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節(jié)
崔洛得意取到了張氏,又不高興張氏記著以前不放,所以才常鬧。至于與宴安么…… 張氏冷哼一聲,“這就是個白癡,抱著見鬼的信義不放,也不看看他付出的對象是誰?!?/br> 總而言之,就是崔洛以小人之心,愚弄著君子之氣,有些古板的宴安,又將張氏玩弄于鼓掌,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非常厲害。 …… 沈萬沙聽的直拍桌子,“這崔洛真不是人!” 張氏表示,她喜歡錯了人,做錯了事,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她已配不上別人,不想別人也被困住,別人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另起爐灶娶妻納妾兒孫滿堂…… 她裝著像以往一樣,不知道宴安心思,不給他好臉,甚至面對他時會變的格外刻板兇戾,想各種辦法趕他走,可這人死心眼的很,就是不離開。 張氏知道宴安留在侯府并不是真的想和她怎么樣,因為禮教不容,世俗不容。他是君子,克己復禮,不欲自己難看,更不會傷害別人,尤其喜歡的人……他只是想離她近一點。 張氏趕不走他,就想先這樣吧,她繼續(xù)冷下去,宴安總有一天會淡,等他想開了自己離開,比她逼他離開可能還要好些。 “我夫雖是畜生,可我兒子沒錯,我不能對不起他?!睆埵涎垌㈥H,聲音寂廖,“我害了宴安一生,無以為報,只希望盡所有努力,讓他過的好。” “我希望有一天,他想通了,能笑著過來與我道別。我希望他離開侯府時,無牽無掛,瀟瀟灑灑。我希望他日后有錢傍身,有地位無憂,有妻有子,兒孫滿堂……” 張氏垂眸看著手里帕子,聲音很輕,“我這一生,只希望他與治兒快快樂樂,平平安安。他們是我活下去的勇氣,是余生的慰藉……所以有人想對他們下手,我怎么能不氣憤?” “我恨不得活撕了那些人!崔洛是自己作死,痛快的去了,若是他繼續(xù)在府里瞎折騰,欺負我欺負治兒欺負宴安,我也會殺了他!” 這一番表述,盧櫟幾人都懂了。 張氏之所以以侯夫人之尊,親手做這些事,還做的這么殘忍,是因為別人碰了她的逆鱗。 “我對這件事反應這么大,是因為高誠的表現很不尋常?!睆埵下曇衾鋮枺拔迥昵埃以鴻C緣巧合救過一個姑娘,那姑娘將死,求我替她給她家人寄些錢財。她知道我是侯夫人,擔心我嫌麻煩不答應,與我說了一些事?!?/br> “她說她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暗樁,姐妹們少量在青樓,大部分都是伸入各層官家內宅做妾,應主子要求,在找一些圖紙。她們主子神秘厲害,有龐大背景,少有人能惹。主子鋪了一張大大的網,往官員內宅放小妾,外院放管家,控制掌握,侯府這樣的人家,早晚會被找上來……” 盧櫟聽到‘圖紙’這兩個字,心中一跳,圖紙……什么圖紙! 他迅速與趙杼對視一眼,趙杼也雙眼微瞇,眸色冷厲,顯然與他想到一起去了。 盧櫟本想細問,可考慮到宴安在這里,他想了想,決定稍后與張氏單獨相處時再問。 不知道張氏是不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對這個組織說的很少,只說那姑娘告訴了她一些組織的人特點,然后最近兩個月,她發(fā)現高誠舉止不正常,與這些特點相符。 “這背后內幕,我不知道對方具體想干什么,但高誠明顯是要拉攏宴安?!?/br> 宴安眉心微蹙,“我不過一介夫子,無權無錢……” 沈萬沙拍拍宴安的背,“夫子不要妄自菲薄,你很才的?!?/br> “他拿崔汾開蒙之事試探,是在誘你,只要你能上船,就證明能被攻破,他們會緩緩拿捏左右你,讓你慢慢墮落,最后身不由己?!?/br> 張氏聲音冷靜,眉眼透著堅毅:“出事肯定有商有量好辦,但這里面水太深,知道的多可能會有危險,如果要死,我一人足矣,遂我并未與任何人提過此事?!?/br> “我小心翼翼護著頭頂這一片天,解決高誠,一切看起來理所當然最好。我知道龐氏一直疑我弒夫,前些日子她又找到了小南,以及所謂的砒霜證據……我便借此想了殺人之法?!?/br> 張氏表示,做為侯府主母,府里沒有任何事能瞞得過她,龐氏打算,她一早就知道了。崔洛之死是沒問題的,她有證人,所以一點也不怕。 她知道龐氏與高誠的jian情,也知道崔杰知道這個事。她在街巷殺死高誠,官府會來,她知道龐氏一定會忍不住動手,所以冷眼看著,還加了一把力。 事情鬧大,丑事爆出,嫌疑人增多,龐氏與崔杰肯定互相推諉。當然,若他們不按照她的想法來,她會適時添把火。總之,把高誠之死弄的撲朔迷離,像內宅情殺仇殺,力圖騙過所有人視線,包括高誠背后主子。 而且她這樣做,是因為知道暗釘還有一個。 她成功誘出了梅香。 梅香很聰明,很有耐心,可她與高誠是同伙,必須聯(lián)系緊密,誘異輿論說她喜歡高誠很容易。 張氏知道梅香買過砒霜。正好當天晚上龐氏與崔杰互相給對方下毒,她便又利用了…… 她說知道她們打算收服宴安,表示愿意幫忙……她帶梅香走進了冰窖。 “梅香再聰明,也只是個小丫頭,我騙她還是能騙的過的。”張氏說,高誠的鑰匙,是她放在梅香身邊的,砒霜,也是她放進梅香荷包的。 張氏說完,長長嘆了口氣,“這案子我自覺做的很成功,沒想到……遇到了你們。我忘記了搜梅香的身,不知道她身上有另一枚剔紅酒盞,也不知道宴安——竟然這么蠢,竟然跑來自首了?!?/br> 沈萬沙很好奇,他看著宴安,“夫子為什么會來自首?” “昨夜,他看到了我桌上的玉玲瓏?!睆埵峡嘈Γ澳怯窳岘嚤揪褪撬臇|西,他如何會認不出來?” “可這也只能讓宴夫子知道你對他……和他對你一樣么。”沈萬沙話說到一半,轉了個方式表達。 張氏感激他的體貼,柔柔看著他:“宴安雖蠢,卻也不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高誠屢次找他,他估計察覺出了一些不對的地方,梅香也會時不時sao擾他,他再知道我之心意……” “當年湯南莊,我們曾在陰冷雨天遇到一支搜索小隊,情況危急。我看到河中流水,恨為什么不是冬天,若是冬天,即便手中無利器,也可取冰殺人?!睆埵嫌朴埔粐@,“他估計是想起來了……” 盧櫟目光頗為贊賞的看著宴安:“短短時間里,能想出一個幾乎沒有破綻的偽局,夫子也很厲害?!?/br> 張氏整個講述過程里,宴安一直身體繃的緊緊,指甲掐的虎口發(fā)白,可以看出他心中必定諸多起伏。盧櫟覺得他好幾次都想開口說話,卻生生頓住,靜下來聽張氏說。 他應該很愛張氏,不僅愛,他還特別尊敬她,甚至不愿意打斷她的話,覺得那樣很無禮。連張氏當著別人面罵他白癡,蠢,他也一點不生氣…… 這兩個人有情,卻因為誤會生生分隔,默默喜歡對方,卻不敢有丁點表現,不希望給對方帶來麻煩,壓力,甚至不奢望在一起,只希望對方一切都好。 盧櫟眼睛有些熱。 這樣純粹的感情…… 對當事人來說很殘酷,可他們這些局外人卻覺得分外溫暖,和感動。 突然手上一暖,是趙杼越過桌底,握住了他的手。 他回頭去看,看到趙杼目光幽深,瞳孔里只有他一人倒影。 第288章 思索 這個局很巧。 整理一下,就是侯夫人察覺到高誠的異樣之處,本想慢慢觀察,誰知他竟意圖引誘腐蝕宴安,同時謀她兒子崔治的世子之位,立刻忍不了了。 同時龐氏查探侯爺當年之死,積極收集制造證據,欲將張氏母子打下深淵。身為侯府主母,張氏對隱秘之事知之甚深,索性利用布局,將案情引到內宅紛爭,迷惑世人視線。 然而暗樁還有一個。 張氏故意把高誠房間翻亂,找到并拿走了其聯(lián)系信物——剔紅酒器,又利用這個信物把梅香誘了出來。 同時龐氏與崔杰鬧的不可開交,甚至動手互相給對方下毒,張氏一看時機正好,便又利用了。 龐氏與崔杰給對方下毒未遂,皆經歷一番痛苦,暗恨不已。但他們心里有鬼,不敢大力質疑對方,只消一點點小提示,很容易槍口一致對外,說梅香有意毒死她們,并且畏罪自殺。 梅香與高誠關系匪淺,對想弄死殺高誠的嫌疑犯,簡直太有可能…… 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縝密,有大局觀的計劃,條條合理,樣樣合情,若非盧櫟一行,張氏的計劃可能已經全盤成功。 …… 張氏把所有細節(jié)講說完畢后,窗外柳枝輕擺,陽光耀眼,房間內安靜一片,落針可聞。 盧櫟心內發(fā)沉,良久說不出話。 他堅信不管怎么樣,殺人都是不對的,沒有人有權力剝奪他人的生命,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案情??蛇@一次……不知道因為張氏與苗紅笑的關系讓他覺得很親近,還是這個愛情故事對他來說太感動,他心里,很有些不忍。 愛情這么美好,生命這么美好…… 他有些矛盾,他無法理性的把張氏看成一般罪犯,也無法把殺人事實撇開,將她看成全然善良溫和的婦人。 就算被趙杼溫暖的大手包裹,他也沒感覺輕松一點。 …… 沈萬沙卻完全沒有這種擔心顧慮,連連拍桌,激動又崇拜的看著張氏:“張姨好厲害!”看那樣子好像恨不得拜師,想跟著張氏學藝一樣。 張氏憐愛的摸摸沈萬沙的頭:“乖了,你娘也很聰明的,休要舍近求遠啦。”笑顏頗有些雍容。 盧櫟怔住,沈萬沙的反應,非常出乎他意料。 少爺是個單純善良的人,每逢遇到命案,完結之后總有很多感慨和疑問,有時他都招架不住,可是這一次……少爺什么都說?他還愁萬一少爺發(fā)問,他要怎么回答…… 趙杼捏了捏他的手,湊過來與他低聲說:“高誠與梅香都是下人。” 盧櫟便懂了。 高誠雖另投了主子,但他是崔家世仆,張氏掌著侯府,便是他的主子,殺了他不犯法。梅香非世仆,是簽了身契的下人,在外面有良籍的父母家人,殺了她比高誠麻煩一些,到官府是要依律懲處的。但主殺奴,刑罰力度較小,就算最重的判罰,也是能用階級地位,權力金錢處理周旋的。 所以張氏的行為,在這個時代,是不認為有錯的,最多,也是傳揚出去,對她名聲不利。就算梅香家人來了,估計也不敢鬧大…… 可是殺了人,真的不用付出代價么? 趙杼再一次捏了捏他的手,提醒他:“不過兩個下人?!?/br> …… 盧櫟想了很久,慢慢的,他想明白了。 他來自現代,或許可以用自己力量影響,促進法醫(yī)事業(yè)的崛起,卻不可能改變封建社會的意識形態(tài),階級思想。他之所以常會感覺不適,是因為他的知識,他的思維方式與這里的人不同。 一次兩次思想小碰撞,他可以堅持,身邊的朋友可以寬容幫忙,可身邊沒有人的時候呢?若是他面對的事情非常嚴重,關乎重要的人生死呢? 他需要調整自己。頑固不變不會給別人帶來傷害,會受到影響的,始終是他自己。 有些東西他可以堅持,但更多時候,他必須融入這個社會…… 等他回過神,宴安正側過頭,與張氏說話,張氏沒看他,面色冷冷的。而沈萬沙……他正雙手托著下巴,饒有興致的看著兩個人說話,清澈的眼睛忽閃著,一臉八卦。 “他們在說什么?”盧櫟拉了拉趙杼袖子。 趙杼沒直接回答,只是看著他,笑的特別有深意:“不別扭了?” “我哪里有別扭!” 還不承認…… 趙杼心里癢癢的,忍不住摸了摸盧櫟大腿,“真可愛。” 盧櫟眼睛都瞪圓了,光天化日下,當著一堆人耍流氓?。?/br> “宴安在認錯。”趙杼也不吊他胃口了,大手包住盧櫟小手,“說他不該沖動自首,還說自己怎么想到的圓說之法?!?/br> 盧櫟想想,宴安其實也很聰明。他猜到了張氏用冰刀殺人的關鍵,聯(lián)系所有自己知道的信息,虛構自己殺人的動機,過程,連梅香那里,都能找到足夠的原因。高誠房間丟東西之事,他不知道,索性也不編,直接推到梅香身上,整個過程相當合理合情,符合邏輯……非常不簡單。 宴安長了一副好相貌,端的是朗眉星目,豐神俊秀,側臉線條無比美好,尤其他與張氏說話時,有羞澀有激動有壓抑,整個人美好的像一副畫……盧櫟差點看呆。 趙杼勾住盧櫟下巴,迫他轉頭:“本王不好看?” 盧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