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令人欣喜的發(fā)現(xiàn)。但困難接踵而至，探員們不可能調(diào)來挖掘機將每處可疑的悠然酒店都拆了或者掘地三尺看看是否有地下室。

    付經(jīng)綸思考一番，嚴肅地說：“小江，正式傳喚宋幽燁來局里，小龐，去技術(shù)處請求調(diào)用測謊儀。剩下的人繼續(xù)排查可疑位置，找出最接近案發(fā)地和拋尸地的悠然酒店，必要時我們親自去查探密室或者密道的方位。開始行動！”

    羅優(yōu)蕊輕咳了一聲，提醒到：“付教授，我國法律規(guī)定，用測謊儀得出的結(jié)論是不能作為證據(jù)的?！?/br>
    付經(jīng)綸堅持道：“本案的真兇是一個心理素質(zhì)很強的人，常規(guī)的審訊手段對他來說可能不值一提。面對名下酒店存在一些不為人知的密室、密道，宋幽燁一句‘是手下的某人干的’就能完全撇清關(guān)系。我們并不需要宋幽燁在測謊過程中痛哭流涕地交代自己的罪行，只需確定他是否針對此事說謊就行?！?/br>
    如果岑戈能參與審訊，還要什么測謊儀？趙蘇漾一邊想，一邊嘆氣。

    測謊儀是一種記錄多項生理反應(yīng)的儀器，可以在犯罪調(diào)查中用來協(xié)助偵訊，以了解受詢問的嫌疑人的心理狀況，從而判斷其是否涉及刑案。由于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此時大都會否認涉案而說謊，故俗稱為“測謊”。準確地講，“測謊”不是測“謊言”本身，而是測心理所受刺激引起的生理參量的變化。

    趙蘇漾以前以為，測謊就是把嫌疑人請到距離關(guān)進小房間內(nèi)，渾身上下戴滿儀器，探員坐在前面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如果嫌疑人一直說謊，警報就響個不停，直到他說真話為止。實際上，要進行測謊，其手續(xù)和步驟遠比她想象地要復(fù)雜得多，且不是每宗案件都能運用到這個技術(shù)。

    測謊分為簽署同意書、測前談話、測謊和數(shù)據(jù)分析四步，每個環(huán)節(jié)都要求保存書面或者視頻、錄音證據(jù)。陵州偵查局技術(shù)先進，設(shè)備完善，測謊時全程監(jiān)控錄音，以供將來隨時調(diào)取查看。

    或許偵查局方面施加的壓力過大，宋幽燁簽了同意書，并和他的法律顧問一起到了刑偵中心。作為心理學(xué)專業(yè)人士，付經(jīng)綸負責(zé)對他進行一個小時的測前談話，引導(dǎo)他進入測謊所需要的心理狀態(tài)。

    “雖然有點不滿，可他還不至于失去理智。我引導(dǎo)他盡量心平氣和去回答問題，不要有抵觸情緒。否則，因個人情緒影響了測謊結(jié)果，他得不償失?！睖y謊開始前，付經(jīng)綸拿起三份事先準備好的問題清單，分發(fā)給兩名心理學(xué)系畢業(yè)的探員，“按照我之前教你們的，詢問嫌疑人時，語調(diào)、語速不要有任何變化，不要出現(xiàn)任何質(zhì)疑、不滿、欣喜等面部表情，不要影響嫌疑人的情緒，盡量做到機械化提問。明白了嗎？”

    “明白！”

    趙蘇漾從未見過真實的測謊過程，此時饒有興趣地站在監(jiān)視屏后瞪大眼睛看。

    為了測試儀器的靈敏程度，他們先問了宋幽燁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比如“你是男的嗎？”“你是否上過大學(xué)？”“你是否已婚？”等等，監(jiān)控畫面中，宋幽燁面色如常。

    “你是否設(shè)計挖掘過位于悠然酒店的地下室？”

    宋幽燁面無表情地回答：“沒有。”

    “你是否愛吃蘋果？”“你是否睡眠不足？”……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之后，付經(jīng)綸接著問——

    “你是否酷愛戴上假發(fā)等物件扮成女性？”

    “不是?！彼斡臒钜粍硬粍樱粗胺交卮?。

    “你是否對連環(huán)殺手有著狂熱的崇拜？”

    “不是。”

    “你是否動手殺過雞、鴨、魚等動物？”

    “是?！?/br>
    “你是否囚禁、毆打過他人？”

    “不是?！?/br>
    一共五十個問題，其中十道和案子有關(guān)，他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最后一個問題，付經(jīng)綸將丁涵馨的照片展示給他看，問他見沒見過，他也給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宋幽燁做完了測謊，帶著幾分鄙夷和不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刑偵中心。特案組的成員馬不停蹄將數(shù)據(jù)送到了技術(shù)處進行分析，沉默又心急如焚地坐在走廊上等結(jié)果。

    不知過了多久，技術(shù)處探員拿著報告走出來，“你們提供的數(shù)據(jù)顯示，嫌疑人心理脈搏、呼吸平穩(wěn)，關(guān)鍵的幾個問題處，其認知電位erp的 p1、n1、p2、n2、p3反應(yīng)無異常，測謊的最主要指標(biāo)p3成分，波幅、波形變化一致。”

    專業(yè)名詞太多，趙蘇漾一時理解不了，但看付經(jīng)綸和其他兩個心理專業(yè)探員臉上的表情，這結(jié)果不盡如人意。

    “這說明什么？”屈旌焦急地問。

    “宋幽燁通過了測謊?！备督?jīng)綸低沉而緩慢地回答。

    “什么意思？！”趙蘇漾再次確認。

    “每個問題，他都沒有說謊。”

    一時間，大家都懵了。

    壓抑的沉默中，趙蘇漾第一個開口：“付教授，有沒有人能騙過測謊儀？”

    “有。”盡管結(jié)果出乎意料，付經(jīng)綸很快將自己的情緒調(diào)整過來，耐心地回答道，“第一，測謊時多重人格出現(xiàn)；第二，疼痛刺激，即事先將某個能引起疼痛的東西藏在身上，回答每個問題時都讓身體疼痛，逼使各項指標(biāo)一致?！?/br>
    “那么……”趙蘇漾追問道：“宋幽燁有沒有可能……”

    付經(jīng)綸擺擺手，“不可能的?！?/br>
    “……為什么？”

    “他的自我意識一直很清晰很強烈，這就排除了第二人格在測謊時出現(xiàn)的可能。而且，多重人格障礙患者幾乎不可能控制自己的某種人格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宋幽燁一直是宋幽燁，沒有別人?！备督?jīng)綸疲憊地揉揉太陽xue，“測謊前我們也對他的隨身物品進行了檢查，還用金屬探測儀掃過他全身，并且要求他的雙手放在桌面上，他應(yīng)該不可能采取引起疼痛的方法來應(yīng)對測謊儀?！?/br>
    趙蘇漾微微嘆口氣。

    付經(jīng)綸想了想，又說：“還有一種可能——被測試者自我控制能力極強，連心理波動都能輕易壓制。不過，這類人我從來就沒見過，就算他能讓自己的心跳、脈搏保持平穩(wěn)，erp的各項指標(biāo)又怎么可能受個人意志力控制呢？”

    大家都很失望，陸續(xù)離開了技術(shù)處。趙蘇漾叫住付經(jīng)綸，他苦笑了一下，“小趙，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這絕對不可以——不能讓岑戈參與嫌疑人審訊，雖然我知道，他號稱‘人rou測謊儀’。我是有原則的，出于對岑戈父親的尊敬，我暗地里對他參與偵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違反法律的事，我不能答應(yīng)，同時我奉勸你，也不要以身試法。對你，對岑戈，都沒有任何好處?！?/br>
    趙蘇漾咬了咬下唇，低下頭。

    付經(jīng)綸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是我懶惰了，想著利用測謊儀就能事半功倍。測謊儀不行，并不代表案件就此陷入僵局，因為，我們不需要宋幽燁點頭承認。只要繼續(xù)搜查，在悠然酒店里找到更多的密室或者密道，發(fā)現(xiàn)受害女子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里面的證據(jù)，并且在那里找到宋幽燁的哪怕一根頭發(fā)，他都百口莫辯?！?/br>
    “也對！”趙蘇漾眼中燃起新的希望之光。

    “既然你這么希望破案，就別氣餒?！备督?jīng)綸笑道，“兇手狡猾，我們就得跟他比勤奮。每一處可疑的悠然酒店，我們都親自參與搜查，就不信找不出什么蛛絲馬跡。這是我們最后一次大搜查的機會了，一定要把握住。”

    趙蘇漾暗暗握拳，她也知道，這次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104.禁閉（1）

    經(jīng)過分析和推理，特案組劃定了五個最可疑的悠然酒店，分別是：位于陵中省祥安市某公司白領(lǐng)曾經(jīng)租住處附近的建安路店、陵中省平武市死者c多次進行援助交際的白城路店、陵南省星洲市外賣員送餐地址之一的汽車西站店、長寧市死者f和丁涵馨回家必經(jīng)之路附近的鯉江路店和深南路店。

    特案組全員出動，連探地雷達都用上了，力求在最短時間內(nèi)勘破悠然酒店的貓膩。

    “千巒旅游區(qū)附近、岑凝失蹤的百丈峰悠然酒店為何不在名單中？”趙蘇漾疑道，“這處酒店離穗山直線距離最近，而岑凝和丁涵馨的尸體都是在穗山被發(fā)現(xiàn)的?！?/br>
    “丁涵馨當(dāng)時不可能舍近求遠去往百丈峰悠然酒店入住。再者，我留意了一下上一輪搜查時探員們上報的信息，百丈峰店已經(jīng)停業(yè)半年有余。岑凝案始終沒有并案，那處酒店雖然可疑，但不在這批搜查的名單內(nèi)。我相信只要其他酒店的貓膩被發(fā)現(xiàn)，宋幽燁被確定為嫌疑人，岑凝案自然水落石出?！备督?jīng)綸暗地對她眨眨眼，示意她當(dāng)著其他人的面，目的性不要那么強，否則，她加入特案組的動機會再次被羅優(yōu)蕊懷疑。

    趙蘇漾抿嘴，有點不大高興。

    付經(jīng)綸看出了她的心思，話中有話地暗示道：“都到這個時候了，大家要全力以赴，該加班就加班，該通宵就通宵，誰第一個勘破貓膩，本組長請吃海鮮大餐。”

    此話的意思是叫趙蘇漾打起精神來，多留幾個心眼，盡快找出嫌疑人的破綻?？伤樯痰?，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還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幾天的搜查結(jié)束，其中三處可疑酒店發(fā)現(xiàn)了地下空間，但只是幾個空空的十幾平米的房間，說明不了什么，更查不出什么有價值的線索，好像早就被人做了手腳，毀滅了一些關(guān)鍵的物證。今天的搜查告一段落，暮色已至，車子開回特案組下榻的酒店，趙蘇漾有點按耐不住，等其他人都下了車，叫住司機，“明哥，你帶我去一下百丈峰悠然酒店?！?/br>
    “?。俊彼緳C小明有些為難道，“哪兒挺遠啊，明天再去不成嗎？”

    “明天還得去別的地方搜查呢，你就帶我去一下嘛，拜托拜托！”趙蘇漾裝可憐道，自己都覺得這種語氣超級惡心，“我去看一圈兒就回來。好嗎好嗎？”

    “好啦好啦，嘿嘿，回來你要請我吃夜宵哦?！毙∶餍Φ?。

    “必須滴！”趙蘇漾欣喜地說，心存幻想，既然岑凝是在那邊失蹤的，且逃出來過，說不定在某處留了什么記號？

    她太想查出岑凝案的真相了，太想給岑戈一個交代。她多少次睜著眼睛做白日夢，自己親手給殺害岑凝的兇手戴上手銬。

    車子開了約莫五十分鐘，到了百丈峰悠然酒店，讓小明和趙蘇漾都感覺意外的是，這里并沒有停業(yè)，大廳燈火通明，樓上一間客房還亮著燈。

    趙蘇漾躊躇著，到底要不要進去看看。

    “奇怪，難道我們收集上來的消息是錯的？”她自言自語著。

    “還要進去嗎？不進去我們可就回去了?！毙∶鲉?。

    “等一下?！壁w蘇漾咬了咬下唇，百丈峰的悠然酒店沒有被列入排查范圍，一直沒有探員上門，宋幽燁也許會對這里放松警惕?！拔疫€是進去看看好了?！?/br>
    “快去快回哦?！毙∶鞔蜷_車窗，點了根煙。

    趙蘇漾急急下車走進大廳，見服務(wù)臺有人在打掃衛(wèi)生，就跑過去問：“你們這兒不是停業(yè)了嗎？”

    服務(wù)員頭也不抬，粗聲粗氣地回答：“重新開業(yè)了，您要入住嗎？”

    “……沒有，不是。換老板了？”

    “沒有?！?/br>
    趙蘇漾四處看了看，這里好像剛開業(yè)不久似的，門庭冷落。為什么這里會選擇重新開業(yè)？

    “你干嘛的？”服務(wù)員有所懷疑，問。

    “我……找個朋友?！?/br>
    “找朋友？”

    趙蘇漾眼珠轉(zhuǎn)轉(zhuǎn)，“是……是啊?！?/br>
    “就是住在8601的那位嗎？我們剛恢復(fù)營業(yè)，就一個客人。要不要我?guī)湍愦螂娫?？”服?wù)員說著好像要幫她打電話去客房確認。

    “不要不要，我自己上去找他?！壁w蘇漾怕露餡，趕緊說。

    服務(wù)員指了一下旁邊，“電梯在那邊?！?/br>
    趙蘇漾走到電梯旁，心想，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只能先裝著沒找到人，下次再跟其他探員們一起來搜查好了。電梯門開了，她走進去，隨便按了一個樓層，電梯門合上后猛地一震，她嚇了一跳，好在又恢復(fù)了平靜。

    心里忽然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電梯門開了，她隨意往外一瞟，猛地一愣！

    酒店外面，小明抽完了一根煙，心想，小趙可真慢，一會兒可得好好敲她一頓燒烤。正要點第二根煙，眼前一暗，他一愣，往外看了看——原本燈火通明的酒店竟然全黑了下來。

    停電了？

    他給趙蘇漾撥了個電話，卻聽見“您撥叫的用戶不在服務(wù)區(qū)”的語音提示。畢竟在刑偵中心當(dāng)司機，小明警覺起來，開門跳下車，沖進大廳大喊一聲：“小趙！小趙??！趙蘇漾??！有人嗎？有沒有人?。　?/br>
    喊了半天，里頭靜靜的，什么回復(fù)都沒有。

    小明頭皮發(fā)麻，借著手機的光，摸索著找到樓梯間，一層一層找趙蘇漾，可從一樓找到六樓，都不見她的蹤影。

    不好！

    他趕緊下樓，奔出酒店，給付經(jīng)綸打了個電話：“組長！趙蘇漾不見了！”

    “怎么回事？！”

    “她要我?guī)齺硪惶税僬煞逵迫痪频?，我同意了。她進去了一會兒沒出來，我再進去找，就找不到她了！”

    “那里不是停業(yè)了嗎？她是怎么進去的？”

    “沒停業(yè)啊?！?/br>
    “……”

    ☆☆☆

    商鴻朗賊頭賊腦地打探完消息溜回辦公室，“岑隊，特案組這回是拼了老命了，出差的、熬夜搜查的、監(jiān)視嫌疑人的，什么招數(shù)都使了出來，聽說連探地雷達都用上了。小趙meimei也好幾天不見人影，嘿嘿，早出晚歸的，你就不心疼？”

    言青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暗示他別口不擇言，岑戈要是能去，早不坐在這里了。特案組的一個姓羅的女人這幾天老來一隊，岑戈哪怕出去一秒她都疑神疑鬼的，擺明了是來監(jiān)視他的。好在這兩天那女的跟大部隊出去搜查了，這里總算清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