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挽猛地抬頭看向他，問道，“你說的這東西，究竟是什么？”

    “明、月、石?！睅缀跏且蛔忠活D地，鈕丞惠緩緩說道。

    翟挽一愣，覺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聽過這東西，但仔細(xì)一想有什么都想不起來。她干脆不再想，揚(yáng)了下巴吩咐道，“說下去。”

    鈕丞惠也沒有在意她的態(tài)度，續(xù)道，“我教中曾經(jīng)有一件絕世珍寶，叫做明月石。說是石頭，卻猶如鴿卵大小，據(jù)說通體潔白，遍體生寒，猶如明月，故稱明月石。那件寶物是拜火教傳入中原的過程中，偶然得到的，歷來為歷代教主所珍視，更被當(dāng)做鎮(zhèn)教圣物，代代相傳?！彼旖青吡艘唤z笑容，看向翟挽，“據(jù)說明月石有‘醫(yī)死人rou白骨’的功效，女子佩戴，可青春永駐，若是拿來練功，更有一日千里的好處，比起自己每天老老實(shí)實(shí)地練功，不知道輕松了多少?！?/br>
    翟挽垂下眼眸，讓人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鈕丞惠看了她一眼，嘴角笑容更大了幾分，續(xù)道，“既然是這樣的寶物，當(dāng)然會引來無數(shù)人眼饞。事實(shí)上自從拜火教傳入中原之后，就有不少人想來教中盜寶。然而那個時候教中守衛(wèi)森嚴(yán)，加上教主武功蓋世，那些人都是有來無返。中原人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正是因?yàn)榻讨杏袀€明月石，又因?yàn)橛性S多盜寶的人命喪于此，中原武林便將我拜火教視作仇敵，勢要將我們斬草除根?！?/br>
    “于是，在當(dāng)時武林盟主和幾大門派的帶領(lǐng)下，拜火教在中原幾百年基業(yè)毀于一旦，我教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重創(chuàng)。不僅當(dāng)時教眾被屠戮干凈，連當(dāng)時的教主也尸骨無存。呵，中原人有多虛偽，想必前輩體會再深不過。據(jù)說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不少教眾投降他們，他們卻硬是說我拜火教人卑躬屈膝貪生怕死，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殺掉。至于那些沒有投降的，就說他們是冥頑不靈殘忍愚昧，也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殺掉?？蓱z我拜火教，偌大一個教，就這樣被中原人殺得寸草不生。”

    這段歷史，后來翟挽也有所耳聞。他們不是中原人，眼見著拜火教實(shí)力壯大，中原各大門派自然就慌了。如果鈕丞惠說的是真的，那么加上那件異寶，把他們當(dāng)成眼中釘rou中刺也不是沒有可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天保佑，教中還是有一小部分活了下來。他們隱姓埋名，等著將來有再起復(fù)的一天。而當(dāng)時已經(jīng)身懷六甲的教主夫人，也在這場混亂中，失去了蹤影?！?/br>
    翟挽聽了，憊懶一笑，終于抬起頭對他說道，“鈕教主莫不是要告訴我，我是當(dāng)年教主的孩子，所以你要找的那個什么明月石就在我身上？”

    鈕丞惠并沒有否認(rèn)，“我不知道。前輩的身世太過隱秘，當(dāng)年知道那些事情的人又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這種秘辛我就是想問也找不到人。至于明月石的事情，教中早有記載，雖然當(dāng)年總壇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武林正道付之一炬，但所幸，西域總教還有記載。這些年來我努力聯(lián)系上總教，查閱到當(dāng)年事件的只言片語，再加上自己的推測，拼湊了個七七八八。”

    “所以，你就是用你猜的這七七八八來問我，要這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明月石？”翟挽眼中露出nongnong的嘲弄，“且不說明月石究竟有沒有人見過，存不存在這東西，就是真的有，你怎么能肯定那東西就在我身上？就憑我?guī)资陙砣蓊佄醋?，明明被人刺死還能活過來嗎？哼?！?/br>
    鈕丞惠面色一沉，翟挽卻像是沒有看到一樣，瞥了他一眼，無所顧忌地繼續(xù)說道，“明月石要是真的在我身上，那就更不能給你了?！?/br>
    “這樣的寶物，我既然已經(jīng)拿到，為什么還要拱手讓人？至于陸岱川，你想讓他死就讓他死吧，我根本就不在乎?！闭f完便轉(zhuǎn)身朝著門口走去。

    見她要走，鈕丞惠大喝一聲，“翟挽！你當(dāng)我這教里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說話間手突然暴起，身邊的人見他動，也跟著一起動。一時之間，各種兵器盡皆朝著翟挽身上招呼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求留言~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她就站在那里，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動過，那些兵器砍下去像是砍到一塊大石上面，明明已經(jīng)到了她面前，卻硬是不能再進(jìn)一分。翟挽冷笑一聲，拜火教眾人就感覺一陣大力涌來，他們和兵器便被勁氣震開，紛紛倒地。

    鈕丞惠見了，面色一沉，揉身上前，掌刀如風(fēng)，朝翟挽劈下來。她紅袖一揮，兩人就在拜火教大廳里喂起招來。

    高手對決，一招一式皆可能露出破綻。翟挽之前是不把鈕丞惠放在眼中的，可是越到后來，她越覺得有些不對。身上的內(nèi)力好像被人開了個口子，沒有止境地往外面流出去，等到她發(fā)現(xiàn)的時候，鈕丞惠一掌劈在她肩上，翟挽避無可避，整個人被他打得往后面退了兩步才勉強(qiáng)站住身子。鈕丞惠臉上也露出幾分驚訝來，翟挽有多高的武功他不是不知道，那天在客棧中，她壓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還是尋了破綻，抓了人讓她投鼠忌器，才能逃過一劫?？墒乾F(xiàn)在……她的武功好像退步了不止兩個臺階。

    翟挽剛剛在他對面站定，旁邊等候多時的拜火教人就拿著長劍長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冷笑了一聲，將胸口即將涌出來的鮮血吞進(jìn)去，看向鈕丞惠的眼中已經(jīng)是一片冰冷。

    她被帶到了拜火教的水牢里，在門口就被扔了下去。為了防止她又出什么詭計(jì)，還是鈕丞惠親自押的人過來。將她扔到陸岱川隔壁的水牢中，鈕丞惠站在上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翟前輩，別說我這個當(dāng)晚輩不尊老愛幼，只要你交出我想要的東西，我就放了你。”

    翟挽冷笑一聲，將手中被幾重大鎖鎖住的雙手抬起來，示意他看，“你都如此對我了，我還會信你嗎？”鈕丞惠怕她逃走，在她身上加了幾重禁制，若不是相當(dāng)忌憚她，又怎會如此？既然已經(jīng)忌憚非常，那斷沒有拿到東西再放走她的道理，放虎歸山留后患這個道理，鈕丞惠不會不懂。

    如今的她，渾身上下提不起一點(diǎn)兒內(nèi)力，不僅如此，還要受困于枷鎖，比尋常女子還不如。

    旁邊牢中已經(jīng)被水淹得昏昏沉沉的陸岱川被聲響弄醒，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翟挽，又看她身帶枷鎖，眼中滿是驚訝。

    鈕丞惠看著翟挽笑了一笑，再不發(fā)一言，帶著他的人轉(zhuǎn)身離開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陸岱川連忙跑到翟挽那邊，對她說道，“你怎么來了？”

    翟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不來，怎么救你?！?/br>
    不是，他不是這個意思。陸岱川的眼睛在翟挽身上打了一轉(zhuǎn)，看了看她才說道，“我的意思是，前輩你怎么會到了這水牢中？”翟挽的武功，怎么也不像是會被鈕丞惠捉住的樣子啊。要是鈕丞惠能打敗她，當(dāng)初在客棧中也就不用抓走自己了。

    翟挽看著他，冷哼一聲，一言不發(fā)地走到旁邊還比較干的地方盤腿坐了下來，再也不看陸岱川一眼。

    陸岱川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翟挽這個人一向喜怒無常，她這個樣子，又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惹她生氣了。可是回想一下，好像剛才就只是問了她為什么會來這水牢啊。這水牢，怎么看都不像是她這樣的人回來的地方，他這是在肯定她的武功好么？也值得生氣么？

    陸岱川想了想，終于恍然大悟，看向翟挽的眼睛中充滿了感激，“我知道了，是不是前輩你不知道我被他們關(guān)在哪里，所以特意設(shè)的局，讓他們帶你過來的？”

    翟挽霍然睜開眼睛，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臉上滿是諷刺，“你生得這么笨，也是真是難得。”

    又被她堵了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陸岱川越發(fā)沒趣，看她現(xiàn)在這副模樣就知道她現(xiàn)在心情不好得很，陸岱川安安靜靜坐到旁邊，不敢再跟她說話。

    翟挽重新閉上眼睛，想將全身真氣重新調(diào)動起來，但一試之下才發(fā)現(xiàn)丹田之中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渾身上下更是沒有一點(diǎn)兒內(nèi)力的影子。她的內(nèi)力好像在極短的時間之內(nèi)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本翟挽還以為是鈕丞惠在大廳中做了什么手腳，畢竟他知道自己要過來，不可能絲毫準(zhǔn)備都沒有。可是剛才進(jìn)來的時候仔細(xì)回想，從她進(jìn)入大廳開始，一切都很正常，并沒有絲毫異處，況且，以她當(dāng)時六感的靈敏度，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下毒弄得她內(nèi)力盡失，并不容易。

    可不是鈕丞惠做了手腳，那為什么好好的，她身上的內(nèi)力會消失不見呢？

    如今內(nèi)力盡失，不知道要在這里呆到什么時候。她走的時候只是吩咐周咸陽照顧好謝梧桐和段小樓兩人，他們見到自己和陸岱川久久未歸，不知道會不會上來尋他們。周咸陽帶著兩個拖油瓶，就是上了山，想要把他們救出來恐怕也是天方夜譚。到時候謝梧桐不會武功的事情再也藏不住，而她被關(guān)在這里越久，越會引周咸陽懷疑，剩下一個段小樓，周咸陽是不會放在眼中的。

    這樣一想，她如今的境況，是相當(dāng)危險的。

    而且，她內(nèi)力莫名其妙消失，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若是回不來，等于把自己的脖子放在人家的刀下讓他們砍。被說出去報仇找真相了，就是能不能走出這水牢，也是未知。

    思來想去，翟挽站起身來，走到陸岱川身邊，垂眸看著他，“你就這么睡了？”

    她聲音來得突然，陸岱川被嚇得猛地睜開眼睛，抬起頭眼神迷蒙地看著她。翟挽居高臨下地對上他的視線，對他說道，“如今正是大好時光，你就不想練下劍？當(dāng)年你爺爺可是——”話到那里又突然住了口，翟挽猛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陸岱川說道，“起來練劍，什么時候你練好了，我們再出去?！?/br>
    陸岱川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水面，有些懵然地問她，“在這里？”這里怎么也不像是個練劍的地方啊。

    翟挽轉(zhuǎn)過頭，一臉寶相莊嚴(yán)，若是再拿個玉凈瓶，就能成紅衣觀音了，“自然。這地方雖然條件是艱苦了點(diǎn)兒，但你應(yīng)該知道這個道理，修行都是個遇強(qiáng)則強(qiáng)的過程，若是你能在這里練到我滿意，那你的劍法到了外面，定然比在這里發(fā)揮得更好?！?/br>
    陸岱川聽她如是說，覺得也是這個道理。這段時間他們忙著趕路，翟挽沒有再教他劍法，上次她教給自己的，他還沒有練熟呢。這里很清靜，翟挽又在他身邊，若是能再得她指點(diǎn)，那劍法豈不是更加精進(jìn)？

    想到如此，陸岱川面露喜色，伸手過來，在翟挽這邊撿了根枯枝，拿在手上，按照劍法的樣子，挽了幾道劍花出來，開始練起劍來。

    這水牢中修得嚴(yán)絲合縫，到處不見一絲陽光，人的六感在這地方好像全然失去了作用。也不知道練了多久，陸岱川只覺得那套劍法被自己練得越發(fā)熟練，就是那根枯枝，仿佛也生出幾分劍意來。

    見他差不多了，翟挽才開口道，“這套劍法是你陸家劍法中比較難的一套，劍招你已經(jīng)熟悉，如今我就將口訣教給你?！彼D了頓，續(xù)道，“你要知道，這劍法是你陸家不外傳之秘，你切不可告訴他人。無論那個人跟你有多熟悉。”

    陸岱川沒在江湖上挨過刀，不知道江湖險惡，也許哪天被套出秘密也未可知。反正她已經(jīng)告誡過他，至于將來能不能保守他陸家劍法的秘密，那就全看他自己造化了。

    聽她這么說，陸岱川倒是渾身一凜，神情鄭重地聽翟挽跟他口授內(nèi)功心法。

    這一去，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平心而論，有翟挽在他身邊，是要比他一個人瞎練好很多。這套劍法照翟挽的意思是比較難的，若是換成他一個人，無人指點(diǎn)，有些關(guān)竅根本不會明白。不過想到他爺爺陸景吾在翟挽眼中也不過是武功馬馬虎虎的人，她說的“比較難”，陸岱川還是……保留了幾分。

    想來也覺得悲哀，當(dāng)年威震武林的陸家劍法到了他這一代居然已經(jīng)失傳。若不是有翟挽，那些劍譜就是到了他手上，也沒有辦法重現(xiàn)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

    只是，想到剛才翟挽囑咐過他的，陸岱川不禁有些好奇，“前輩，你既然說我陸家劍法從不外傳，那你是……”是怎么知道的？

    后面的話，想到翟挽今天心情不怎么好，自動消了音。

    翟挽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冷笑了一聲，“怎么？現(xiàn)在不練功，有心情關(guān)心這個了？”她全身內(nèi)力還是沒有恢復(fù)的跡象，翟挽心緒難平。要是陸岱川的劍法還不能有長進(jìn)，他們的命就真的是要交到別人手上了。

    聽到她這么說，陸岱川知道她心情不好，輕輕“哦”了一聲，訕訕之色溢于言表，按照剛才翟挽跟他說的，開始盤腿打坐。

    翟挽也閉上眼睛，打算靜下來再試試，可是試了幾次，都還是那個樣子。丹田之中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她不由得有些氣悶，干脆站起身來，走到另一邊，腦子里卻怎么也揮不去剛才陸岱川問她的那句話。

    為什么她會知道，那是因?yàn)?，?dāng)年她也曾像指點(diǎn)陸岱川一樣，指點(diǎn)過陸景吾的武功啊。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曾經(jīng)以為，若不是有那個黑衣人，她和陸景吾練劍寫字，這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吧？

    但事實(shí)上，不管有沒有那個黑衣人，她跟陸景吾這一生，想要一帆風(fēng)順琴瑟和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有了心愛之人的陪伴，好像時間都過得快些。她在陸家雖然頗受磋磨，但還好，陸景吾是一直都站在她那邊的。即使是受到責(zé)難，阿挽也并未覺得有什么，反而因?yàn)橛辛怂闹С?，阿挽一直覺得心里甜滋滋的。

    所以，當(dāng)那個黑衣人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時候，阿挽只覺得瞬間從天堂到了地獄。

    他就在她的房間里等她，那個時候她剛剛在陸景吾的書房里寫完字回來，推門的那一刻，就見到了他。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就慌不迭地關(guān)上門，跪在那個黑衣人腳邊，低著頭連話都不敢說一句。奴性已經(jīng)深入骨髓，她早就被那個黑衣人養(yǎng)成了一個不會思考不懂尊嚴(yán)的機(jī)器，饒是這段時間跟著陸景吾一起學(xué)了點(diǎn)兒為人的皮毛，從小帶到大的東西，還是不會變。

    那個黑衣人走到她面前，冷笑了一聲，抬起腳一腳踢翻她，冷笑道，“你以為你私自逃出小寒峰，我就找不到你嗎？”他的聲音嘶啞，整個人又罩在一個寬大的黑色斗篷里，身材高大，像一座大山一樣，將她整個人攏在里面，讓她半點(diǎn)兒陽光也接收不到。

    阿挽不敢辯駁，長這么大，她也從未辯駁過。正常人有的權(quán)利，她卻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被人剝奪了。這樣的她，跟以后那個讓江湖人聞風(fēng)喪膽的翟挽，有著天壤之別。

    任何的轉(zhuǎn)變，發(fā)生在人身上，必然有著慘烈無比的經(jīng)過。只是因?yàn)樗桥ь^，常常讓人忘記罷了。

    看著她這樣，那個黑衣人眼中露出nongnong的不屑，彎腰用兩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低聲罵道，“就你這樣子，還癡心妄想隔壁那個小子能一生一世待你好？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東西，真當(dāng)你這張臉是無所不能的嗎？恬不知恥?！彼p輕地給阿挽下了定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阿挽卻全身止不住地打顫。她知道黑衣人為什么這么說，剛才在那邊，陸景吾教她寫的，不就是“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嗎？他一定是聽見了，一定是！

    想到這個人能在無聲無息中到了她身邊，她卻毫無覺，這種不安加上長期以來在他yin威下滋生出來的恐懼，讓阿挽第一時間跪行過去，抱住他的腿，顫聲道，“求求你，不要動他。下山是我自己下來的，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br>
    “滾開！”那個黑衣人抬腳，將阿挽一腳踹開，眼中滿是嫌棄。好像她是什么臟得不行的東西一樣，他甚至還伸手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阿挽見他生氣，立刻嚇得連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伏低了身子趴在地上，渾身上下都在瑟瑟發(fā)抖。

    看著伏在地上渾身發(fā)顫的阿挽，那個黑衣人臉上露出一絲自得的笑容來，蹲下身子對她說道，“想要我放過他，很容易。就看你能不能繼續(xù)聽話了?！?/br>
    阿挽抬頭來，眼中還有因?yàn)榭謶譀]有來得及擦掉的淚水，見她生出希望來，那個黑衣人續(xù)道，“你，去給我殺個人?！?/br>
    這次要她殺的人，是白鷺城的現(xiàn)任城主，蕭琴瑟。

    那個黑衣人吩咐完便走了，阿挽一個人呆在房間里，整宿都不敢睡。往常的時候她心里沒有善惡之分，只知道那個黑衣人叫她殺誰她就殺誰，那人是善是惡，跟她沒有半分關(guān)系。反正那人就是再善良也不能保全她的性命，她只要自己活著?？墒沁@些日子，有了陸景吾的教導(dǎo)，她已經(jīng)有些明白自己以前殺的都是些什么人。如今那個黑衣人又叫她再去殺蕭琴瑟……白鷺城不算是中原門派，但一向跟中原武林走得比較近，蕭琴瑟為人風(fēng)雅和善，這些年來有他鎮(zhèn)守南方，那里一片和睦。這樣人人眼中的大俠，風(fēng)流公子，黑衣人居然要自己去殺了他……

    殺人對她來講，并不陌生?？墒且郧爸恢罋⑷说乃?，如今卻有了顧慮。她若是殺了人，她該如何跟陸景吾交代？他一定不會希望自己殺人的……她雖然有些無知，但感覺從來不會出錯，不用問她就知道。況且，就算要出去，她該如何跟陸景吾道別？蕭琴瑟不同于以往她殺過的任何一個人。蕭琴瑟可是江湖上排得上號的高手，自己的武功……不知道能不能殺得了。但如果不殺，那個黑衣人能在醉紅山莊中來去自如，到了她身邊他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此人的武功已經(jīng)高不可及。若是不能按照他的要求去辦，只怕陸景吾性命不?！?/br>
    思來想去半晚上，阿挽終于決定，按照那個黑衣人的指示，殺了蕭琴瑟。

    她不能讓陸景吾的安全受到任何威脅。況且，她自己也不想再經(jīng)歷那個黑衣人的種種折磨。

    沒有跟陸景吾道別，她想得很簡單，快去快回，跟以前一樣，只要她把人殺了，就什么事情就解決了。陸景吾，也跟以前一樣。于是，她一個人，就這樣避開醉紅山莊重重耳目，朝著白鷺城的方向行去。

    她不知道，在她走后的第二日清晨，陸景吾按照往常一樣過來叫她起床陪自己練劍，可是在外面叫了幾聲，都沒有聽見她應(yīng)答。他急急忙忙地推門進(jìn)去，床上空空蕩蕩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一絲睡過的痕跡都沒有。

    他以為她是出去了，可是問遍了山莊中的所有下人，都說沒有看到她。他又不敢讓父母知道，原本父母就已經(jīng)不喜歡她了，若是讓他們知道阿挽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對她只會更加有意見。

    到了后面，問來問去，還是驚動了他的父母。驚動了就驚動了，他想，只要把她找出來就好?？墒牵伊四敲炊嗟胤絾柫四敲炊嗳?，她好像是從她的房間中突然消失了一般，就那樣，不留一絲痕跡地，從他身邊消失得干干凈凈。

    他去她的房間中查看，里面一切如舊。梳妝臺上甚至還隨意放著一把玉梳，一切正常得仿佛她只是到隔壁來看自己，馬上就會回來。

    但他在隔壁，也沒有看到她啊。

    阿挽在這里沒有任何認(rèn)識的人，去山莊外的可能性很小。她武功有那么高，不像是出了意外一樣。況且，她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有誰會跟她過不去呢？沒有動機(jī)，更沒有能力，自然就不會有事了。

    他想，是不是因?yàn)樵谧砑t山莊不習(xí)慣，她又回到了小寒峰上。是啊，阿挽從小在小寒峰上長大，來了這里處處不習(xí)慣，若不是因?yàn)樽约?，恐怕她早就回去了吧。偏偏，他帶了阿挽下來，教給她各種道理，卻不能讓她像在小寒峰上時一樣無憂快樂，甚至連她的不開心都是偽裝的。陸景吾一邊深深自責(zé)著，一邊又再次去了小寒峰找她。她就算不快樂，陸景吾也想去問個清楚。

    可是到了小寒峰，他找遍了阿挽住的山洞，他臨時搭建起來的小屋，她常去玩耍的溪邊……一切他們曾經(jīng)留下痕跡的地方，都找不到那個碧衣少女的影子。

    他說她是偶然闖進(jìn)他生活中的山精魑魅，好像伴隨著他做完一場夢，給他寂寥平靜的歲月帶來幾分綺麗之后，她就不見了。

    沒有任何預(yù)兆，沒有任何消息，甚至連只言片語都不曾給他留下，阿挽就這樣不見了。

    來的時候，他不知道阿挽從哪里來；如今她走了，他也不知道阿挽去了哪里。

    他只知道，心中好像空了一塊兒，再也填不滿了一樣。

    愛情中的人，都是患得患失的。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阿挽卻又突然回來了。

    她回來跟她走的時候一樣消無聲息，但不同的是，走的時候她完好無損，回來的時候，帶了一身內(nèi)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