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沈萬沙一拍腦門,“我給忘了!” 給逝者上過香奉過奠儀,按理主人該答謝一下,已過中午,不好招待用飯,管事就請三人旁邊廳堂奉上茶點。 柏明濤生前是府尹,交際圈子肯定小不了,而且人死燈滅,愿意來送一送的人很多,所以即便這個時辰,廳堂人也不少,還多是當?shù)赜蓄^有臉的人。 這種時候更是周全發(fā)揮的時候,他叮囑盧櫟沈萬沙幾句話,便過去長袖善舞了。盧櫟沈萬沙則是結伴在園子里走,想看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事,或者機緣巧合遇到世仆打聽些消息。 可是轉了好半天,收獲全無,兩個人都有些蔫。 “夫人上吊了!夫人上吊了!” 突然的尖叫聲打破安靜,這聲音好像還離的不太遠。 “夫人?”沈萬沙有些茫然。 盧櫟怔了一刻,突然拉起沈萬沙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府尹夫人!” 柏明濤是外任,身邊只有妻兒沒有父母,這個家里,能被稱為夫人的,大概只有柏夫人了! 果然很近,繞出園子東角,就看到了小院前人影亂動極是慌亂。盧櫟拽著沈萬沙一路跑到時,還沒有太多人聚集過來。 院門大開,房門大敞,盧櫟迅速走進屋子,只見素白的綢絹穿過房梁,上面吊著個只著素白里衣的女子。許是太過驚懼,幾個丫鬟婆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在一旁,沒有人敢過去把人放下來。 盧櫟覺得前所未有的不順。得到父母消息,長途跋涉趕了過來,柏明濤死了;正準備想辦法怎么見一見其妻或老仆,問問當年的事,柏夫人也上了吊。 好像冥冥中有什么阻止他一樣。 自己不懂事,不愿意是一回事,可自己付出努力,想要找一個答案,卻是這樣結局,盧櫟不甘心。 他目光微閃,拽住一邊的丫鬟,“夫人何時上吊的?” “不,不知道,”丫鬟聲音有些抖,“辰時初應酬客人時,夫人差點暈倒,來幫襯的太太們便勸夫人休息,夫人躺下時說想好好睡一覺,吩咐沒叫人不準來打擾,奴婢們便沒敢動。剛剛是一只貓兒調(diào)皮往窗子里闖,奴婢去趕,才看到夫人她……她……” 丫鬟拿帕子拭淚。按說她不該與生人說這些,但覺少年面善,一時情緒復雜六神無主,便下意識一股腦說了出來。 盧櫟視線掃過整間房間。 窗子是開著的,輕紗飄動,門……照丫鬟的話,是剛剛打開的。房間里飄著淡淡安神香味道,物件擺設整齊,床榻微微凌亂,未見掙扎痕跡。可上吊的人只著素白里衣,沒有穿鞋…… 盧櫟迅速觀察完四周,圍著柏夫人繞了一圈,摸了摸柏夫人的手。 涼透了。 “來,大家一起把夫人抱下來?!北R櫟招呼一邊婆子。 方才那么亂,也是沒個主心骨,一屋子人都嚇傻了?,F(xiàn)在管家和大少爺雖沒過來,有人愿意幫忙也不錯。而且她們都是夫人的下人,怎么能看著夫人一直掛在上面呢! 兩個膽大的婆子過來,抱住柏夫人的腿,往上抬—— “小心,小心點……” 盧櫟提醒著,看著婆子丫鬟將人抱下來,抬回床上。 “唉呀娘啊——”幫忙的丫鬟突然彈起來往外一蹦,像是受到了什么驚嚇。 “怎么了小玉?” 丫鬟驚叫,“夫人心口還熱著!” 一個婆子大著膽子探了一探,“只是有些溫,還沒涼透罷了,你這孩子別大驚小怪。還是先去通知大少爺,夫人已逝,趕緊收拾穿衣服才好?!?/br> 盧櫟卻突然伸手制止,“不用,夫人還活著?!?/br> 他記得洗冤錄里有很多救死方,關于上吊的也有一條?,F(xiàn)代鑒定說此法不科學,可宋提刑能那么寫,必是用那種方法救活過人,如今有機會,機率再低,他也得試上一試! “我能救她!” 第82章 救死 “我能救她!” 盧櫟話音清朗,并不尖利突兀,可話里內(nèi)容著實令人震驚,房間里幾乎立刻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怔怔看向他。 站在柏夫人床前,穿著最體面的mama第一個反應過來,“夫人呼吸全無脈氣消失,身子都涼了,怎么可能還活著?公子可不要開玩笑。”面前少年面如秋月眸若燦星,生著一副好相貌,怎么竟如此信口開河? 盧櫟往前站了兩步,帶著耀眼的自信光芒,“在下不才,長這么大學的都是死人知識,不敢說精通,倒也是有些拿手絕活的。柏夫人無脈無息,在別人看是死了,在我眼里,仍有救活機會,若諸位愿意,可容我一試?!?/br> 那mama看盧櫟眼生,不知道是誰,夫人出事,這么大動靜鬧出去,家里人一個沒來,這少年先闖進內(nèi)宅登堂入室,哪敢輕易允諾,“夫人仙去,別說是來吊唁的賓客,便是老奴都嚇了一跳,但死者為大,可不是拿出來好玩的事,公子說話還是穩(wěn)重些好。說起來公子如何稱呼?老奴是夫人貼身伺候mama,姓程,說句托大的話,柏家來往的客人老奴都認識,卻從未見過公子……” 這話說的和緩,實則懷疑盧櫟身分份目的,盧櫟并不生氣,本來他上門就倉促,引人不解很正常,正欲解釋,沈萬沙怒氣沖沖的跳了出來,“我們要救你家夫人,你推三阻四不愿意,到底是忠奴還是別有用心!” 沈萬沙也知道此趟過來有些失禮,可他一見不得別人貶低盧櫟,尤其出言諷刺的還是個下人,他心氣高受不了;二來柏明濤是知府很有些地位,氣勢上不碾壓過去,小櫟子怕是難以動作。再者,他也看到柏夫人的確死透透的了,可小櫟子竟然說能救,這不是從閻王爺手里搶人?如此神技怎么可以錯過!所以他說話有些不客氣。 程mama臉色有些不好,在自家地盤上,被不知道姓甚名誰的人指著鼻子罵別有用心,她不可能背這個黑鍋,“兩位擅闖內(nèi)宅,未通姓名便胡言亂語,還想讓我等服從,是不是太可笑了!我柏家事自有柏家理,我是忠是jian自有家主管教,與二位無關!” 沈萬沙瞪眼睛,“不管我們是誰,有本事救人不就行了!你家夫人都死透了,我們把她救回來,柏家有了主母,你們沒了照顧不周的死罪,豈不皆大歡喜?便是救不活,反正她都死了,有什么關系?你如此百般阻攔,真誤了時辰致使柏夫人不能還陽,這責任你擔待的起?” 程mama倒吸一口涼氣。 如今柏家正逢危機,夫人吊死在自己房里,她們這些伺候的,尤其是她這樣被夫人倚重了半輩子的奴才,最后恐怕難逃一死,她怎能不害怕? 夫人能還陽當然是好,可還陽哪里是那么簡單的事?如若沒活過來,她不但沒看好活著的夫人,死了的夫人遺體也沒護好,到時怕死的是不只自己,還要牽連家人了。 這樣的大事,她真是心下忐忑,不敢做主。 站在她身側長了一雙俏鳳眼身材火辣的丫鬟站了出來,目光不善氣勢刁橫,“你可別嚇唬我們,就沒聽說過死人能還陽的!該不是你們別有用心,想借此羞辱我柏家!” 沈萬沙瞇了眼,“柏大人剛去,柏夫人又上吊,這時間不早不晚很是新奇,你們一個兩個還百般阻攔,該不會是夫人死的蹊蹺,你們害怕她活吧!” “你——” 盧櫟阻了沈萬沙,往前一步,對著那姓程的mama,“在下姓盧,單名一個櫟字,這位是在下友人,沈萬沙。家父與柏大人乃是至交,只是天隔路遠,十多年未曾探望柏大人一次,如今有機會過來,大人卻已糟不測,實在令人扼腕。一時情急,行事失了分寸,還請貴仆見諒。但在下所言皆實,稍后你可尋人驗證,只是柏夫人等不得了,若再不施救,怕是沒機會了。” 他們說了這些話,看著對峙很久,其實時間過去不多,前院里的主人還沒過來。 程mama眼珠飛轉,打不定主意。 盧櫟便轉身,“你們不愿意,我也不勉強,告辭。” 沈萬沙用力哼了一聲也往外走,“我卻要到前院同主家說上一說,連主人死活都不顧的下人,要來何用!” 俏鳳眼的丫鬟還想說話,被程mama止住了。程mama咬咬牙,小跑幾步攔了盧櫟的路,彎膝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聲音帶著敬畏,“若公子懂救死奇術,請救救我家夫人!老奴從小伺候夫人,別說自己一條命,便是拿全家的命換,只要夫人能活,老奴什么都愿意!求公子施救!” “好?!北R櫟轉了身,“不過我瞧著這屋子喧鬧,大概馬上又要來一波人,還陽需要時間,mama可要好生應對。我倒是不怕被打擾,可柏夫人魂魄歸位之時,最忌吵鬧,到時萬一受到驚嚇不能醒來,生機全失,便怪不得我了。” 從剛剛的動靜就知道,一會兒這里必然到處都是人,救死這活他沒干過,需要全神貫注,無法應對其它。 程mama身居內(nèi)宅多年,也是個有手段的,只不過是因為背靠的主子倒了,方才才會一時失神?,F(xiàn)在既然選了陣營做了決定,當然會硬著頭皮頂下去,如今她的命已然在盧櫟手里,盧櫟救得活夫人,她就能活,還有大功,若救不活…… 她不敢想,鄭重了神色,“盧公子放心,我在這家里也是有幾分薄面的,自會勉力控制現(xiàn)場,只是夫人這里,還請盧公子盡全力?!?/br> “自然?!北R櫟挽袖子做準備。 程mama目光微閃,“只是到底是我柏家事,盧公子一人cao勞也不好,我留幾個下人在這里伺候,以備不時之虛?!?/br> 仍然對他有戒心。 不過盧櫟并不介意,微笑道,“有勞程mama。” 程mama安排好后,拉著俏鳳眼的丫鬟,帶著一眾丫鬟婆子走了出去,還怕門給關上了。 沈萬沙看著神色肅穆觀察柏夫人面色的盧櫟,也擼袖子走了過去,“我來幫你!” 盧櫟應了,“好,你上床去?!?/br> 沈萬沙愣住,“上床?” “對,上床?!北R櫟指著床頭的位置,“你坐在這里,照我的要求做?!?/br> 沈萬沙雖不解,但信任盧櫟,麻利的脫鞋上了床,沒注意到自己現(xiàn)在一點也怕死人了。 洗冤錄里有注,上吊的人,只要心口微溫,即便從早上吊到夜里,身體涼透僵硬,仍然可救,若是晚上吊到早上就不可以,柏夫人屬于前者。 做為一府主母,柏夫人的床相當大,盧櫟將她的身體往下移了移,露出足夠的空間讓沈萬沙坐在她的頭頂,將她的發(fā)打散,整理成一束,遞給沈萬沙,“你兩腳踏在柏夫人兩肩,在我說開始時,用力拉拽柏夫人頭發(fā)?!?/br> 沈萬沙點頭。 盧櫟叫留守房間的兩個丫鬟過來,“把夫人衣服脫了?!?/br> 丫鬟雖目露震驚,卻不敢說不,程mama已經(jīng)應了,她們就得照做。 只是解衣襟絆扣的手有些抖。 “姑娘不用害怕,柏夫人看著接近五十,已是無需避嫌的年紀,再者我即做這一行,婦人身體見過已多,于我而言,夫人只是需要醫(yī)治,再無其它?!?/br> 一個穿雪青比甲的丫鬟手開始穩(wěn)了,迅速脫下柏夫人衣裳,“接下來呢?” “夫人身體有些僵硬,你二人先按摩輕揉夫人四肢,慢慢的讓它們能彎曲?!?/br> 兩個丫鬟立刻行動。 盧櫟一只手放在柏夫人喉間,一只手按上柏夫人胸部,同時與沈萬沙點頭,“可以開始了。” 沈萬沙立刻腳踩柏夫人兩肩,手里用力拉著她的頭發(fā)。 盧櫟則是兩手同時用力,一只手按揉柏夫人喉嚨使其氣管肌rou放松;一只手揉按胸前使其肺部疏通。 柏夫人大概一早就上了吊,指尖觸感僵硬,肌rou有些痙攣,頸間勒痕非常深,舌骨喉骨的位置有些不對,傷勢很重。 如此進行了一刻鐘,盧櫟又命令兩個丫鬟,“四肢如能活動,分一人來按摩夫人腹部?!?/br> 感覺手下身體松緩很多,盧櫟開始按揉其左胸腔心臟的位置。 又一刻鐘,柏夫人左胸溫度升高,盧櫟吩咐,“出去一個人,吩咐廚下熬一碗官桂湯來——嗯,還要拿兩支毛筆。” 穿雪青比甲的丫鬟出去了,門一打開,鼎沸聲音傳了進來,其中最刺耳的,是一個女人的尖利叫聲,“弟妹死了,你們這些狗奴才就眼睜睜看著有人對她不敬,也不怕糟報應!許哥兒,你爹死了,你娘也跟著去了,你做為長子可得有孝心!家里的事伯父伯母幫你支應,可你也得立得起來,你來說,將這些欺主的狗奴才提腳賣了,將那侮辱你娘尸體的人拽出來打死!你放心大膽的做,自有伯父伯母給你撐腰!” 又聽程mama聲音緩和不失嚴肅,“大太太也不用為難我家少爺,夫人的屋子一向我管著,夫人怎么樣老奴最清楚,老奴說夫人還活著,夫人就是活著!不過是傷重了些,屋里有大夫給她醫(yī)治!老奴便把話放在這,若夫人有個三長兩短,老奴馬上就跟下黃泉伺候!” “弟妹若有事,你這狗奴才當然得陪葬!這一院子的人都說弟妹死了,偏你舌燦蓮花妖言惑眾,你這狗仗人勢的奴才,弟妹剛死就起外心,我告訴你,今日我必饒不了你!來人,去給我拿板子,先家法處置了這賤人!” 一道帶著隱痛的嘶啞男聲傳來,“大伯母息怒,母親正值危難,我們不能亂了陣腳,待大夫醫(yī)治過后,不管母親是死是活,您到時再鬧不遲……” 吵吵鬧鬧的聲音傳進來,沈萬沙眉頭一皺,這柏家還真是亂。 不過他現(xiàn)在沒心思關注其它,看著盧櫟的手好像變戲法似的,不知道揉了什么緊要xue位,柏夫人的身體竟?jié)u漸溫了! 盧櫟更沒心情注意外面,只希望程mama能給力多拖一會兒…… 觀柏夫人膚色微紅,他長呼一口氣,看向沈萬沙,“可以了?!?/br> “哦?!鄙蛉f沙立刻放開手里的頭發(fā),放松有些僵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