沒有。 撫摸玉牌上雕刻的王徽,梁王女向辦完事剛回來的大侍女詢問:“阿芹?城陽王后入京了?” “對?。⊥踔?,”阿芹笑著回答:“今天清晨,陳王后攜王太子延、太子妃、王主妜進京。聽說還是趕在開城門的頭一波入城哪!” “城陽姑母……”王主姱想想,立刻吩咐侍從去準備出客穿戴的衣服飾品:“等太子醒了,就去城陽王官邸向姑姑請安。對了,去東跨院問問二叔今天進不進未央宮……倘若不入宮,一塊兒去拜訪姑母?!?/br> ‘事先也沒來個信!城陽姑姑幼子小著呢,什么事就撇下幼子和成年兒女一同入京?’劉姱王主心中疑惑頗多,轉臉追問貼身侍女:“阿芹,姑姑那邊的來人,你碰到沒?知不知道姑母一家這回進京為什么事?” 侍女阿芹聽了,淺淺一笑:“王主,婢女碰到了,也打聽了;陳王后和王太子此番……乃入京嫁女?!?/br> “嫁女?王主妜?”劉姱深感意外,微微瞇起眼尋思:‘總算定了嗎?挑挑剔剔這些年……’ “定了,這次確實定了。這不,陳王后將給女兒的嫁妝都帶來了,聽說光絲綢就裝了整整二十大車呢!”阿芹還在笑,只是笑容變得有些——古怪。 梁王女覺察到了,呷一口粟羹,不動聲色地催問:“阿芹??” 大侍女收斂神色,規(guī)規(guī)矩矩地正色答道:“稟王主,城陽王室嫁嫡王主妜于……周堅。王后與王太子夫婦親自送嫁,成禮。” “周堅?” 王主姱一時間沒想起這位是誰,直覺上感到比較陌生。 阿芹體貼地補充信息:“周堅啊,條侯亞夫同父異母弟弟,先絳侯勃之嫡少子?!?/br> “呀?” “翠鳥……周堅?!” 梁王主想起來了,同時也更驚訝了——驚訝到幾乎合不攏嘴。 作者有話要說:高溫 高溫 高溫 高溫 高溫 高溫 中暑啦 ——昏啊! 大家注意多喝水,避免中午出門 ☆、第23章 庚辰‘聯(lián)姻曲’之義薄云天 “周堅?” 同樣的話題,也在長信宮的東殿內被提起。館陶長公主看著手中雕了城陽王徽的玉牌,點著額角沉吟不已:“周堅?周堅……呀……” 竇太后倒是迅速想到新郎是哪家哪號,隨手指指鳥籠的方向:“翠鳥!” “噗哧!”長公主笑倒在母后身上,幾乎直不起腰:“阿母,阿母……” 竇太后扯扯嘴角,摟摟女兒,巍巍然不動。 過世的大漢開國功臣絳侯周勃子嗣眾多,而這個成員數(shù)量龐大的家族中,能被當朝皇太后記住的只有區(qū)區(qū)三人: 其一自然是‘混帳’周亞夫,一個為軍功不擇手段,差點害死梁王的卑鄙小人; 第二個是周安世,竟然無正當理由休掉發(fā)妻,充分印證了周亞夫本質上的惡劣——周安世是周亞夫同父同母的弟弟。 還有一位,就是這位‘翠鳥周堅’了。 因為送了好幾只可愛至極的翠鳥進宮,這位周弟弟非但贏得嬌嬌翁主的歡心,還進一步給皇太后長公主留下了不錯的印象。甚至成為吳楚之亂后,唯一受到邀請進入長信宮的周亞夫家族族人————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成就!當時引起朝堂震動,百官們一度誤以為皇太后愿意諒解周亞夫了。 不過,即使對周家那個擅長訓鳥的小子感覺良好,皇太后竇氏依然對這樁周劉聯(lián)姻連連搖頭:“王主……白身?哎,非……良配也?!?/br> 長公主坐直了,朱唇向上彎翹。劉嫖皇姐明白母親的意思: 周堅作為周勃的兒子,出身嘛勉強算得上高貴??芍苁霞易宓暮罹粢崖涞街軄喎蝾^上,以后理所當然只會傳給周亞夫一系的子子孫孫。 而周堅,頭上空有個徹侯嫡子的名分,實際既無爵位也無官職,甚至沒什么像樣的財產。母族默默無聞,沒任何助力;兄長周亞夫與他隔著一層肚皮,各自的娘,各自的心。如此的身家和處境,憑什么迎娶一位父兄都是親王的嫡出王主為妻? ——要知道大漢王室的嫡王主們,除非是倒霉到被朝廷點名送去塞外和番,否則,不是嫁入權貴侯門成為娘家在京都的內應,就是嫁給當?shù)睾缽娨跃S護父兄對王國的統(tǒng)治。 ‘是什么……讓陳王后為女兒選了第三條路?’熟知宗室內情的館陶長公主,也暗暗地納悶:‘周堅?周堅?要是換成我給阿嬌挑女婿……’ 突然,長公主“咯咯”地笑起來,笑聲朗朗,好不舒暢。。 “吾女?”竇太后被女兒的笑聲弄一愣,奇怪地問道:“吾女,阿嫖?” “噢,阿母,阿母呀!”長公主好容易忍住笑意,依在竇太后肩膀深深喘幾口氣,才套在母親耳朵上嘀咕:“阿母,女兒知城陽王后之所想矣!” “何?”皇太后側頭,做傾聽狀。 皇帝jiejie的分析,簡單而坦率:周堅確確實實是要錢沒錢、要勢沒勢、要背景沒背景、要前途看不到前途。不過所有這些缺點,如果換一個角度來看的話……也是優(yōu)點??! 父母雙亡,沒了勢力? 那王主嫁過去,也就不用伺候公婆了??!上頭沒直系長輩,既不用晨昏定省,也不用早請示晚匯報,要什么做什么都自己做主,這日子——多自在啊! 沒背景? 周亞夫這個庶兄兼周氏族長既然之前對異母弟弟沒什么關心;相應的,以后對周堅的小家庭也就不好意思指手畫腳了吧!一可以免去敷衍叔伯,二可以免掉與妯娌周旋,更不需花費心思在支應夫家一大群人上,多輕松? 沒錢? 陳王后就這么一個親閨女,城陽太子劉延就這么一個嫡親的meimei,陪嫁必定豐厚;實在不夠,娘家母親兄長時不時貼補些,也沒什么可意外的。再說了,按周堅往常的作為看,絕非不懂經營家業(yè)的敗家子。 …… 總之,撇開‘家世’啦‘關系網’啦‘面子’啦這類虛的,總體而言,招周堅做女婿屬于實打實的——實惠。不提別的,就小夫妻關起門來過過舒心的小日子,必然沒差啦! “阿嫖!”聽到后來,竇太后握起拳頭輕輕捶了女兒兩下,口中低低地笑罵著,看堂堂長公主講的都是些什么?照這說法,敢情‘公婆早逝’還變成好事了?自己都是當婆婆的人了,說話也不知道個輕重! 挨上兩下,長公主笑呵呵昵回母親身邊,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又不會傳到兒媳婦耳朵里。娶媳婦是一種想法;嫁女兒是另一種想法,天經地義! 母女倆正有說有笑,一名內官進來請示:“奉常、南皮侯彭祖求見!” 竇太后聽了,連聲讓請。長公主則干脆起身,迎了出去。 南皮侯竇彭祖剛進來,第一個就是恭恭敬敬向竇太后問安,然后噓寒問暖好一陣,待問清楚皇太后姑母近期樣樣安適后,才慢騰騰落了座。 竇彭祖還沒坐穩(wěn),館陶長公主就拿奉常表兄打趣了:“從兄呀……太子妃福音歸家,侯夫人可曾‘喜極而泣’乎?” 可憐的大漢奉常,臉一下子就紅了。 ‘喜極而泣’指的是南皮侯夫人。 當初南皮侯家和城陽王室聯(lián)姻。成婚之時,新娘子竇繆年方八歲;丈母娘侯夫人擔憂女兒幼年遠嫁,在婚禮間隙偷偷落淚,不慎被觀禮的貴婦看到了。后來,就在新婚夫婦即將啟程之際,城陽王后被診斷出有孕在身;于是一行人只能取消行程,滯留京城待產。 消息傳出,眾人有好笑的,有羨慕的,可任誰也不曾料到所有人中最激動的竟會是——親家母?! 據(jù)說,初聞喜訊的南皮侯夫人當著若干親戚女眷的面跳起,歡喜到眼淚掉下來。當然,放到臺面上的理由是‘為陳王后高齡得子而高興,所以失態(tài)’了,可問題是誰信??? 南皮侯好不尷尬,討?zhàn)埖乜聪騾柡Φ幕始冶砻茫骸伴L公主……” “阿嫖!”竇太后心疼侄子,趕緊打圓場。 長公主抿嘴,笑眸彎彎。 “皇太后,長公主……”南皮侯竇彭祖決定趕快切入正題,舉手整一整衣冠,向竇太后長公主依次深深一躬,然后滿臉嚴肅地提出:“彭祖……愿求阿嬌為……長男良……之‘南皮太子元妃’?!?/br> 東殿宇中,安靜下來。 長公主稍稍一驚;扭頭瞧瞧母親,見竇太后略現(xiàn)驚色,知道竇表兄事先并未和長信宮通過氣;于是,緩緩地問道:“從兄……何處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