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聚仙會?” 一個時辰后,按老板給與的線索,夏元熙帶上面具,變成個正太小道童,一路摸索到宮城外一座巨大的高臺前。因為宮城乃皇室嬪妃居所,附近民居的高度和層數(shù)都有限制,所以這座鶴立雞群的高臺十分好辨認,它面前里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人,當中一個寬闊的擂臺是在場的視線焦點,不過高臺上的人不受任何遮擋,居高臨下可以清晰看見擂臺上的情況。以夏元熙的目力,一看就看見一個明黃服色的俊秀少年在一圈侍女宦官的簇擁下,吃著葡萄一邊欣賞場上的動態(tài)。 “看起來是個傲慢的死小鬼啊……”她清楚地看見,那少年嘴角掛著一抹嘲諷的微笑,顯得不懷好意。 “下面是飛龍山的張真人上場!”司儀大聲念道。 一個道冠法袍的中年道人一躍上臺,對著高臺遙遙一禮,然后他的弟子門生也跟著上臺,搬來十二個用白布捆扎的稻草人,按十二地支的方位擺放整齊。 “吾觀今年皇城內(nèi)妖氣四起,似有鬼怪作祟。玉真娘娘潛心向道,護佑一方黎民百姓,豈能受此無妄之災?吾輩今日特來做法,掃蕩妖邪,還天地朗朗乾坤!” 說罷,那道人披頭跣足,手握寶劍,一邊跳著口中一邊喃喃祝禱, 不一會,他正南面方向的一個人偶憑空自燃,發(fā)出滾滾濃煙,讓周圍圍觀的百姓嘖嘖稱奇。 “哇!真是有道之士啊……” “有這等悲天憫人的仙師在,我就心安了!” 夏元熙用動態(tài)視力看來,即使起火的一秒鐘不到時間,也被分割為成千上萬幀,自然能發(fā)現(xiàn)開始的一剎那,火焰呈現(xiàn)不自然的藍色。 磷是能在空氣溫度下自行燃燒的,這把戲大概是將磷先泡入水中,要用時放在草人身上,等水分蒸發(fā),過一會自然而然將草人點著,它的顯著特征就是青藍色的火光。 不一會,又有三四個草人先后起火,反應和之前一樣,也證實了夏元熙的猜測。 “哼?!彼抵羞\了個寒冰咒,這是修士日常所用的小術之一,能將一般物品凍結(jié),和搬運、生火、移景等術差不多,修為到了自然領悟,也不拘什么功法都能使用。這法術一出,頓時將草人泥丸宮內(nèi)的白磷凍成一團冰坨,任那臺上的張真人跳斷了腿也無法等到草人自燃。 這正午的日頭還是比較毒的,身為一個凡人,一邊受到酷暑的拷問,還要穿著里三層外三層的法袍,在無一絲蔭蔽的擂臺上大唱大跳,那叫一個生不如死。 又是一刻鐘過去了,外面的群眾呼聲也從驚嘆佩服變成了不耐煩的噓聲,張真人心中有苦說不出,好在他臨場應變不錯,當即中斷了做法,對著北方飛龍山方向跪下,大聲道:“師父在上!這皇城內(nèi)妖孽道行著實不凡,弟子才疏學淺,難以全誅,為師門蒙羞,罪過??!” “你看那天師說自己都解決不了,這妖孽當真了得!” “嚇!好在我有圓真大師那開光的佛像,回去就將它從佛龕中請出來,供在家中正堂,應該可以鎮(zhèn)壓邪魔吧?” “不是張真人不出力,他已經(jīng)盡力了嘛……就不知還有哪家仙人能夠當此重任?” 不過好在高臺上的那位殿下發(fā)現(xiàn)了群眾的呼聲,從上面走下一個宦官,尖著嗓子道:“方才的虎嘯峽鄭隱士也行的是除魔滅妖之法,有請二位仙師上臺斗法!勝出者將由殿下親自向娘娘請命,御賜國師品階!” 此言一出,全場大嘩,成國既然廣招天下奇人異士,也將他們分為三六九等,分別管理,這國師就是最高一等了,到了這品階,也是升無可升,只能由君王的寵幸度再來分卑下。這些來參會的修士們原以為能撿個三四品就謝天謝地,一個一品國師砸下來自然是喜出望外,拼了性命也要爭上一爭。 于是一個瘦小精悍的老頭連忙躍上臺子,急吼吼就要與道人一分高下。 “慢著!道友怎可有辱斯文?我輩修士還是文斗為妙……”張真人方才在臺上跳了半響,已是精疲力盡,自認為體力不足以碾壓年歲較高的對方,連忙制止道。這文斗就是談經(jīng)說法,比誰能忽悠,較之武斗更加適合他現(xiàn)在的狀況。 “廢話少說!請道友賜教!”鄭隱士豈不知他小算盤,也不給他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直接一拳就打過去。張真人也知道自己目前最需要拖延時間,這一品國師的名頭可是丟不得,于是拼著硬吃鄭隱士一拳,也要死死纏住他,與鄭隱士雙雙滾到地板上,扭作一團,將拳來腳往的比武變作市井混混斗毆的爛仗。 “哎呀,真打起來了!” “怎么仙師間的斗法都和我等草民差不多,真是奇哉怪也?!?/br> 臺下眾人紛紛議論不休,終于,還是鄭隱士老當益壯,騎在張真人身上揪著他的發(fā)髻,一面左右開弓,打下他幾顆后槽牙,取得了最終勝利。 正當他歡欣雀躍,準備等著獎賞落到自己頭上時,一瓢冷水潑在他頭上。 “殿下說的是斗法!鄭隱士你們兩個在臺上表演這不入流的拳腳功夫,是想入禁軍當教頭不成?殿下說了,兩個都出局!”宦官帶來了壞消息,讓鄭隱士只得垂頭喪氣離開。 “有點意思~”夏元熙看得出,高臺上那位皇孫只是當這些人為消遣罷了,并不曾被他們迷惑。不一會,臺上來了一串人打掃現(xiàn)場,將張真人的草人和法臺都搬下去,準備迎接下一位天師出場。 夏元熙掃了一圈,發(fā)現(xiàn)一位摩拳擦掌的滿臉痘印青年,過去拍拍他:“敢問道友尊姓大名,師承何方?” “說出來怕嚇死你!老子……不,貧道乃蓬萊山煉氣士渾天子!你怕不怕?……什么?!蓬萊山你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聞!好了別在這妨礙貧道,一會該我上場了!” 蓬萊山?這個島嶼所在的東海一直以來仙道門派就很多,說出身這里卻是難以考據(jù)。不過這人才胎息水平,就算修道不成,要放下山享最后的人世清福也委實早了點。想來跟蓬萊山哪位隨侍道童、外門弟子有七大姑八大姨的關系,于是打著幌子前來招搖賺騙吧?還起個這么唬人的名字,真是無法直視…… 作為真昆侖核心弟子,夏元熙才懶得管這些盧瑟的來龍去脈:“這里沒你事了,回去吧?!?/br> 那人正要怒斥,突然感覺一股高階修士的威壓鎖定了他,頓時嚇得面如土色。 明明是童子相貌,卻有筑基實力!要不是心理扭曲,讓自己一直長不大的變態(tài),就是大門派的精英弟子了,無論哪一種他都得罪不起,于是慌忙告退。 “有請蓬萊山煉氣士渾天子仙師!”司儀又一次唱名道。 “貧道渾天子,今日展示的是獨門秘訣——大祈愿術!”夏元熙不緊不慢躍上臺,隨便杜撰了個名字。 ☆、第113章 收徒·承衣缽(三) “大祈愿術?那是什么?” “不知道,從來沒見過之前的仙師們用過這招?!?/br> 臺下百姓們交頭接耳,滿腹狐疑。 “不知這位渾天子仙師的大祈愿術有何玄妙?” “大祈愿術嘛……只要大聲說出愿望就可以改變現(xiàn)實哦~”夏元熙滿懷惡意地一笑,繼而運氣傳音,用全場都能聽到的聲音道:“我的愿望是接下來的所有‘仙師’,施展法術都不會成功?!?/br>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沸騰了。 “聽到了嗎?那位小仙師要封住下面所有仙師的法術呢!” “是啊!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可不是與所有仙師為敵嗎?那位小仙師怎么敢?” “藝高人膽大唄!或者說不自量力,不過不管怎樣今天的熱鬧都大了!” 與興致勃勃的百姓們相反,下面還沒上場的“仙師”個個神色陰沉。 “這是哪來的嘩眾取寵的妖人,真是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理他作甚,一個乳臭未干的小鬼頭,能有什么法力,下輪貧道出場,破了他的大話便是!” 高臺上,那明黃服色的皇族似乎來了興致,吩咐一位女官前來傳喚夏元熙。 “喲,殿下好?!毕脑趼晕⒐傲斯笆?。 似乎為了表示重視,那皇族少年在見禮前將尊臀從逍遙椅上挪了開,站起來接見的夏元熙,表示自己禮賢下士之意,沒想到對方比他表現(xiàn)得更隨意,當下也有幾分尷尬,覺得自己需要略微敲打下對方:“這就是施展了大祈愿術的渾天子仙師嗎?怎么我看著和禮部呈上來的畫像略有幾分不同啊……”豈止是不同?年齡聲音打扮簡直無一相似。 “啊啊,那個啊,我修煉之人外貌千變?nèi)f化,就算有幾分改變也是正常的事?!毕脑鹾敛辉诤醯幕卮?。 不過反正那少年也不介意她冒名頂替,只是覺得她的大祈愿術新鮮好玩才會傳召她,于是也并不點破:“是我孤陋寡聞了……只是不知仙師這法術到底效用如何?若是在這皇城之前夸下???,欺瞞民眾,本殿下可是要將仙師治罪,以儆效尤的!” “若有半點虛假,任憑殿下處置。”夏元熙還是那老神在在的憊懶模樣。 “好!那本殿下就拭目以待?!?/br> 這一次上場的則是一名自稱吳散人的方士,他聲稱張真人方才誅妖邪未盡全功,自己愿意幫助他完成未竟之志。 “那就請他開始吧?!蹦敲鼽S服色少年下令道。 “遵命!殿下!山人此術乃是用真符折小鬼替身為媒,再以法劍斬殺妖鬼,殺之必見鬼血!”吳散人聽見宦官的傳令,一稽首大聲回答。 這位吳散人也命弟子們抬上一張供桌,上面用黃紙折疊了七八個小人,不多不少,正和剛才張真人沒點燃的草人偶數(shù)目相同。他手持法劍,口中念念有詞,從腰間葫蘆中含住一口圣水,噴在劍上,對著黃紙人一劃。 什么都沒發(fā)生。 吳散人又是一劍,還是沒有變化。 “不好!我這符水乃是山中取來做法而成,與本地水土不服,不能生效。徒兒,給我取本地凈水來!” 夏元熙在臺上笑了笑。她早料到水和符紙必然有問題,事實也正是如此。那水是堿水,黃紙涂過姜黃,二者相遇即為紅色,便是吳散人說的“法劍斬殺妖鬼,殺之必見鬼血”了。于是她暗中使了個搬運之法,把葫蘆里的誰給換成清水,自然讓吳散人的把戲無法生效。 不一會,一葫蘆清水就被盛到臺上,吳散人開始對著葫蘆做法,“轉(zhuǎn)化”為圣水。他寬袍大袖舞動間,十分隱秘地將一小包粉末抖入葫蘆,正是準備好的堿粉。當然,這一切也沒逃過夏元熙的目光,連一旁的大內(nèi)高手宦官都看出來了,他隨即低聲附耳對明黃衣服少年稟報,可是少年卻搖搖頭,制止他去拆穿吳散人的打算,轉(zhuǎn)而饒有興味看向夏元熙。 她渾然不覺,只在一旁無所事事地吃著葡萄。有五鬼搬運法在,他就算扔一噸堿粉進去,也是被她暗中轉(zhuǎn)移到別的地方罷了。 果然,這一次吳散人又是一陣裝模作樣的祝禱,可一劍斬過去還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他面色慘白,好在張真人珠玉在前,吳散人也找了個妖鬼勢大,自己學藝不精的臺階,灰溜溜滾了下去。 如果說第一次是吳散人準備不充分,那第二次他不惜當場作假,這可是明明白白被發(fā)現(xiàn)了,但都莫名其妙的沒有產(chǎn)生作用,這就很令人費解了,明黃衣服的少年頻頻打量夏元熙,希望從她身上察覺到什么端倪。 再下一個自號真一法師,倒是個有幾分修為的胎息修士,不過似乎是自己有了什么奇遇,找到些修煉的殘葉,有修為沒有道法,所以才敢自稱擁有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這是金丹修士才會掌握的東西,而且必須是古修一派,平時不服食不采補,全靠吸收天地太虛之精氣修煉的金丹才會有,不然統(tǒng)統(tǒng)只能算作“丹火”,而不是三昧真火。夏元熙自己都沒練成,哪會相信他的鬼扯。 不過看這個真一法師身無長物,只一刻都不停地捏著手腕上的念珠,想必關竅正在其中了。 不一會,他一邊喃喃不絕地念咒,夏元熙感覺到了他真元運轉(zhuǎn)集中到了手腕的念珠上,立刻又是一個五鬼搬運,將念珠內(nèi)的東西送到他手上。 “火藥?”她聞了聞那些黑色粉末,斷定這人是靠火藥為媒,用不入流的一些火系小法術偽裝三昧真火,欺騙凡人罷了。 不過與之前的那幾位相比,真一法師還算是有點真才實學,不一會就反應過來被人做了手腳,不過他料想皇城腳下高手眾多,那個暗中隱藏的人估計也沒膽將他怎樣,于是換了副悲天憫人的表情:“施主本是我道中人,何必襄助妖魔鬼怪,禍害世間百姓?”他雙眼看相的地方分明是高臺上的夏元熙。 此言一出,旁觀的百姓們也竊竊私語起來。 “的確啊!自從那位小仙師出來,其他仙師們的法術全都失敗了。” “難道是其他仙師有意除妖,但被那小仙師暗中破壞?” “這可也說不準!這高人做法間,水深得很!” 真一法師見自己的話語贏得了大多數(shù)人認可,于是添油加火地說道:“這位小施主大約出身青丘,也是位修道有成的狐仙。只是你結(jié)交的狐朋狗友肆意禍害凡人,既然被我等誅殺,也是替天行道,自當認命,又為何妄動無明,犯下這滔天大禍?” 這言外之意無外乎夏元熙和妖魔鬼怪同流合污,今天是來砸場子了。 那和尚越說越順口,濤濤不絕的講了下去。句中字字暗藏機鋒,咄咄逼人,硬是要把夏元熙打作心懷不軌的旁門異類。突然,他感覺到周圍的議論聲大了些,還以為自己的連珠妙語引起了極大反響,于是打算趁熱打鐵。不料一句話讓他心中一涼。 “母親,為何那大和尚長了個狐尾巴?” “別亂指!你這小禍害想引火燒身嗎?!” 真一法師撩起衣袍一看,果然一只灰黃的狐貍尾巴從里面伸出來,正左右搖擺得歡快,頓時心慌意亂,汗如雨下。 “這是什么妖法?。。 彼僖差櫜坏么髱燂L度,當時就一蹦三尺高,可是那狐尾卻跟定他了一般,怎么也甩不掉。 “喔!我知道了,一定是你陷害我!不知道使了什么把戲,把這腌臜物綁到貧僧身上!”真一法師恍然大悟,他搶過一旁護衛(wèi)佩戴的兵器,一刀對著那狐尾砍下去! 原以為,這只是個機簧制作,能動動唬人的玩意。沒想到這一刀砍來,卻灑下點點鮮血,如同真正長在他身上的狐尾一般。 “看到?jīng)],那大和尚才是只狐貍精!” “可是狐貍精不都是美貌女子嗎?” “去去去,就知道看那些見不得人的rou書!” 真一法師在臺上越來越慌亂,于是不得不采用最終手段。 “貧僧是冤枉的!諸位百姓若是不信,待我脫去衣物以自證!”于是當真在臺上寬衣解帶起來。那狐尾本就被他砍去了一截,如今被隱藏在層層法袍之下,旁人也見不著,不料等他脫到剩下中衣,都不見“被綁上”的另外半截狐尾。 “看,果然是被那和尚收起來了!剛才明明有半截狐尾巴被遮住,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還說不是狐貍精呢?!騙誰去!” “父親!我怕!” 臺下的sao亂越來越嚴重了,不少百姓嚇得連連后退。更有別的“仙師”想要摘果子,上臺擒住真一法師,當做自己降妖伏魔的功勞。于是場上場下一片混亂,今天這個聚仙會算是徹底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