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你要心里不舒服,煮點粥給那幾個奴隸送過去吧。”老頭兒主動說話。 吳東方本來也想這么做,得到了老頭兒的許可,拿過撐架在火盆上方放上陶罐開始煮粥。 “門前掛著布條就是里面有病人?!崩项^兒沖提著陶罐出門的吳東方說道。 半個小時之后,吳東方回來了,五個病人其中一個吃過了,還剩下四個,但他只送出了三份粥飯,其中一個病人死掉了,在她身邊有半碗酸臭的稀粥,那是她沒吃完的早飯。 回到木屋,吳東方躺了下來,他的心情非常不好,腦海里始終縈繞著那半碗酸臭的稀粥。 老頭兒也沒主動跟他說話,中午時分,下雪了,吳東方走出房門往東看去,只見密密麻麻的奴隸在法臺周圍勞動,隱隱約約能看到是在移動和修整搭建法臺用的石頭。 “下雪了也不收工嗎?”吳東方問道。 “天黑才收工?!崩项^坐了起來,“咱也該干活了?!?/br> “干什么?”吳東方轉身走了回來,他現在迫切的希望能夠為奴隸們做點什么。 老頭兒指了指堆放在墻邊的藥草,“那是止血的草藥,切碎碾細,等他們下工,分給他們?!?/br> 吳東方一下午就干這個,這里有鍘刀,先鍘斷,再用藥碾子碾碎,藥粉存放在罐子里。 天黑之后,奴隸們回來了,冬天皮膚和骨頭特別容易受傷,來索藥的人排成了很長的長隊,老頭兒用銅勺每人分一些給他們,奴隸們用手接住,或小心的捧走,或當場涂抹在傷口上。 天黑之后是二人工作的時間,輕傷的奴隸領了藥粉離開了,還有傷筋動骨的,接骨是沒有麻藥的,但老頭兒手段著實高明,一次就能接準,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吳東方,有外傷就上藥,沒有外傷直接上夾板,沒有夾板就用樹枝,沒有繃帶就撕布條。 一直忙碌到十點多,最后一個奴隸被伙伴抬走,二人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隨后有奴隸來送還了病牌,五個病牌一個不少,最后來的是那個沒有舌頭的女孩,是背著那個瘦弱的女人來的,兩個人跪下沖老頭兒和吳東方連連磕頭,她們沒什么能夠表達自己的感謝,只有下跪和磕頭。 “她背的那個女人是她的jiejie還是母親?”吳東方看著女孩的背影。 “你怎么什么都不懂?”老頭兒的聲音從床下傳來。 “怎么了?”吳東方問道。 “奴隸大部分沒有親戚,就算有也不在一個地方?!崩项^說道。 “明天那個女人如果沒有木牌是不是還要上工?”吳東方問道。 老頭兒拿著酒壇從床下退了出來,打開酒壇喝了一口。 “是不是?”吳東方追問。 “你就別問了?!崩项^搖了搖頭。 吳東方猜到了答案,抓起一個木牌跑了出去,追上了走到村頭的女孩,將木牌塞到了她的手里,“拿著,什么時候她的病好了,什么時候再把木牌還回來。” 女孩看著吳東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吳東方沖她點了點頭,在她哭出來之前轉身離開。 回到木屋,老頭兒已經把酒壇重新藏好,正坐在凳子上用勺子舀粥喝,接骨和處理傷口時沾在手上的血漬還沒有洗掉。 “你干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老頭兒喝著粥,沒抬頭。 “反正也不夠用,救一個算一個?!眳菛|方說道。 “你這樣做只能讓她死的更快?!崩项^兒說道。 “為什么?”吳東方不解的問道。 “有些事情你不了解,你以前跟巫師在一起待過?”老頭兒岔開了話題。 “怎么了?”吳東方問道。 “你接骨很嫻熟?!崩项^扔下了勺子。 “剛才那個女孩的舌頭為什么沒了?”吳東方始終惦記著那個小姑娘。 “咬人被割掉了?!崩项^走到床邊躺了下去。 “咬誰了?”吳東方又問。 “你自己問她吧?!崩项^兒打了個哈欠。 吳東方狠狠的瞪了老頭兒一眼,對方是個啞巴,怎么問。 老頭兒很快睡著了,吳東方睡不著,連夜鍘碾藥草,既然沒辦法從根本上改變奴隸們的境遇,就只能力所能及的為他們做點事情。 “停,停,停,你能等明天再切嗎?”老頭兒被吳東方吵醒了。 “她咬誰了?”吳東方問道。 “你去問她吧?!崩项^兒不受威脅。 “咔嚓,咔嚓,咔嚓……” “咯吱,咯吱,咯吱……” 一個小時之后,老頭兒終于撐不住了,“怕了你了,力頭想欺負她,她反抗的時候咬掉了力頭的鼻子,舌頭就這么沒了?!?/br> “力頭是什么官兒?”吳東方問道,老頭兒的回答跟他的猜測差不多,這時候男人憑借體力優(yōu)勢欺負女人的現象非常普遍。 “奴隸能是什么官兒。”老頭兒又打了個哈欠。 “是奴隸把她的舌頭割了?!”吳東方大感震驚,他以為這事兒是官兵干的,壓根兒沒想到會是奴隸。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長這么大,一直被關在山洞里嗎?”老頭兒說道。 雖然受到了嘲諷,吳東方仍然忍不住追問,“士兵和土族的巫師不管嗎?” “只要力頭聽話,不管干什么都不會受到懲罰?!崩项^兒起床喝水。 吳東方懂了,士兵和巫師是日本鬼子,力頭是走狗漢jian,幫助日本鬼子欺壓自己的同胞。 “你怎么對那個女奴隸那么上心?”老頭兒歪頭看著正在切鍘藥草的吳東方。 吳東方低頭干活兒,不理他。 老頭兒回到床上躺下,吳東方停下手頭的工作,自墻角躺了下來。 下半夜,吳東方被凍醒了,他沒有被褥,醒來之后渾身冰涼。 沒辦法,只能生火。 點燃火盆里的木柴,吳東方拉開了房門,這時候雪已經停了,外面有著暗淡的月光。 他本來是想出來撒尿的,結果開門之后發(fā)現門前十幾米的地方站著一個人,這個人穿著奴隸的衣服,頭發(fā)很長,是個女的。 見到有女人,吳東方急忙把腰帶扣上了,這個人站在奴隸們領病牌的位置,不問可知是來領病牌的。 “你怎么來的這么早?”吳東方問道。 雪地里的女人站著沒動。 “太冷了,你先回去吧,等天亮了再過來?!眳菛|方沖對方揮了揮手。 女人還是沒動。 吳東方嘆了口氣,邁步向那個女人走去,“你是有病還是有傷?” 下了臺階,吳東方心里泛起了疑云,他身高接近一米八,而雪地里的那個女人竟然比他還高,這時候這么高的女人很少見。 走了十幾步,他停了下來,地上的積雪有半尺多厚,他行走的時候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腳印,而女人周圍竟然一個腳印都沒有。 當視線移到女人腳下的時候,吳東方周身的汗毛瞬時根根豎起,雙方之間的距離現在不到五米,他能清楚的看到這個女人的雙腳是懸空的,并沒有踏在雪面上。 再看面孔,一片滲人的煞白,雙眼空洞無神,雙手無力下垂,身上的衣服也沒有真實的褶皺,很朦朧,很虛無。 吳東方立刻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下意識的想要轉身逃走,在克制住逃走的念頭之后又想要高聲呼喊,但高聲呼喊的念頭也被他克制住了,他沒有跑也沒有喊,這得益于特種部隊的殘酷訓練,直視恐懼,面對恐懼,直至克服恐懼。 “我知道你是什么,你來這里做什么?”吳東方不但沒有跑,反而向前邁了一步。 這一步邁的非常勇敢也非常緊張,邁步的同時周身肌rou全部繃緊,雙拳緊握。 女人,應該說是女鬼,還是沒動,也沒有開口說話,雙目茫然的看著木屋方向。 “你究竟想干什么?”吳東方又邁了一步,此時他距離那個女鬼更近了,只有三米,可以更加清楚的看到這個女鬼的長相,三十出頭,方臉,顴骨很高,鼻下有顆米粒大小的黑痣。 看清了女鬼的長相,吳東方記起了這個人,這個人昨天早上來過,是一個人來的,咳嗽的很嚴重,但是跟其他奴隸相比,她至少還能行走,于是他就沒有給她木牌。 “你在怪我沒有給你木牌?”吳東方又邁了一大步,兩米,幾乎與女鬼面對面。 女鬼仍然站著不動,也不說話,看的還是木屋門口。 到得這時吳東方才反應過來,這個女人臨死之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過來索要木牌,死后魂魄渾渾噩噩的來到這里做了它生前最想做的事情。 吳東方緩緩的退了一步,這時候他仍然是極度緊張的,因為他從沒見過鬼魂,不知道鬼魂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眼見女鬼沒動,吳東方又退了一步。 就在此時,他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 他本就異常緊張,這下更是嚇的魂不附體,驚恐回頭,卻發(fā)現身后并沒有人,驚懼轉頭,發(fā)現女鬼正向他飄來。 “哎呀,頭發(fā)都豎起來了?!崩项^兒的聲音。 吳東方聞聲低頭,只見老頭兒就站在他的右側,這才明白先前拍他肩膀的是這個老東西,之所以回頭看不見人是因為老頭兒是個駝子。 老頭兒手里拿著一個木牌,那個女鬼飄了過來,拿過了他手里的木牌,茫然轉身向那片木屋飄去。 “喂,你沒事兒吧?”老頭兒推了推吳東方。 吳東方沒動。 “喂?!崩项^兒又推。 “我真想一腳踢死你。”吳東方松氣兒了,他沒讓女鬼嚇死,卻差點讓這個老東西給嚇死…… 第四十四章 文字 “吵我半宿我都沒說什么,拍你一下肩膀你就要踢死我?”老頭兒轉身往回走。 “等等等等,”吳東方快步跟上了老頭兒,“剛才那個是鬼嗎?” “知道還問?!崩项^兒隨口說道。 “沒想到真有這東西?!眳菛|方心有余悸。 “這里多的是?!崩项^兒邁步進門。 “多的是?!”吳東方急忙跟了進來,他本來是想出去解手的,一身冷汗之后也不想尿了。 “死的人太多,總會有鬼的?!崩项^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