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自從蘇贏入宮,到今天,已經(jīng)整整十天了。 崔珵不知道自己這些天是如何過來的,終日里恍恍惚惚的仿佛是失了魂一樣,她走了多日,可宮中到現(xiàn)在也沒有一個消息傳來。 太后生病了?真的生病了嗎? 她是被迫留在了宮中嗎?她可知道他如今因?yàn)樗巢恢叮?/br> ……她可曾思念他? 種種的情緒逼迫著他的內(nèi)心,他感覺胸中醞釀著一種不清不楚的情感,他自從重生之后,就從來也沒有像是現(xiàn)在這樣患得患失過。 本來以為和她沒有糾纏,就是給了她自由。 他腦中浮現(xiàn)出她的一顰一笑,越想越苦惱……可是現(xiàn)在,他依舊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著……等著。 夢中,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又夢到了前世的情形。 那時候他躺在病榻上,窗外的夜已闌珊,深秋的夜是那么的漫長,院中的落葉積成了厚厚的一層,這么多天了,亦沒有下人來打掃過。侯府一片蕭條,那顆梧桐樹斑駁的影子似乎在抱怨著夜的寂寞寥長。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怕是不行了,周身的疼痛撕裂著他最后的尊嚴(yán),他艱難的坐起身,直到最終,他透過窗子還看向皇宮的方向…… 午夜時分,崔珵被這個夢驚醒,他迷茫的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 他是……又被拋棄了嗎? 畫心聽到了屋內(nèi)世子低低的夢囈……倒不是她聽覺敏銳,只是她有些東西不明白,失眠了而已。 雖然夫人在世子歸來之前,就已經(jīng)表明了態(tài)度,可她不傻,這么多天了,別說納她為妾,世子連正眼都沒有看過她。 明明以前他待她都是笑意款款的,為何如今……到底是什么變了? 聽到他似乎被夢魘纏住,她猶豫了下,最后還是下定決心。 她輕輕的推開了面前的兩扇門。然后輕輕撩開簾,果不其然,世子此刻正在轉(zhuǎn)輾反側(cè),她走近了一些,亦可以聽到他喉間發(fā)出低低的聲音,似乎在乞求,又似乎在哀嚎…… 看來是做了噩夢了。 畫心微微嘆了一口氣,一手輕輕的覆上他的額頭。他額頭上有很多汗,她正待拿出懷中的絲帕幫他拭去汗滴,卻冷不防地,感覺到了一只炙熱的手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另外那只手輕輕一顫……帕子掉到了膝頭。 “贏贏?你回來了?”他的聲音中壓抑了太多情感,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臉龐,但是仿佛卻可以感覺到他那滿懷期待的雙眼。 她心頭一緊,但是卻沒有做聲……另外那只手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 崔珵苦笑一聲,聲音卻有些哽咽,似乎是經(jīng)歷了一場悲歡離合且痛徹心扉的往事一般。 “怎么可能是你……”他輕輕抽出了手,然后轉(zhuǎn)過身。 畫心自幼入府多年,她心中,世子可以是儒雅的,端莊的,正直的。也可以是滿懷笑意的,深情款款的。 可是唯獨(dú)不是這種脆弱的,甚至有些卑微的。 她沒有猶豫,從身后輕輕摟住了他的肩膀?!笆俏摇彼p聲說。 哪怕是被當(dāng)成別人也不要緊,她有些自暴自棄的想著,反正,夫人也不會介意的。 崔珵周身一僵,感覺到了身后一雙柔軟的臂膀環(huán)上了他的肩膀。 他一愣,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 “你……”他回頭推開她,卻仿佛剛剛清醒過來一樣,語氣有些僵硬,“是誰讓你來的,掌燈!” 畫心沒有動,她小聲說著,“世子,奴婢愿意的?!?/br> 是的她愿意,早在多年前,她就愿意了!若是他對她也無意,那么為什么這么多年了,他會對她這么好呢?對她笑,她犯了錯也不懲罰她,知道她識字后,他甚至還給她書看! 她明明只是一個卑賤的奴婢?。槭裁茨??! 崔珵用力按了按眉心,卻也把剛剛的事情從頭到尾順了一遍。 “你走吧,明兒個自己去庫房領(lǐng)了賞,回青州找你的父母親人去吧?!彼麌@了口氣,用自己此刻能想到的最柔和的聲音和她說。 畫心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fā)展?她被討厭了么!?為什么要趕她走??? 像是要回答她即將問出口的疑問似的,他說道,“我待所有下人和善,你亦如此。你青州的父母身體不好,我三日前就已吩咐庫房替你準(zhǔn)備好。明日一早,你就啟程吧?!?/br> 主仆多年,畫心如何能不知道他話里的意思。 她眼眶里邊的淚珠滾了滾,卻最終還是沒有落出來。 “奴婢謝謝世子?!彼f著跪下,黑暗中沖他重重的磕了頭?!芭就讼铝?。”她咬了咬下唇,盡量用一種淡然的語氣說完,然后仿佛是出逃一般的,匆匆告退。 掩上房門的那一刻,她滿心酸楚,黑暗中,竟然連他最后的一面。都無法看清了。 …… **** 蘇贏其實(shí)特別急,陪老祖宗的日子冗長且單調(diào)。 這些日子每每她提出要出宮,總是被老祖宗以各種各樣正大光明的理由搪塞了回去。她企圖去找表哥說說情,求他放自己回去,可是十天了,她連對方的面都見不上。 別說表哥了,就連那個一直待她和善的杜公公,都不見了蹤影。 崔珵現(xiàn)在如何了?雖然得到了通知,但是他肯定會想她的吧。一早老祖宗說宮里教坊司出了新的歌舞,讓她陪著一起去瞧瞧。 蘇贏現(xiàn)在一顆心被放在熱鍋上煎熬,哪還有興致去看歌舞??? 她委婉的回絕了這個請求,然后看向那幾個面生的小宮女。 “今兒個隴山公主也入宮了是不是?” 小宮女怯生生的應(yīng)了聲是。 那就好辦了,上次隴山那個瘋丫頭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表哥手底下把她帶出宮,那么這次應(yīng)該也沒什么問題。蘇贏一拍手,態(tài)度有些蠻狠,“我一個人出去溜達(dá)溜達(dá),你們不許跟著。” 幾個小宮女面面相覷,最后一個看起來膽子大的,小聲說著,“陛下說了,奴婢不可離開您的?!?/br> …… 表哥還特意吩咐了下人要跟著她……這感覺怎么……像是怕她跑了一樣所以專門派人監(jiān)視呢? 蘇贏有些泄氣,垂頭喪氣猶如斗敗的公雞,在殿前繞來繞去……正苦思冥想呢…… 突然眼前一亮,因?yàn)檫h(yuǎn)處走著的那個人,那人身姿清雋,猶如翩翩君子一般……他紫色宮服的袍角瞬間點(diǎn)亮了蘇贏的眼睛。 “來人,就你……”她懶洋洋的指了指一個小宮女,“你去,替我把陸掌印找來,我有話問他?!?/br> …… 不久,陸澤一臉為難的站在萃華殿里,看著軟榻上似笑非笑看著他的蘇贏,陸澤則是一臉黑線,他嘴角抽了抽,左右環(huán)顧一圈,竟然猶如做賊一般。最后他艱難的打開的話題: “崔夫人,找下官何事?” 這個稱謂好??!蘇贏拍拍手,立刻遣散了屋內(nèi)的所有宮侍,她拉了拉陸澤的袖角,語氣輕柔:“陸恩師,你來……” 他身子僵硬著,被她這么用力一拉,猛地向前一大步,就跌坐在她的軟榻上。 “你……”陸澤掙扎了著,如避蛇蝎一般擺著手,“快……快快??!讓我起來!” 這個語氣讓蘇贏很不爽,再看陸澤一臉悲愴,仿佛被非禮了一樣。 嘖!從前說那些胡言亂語的時候,可沒見過你這么嬌羞!蘇贏心中一惱,她按著陸澤的肩膀,讓他靠在軟枕上起不來,然后似笑非笑的說著,“恩師,你我之間,何必拘束?!?/br> 陸澤不可置信的看她一眼,這丫頭,還不明白狀況嗎??! 他艱難的說,“崔夫人,請你自重!” 蘇贏怒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臉上則擠眉弄眼的調(diào)笑道,“恩師啊恩師!你可想死我了,你這躲躲閃閃的,裝什么純!” 陸澤愣住了,似乎被她這句“裝什么純”給嚇到。 半晌,他幽幽的說,“你……你要干什么……這里是皇宮,你不可以胡來的!” 嘖嘖,蘇贏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蛋,笑嘻嘻道,“嘖嘖嘖……陸掌印這欲拒還迎的小臉兒,我見猶憐!” 陸澤放棄了掙扎,半躺在她的軟榻上,活脫脫像是一個被浪蕩惡少調(diào)戲過的良家少婦,一臉生無可戀。 蘇贏狠狠調(diào)戲了他一番,算是解了這些日子憋悶在宮中的一口濁氣。 她靠在軟枕上,笑瞇瞇的看著陸澤。也不說話。 陸澤有氣無力的翻了個白眼,“所以嫁了人的女人,都像你這么饑渴嗎?” 這話說的忒讓人遐想,蘇贏懶得糾結(jié)他這句話,她整理了一下思緒,認(rèn)真問道,“陸澤,我要出宮?!?/br> 陸澤沒動,依舊維持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半躺狀態(tài),他看著屋頂,頓頓的說,“別想了……除非陛下下旨,否則誰都帶不出去你。別說我了,公主也沒戲?!?/br> 嗌!這話說的,一個人替兩個人都回答了。 蘇贏不死心,繼續(xù)問他,“那么,陸掌印可否告訴我,我去哪里可以見到陛下呢?我最近找了他幾日,都遇不到?!?/br> “所以我說,你別想了。你今日把我?guī)磉@里百般調(diào)戲,無非就是要脅迫我?guī)愠鰧m,崔夫人啊,你真找錯人了?!?/br> “真沒辦法了么?”蘇贏撓了撓頭發(fā),“可是我真的好納悶,留我在宮里做什么呢!” 陸澤身子沒動,視線挪到她身上,猶豫了一下,他問道,“蘇贏,陛下沒同你說什么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我入宮十日了,除了老祖宗,你是第二個正經(jīng)和我說話的人!”看著陸澤緊皺的雙眉,蘇贏心中一動,“恩師,你可否去一趟虞城候府,替我給崔珵帶句話?!?/br> …… 半晌,陸澤問她,“說什么話。” 蘇贏臉上泛起了紅暈,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聲音甜的好似化不開的糖,“我……日日都在思念你,謝你不棄,我終如愿?!?/br> …… 話音剛剛落下。萃華殿緊閉的宮門被人“砰”的一聲推開! “蘇贏!我與你勢不兩立!” 說話的人是隴山。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蘇贏你是要上天?! ☆、顏敏 隴山公主怒氣沖沖的踏進(jìn)萃華殿,看到眼前的情形,她整個人還是猶如石化一樣呆在原地。 她今兒個來,本來是指望著瞧瞧被幽閉在宮中已有十日的蘇贏怎么樣了,聽說她代姐出嫁,順便再來嘲笑她一番。可是進(jìn)門前卻無意聽到屋內(nèi)兩個人的對話…… 什么思念……什么不棄……什么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