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尋找客棧的同時,他也在傾聽城里人的交談,快速學(xué)習(xí)他們彼此之間的稱呼和說話的方式,用現(xiàn)代的話說金木水火四族屬于少數(shù)民族,土族才是漢族,土族人的言行舉止更像現(xiàn)代人,土族城池跟明清時期的城池也很相似。 令他感覺欣慰的是這時候土族人和金族人的口音沒有很大的區(qū)別,不會一聽口音就知道他是外地人。 “兩條魚換你一只野雞?!甭放杂腥撕暗溃暗牟皇且半u而是雉,這時候家里養(yǎng)的叫雞,野外的就叫雉。 “有人要了?!眳菛|方隨口說道,他走在路上挺顯眼,得用這種方法告訴周圍的人他在這里有熟人。 他找到了飯館兒,與金族直接在路邊賣烤豬不同,土族也就是漢族人開的飯館都在屋里,外面掛著旗,旗上畫著酒壇子。 吳東方看到飯館并沒有立刻進(jìn)去,而是在飯館對面的米鋪門前停了下來,佯裝看米,豎著耳朵聽對面酒館里的聲音,等到聽到有人點(diǎn)了酒菜,方才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飯館。 這處飯館挺大,有十幾張桌子,吃的東西都擺在東墻的架子上,柜臺在北面。 吳東方進(jìn)去之后并沒有選擇角落,而是坐到了門旁的一張桌子,沖著忙碌的伙計招了招手,伙計跑了過來,他拿出了那塊棺材里撿到的小玉璧,“兩張餅,一碗rou糜?!?/br> 伙計接過那塊玉璧,轉(zhuǎn)身送給了掌柜的,掌柜的看了看,收了起來,拿出十幾枚貝殼遞給了伙計。 伙計把貝殼捧了回來,吳東方也不多說話,塞進(jìn)了懷里,他又懂了一件事情,這時候的人不認(rèn)黃金,認(rèn)玉,玉和酒一樣,都是硬貨。 店里沒有酒壇,在柜臺西面有兩口酒缸,吳東方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客人在喝酒的時候都會先給錢,東面那口酒缸里的酒是一個貝殼一碗,碗很大,比河南人吃面的碗還大。西面那口酒缸里的酒是兩個貝殼一碗。 等到伙計送飯過來,吳東方自懷里摸出一個貝殼,指著那個便宜的酒缸甕聲說道,“來一碗?!?/br> 伙計用竹筒盛酒送了過來,吳東方喝了一口,暗暗皺眉,跟七月的酒相比,這酒就是貓尿。 掰開面餅,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面餅竟然是小麥做的,他本以為夏朝除了豆子就是小米,沒想到這時候已經(jīng)有小麥了,香,真香啊,唯一的毛病是麩皮沒篩干凈,不過這也不錯了。 所謂的rou糜其實就是rou湯,跟羊rou湯差不多,不過rou不是片狀的,而是切碎熬爛了的,有點(diǎn)像包餃子剩下的rou餡又加水煮了,不過挺好喝,跟刺猬相比,也沒什么難吃的了。 他進(jìn)門的時候店里就已經(jīng)有幾桌食客了,這些人都是城里人,穿的很干凈,桌子上的菜也多,他一進(jìn)門就引來了眾人的斜視,這些天在野外逃命,衣服破的不成樣子,蓬頭垢面,跟叫花子沒什么兩樣。 吳東方不管他們,只顧吃喝,他沒去過太多的地方,只去過金族的城池,跟金族城池相比他更喜歡土族的城池,這里是漢人住的地方,人們的言行舉止跟城里的建筑和明清時期有六七成相似。 吃飯的時候他腦子里浮現(xiàn)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要是還能回去該多好,把這里的所見所聞都帶回去告訴自己的戰(zhàn)友,他曾帶隊榮立兩次二等功,這樣的戰(zhàn)績明年應(yīng)該就能升正連,只要心懷忠誠,多立戰(zhàn)功,正團(tuán),正師都有可能,要是立下奇功,備不住有朝一日就能掛上將星,可是所有的這些都隨著這次意外成了泡影,失落,除了失落還是失落。 每個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有些人一旦心情不好就會持續(xù)很長時間,而吳東方不是,他心情不好很快就能自己扭轉(zhuǎn)過來,倒霉的人太多了,不只有他一個,既然是意外就沒個準(zhǔn)兒,沒穿到遍地恐龍的侏羅紀(jì)就不錯了,有吃有喝還有人,還想咋地。 就在他狼吞虎咽的時候,門外進(jìn)來兩個人,一個女人扶著一個老頭兒,老頭兒看著像六十來歲,實際年紀(jì)可能沒那么大,這時候生活條件不行,人都顯老,應(yīng)該也就五十來歲。他身邊的女人有二十來歲,面黃肌瘦,臉盤跟老頭兒有點(diǎn)像,應(yīng)該是父女。 兩人進(jìn)門,先沖掌柜的彎了彎腰,轉(zhuǎn)而站到了門旁,老頭兒脖子上掛著條繩,繩子上吊了個鼓。女人手里拿著一對小鑼,成對的好像不叫鑼,應(yīng)該叫镲子,是個樂器。 父女倆站好之后老頭兒開始拍鼓,女人開始唱,唱幾句會輕輕打下镲子,吳東方回來之后頭一次聽到音樂,這時候的音樂已經(jīng)有了五音,女人屬于美聲唱法,女低音,但唱的什么完全聽不懂,因為沒歌詞兒,只有調(diào)兒。 這父女倆自然是賣藝的,唱的時候屋里的客人都在轉(zhuǎn)頭看,側(cè)耳聽,但等人家唱完拿出了陶罐,所有人都扭頭不看人家了。 父女二人也沒有賴著不走,女人扶著老頭兒轉(zhuǎn)身就想離開,吳東方見他們面有饑色就沖他們招了招手,“過來,我請你們吃飯?!?/br> 他樣子比較兇,父女二人猶豫著不敢來,吳東方走了過去,掏出幾個沒捂熱的貝殼塞到了老頭兒手里,“拿去買吃的?!?/br> 老頭兒一臉的惶恐,懦懦著想要說話,等他張開嘴,吳東方已經(jīng)回到座位坐了下來。 老頭兒和那女人過意不去,走過來道謝,吳東方見他們的陶罐里有米粒,這才明白他們剛才只想要飯,對他們印象更好,抬手招來伙計,拿出貝殼讓伙計給他們父女盛了些rou湯,拿了幾張餅。 父女二人連聲道謝,他們沒什么能夠報答吳東方的,就站在桌旁再度開唱,沒唱幾句,一個酒碗飛了過來,砸到了女人身上,“唱的太難聽了,滾出去?!?/br> 父女二人急忙收聲,驚恐的退到了墻邊。 吳東方扭頭看去,只見扔酒碗的是屋子正中的那桌食客,那一桌有五個人,雖然穿的挺好,長的卻不咋地,一個個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走吧?!眳菛|方收回視線沖父女二人擺了擺手。 父女二人再度道謝,低頭離開。 二人走后,吳東方也站了起來。 “真是大善人哪?!庇腥苏f道。 吳東方?jīng)]有應(yīng)聲,在所有人都不干好事兒的時候,干了好事兒的那個人就會受到眾人的憤恨。 “死娘的東西?!庇腥肆R道。 吳東方還是沒吱聲,轉(zhuǎn)身向外走去,他是逃犯,不能惹事兒。 但他的隱忍并沒有換得對方收手,反而讓對方感覺他外強(qiáng)中干,幾個人走過來攔住了他,“昨晚我家中丟了東西,那個賊的背影跟你一模一樣?!?/br> 吳東方?jīng)]有接話,如果他強(qiáng)硬起來就免不得動手,一動手就會驚動官府??墒侨绻^續(xù)忍,對方接下來就會進(jìn)行搜身,一搜身他的身份就會暴露。 第五十五章 孛馬 吳東方自腦海里快速思考,打,還是不打? 思考的結(jié)果是不能打,這幾個人穿的很好,不像是普通的地痞流氓,不知道他們有什么樣的背景。 “我今早剛進(jìn)城,昨天晚上不在城里?!眳菛|方高聲說道。 “你說不在城里就不在城里?”其中一人挑釁的推了他一把。 “你們是什么人?!”吳東方佯裝魯莽,兇狠的抓住了腰刀的刀柄。 “瞎了你的狗眼,這位就是馬里正的二公子?!庇须S從指著剛才扔碗那個男子沖他說道。 吳東方壓根兒就不認(rèn)識什么馬立正牛稍息,但他立刻裝出了愕然和驚恐的神情,松開手,低著頭,驚恐不安,手足無措。 眼見自己的名號嚇住了吳東方,扔碗的男子很是受用,趾高氣昂的戳著吳東方的胸脯,“以后看見我,繞路走,聽到?jīng)]?” “哦,哦?!眳菛|方低著頭,佯裝害怕。 一群人見吳東方屈服了,很是得意,出門往南走了。 見眾人離開,吳東方長出了一口粗氣,大喊一聲cao你媽,把對方打趴下甚至是殺死,看似痛快,實則非常愚蠢,軍人不是莽夫,值得打才打,不值得打堅決不打。 等對方走遠(yuǎn),吳東方付賬出門,被人欺負(fù)了確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不過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令他非常愉快,足以抵消被欺負(fù)了的不愉快。 買鹽巴的時候愉快,找到客棧躺在溫暖的土炕上更愉快,如果先前動了手,現(xiàn)在就在逃亡的路上了。 這里是這座城池唯一的客棧,由于這里靠近江河,少有過路人,故此客棧偌大的土炕上只有他自己,先前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這次他要好好睡一覺。 從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凌晨,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疲憊全消。 這時候城里已經(jīng)有早起的人了,吳東方帶好東西,用野雞頂了房費(fèi),出了客棧在街道上閑逛,城里的大部分建筑都很破舊,黑白灰是城池的主要顏色,不管是建筑,行人的衣服,使用的器物都很少有艷麗的顏色,給人一種感覺就像在看黑白電視。 城東有早市,規(guī)模不大,主要有三類商品,奴隸,山貨,牲畜。 奴隸最多,這些奴隸比不上島上的奴隸,島上的奴隸年輕強(qiáng)壯的多,這些奴隸以老弱病殘為主,呆坐在空地上,衣衫襤褸,眼神空洞,這些奴隸很便宜,一只羊就能換一個。 對于自己改變不了的事情,吳東方唯一能做的就是嘆氣,上次如果不是他執(zhí)意要帶著小啞巴上路,費(fèi)牧就不會死,每個人都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需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有足夠的能力,沒有足夠的能力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但會害死自己,還可能連累別人。 他恨不得把這些奴隸全放了,但他沒那么大的能力,等到有了足夠的能力,他絕不會允許有奴隸的存在,這種現(xiàn)象是人性的泯滅,是文明的污點(diǎn),與其讓后人想方設(shè)法掩蓋這段不光彩的歷史,倒不如直接從源頭上廢了它。 這里有賣牛羊豬馬的,吳東方有心用玉蟾換匹馬,但賣馬的農(nóng)夫不肯交換,這時候的交換有很大的盲目性,人家如果不愿意,貴重的東西也可能換不出便宜的東西。 就在他想要離開的時候,一頭像驢的動物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個動物頭上長了一支尖尖的長角,有二十多公分長,體形像驢,肚子和四個蹄子是白的,嘴有點(diǎn)像掉光了牙齒的老頭的嘴,鼻子像牛鼻子,尾巴也像牛尾巴。 他從未見過這種動物,好奇的湊上去打量。 “要買馬嗎?”貨主問道。 “幾個貝?”吳東方問道,這里的人稱貝幣為貝。 “五個。”貨主說道。 吳東方怎么看這東西都不太像馬,本來他也只是好奇,并不想買,問了價格之后轉(zhuǎn)身想走。 “三個?!必浿髡f道。 吳東方搖了搖頭,他又明白一件事情,這時候也有討價還價的現(xiàn)象,并非一口價。 “一個?!必浿髡f道。 吳東方轉(zhuǎn)身回來了,給了對方一個貝殼,且不管這東西是不是馬,就算是驢也不止值一個貝殼。 對方遞來了韁繩,吳東方牽著它往東走,走了幾步感覺不對勁,怎么周圍的人都在笑。 離開了市場,到了街上每個看到他的人都會哈哈大笑。 “老伯你好,請問這是什么?”吳東方攔住了一個面相仁善的老人。 “你不認(rèn)識?”老人忍俊不止。 吳東方搖了搖頭,他本以為這東西是個很少見的動物,看樣子也不是非常少見,城里的人都認(rèn)識,唯獨(dú)他不認(rèn)識。 “這是一匹孛馬?!崩先苏f道。 “謝謝老伯?!眳菛|方道謝,他雖然不知道孛馬是什么,卻知道買到的是馬。 “這東西騎不得,吃不得,駕不得轅,拉不得物,沒什么用處。對了,千萬別摘下它的籠頭?!崩先诵χx開了。 吳東方不明所以,牽著馬走向東面城門,到了城門處守門的士兵也笑,笑的他發(fā)毛,現(xiàn)在城里的人都認(rèn)識他了,這可不利于他隱藏行蹤。 出了城,他迫不及待的解下了籠頭,籠頭一去,孛馬卷起嘴唇發(fā)出了奇怪的聲音,拖腔拉調(diào),有點(diǎn)像驢叫。 第一聲他沒聽清,等到孛馬叫了第二聲,他終于聽清了,“兒啊?!?/br> 吳東方皺眉打量著它,這家伙一卷唇就跟老頭在笑一樣,著實瘆的慌。 叫過兩聲,孛馬不叫了,吳東方牽著它走,走了沒多遠(yuǎn),孛馬又叫了,“兒啊?!?/br> 吳東方一聽急忙把韁繩扔了,“快走,你自由了?!?/br> 孛馬并沒有立刻跑走,而是仰著脖子又是一聲“兒啊。” 吳東方掄起長弓沖著它的腦袋就是一下子,“滾!” 孛馬吃痛跑掉了,吳東方深深呼吸平息怒氣,這時候怎么會有這種古怪的動物,他終于明白剛才那些人為什么沖他笑了,在人家眼里他就是個花錢買爹的傻子。 平復(fù)了情緒之后,他加快了速度,很多人都看到他買了這么一只廢物,這件事情如果被有心人得知,立刻就能猜到這種事情是沒見過世面的外地人干的,再打聽他的體貌和長相,馬上就能確定他的身份,此事對他極為不利。 這片區(qū)域?qū)儆谄皆貐^(qū),沒有很高的山,以平地居多,不過平地并不一定都是田地,大部分區(qū)域還是樹林。 如果他的對手都是普通人,他有把握在這種環(huán)境中沒誰能抓的到他,但對方是能夠飛天遁地的巫師,他走的提心吊膽,走出沒多遠(yuǎn)就回到了樹林,在樹林里往東走。 中午十二點(diǎn)左右,出現(xiàn)了岔路,一條繼續(xù)往東,一條往南,他往南走了,晚上在樹林中的一棵大樹上棲身,等到天亮之后繼續(xù)往南走,走出幾十里之后發(fā)現(xiàn)路旁有一處廢棄的小廟,小廟里有一尊泥胎神像,早就殘缺不全看不清嘴臉了,這時候的人信仰萬物有靈,隨便個什么東西就會被當(dāng)成神。 找來大量木柴,在廟里生上火。在墻角清理出一塊干凈的區(qū)域,這片區(qū)域的大小足夠他能躺臥。躺下之后輾轉(zhuǎn)摩擦留下躺臥痕跡。最后再留下面餅的殘渣。 等到火滅了,他離開了破廟,先前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誤導(dǎo)對方,如果先前的孛馬一事泄露,土族巫師就會立刻趕來,他們會著重留意可以休息的地方,他在這里留下痕跡,為的就是讓對方以為他往南去了。 對方得到消息的可能性不大,追來的可能性也不大,找到這座破廟的可能更小,他這么做不一定有用,不過一旦有用,就是救命的大用。 出了破廟,吳東方往北走了幾里,然后進(jìn)入樹林,斜插向東的那條道路,費(fèi)牧曾經(jīng)說過要想去到木族,就算是走大路也得一個月,再走半個月到二十天,應(yīng)該就能到木族了。 傍晚,天上出現(xiàn)了雨云,他沒找到住處,就爬上了一棵三抱粗細(xì)的大樹,將樹枝砍了一些,在樹杈上作了個簡單蓋子,躲在了蓋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