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確是如此,我們相交只通了姓名,對對方之事并未過問太多,我僅僅知道他是一戶苗姓人家的下人?!?/br> “不管如何,你見過苗方?!北R櫟指尖輕叩桌面,目光微斂,“他是個什么樣的?言談舉止,興趣愛好……候掌柜多年經(jīng)商,最是眼利,應(yīng)當有所得?!?/br> 候星微微一笑,“少年人好心智。我行商多年,看人知事自認不差,對于苗兄,確有一二心得?!?/br> “苗兄高瘦,氣度斐然,做文人打扮,可他步履沉穩(wěn),耳聰目明,他定然會武。他衣飾雖不華美,但質(zhì)料做工皆上乘,一般大富大貴人家都供不起這樣的下人,所以他的主家必定極有份量。可我行商多年,未見哪個苗姓人家是個積淀已久的名門望族,所以我猜,他的主家可能是隱世大族。” “苗兄雖對主家之事不多言,但只言片語露出,我能知道他的主家是個女子,女子夫婿才華出眾,世人皆難以望其項背。主母亦不俗,眼界胸襟堪比男兒,非一般人可比。且主家夫妻好游山水,每每在名山名景流連,主母甚至有一個‘紅酥手’的雅號……” 候星說完,深深嘆口氣,“我所知便這些了。與你言說詳細,皆因苗兄信中囑托,再有他人來問,我不會多發(fā)一言?!?/br> “多謝候掌柜。”盧櫟又問了幾個細節(jié)確定,提了個要求,“請恕在下冒昧,不知能否借苗方之信一觀?” “有何不可?”候星轉(zhuǎn)身去了后面。 這個首飾鋪子是他開的,后面就是他居住的院子,把認真保存的信件拿過來很快。 只是已經(jīng)過了十年,保存的再好,紙張也有些綿軟,墨跡有些洇開。 盧櫟將信看完,果然與候星所說一致。 苗方的字剛勁有力,鋒利帶鉤,盧櫟覺得這個人一定殺伐果斷,是個極厲害的人物。 信紙左下角有一方私印,云海圍繞,內(nèi)刻篆體苗方二字,很特別,很有美感。 “這封信……”盧櫟今日提的要求已經(jīng)夠多,再提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說了出來,“可以送于我么?” 候星有些舍不得,“我與苗兄性格相投,相交卻甚淺,他留于我的東西只有信件……” “不過我懂他,這封信內(nèi)容既然這么寫,他應(yīng)該會希望這信送到你手里?!焙蛐悄抗庥七h,似是想透過無邊天際看到什么,“他托付于我之事總算有了了結(jié),我也很欣慰……” 之前想起苗方的名字,盧櫟以為問過王富妻子,就能得到有用的信息,現(xiàn)在跟著信息一路找來,以為會收獲良多,結(jié)果還是不知道爹娘是什么人,苗方又是怎樣來歷…… 盧櫟有些失望,離開候星鋪子時,眸里消沉掩飾不住。 沈萬沙扯扯他袖子,“不開心?” 盧櫟苦著臉,“我不知道會這樣……” “可是也得到一些信息了不是?”沈萬沙笑瞇瞇,“反正日子還長,我?guī)湍悖蹅円黄鹫?,總能找出個結(jié)果!” 盧櫟怔了怔。 再偏頭,看到趙杼也在點頭,一改往日的傲慢不屑,眼神閃動間很有些鼓勵之意,“我會幫你?!?/br> 盧櫟頓時心很暖,“好!那咱們這就回去好好過個年,過完年繼續(xù)!” “嗯嗯!”沈萬沙握著小拳頭,“我這兩年都要跟著你,你甩都甩不掉的!” 趙杼哼了一聲,“左右無事,便看看你要如何鬧騰?!?/br> 盧櫟一下子開心了,拉著滿滿幾車的禮物,踏上回灌縣的路。 高興之下他都忘了,灌縣有個劉家,那個家里的人哪會容他清靜…… 第51章 找事 馮氏最近過的很不好。 這個時節(jié)鋪子生意竟然虧損,年關(guān)該收的錢收不回來,連放出的印子錢也一拖再拖歸期不定,眼看著將要過年家家都在忙碌誰家都在花錢,偏她手上一文錢也拿不出來! 劉家未分家,掌家的是老太太,馮氏憑多年經(jīng)營,大方的手筆,養(yǎng)著平王未婚妻盧櫟,在劉家獨占鰲頭,連有誥命的嫡長宗婦嫂子都壓了過去,里里外外不管誰都要高看她一眼。 她細水長流的經(jīng)營,一來希望自己地位高得人重視,二來希望能得老太太的好,將來分家能拿大頭,派頭一直撐的很足?,F(xiàn)在她連過年錢都拿不出來,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多年努力要毀于一旦……馮氏有苦說不出。偏偏平王府年禮還不到,她想挪用都不行。 順風順水十幾年,馮氏第一次理解‘年關(guān)難過’是什么意思。院里掌事來來去去,可不管想出什么法子都進行的不順利,情況沒半點轉(zhuǎn)機,搞的她一個頭兩個大,隨時處于崩潰邊緣,根本沒時間管其它。 劉文麗已經(jīng)來了好幾次,總是見不到娘親。她知道娘親很忙,可她一向得得寵,往日娘親再忙也記得關(guān)心她,可這次她遇到這樣的事,娘親卻連聽都不聽! 她覺得很委屈。 三日前秦綠柔探親歸來,一眾小姐妹們約著去看她,她誰的禮物都帶了,偏少自己的一份。劉文麗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小姐妹中她與秦綠柔走的最近,兩人最是要好,秦綠柔忘了誰也不應(yīng)該忘記她?。?/br> 秦綠柔解釋說太忙落了她那一份,讓她別見怪,誰叫她們最要好。劉文麗接受了這個原因,可之后秦綠柔再沒理過她,就算她刻意接近搶話頭,秦綠柔也是淡淡笑著,不著痕跡換了話題。 這是厭了她了。 可是為什么?秦綠柔性子爽快潑辣,并不不復雜,她照娘教的法子,一直與她關(guān)系保持的很好,確定沒有得罪過她,怎么就…… 席間小姐們問起了秦綠柔出門見聞。姑娘家也是好奇喜歡聽故事的,秦綠柔便說起了慈光寺一案。這個案子復雜曲折,內(nèi)情頗多,有公主墓有守墓人有和尚有縣官有仵作,有山陽大戶孟家主仆,有神秘驗尸也有綺色糾葛,最是能勾起人們的想象力好奇心。 秦綠柔一直與jiejie在一起,對案子的事知道的不算詳細,但不影響她猜,尤其姑娘家感興趣的點。她半遮半掩含蓄說私情,用詞夸張神秘說驗尸,引的驚呼聲連連。 劉文麗也聽的心臟一揪一揪的,尤其秦綠柔說仵作剖尸的時候。 期間秦綠柔有幾次提到了盧櫟。沒說盧櫟的名字,只說‘平王未婚妻’偶遇山陽,幫著她姐夫黃縣令破案,有如神助一般,非常厲害。說話時還面色平靜地看了劉文麗幾眼。 別人不知道平王未婚妻是誰,劉文麗可是知道的!不就是盧櫟那個臊皮貨!她聽娘說盧櫟出門了,這人竟是跑到山陽去了么!還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傍上了黃縣令……在秦綠柔那里壞了她的名聲! 劉文麗緊緊咬著唇,覺得除此之外再無可能。秦綠柔表現(xiàn)太奇怪,她總覺得如果不是人多秦綠柔精神又不怎么好,她會經(jīng)受更可怕的事…… 一定是盧櫟用什么旁門左道的方法,得了黃縣令青眼,說了些對劉家,尤其對她不好的話,沒準還提及她與秦綠柔走的近。黃縣令但凡聽后不滿,只要與黃夫人提一提,秦綠柔就會被jiejie訓斥…… 所以她才會不理自己。 劉文麗想試試悄悄提下盧櫟這個名字看秦綠柔反應(yīng),秦綠柔并沒有給她機會。 她越想越不對,盧櫟跑這么遠都能欺負她,她如何能忍!跑到娘親這里求安慰,想讓娘親收拾他吧,娘親竟連見她的時間都沒有! 劉文麗在廡廊外扯著帕子跺著腳,眼底漫上一層水霧。 這模樣正好被引路帶客過來的王mama看到了。 王mama在馮氏身邊算是用的上的人,之前馮氏為了安撫盧櫟罰了她,這幾天太忙又把她叫回來了。王mama一直沒能混到貼身伺候馮氏的地位,最多就是聽馮氏貼身mama的指揮幫著管教下人,尤其看著盧櫟那頭。之前因趙杼一掌門牙沒了,儀容不好往上爬基本沒指望了,心里最恨的就是盧櫟。 往上爬不好爬,可若是得能得主子喜歡,待遇也差不了……看了看周圍沒什么人,她安靜走過來,恭恭敬敬的行了蹲禮,“給小姐請安。” 劉文麗認識王mama,知道她之前負責看著盧櫟,眉頭微皺,“王mama。” “沒想到小姐還記得老奴,這真是……真是……”王mama一臉激動,瞧著十分感動。 劉文麗眼睛微閃,這個奴才好像還算忠心……她招招手,讓王mama走近些,低聲道,“我問你點事,你老實回我。” 王mama立刻肅然,“小姐隨便問!老奴最忠心夫人,夫人最疼您,您是明白的,老奴敢有一個字不識,天打……” 劉文麗懶的聽她表忠心,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行了,我問你,那頭荒院的臊皮貨,可與平王有過來往?比如信件?” 王mama一聽捂了嘴,非常驚訝,“小姐這話怎么說的?十年來那位王爺從未沒只言片語傳來過,怎么可能會有信件來過?” “真沒有?” “老奴用一家子的性命起誓,真沒有?!蓖鮩ama看了看左右,往前一步,“就他那樣子,還是個男人,不會生養(yǎng),誰會瞧得上?王爺位高權(quán)重,要什么樣的姑娘沒有,會跟他成親?王爺一回都沒來過,顯然對他不上心……” 劉文麗有點眼熱,“mama說話小心些!什么生養(yǎng)……” 王mama看劉文麗臉有些紅,伸手打了下嘴,“瞧老奴這張嘴,認真說起話來什么都忘了,小姐您可別見怪,老奴就是想著任何實情都不能瞞……”見劉文麗雖然有些害臊,但明顯很樂意聽到這樣消息,王mama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不過老奴說的可是真的,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平王爺不會想娶個男妻的?!?/br> 她嘴唇蠕動,低聲舉著例子,“王爺是忙,可要真有心,十年連來一趟的時間都擠不出?王府年年押車的都是外院管事,從來沒帶過話,沒任何囑咐,甚至連那位見都不見,東西放就走。老奴猜王爺一定不想要這門親事,不知道怎么退,才一直拖著。不是老奴瞎說,王府年年的禮在咱們這灌縣是稀罕東西,可在京城大戶人家,這點算什么?真有心送的東西貴重多了。再說,往年年禮剛進臘月就來了,今年都快小年了也沒見來……小姐但凡想想,就知內(nèi)里深意了?!?/br> 對,就是,王府年禮這時候都沒來,肯定是想退親了!劉文麗攪著帕子,盧櫟在她們家唯一的用處就是這個,如果連名頭都沒有了,看他還怎么狂! 她視線看向院內(nèi),娘親疲憊的聲音隔著這么遠也能隱隱聽到。每逢過年娘親都很忙,可沒有一次忙到這樣,累的聲音都沙了。娘親好像很難,是不是也與年禮沒來有關(guān)? 劉文麗緊緊捏著拳頭,她必要收拾盧櫟!如果不是這個掃把星,娘親,她,怎么會陷到如此地步! 恰好此時,她院里的小丫鬟過來報告:外頭小廝看到盧櫟回來了。 劉文麗頓時柳眉一豎,目光如電,他還知道回來!回來的正好,不教訓教訓他,他都忘了這個家姓什么! “去看看!” 劉文麗氣勢昂揚的往外走,王mama一看也跟了上來,“老奴侍候小姐。” 劉文麗瞇著眼,“王mama,我知你素來忠心,那臊皮貨對我娘不敬,又欺負我……你當知怎么應(yīng)對?!?/br> 王mama背一挺,面色嚴肅聲音洪亮,“老奴永遠知道主子是誰!” 一堆人浩浩蕩蕩的趕去了前院。 回程的路比去時快很多,一來少了賞景游玩的心思,二來買了太多東西停停走走不方便,盧櫟幾人幾乎是風馳電掣,五個時辰不到就看到了灌縣城門。 灌縣不大,進了城基本就到家了。沈萬沙瞧著后面帶著的幾輛禮車,跟盧櫟商量,“你那地方太小不好放,我先把東西拉到我院子里分撿清楚,再給你,給小猛拉過去。” “那三車一多半都是你的,你整理正好,我還清閑了,”盧櫟非常贊同,“但是你也別太忙,回去先洗個澡休息休息,我給小猛遞個信,咱們晚點一起過去,今晚就在他家吃飯?!?/br> “行!” 兩個人聊著,趙杼挑開簾子往外看,見遠遠墜著的洪右打了個手勢,便明白,安排下去的事情已經(jīng)做好了。 盧櫟的院門前太窄,稍微寬點的馬車進都進不去,盧櫟在巷子口就下了車,提著隨身的包袱,和趙杼一起進了巷子。 以為回來能好好歇一歇,盧櫟心情很不錯,結(jié)果剛把東西放下,水沒來得燒茶沒來得及泡,就聽到門外尖刻的聲音,“你還知道回來!” 蜀中潮濕,房間幾天沒住氣味就稍稍有些不好聞,剛回來也沒燃起炭盆,盧櫟就開了窗子透氣,聽到聲音順著窗格往外一看,好嘛,又是劉文麗。 他翻了個白眼,這姑娘是不是記吃不記打啊,不久前才猜到她的把柄敲了一筆銀子,這么快就忘了? 耳邊聽到指關(guān)節(jié)‘咔吧咔吧’活動的脆響,盧櫟轉(zhuǎn)過頭…… 趙杼一臉黑沉,捏著拳頭好像要殺人啊!跟那天殺人時表情一模一樣?。?/br> 盧櫟趕緊握住他的手,“不過是嘴碎的女人,不要沖動!” 趙杼看著盧櫟,眉眼深沉。 盧櫟咽了口口水,態(tài)度肅穆堅決,“總之不能隨便殺人!” 趙杼松開拳,“我與你一起出去?!?/br> 這個沒問題,盧櫟笑了,“好?!?/br> 二人走出房間,劉文麗正好走到院子中央,剛剛沖動喊了一嗓子,現(xiàn)在覺得有失身份,給王mama使了個眼色。 王mama便站了出來,指著盧櫟,“小姐來了為何不行禮!” 盧櫟好笑,“你這奴才……可學過長幼尊卑?是我大,還是劉文麗大?她見了我這表哥,不上前行禮問好,竟也無人提醒,劉家是沒人了?好好一個小姐被你們教成了鄉(xiāng)野無知蠢婦,你們不羞的上吊也就算了,還敢倒打一耙!” 第52章 年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