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根子點點頭,踩油門提了速,錯過上班早高峰,一路都格外順暢。 陸強先走進大廳,等根子去停車,早間醫(yī)院人滿為患,熙熙攘攘,到處都是排隊繳費的家屬。陸強往旁邊走兩步,從兜里翻出支煙點著,沒等吸滿,遠處過來個小護士沖他直皺眉,“醫(yī)院不能吸煙?!?/br> 陸強半口煙悶在嘴里,沖她抬一下手,折身往外走。 路上積雪鏟到兩側(cè),露出原本灰突的地面,臺階上還有些濕滑,上來的人都小心顛著碎步。他往墻根讓了讓,呼出口里的煙。 停車場較遠,嘴里的煙抽完,根子還沒回來,他低頭想再找一支,沒等垂眼,門口閃出個人,穿黑色風(fēng)衣和休閑褲,大踏步往外走。 門口撞上路人,他罵罵咧咧給拂開,側(cè)身的瞬間,陸強看清他一身狼狽,襯衫前襟和褲子有被水淋過的痕跡,在臺階前站了片刻,又回頭瞅了眼,才甩手離開。 根子不知何時過來,往他眼前擺擺手:“強哥,看什么呢?” 陸強又瞅了瞅,抬腿往里:“沒什么?!?/br> 梁亞軍住的高檔病房,這也是梁亞榮昨晚見過陸強故意換的,在醫(yī)院的頂層。 走廊里悄寂無聲,窗明幾凈,環(huán)境十分清幽。 病房外面有個不大的休息室,陸強手覆在門上,頓了頓,才敲兩下推開。一條腿還沒邁進去,眼角余光見里面飛出個物體,他一收手臂,重物擊中門板,砰一聲悶響。 隔了幾秒,他重新推門。 吳瓊坐在沙發(fā)上,驀地回頭:“叫你滾,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惡心人……” 那一剎那,她表情帶幾分猙獰。隨手抓過靠墊要扔,待看清門口的人卻是一滯,無措片刻,她張了張口,竟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當(dāng)年過不在陸強,卻也免不了他無意促成,他替邱震受罰,起先她恨的快要發(fā)瘋。在醫(yī)院躺那一個月,她生無可戀,情緒消極,院方下過幾次病危通知,久經(jīng)折磨,在與死神擦肩后,硬是活了過來。那之后接受很長的心理輔導(dǎo),心情慢慢平穩(wěn),連同對他摻雜那點情愫,也一并帶走。 這幾年她無欲無求,情緒再沒失控過,直到前些日子遇到邱震。 噩夢還是來了。 吳瓊握住發(fā)抖的手,強裝鎮(zhèn)定:“你們走吧,我媽下去買飯,很快就回來?!?/br> 陸強站門口沒動:“他傷什么樣?” 吳瓊看了他兩秒,轉(zhuǎn)向別處:“多處外傷,頭部輕微腦震蕩,鼻骨骨折,左腿脛骨粉碎性骨折?!?/br> “人醒著?” “沒有,”吳瓊說:“打過麻藥,昏睡呢?!?/br> “費用大龍給出,讓人盡量看好了?!?/br> 吳瓊低著頭沒說話。 陸強頓了頓:“人還在拘留所里蹲著,打架斗毆的事,該賠多少賠多少,讓他過來當(dāng)面認錯兒都成……有些事他不知情,算是無辜的,硬咬著不放也沒什么意思。” 吳瓊才稍稍緩過來,她放下手:“這事我說了不算?!?/br> 陸強說:“希望你能想清楚。” 沒有久留,從病房出來,根子先跑下樓繳納費用,他慢悠悠落后一步,乘的下趟電梯,門將閉合那刻,有人從外面按了下。 吳瓊追出來,有些氣喘吁吁:“我還有幾句話?!?/br> 過了幾秒,陸強從墻壁上直身,跟著出來,兩人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轉(zhuǎn)角位置有個吸煙室,窗外正對醫(yī)院草坪,冬天里不見綠色,一片白雪皚皚。 兩人中間隔了一米,陸強剛好拿煙來抽,空間不大,沒多會兒就煙霧繚繞。 陸強單手插著口袋:“要說什么?” 吳迪說:“你朋友那事兒,我可以說服我媽,叫她不再追究。” 陸強啜了口煙,瞇起眼:“然后呢?” 她低下頭,兩手在身前揉搓了幾下:“他,”吳瓊吸了口氣,努力穩(wěn)定一下情緒,才道:“邱震……前一段突然在路上遇見我,那次之后,又跟以前一樣,總是陰魂不散,時不時的出現(xiàn),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怕的要命,想躲也躲不開,我媽身體不好,又不敢跟她說……” 陸強看她一眼,目光垂下去,落在她的手上。她有些抖,拼命控制著,骨節(jié)捏的泛白。 好一會兒,吳瓊看著他的側(cè)臉:“以前的事兒就當(dāng)過去,我任命。他從前最聽你的,能不能……讓他別來sao擾我?” 陸強沒答她的話,瞇眼看著窗外,嘴上咬的煙一直沒動,要不是煙霧絲絲縷縷,世界好像都定格。 窗外白的晃眼,從高出看下去,人群如同螻蟻,緩慢在自己的軌道上爬行。 等煙快燃到盡頭,煙灰再也支撐不住,一大截掉落在窗臺上。 陸強拿下來,直接彈進垃圾桶:“他的事兒,我現(xiàn)在管不了?!?/br> …… …… 這之后陸強沒再露面,讓根子送過兩次錢。梁亞軍除了腿上的傷,其他部位基本痊愈,出了院又進康復(fù)中心,前后折騰一個月才肯回去。 又過不久,大龍也被放出來,吳瓊終究說通梁亞榮,否則憑借那些驗傷報告,她想追究到底,大龍蹲個一年半載也是難免。 被物流公司辭退,醫(yī)院的錢全由陸強墊付,出來之后,他把幾人約出來喝個痛快,臭脾氣收斂不少,幾杯白酒下肚,抱著陸強大腿痛哭流涕,不知怎么報答才好。 陸強笑罵他一通,轉(zhuǎn)向窗外,細碎的雪花飄飄蕩蕩。 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冷,大雪小雪沒斷過,整個城市仿佛被白色掩蓋,冷寂而荒涼。 離春節(jié)還有一周的時候,盧茵舅舅又打電話來,和她確定回家時間。她本打算今年同陸強呆在漳州,細想起來,自打畢業(yè)只回去一次,即便再不愿意,舅舅畢竟是親的。 和陸強商量后,他只短暫沉默片刻,笑著讓她回去。 盧茵說:“也就五六天,初四能回到漳州。” “我去接你。” 她收拾幾件換洗衣物:“那你過年去哪兒?” “有根子呢,我們幾個能湊一桌麻將?!?/br> 盧茵終究有些歉意,在他臉頰親了親:“等我回來。明年和你一起過?!?/br> 想到明年,陸強笑了笑。許諾總能讓人陷入美好憧憬,但和現(xiàn)實仍舊存在差異。 他順勢吻上去,“好?!?/br> 離開那天是夜里,陸強送的她,舅舅家還要偏南一些,住在一個小縣城,火車要比飛機方便,十幾個小時的路程,睡一覺很快過去。 盧茵拎一個小巧行李箱,隨身包里被他塞滿零食路上吃。 趕上春運高峰,候車室里各路人物隨地躺臥,陸強掃了眼,不由皺眉,到底弄了張站臺票,把她送上車。 買的底鋪,他把行李放好,折身下去。 衣角被拉了下,陸強回頭,她坐在床榻上,抬眼看著他。 陸強躬身,笑著:“舍不得我?” 盧茵抿抿唇,小聲問:“你會想我嗎?” 周圍都是攢動的人群,陸強捏起她下巴,“不想。難受了你能回來給老子瀉火兒?” 盧茵只聽到前面兩個字,喉嚨梗的難受,輕輕咬住下唇,頭頂?shù)挠白右灿行┠:?/br> 陸強一滯,“不識逗呢。” 盧茵迅速眨了眨眼,掩飾的笑笑:“快走吧,要開車了。” 陸強頭埋的更低,看了她良久:“初四來接你?!?/br> 門口列車員吹起哨聲,陸強親親她,“我走了?!?/br> 盧茵吸了吸鼻子,想起什么,迅速撩開窗簾,站臺上昏昏暗暗,只剩兩三個人影,沒幾秒,陸強出現(xiàn)在窗口,兩手插著口袋,齒間咬著未燃的煙,沖她勾唇角。 兩人隔著薄薄的玻璃,卻要漸行漸遠,五六天不是多長的時間,只是盧茵害怕分離。 車窗外,陸強掏出手機,在上面按了一氣,朝盧茵抬了抬,示意她看短信。 他沒等到列車開走,留給她一個背影,高高大大的身軀,垂著頭,弓著背,走的不慌不忙,好像回家也沒那么亟不可待了。 盧茵放下窗簾,揉了揉眼睛,才想起從兜里翻手機。 她只看一眼,便氣的扔出去,覺得剛才簡直浪費感情。 屏幕上四個字:想你自擼。 隔了會兒,盧茵又拿起來掃了眼,臉頰不由發(fā)熱。 第34章 盧茵到黔源已經(jīng)大年二十九,下車那刻,一股濕潤氣息撲面,不覺嗅了嗅,盧茵勾唇,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出了站臺,遠遠見盧友正踮腳張望,身上穿的灰色外套和粗布褲子,褲腳挽起,露出一截黑色棉襪。 盧茵鼻子沒來由泛酸,趕緊沖他擺手。 盧友正見了,憨厚一笑,大踏步往這邊走。 他接過盧茵行李,“累了吧?” “不累,睡了一道兒。”盧茵問:“舅媽呢?” “她在家,兩個孩子都放假了,鬧騰的很?!?/br> 盧茵喜滋滋,跟他搶行李:“我來吧?!?/br> “我來,我來,”他一躲,往前緊走幾步:“車就在門口?!?/br> 躲過接踵人群,盧友正的人力三輪停在背巷,他開了鎖,把箱子擱在旁邊,幫她拉著車門。 盧茵抬頭看了眼,還是幾年前的那輛,車身銹跡斑斑,輪胎沾滿污垢,頂棚遮陽布已經(jīng)看不出顏色。 她邁上去,盧友正把車門插好,動作敏捷的蹬上去騎走。 穿過人潮擁擠的火車站,他速度快起來。 盧茵坐在后頭,望著他左右晃動的背影,“舅舅,”音量被喧囂掩蓋,她大聲:“都年二十九了,還出來拉活兒嗎?” 盧友正半側(cè)著頭:“待著也是待著,順便接你。” 小城沒多大,一條街道直通到底,路兩旁全是賣年貨的,一派喜氣祥和。 他們住在一條老巷子里,房屋年代久遠,是盧茵外婆留下的。 進了門,兩個孩子正在打鬧,都是丫頭,大可和小可,長的今年剛上大學(xué),小的才11,是盧茵離家那年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