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很快,盧櫟這邊的總結(jié)更多了。 死者很多共同點(diǎn)。比如她們的眼睛都很漂亮,身材相仿;都是腹部連續(xù)刺傷,大出血而死;死前都受過一定猥褻,虐待;都與黑帳有絲絲縷縷的聯(lián)系;另外,她們每個人都有一個相好之人。 比如碧衣就是表哥,陳嬌嬌就是書生,其她人也有,有的是失聯(lián)多年的青竹梅馬,有的是有過幫扶之情,或者救命之恩的男人,這些男人大都家境不太好,性格行事上看來沒有污點(diǎn)。 而小半數(shù)死者死亡之前,曾與相好之人有過爭吵。 最后,保存尚可,可以勉強(qiáng)解剖的死者,其胃里都發(fā)現(xiàn)了桃花,盧櫟對最新死的碧衣尸體也進(jìn)行了解剖,胃內(nèi)也有桃花。 …… 線索越積越多,指示方向離黑帳越來越遠(yuǎn),離盧櫟最初猜想越來越近。 證據(jù)不會說謊,那么本案之中看似復(fù)雜黑暗勾動極深的黑帳只是連帶因素,兇手仍然是個教料書般標(biāo)準(zhǔn)的精神變態(tài)。 盧櫟指尖輕點(diǎn)桌面,“我們可以下手尋找兇手了。” “你知道是誰了?”沈萬沙最機(jī)靈,立刻出主意,“那讓趙大哥請的人去抓!官府的人我看不靠譜,搶功什么的不提,萬一兇手是個有錢的,沒準(zhǔn)剛抓到就能被那姓景的伙同孫推官拿了銀票放人!” “少爺說的有道理,”盧櫟目光灼灼地看著趙杼,“能繼續(xù)請他們幫忙么?我們可以多付銀子?!?/br> 趙杼頜首。其實(shí)用誰的人沒有區(qū)別,成都府這攤子事,他即知道了,沒有不管的道理,就是不好隨便下手,嚇著兩個小家伙就不好了。 現(xiàn)在既然兩個人都希望他幫忙,那便如此,“好。” “死者大都失蹤于整妝完畢,等待接客的黃昏時分,死前不久都用過餐食……”盧櫟閉上眼睛緩了一緩,才緩聲道,“我們要找的,是這樣一個人。” “壯年男子,家境不好,幼時可能因此吃過很多苦,自尊心受到傷害。已婚,其妻美艷,身量與本案死者相仿,生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婚姻表現(xiàn)前期平順,后爭吵不休,其妻可能棄夫離去,甚至還曾回來嘲笑于他?!?/br> “此人自己,或者家人曾受過官府壓迫,或者與其妻通jian之人就是官府中人。他職業(yè)不太高尚,需要勞力或耐心,他可能是雕討巧小玩意兒的木匠,可能清洗翻新首飾的串街手藝人,可能是擅養(yǎng)花的匠人,有在這個時間進(jìn)入青樓的機(jī)會。但我猜,他應(yīng)該是個廚子?!?/br> 盧櫟眼睛越來越亮,“想想看,什么人能進(jìn)出青樓不被阻攔,不被注意,還能將死者悄悄運(yùn)出?” 他視線停留在床頭插屏上妍麗的桃花圖案上,“女人在無聊消磨時間時,除了賞玩玩意兒,花草,擺弄首飾衣服,還會愿意用些美容養(yǎng)顏的食水。兇手是不是推著食桶沿街叫賣,內(nèi)里食物用大量桃花烹成,顏色漂亮,味道清甜,還不損身材……” 沈萬沙愣愣看著盧櫟,差點(diǎn)都結(jié)巴了,“你、你如何、想到的!” “人在幼時挫折過深,性格形成最易受到影響,兇手信心嚴(yán)重缺乏,對妻子珍惜,卻因妻子品性不佳對其心存恨意,受到刺激后下意識尋找同類人疏解情緒。只是他情緒積壓過多,已然不能自控,才造成這慘烈兇殺案?!北R櫟淺淺解釋,這樣的分析結(jié)論非常容易得出。 “為什么一定是廚子?” “因?yàn)樗勒呓允浅赃^東西不久后遇害,且胃里都有桃花。雖然時間久遠(yuǎn)尸體留存數(shù)量不多,但一連五個都有,已然是共性?!北R櫟捻著手指,“兇手給死者補(bǔ)妝口脂有桃花香,家里必備有大量干花,該是平時用到之處頗多,或許連這口脂,都是他自己做的。” 盧櫟一邊說一邊想,“他推著車,車上放著食桶,受死者招呼捧食水進(jìn)門,青樓里無人會阻。若他將死者制服打暈,放到桶里,只消避著他人視線,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將人帶出……一定是這樣,因?yàn)樗勒哳i后都有上粗下窄的棒擊痕!” 沈萬沙聽的眼睛都直了,“莫非你看到兇手如何做案了!” “怎么可能,”盧櫟嘆口氣,“只是根據(jù)現(xiàn)在證據(jù)推斷?!?/br> “光憑想就能想出這么多!” “證據(jù)越多,方向就具體。” 盧櫟將要說的話補(bǔ)充全,看著趙杼,“大概就是這些,不過一切皆是我猜測,你讓大家尋找時注意一點(diǎn),他受過官府壓制,對官差會很有敵意。他身邊肯定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個女人,最大可能是妻子,但也有可能是別人,比如表姐妹,家鄰,任何一個可以扮演被他深深愛慕,又鄙夷遠(yuǎn)離還回來嘲笑他的角色?!?/br> “此前卷宗上說青樓人多眼雜,注意到死者出事前出現(xiàn)人物的不多,但我相信有同樣經(jīng)歷背景,又擅做桃花食水,還喜歡賣于青樓姑娘的一定沒幾個,循著這個方向找,必會有所得!” 盧櫟聲音漸漸篤定洪亮,沈萬沙被他說的心生驕傲,“我家小櫟子就是這么厲害,這次只憑剖尸推理就可揪出兇手了!”說著說著他沒忍住,直接撲過去將盧櫟抱住揉啊揉,“嗷嗷小櫟子你跟我回家吧,好想養(yǎng)你啊啊啊啊啊——” 趙杼黑著臉,提著沈萬沙的后脖領(lǐng)將人甩到一邊,定定看著盧櫟,“還有么?” 盧櫟驚訝地看著趙杼,不是已經(jīng)說完了?不過趙杼嚴(yán)謹(jǐn),非要確認(rèn)一遍也沒關(guān)系,他笑瞇瞇道,“沒有了,有勞趙大哥?!?/br> “嗯 ?!壁w杼幽幽轉(zhuǎn)身,走出房門前瞪了沈萬沙一眼。 沈萬沙后背發(fā)涼,很有種被狼盯上的惡寒感覺。他早看出來趙大哥對盧櫟有點(diǎn)意思,但這種惡意實(shí)在難以理解,他和小櫟子是好朋友,又沒惹到這個人! 不過趙杼出門前眸里殺意實(shí)在可怖,沈萬沙不敢再鬧,慢慢湊到盧櫟身邊,蹲下拍拍他的手,“小櫟子不要急啊,我陪你等?!?/br> 盧櫟:……我一點(diǎn)也沒有急好嗎。 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斷,既然證據(jù)這么顯示,那么抓到兇手就指日可待了,他開始有心情與沈萬沙一起出去玩。 期間又碰到了景星與孫正陽。 景星早已不復(fù)那日解剖取胃時的狼狽模樣,束白玉冠,著文士衫,佩公子玉,踏粉底靴,看著豐神俊朗,氣質(zhì)十足。 孫正陽也笑呵呵上前相詢,“這半月期限將到,不知二位可抓到兇手了?容我提醒二位,咱們的約定可是不能延時的?!?/br> 沈萬沙高傲地沖他冷哼,“不勞你費(fèi)心。本少爺看成都府官場氣氛污濁,二位還是不要繼續(xù)尸位素餐的好,辜負(fù)了這天府美地不提,別哪天天塌了,您二位還不知道哪?!?/br> …… 雙方各自取笑一番,分別離去,盧櫟皺眉看著二人方才離開的錢莊,“這個錢莊,你熟不熟?” 沈萬沙看了看招牌,“大通?不大熟,可能是本地錢莊?” “……或許吧?!?/br> 指明方向后,趙杼手下果然更給力了,要打聽過去的消息不容易,可要找一個特征明顯的本地人,還是很容易的。 將將兩日,趙杼便與盧櫟說,“你要的人,找到了?!?/br> 第71章 抓獲 “找到兇手了?” 沈萬沙比誰都激動,差點(diǎn)把茶杯扔了,“這么快!” 盧櫟也很意外,不過既然人已抓住,趙杼又一派輕松隨意,該是沒什么兇險,遂親自拂袖執(zhí)壺倒了杯熱茶推至桌側(cè),“趙大哥,坐下說?!?/br> 表現(xiàn)的再輕松,忙這半日也該累了,這人一向高傲,累了也是不肯表現(xiàn)出來的。 趙杼走到桌邊坐下,看了眼盧櫟,眸內(nèi)隱隱劃過一抹溫柔。 他倒不累,干活的都是手下,他只需等待結(jié)果就是,可因身份未明,他需得避著盧櫟視線,少年如此體貼,倒也不枉他浪費(fèi)時間無聊坐在屋頂吹冷風(fēng)的心意。 感覺自己也非常體貼,趙杼很滿意,待盧櫟好,好像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趙杼端坐飲茶,不慌不忙,盧櫟在一邊托腮微笑,也很淡定,沈萬沙卻眉毛直跳,差點(diǎn)痛心疾首的捶桌子,“都什么時候了,你們怎么都不急!” “急什么,”盧櫟摸摸少爺?shù)念^以做安撫,“瞧趙大哥的神情便知一切順利了。” 沈萬沙震驚地看向盧櫟,“你竟能從這張冰塊臉上看出情緒!” 這位趙大哥什么時候都一樣好嗎,高傲冷酷隨時散發(fā)殺氣,笑都不笑一下,嘴角眼角線條仿佛萬年如一,威壓統(tǒng)治感更是與生俱來一般,讓人不敢直視,到底哪里能表現(xiàn)出高興不高興的情緒! 他的表情充滿惶恐敬畏,好像這是一件非??膳?,難以置信的事情一樣,盧櫟沒忍住,‘噗’的笑出了聲,“趙大哥只是武功太高,氣勢有些壓人,哪有很可怕?我們同路這么久,少爺?shù)哪懽釉趺催€這樣小?!?/br> “不是我膽子小,是……”你太隨意!你沒發(fā)現(xiàn)么,趙大哥一直在瞪咱……他又瞪了!好吧,只瞪我自己。沈萬沙身子一僵,像個鵪鶉似的縮了縮,不說話了。 小櫟子聰明膽大,讓他往前沖好了,反正趙大哥對他有意思不會有事,倒是自己,瞎起哄可能會被摁死啊! 等趙杼喝完一杯茶,盧櫟才緩聲問,“人在何處?” “西街一處空宅,”趙杼劍眉微揚(yáng),“我猜你現(xiàn)在不想讓旁人知道此事,遂花了銀兩,將宅子租用兩天?!?/br> “趙大哥深知我心?!北R櫟露出小虎牙,笑的非常燦爛,“我還真想讓兇手認(rèn)了罪,寫了口供畫了押,再押送至推官面前,嚇?biāo)麄円惶?。?/br> 沈萬沙弱弱扯了扯盧櫟袖子,聲音有些低,也有些急切,“難道你不想知道抓獲過程……” 趙杼斜了他一眼,才看著盧櫟說,“為免打草驚蛇,我的人行動皆在暗中進(jìn)行,找到各青樓聚集之處與人套話,很快得知有個男人常在附近做桃花羹茶的生意。此人名喚皮成,三十余歲,推一獨(dú)輪小車,上置木桶,因做的湯食漂亮清甜,生意很是不錯,很多姑娘愛買上一盅?!?/br> “摸到皮成家宅所在,我們悄悄探訪其街坊四鄰。正如你所言一般,皮成幼年喪父,由寡母一手帶大,其母年輕時貌美,孤身帶子不易,很是受了些苦,皮成從小被人欺負(fù)到大,至成年方才好些。皮成二十歲時,其母從廟中救回一孤女花氏,此女生有一雙美目,身量嬌小,楚楚動人,三年后嫁與皮成。” “可惜好景不長,花氏嫌皮成家境拮據(jù),三年下來未讓她有一兒半女,心生不滿,常與其吵鬧,之后不安于室,開始與旁人勾結(jié)私通,兩年后委身于成都府衙書吏蔡某,拋棄皮成。皮成欲追回妻子,可一沒錢沒二人脈,被蔡某使計下了獄?!?/br> 趙杼言語間帶著嘲諷,“皮成于獄中受盡折磨,三月后才被放出,自此不敢再提追妻之事。因胳膊受傷嚴(yán)重,再加時間太久,之前工作的食肆不再要他,當(dāng)時春光正好,皮成便開始做桃花羹茶的生意,此法簡單無需花費(fèi)太多力氣,尤其在愛美姑娘聚集之處,賣的尤其好,他也算找到了維生之法?!?/br> “兩年前,其母因積年勞累不治,與世長辭,出殯時偶遇花氏,花氏當(dāng)時肚腹膨大,顯是有了身孕,她并未跪下磕頭行禮給逝者送行,還眉眼得意嘲笑皮成,話說的極難聽?!?/br> “而青樓連環(huán)兇殺案,也正是在此時間開始?!?/br> …… 沈萬沙睜大眼睛聽著,聽完突然猛拍巴掌,“一切都與小櫟子所料一致,所以你們確定皮成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趙杼略頜首,表示的確就是如此。 看來皮成母親的死,和前妻大著肚子嘲笑給了皮成最后一擊……盧櫟心內(nèi)嘆口氣,“捕獲皮成可難?趙大哥在他家中可有尋到物證?” 趙杼眼神微緩,“確定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后,抓起來就很方便了。他不會武,又下意識避著官府之人,我們只消將其引堵到暗巷,很容易就將其捕獲。抓捕之后我們搜了他的家宅,搜出大量曬干桃花,妝粉,口脂,以及做生意的整套食具。” “還真有干花脂粉!”沈萬沙佩服地看著盧櫟,“你猜的可真準(zhǔn)!” 盧櫟微笑。 沈萬沙眼珠子微轉(zhuǎn),“雖然時間還有,但趕早不如趕晚,我們便去審一審這皮成如何?” 趙杼很同意,“可?!?/br> 元連幾人只將過程結(jié)果報了上來,說這皮成并不認(rèn)罪,他也很想看看這兇手怎樣表現(xiàn)。如果一再頑抗,盧櫟可能會需要他的特殊幫助,讓兇手開口。 兩個人都同意,盧櫟自然也不反對,“那我們便去吧?!?/br> 因?yàn)閮词謱⒆サ?,幾人都很好奇,并沒有多話,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西街的空宅。 這是一座兩進(jìn)的院子,長久無人居住,里外都有些破敗,隱隱帶著些陰森之氣,很是‘提神醒腦’。 院里無人,最里面靠東的房間隱有聲響,三人走過去推門一看,一個男子被綁在椅子上坐著,嘴里塞著布團(tuán),手腳四肢皆不能動,現(xiàn)在正試圖挪動椅子往窗邊靠。 盧櫟眉梢微揚(yáng),“皮成?” 被綁縛男子身形微胖,窄額寬顎高顴骨,有些大小眼。聽到門響聲音看過來,目光直愣未有過多反應(yīng),可聽到盧櫟喚出皮成二字時瞳孔一縮,略有些慌亂。 盧櫟便肯定了,“你是皮成?!?/br> 皮成臉偏回,不看他們。 “原來兇手就是你啊!”沈萬沙跟看新鮮似的,第一個躥過去,摸著下巴圍著皮成繞了好幾圈,回來跟盧櫟嘀咕,“看著挺安靜,不像殺人犯啊?!?/br> 這樁是連環(huán)案,專殺漂亮妙齡姑娘,兇手殘暴變態(tài)特別可怕,在他想象中就是個瘋子,可椅子上這個男人很安靜,看著有點(diǎn)邋遢,還有點(diǎn)膽小,真是一點(diǎn)也不像。 “不像未必不是?!北R櫟看到房間里有一套桌椅,非常不客氣的坐到了皮成對面,“皮成。” 皮成身子動了動,“你是來救我出去的么?”他頭發(fā)蓬亂手有薄繭,縮著下巴有些膽怯,說話時有斷續(xù),看著十分可憐。 盧櫟定定看著他,不說話。 皮成有些局促,抬眼看了看盧櫟,又看了看沈萬沙,搓著腳尖,乞求之色很重。 盧櫟瞇眼看了皮成良久,突然厲聲問話,“皮成!可是你殺了陳嬌嬌與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