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三段語句瞬間讓百姓們?nèi)呵榧ぐ骸2璺痪扑晾餆o不稱道,這才對嘛,咱們大齊可是四海來朝,威震四野的,怎么能被一個小嘍啰給欺負了? 至于祈王殿下也奉旨隨軍出征,表明了景元帝對這次征戰(zhàn)西北的重視,有振奮軍心的作用。大家都知道如今祈王殿下越發(fā)得景元帝的看重,他隨軍出征,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君王的威儀同行。 阿凝知道此事后立刻讓錦青暗中送信去祈王府,說她想見趙琰一面??墒沁@旨意一下,趙琰哪里有空閑的時候?本就是意料之外,事出突然,有太多需要準備。 其實到目前為止,大齊的許多百姓們?nèi)匀徊话涯切┬∶褡宸旁谘劾?,他們的人口地域頂多只是大齊的兩個路,這次大齊失利也只是因胡廣敘的失職而已??砂⒛@一年時常和榮寰通信,知道情況并非如此。 榮寰在嚴將軍麾下,而嚴將軍駐守的西北線才是和格羅部毗鄰的,他們和格羅部軍隊較量過幾次,都是小打小鬧,也未曾上報朝廷??藸枅D忌憚嚴末,不曾和嚴末真正出手,沒想到他能有本事獨辟蹊徑,打通列特部的關(guān)節(jié),從安西路撕開口子。肅州是安西路腹地的第一道防線,他們越過肅州,便能輕易掃蕩整個安西路腹地,憑那些野蠻人的品行,安西路的百姓只怕正身處水深火熱中。 榮寰在信中還說過,草原各部只怕并不如大齊百姓心目中那樣好對付,特別是驍勇善戰(zhàn)的格羅部軍隊,他能迅速崛起絕非偶然。景元帝真想征服草原,絕不是一兩年就能做到的。 所以,趙琰此次出京,歸期遙遙。 等到趙琰來看阿凝時,已經(jīng)是三日之后。軍情緊急,再過兩日他就要啟程西北線安西路。 他這次倒沒再掩飾什么,直接登門拜訪東臨侯府。他們是有婚約的,男方即將出征,特來和女方道別,名正言順。 花廳里,東臨侯特地留了空間給他們。阿凝看著仍然對著她笑得溫溫淡淡的男子,忽然就氣兒不打一處來,“你一直就知道會有這場戰(zhàn)事對不對?你能在皇上得到消息之前就知道此事,憑你的耳目,又怎會對現(xiàn)在的局面毫無所覺?” 趙琰默默看著她,面容微顯疲憊,眸光安靜沉斂。 “你千方百計博得皇上信任,這次從靈州回來,就去了兵部,也是為了今日能隨軍出征。你一早就計劃要親自出征西北的對不對?”她連質(zhì)問的聲音都帶著幾分甜軟,沒什么戾氣。大概是習(xí)慣了在他面前撒嬌的緣故。 趙琰緩緩點了點頭,“手握兵力才是最終致勝的關(guān)鍵。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br> 他說的致勝是什么意思,她當然知道。 “可是,皇上不是已經(jīng)很信任你了嗎?他說不定會傳位于你,你又何必…” 趙琰嗤笑一聲,“阿凝,世上最信不得的就是帝王的寵信?!?/br> 阿凝沉默下來。她知道他說得對,可她不明白如今自己心里的委屈和不甘是怎么回事兒。 趙琰見她牙齒咬著唇瓣,一雙眼水汪汪的看著他,他忽然道:“阿凝,我原本計劃今年春天就娶你過門的,這次出征便帶你一起去。我舍不得離開你的?!?/br> 阿凝的眼淚忽然就掉出來了。她終于知道為什么了,因為她也不想離開他。 可她轉(zhuǎn)念一想又不對,“你前些日子急著娶我就是知道西北即將不穩(wěn)?你打算帶我一起走,那先前還說我隨時可以回榮府?” 這話自然是哄她的。待她到了祈王府,一切都是趙琰做主,他想帶走她還不是輕而易舉。這會兒趙琰自知理虧,不說話了。 阿凝拿了帕子擦了下眼淚,“幸好我沒有答應(yīng)你。我不會離開榮府的?!?/br> 趙琰皺皺眉:“阿凝,你怎么不為我想想?此去說不定就是三五年,還是出征打仗,你都不擔心我嗎?這么長時間,你也……不會舍不得我嗎?”他氣悶得很,忽然覺得這丫頭太沒良心了,一心只顧著榮府,或許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 阿凝當然舍不得他,但她這會兒還在為他的誆騙生氣呢,遂瞪他一眼,“你又怎么不為我想想?我若當真消失這樣久,我爹娘該如何擔心?我不在京里,他們又該如何孤獨。他們也會想我的。” 趙琰沉默半晌,又柔聲道:“我這回來之前跟父皇請了旨的,你若是愿意,這兩日也可以成親,不管你是否陪我一起走,都能了卻我一樁心事。我現(xiàn)在只問你,你愿不愿意?” 阿凝道:“不愿意?!?/br> 雖然已料到結(jié)果,他還是沉了臉色,閉了閉眼,忽然捉住她的肩膀,低頭吻下去。 阿凝沒料到他這樣大膽,在榮府的待客花廳里就敢欺負她,她還在生氣呢,掙了一會兒,結(jié)果他把她抱著退了幾步,壓到朱紅的圓柱上繼續(xù)吻著。 他覺得挫敗,對她好了這么久,結(jié)果在她心里,自己的地位不如榮府里的任何一個人。他原本以為自己多少入了她的心,便是她不跟他走,他也能放心把她留在京城??涩F(xiàn)在,他忽然不確定了。 覬覦她的人那么多,她那對父母又各種靠不住,就算是有婚約在身,也難免發(fā)生什么意外,到時候便是后悔莫及。 “若我說,你必須現(xiàn)在嫁給我呢?”趙琰松開她的唇,低低問道。 阿凝瞧了眼大開的門外面并沒有丫鬟,放了心之后,怒瞪著他,“我才不嫁給你呢!” 趙琰冷笑了一下,輕撫了下她紅潤水色的唇瓣,“我是一直顧慮你的感受才沒有逼迫你。你既然說我不為你考慮,那我就真如你所說好了。你放心,祈王府的聘禮早就備好了,那些大婚程序也可以從簡,你今天晚上就乖乖躺在我的房里跟我過洞房花燭吧。”說著,他轉(zhuǎn)身就要走。 阿凝一邊惱他說話流氓,一邊又嚇得不輕,一把拉住他,“你別這樣!” 趙琰被她拉住,又舍不得掙開她,背對著她的身影顯得幾分冷清。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可是用爪機碼的= = ☆、第75章 別離難(二) “殿下,她輕聲說著,“我不想讓我爹娘失望。若是殿下在我的位置上,想必也一樣為難?!?/br> 趙琰淡淡道:“我沒什么為難的。于我而言,父母親情不過是一個笑話。” 阿凝怔了怔,難怪白顏姑姑說趙琰性子太過冷清,的確如此。趙琰有這樣的身世,對父母親情寡淡也是人之常情。他把自己鎖在空寂如雪的空間里,總是與人保持著疏遠的距離。 “可是,于我而言,父母親情重于泰山?!彼m(xù)道。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趙琰的沉默讓阿凝有點惶然,可一時又不知怎么哄他。 “殿下……我不能跟你走……殿下,我求求你,不要怪我了好嗎?”她輕輕抓住他的衣袖,開口道。 男子淡淡嘆了口氣,轉(zhuǎn)頭看著她,目光幽深、黑沉,仿佛滲了霜雪,“阿凝,你只是不夠愛我。情愛之事,本就強求不得。我哪里有資格怪你?” “我……”她想爭辯的,卻忽然想不出反駁的句子來。 在她心里,情愛的地位的確并不是最重要的。就像她之前同秦晚馥說過的,身為世家貴女,說到底還是以體面、地位和名聲為重。情愛這個東西太虛幻了,她從來不覺得能靠著情愛過一輩子。 盡管和趙琰一起經(jīng)歷了許多悲喜,也跟著他做了不少出格的事兒,她并不后悔,可某些觀念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并不會因此而改變。 趙琰看著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正說到她的心坎上。 這個小姑娘,從第一次遇見她到現(xiàn)在,他為了她費了無數(shù)心思,就換來這么一個結(jié)果。他即將要走,要和她分別,他以為她多少會不舍,可他看到的,只是她一心為別人考慮,她求他不要為難她。 他哪里舍得為難她? 她對他的心意只怕比白紙還淺。這個事實,讓他的心頭仿佛為霜雪浸透了?;蛟S是因別離在即,他焦躁地想要在她面前證明什么,最終證明,自己是自找難堪。 他看了她良久,一張絕世的容顏,一雙璀璨如星子的眸子,清澈又純美,把他迷惑得透徹,便是此時此刻,他也舍不得同她發(fā)什么火。 成親?這樣的她根本沒有完全準備好嫁給他,他便是逼她屈服了又有何意義? 況且,他總是舍不得違逆她的。從兩年前的紛雪樓里就是如此,現(xiàn)在亦如此。 最后他仿佛嘆息般地緩緩開口:“阿凝,你從來沒有真正對我上心過吧?” 阿凝一愣,心頭被他從未有過的冷漠眼神刺傷了,連抓住他衣袖的手指都下意識松了松。 男子淡淡掃了眼被放開的衣袖,朝她疏冷地笑了下,“是我太自大了,原不該指望榮六姑娘對我上心。” 他說完后便不再看她,轉(zhuǎn)身要走。阿凝忽然疾步追了上去,更用力地抓住了他月白色的衣角,她咬著唇,紅著眼睛盯著他,“你把剛才的話收回去?!?/br> 趙琰見她要哭了,堅冷的心就要軟下來??伤F(xiàn)在不能心軟,一心軟指不定他連成親的過場都懶得走了,直接截了人走。這顯然只會招來她更大的不滿。 “你收回去?。 彼曇舳及胃吡?,嬌美的臉蛋氣得血紅。她是喜歡他的,他怎么會不知道?為何說這樣的話來氣她?現(xiàn)在出現(xiàn)這樣的局面,難道是她想要的嗎?她也很掙扎啊,若是jiejie此刻在世,她定會現(xiàn)在就嫁給他,莫說是西北,就是刀山火海她都愿意跟著他闖!可是現(xiàn)在沒有jiejie了,她必須把jiejie在托夢中交代的事情做好,不然如何面對jiejie的在天之靈? 趙琰瞧了她半晌,“收回什么?難道我說的不對?” “當然不對!”她氣得都要吼出來了,不管這里是不是合時宜。 “哦,”男子倒是笑了,“那你說說哪里不對了?” 他伸手來給她擦淚,她憤憤地避開他,像只炸了毛的小貓兒。但要她承認喜歡他什么的,她還是做不來,便只憋出一句,“就是不對!” “是我說你對我不上心,說的不對是么?”他誘哄道。 阿凝瞪了他一眼,正欲說話時,外面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阿凝迅速放開他的衣角,往后退了兩步,又側(cè)過身去用帕子擦干了眼淚。趙琰也收起淡笑的神情。 “殿下!”陸青山出現(xiàn)在門口,“凌大人有急事找您商議,馬上就到王府了?!?/br> 都找到府里去了,想必的確是緊急。 “知道了?!壁w琰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頭看了阿凝一眼,正撞見她如水洗過的盈盈目光。她也在看著他。 這一刻,他有無數(shù)的話涌上心頭,千言萬語中,他卻只喚了一聲她的名字,“阿凝……” “殿下!”她知道他不會再分時間來看她了。大軍出征時,她一個閨閣姑娘也不可能去送他。這里便是他們的訣別之地。心口一下子疼痛,透著孤寂的荒涼。她忽然覺得方才的置氣簡直可笑,本就時間寶貴,怎么不知道好好說話呢? 她淚眼模糊里看著他俊美的容顏,看著他如昔溫軟的目光,就呆呆立在那里。 趙琰忽然走上前去,緊緊抱住她。 力道那么大,仿佛要把她嵌進骨血里,勒得她胸骨都在疼痛。 高大挺拔的男子和嬌俏柔軟的小姑娘緊緊擁抱著,旁若無人。他們之間有外人進不去的氣場。夏季的陽光熱烈而肆意,透過紅木雕花窗照到他們的身上,投下一道仿佛永不會分開的光影。 趙琰匆匆離開東臨侯府時,阿凝目送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里,站了良久。 ***** 景元三十八年夏,西北戰(zhàn)事起。大齊以駐守西北多年的威遠將軍嚴末為主將,樞密副使凌子緒為副將,祈王趙琰為監(jiān)軍,發(fā)兵三十萬征戰(zhàn)西北。大軍于八月十五日拔營起寨,景元帝親自率領(lǐng)文武百官送行二十里,百姓亦夾道送行,代表著大齊國威的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遮天蔽日、綿延百里。 這日的陽光極好,溫暖而璀璨地照耀在京城的城門樓上。一個雪青色的身影靜靜立在那里,巨大的城樓將她嬌小的身形襯托得愈發(fā)羸弱。 阿凝看著無數(shù)輕甲紅纓的將士們列著整齊的隊伍朝遠方行去。軍隊最前面那個熟悉的身影,亦穿著白色的薄甲,挺拔的身姿那樣出眾,只一眼就能讓她沉溺。 他的身影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模糊,心頭也仿佛下了一層薄雪,漸漸凄冷。在這一刻,她才恍然發(fā)覺,如今他在她心里到底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 不止是老師,也不止是喜歡的人。她在心理上一直很依賴他,因為有他在,她不管遇到什么都不會害怕。沒有jiejie,她也不會覺得孤獨。他對她太好了,有求必應(yīng),隨叫隨到,他這么“方便”,導(dǎo)致她無法意識到這種依賴。 在他離開自己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是被他寵壞了。 “姑娘,你若是難過,就哭出來吧!”身后的錦珠也紅了眼睛,輕聲道。 阿凝搖搖頭,嘆口氣,望了眼天空中棉絮一般悠然輕浮的云朵,道:“他總要回來的。” 隊伍剛出京,就有一匹快馬追了上去。 錦青從袖中取出一只荷包,雙手呈給趙琰,“殿下,這是姑娘連夜給您縫制的。姑娘讓奴婢轉(zhuǎn)告您,這里面的平安符是她親自在清水寺求來的,最是靈驗,請殿下務(wù)必帶在身上。” 這荷包巴掌心大小,針腳細密,刺繡精致。雪青色的底子,上面是一叢雪白的水仙花,就像她的人一樣,靈動清澈,不染塵埃。 趙琰接過荷包,聞言動作一僵。 清水寺的平安符在上京城頗負盛名,求起來卻很不容易,必須要跪過七七四十九級盤山臺階,到達清水寺山門,在菩薩面前占仆為順卦時才會賜下平安符。 “誰讓她去的?!”趙琰皺眉道。她那個身子骨,要是跪壞了怎么辦?她就是想氣死他吧? 錦青愣了下,一時沒答話。 趙琰知道自己問的是廢話,除了她自己,還能有誰讓她去? 一種又酸又脹的漲滿了心頭,想到她跪在清水寺前求平安符的情景,他心肝脾肺腎都揪在一起,疼得厲害。 他還整日里糾結(jié)她是不是沒把他放在心上,若是沒放在心上,會這樣為他求平安么? 一時間,心境難定,胸口起伏。他忍不住轉(zhuǎn)頭,朝來路望去。遠處,城門口巨大的雙闕在藍天白云下巍然聳立,獵獵招展的旌旗中,城門樓若隱若現(xiàn),樓上的人已經(jīng)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