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夫人笑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程琴蘭緩緩站直身子，整個動作緩慢而優(yōu)雅。

    顏明玉納罕地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程琴蘭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瞟向齊澈，這種嬌羞的樣子，明顯是春心萌動。

    只是，齊澈似乎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的是程淑蘭。

    程淑蘭似有感應(yīng)，側(cè)首看過來，這一看，兩人的目光相匯，程淑蘭如畫如夢一般的容貌，令齊澈一陣恍惚。

    齊澈的英俊倜儻，也在瞬間讓程淑蘭的心，如春日里的花骨朵，競相開放。程淑蘭未遇到過這種情況，一陣無措，當(dāng)即垂首，白白的臉蛋剎那間透著紅。

    好在，眾人皆忙著告別，并沒有人注意她通紅的臉。

    “齊夫人慢走?！背檀蠓蛉艘恢睂R夫人送至程府正門。

    程墨蘭、程畫蘭、程琴蘭、程淑蘭亦跟著到程府正門。

    齊夫人道：“程大夫人且慢，就此別過，改日再聚?！?/br>
    “齊夫人，路上注意安全。”

    說著，齊夫人在紫硯攙扶下上了馬車，而齊澈則一躍上了馬。

    程琴蘭一顆心在胸腔內(nèi)狂跳，想看齊澈，又怕一抬眼他在看自己，這種甜蜜糾結(jié)的心里，真是讓她又甜蜜又糾結(jié)。

    而齊澈上面后，雖與程府人告別，視線卻不由自主地鎖定在程淑蘭身上。

    程淑蘭只一逕地低頭。

    直等到耳邊響起馬車碾過路面的聲音，她才抬頭，看到的卻是齊澈在黑夜中的背影，心頭莫名地便生出一種陌生的惆悵。

    “大夫人，夜里涼。既然客人們都回了，你也進(jìn)府吧，免得受了涼?！倍舖ama適時地提醒程大夫人。

    程大夫人旋即轉(zhuǎn)身，向府里走。

    四個蘭也隨之跟上，程大夫人沒說散了，誰也不敢私自回院子。

    程墨蘭還在氣。

    程畫蘭仍舊寡言。

    程琴蘭一步三回頭，看向齊夫人離開的方向，齊府才是她理想的夫家之地。

    程淑蘭則因?yàn)閯偛排c齊澈的對視，內(nèi)心翻滾不斷，直到聽到杜mama道：“明玉留下來，與丫鬟們一起洗碗。”她才忽然驚醒，望向顏明玉。

    “母親?！背淌缣m喊一聲道：“母親，明玉她……”

    不待她說完，程大夫人已徑直走進(jìn)院子。

    程墨蘭道：“四meimei，主子都要聽母親的，難道一個丫鬟能不聽嗎？”說完程墨蘭一扭頭走了，這樣的懲罰，完全不解恨。不過，她相信母親一定有了法子，對付程淑蘭和明玉。絕不會讓程淑蘭的名聲再擴(kuò)大，畢竟，母親那么恨四姨娘，那么厭惡程淑蘭。

    程畫蘭看了顏明玉一眼，沒作聲，跟著程墨蘭也走了。

    程琴蘭想刺程淑蘭一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沉浸在幻想中，并沒有跟上事情的節(jié)拍，只哼了一聲，也離開了。

    程淑蘭跟著上去，要找程大夫人。

    顏明玉伸手拉?。骸八男〗?，沒事，我去洗一會兒碗就行了，沒事的。”

    “明玉，要不我替你洗吧?！本G竹道，明玉都忙了一整天了。

    “大夫人既然讓我洗碗，那去的自然是我，你去的話，咱倆一起受罰?！鳖伱饔裥Φ?。

    “明玉，你還笑?！背淌缣m道。

    顏明玉又笑了笑：“不過是洗碗而已，洗完就行。四小姐，你和綠竹先回去，給我留點(diǎn)兒吃的。好好休息，明天起，你在洛城就是大紅人了?！?/br>
    “大紅人？”

    顏明玉點(diǎn)點(diǎn)頭：“對，大紅人，憑著今日夫人小姐的熱情，素錦小姐變美的鐵證，以及朱夫人的本性，你想不紅都難，攔是攔不住的。”

    “可是?！背淌缣m面色擔(dān)憂：“眼下，大夫人讓你去洗碗。”

    “不用擔(dān)心，四小姐，我有辦法的?！鳖伱饔窨聪蚓G竹道：“綠竹，你帶著四小姐回?fù)嵯荚钒?，我等下就去?！?/br>
    “嗯?！闭f著綠竹便拉著程淑蘭走了。

    顏明玉斂色，轉(zhuǎn)而跟著洗碗丫鬟，進(jìn)了廚房，廚房中堆了高高的碗、碟、水杯等等。

    洗碗大姐特別交待不能打碎任何東西，否則要扣月錢。

    顏明玉點(diǎn)頭稱是，手剛伸手水里，才洗兩只碟子，大夫人的小丫鬟，便來找明玉，說是大夫人要見她。

    她一點(diǎn)也沒有吃驚，擦了手，便跟著丫鬟到了大夫人處，大夫人處僅有杜mama和倚樓兩個人在身邊伺候著。

    “奴婢明玉，見過大夫人?！鳖伱饔窆Ь锤Ｉ怼?/br>
    程大夫人端著自己，坐在上座道：“碗洗的怎么樣？”

    明玉道：“才洗了兩只碟子?！?/br>
    程大夫人又問：“還想繼續(xù)洗嗎？”

    “不想?！?/br>
    程大夫人笑了笑，聽她這回答，倒是個誠實(shí)的，識實(shí)務(wù)的，于是開口道：“朱府大小姐變瘦之事，是不是你唆使淑丫頭，瞞著我的？”

    “奴婢沒有?！鳖伱饔窆Ь椿氐馈?/br>
    “沒有？”程大夫人緩慢地說出這兩個字，尾音上揚(yáng)時，帶了些危險(xiǎn)的味道。

    顏明玉心下一驚，程大夫人莫不會動私刑吧，顏明玉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是，奴婢沒有！”

    “哐當(dāng)”一聲，程大夫人積蓄了一整日的怒氣，終于爆發(fā)出來，伸手將一盞guntang的茶水砸向顏明玉，正中顏明玉的肩膀，顏明玉先是肩膀悶疼，接著便是肩頭到手臂是灼熱的疼，顏明玉咬牙硬撐著，茶碗落地米分碎，茶葉沾在她的衣袖上。

    緊跟著便聽著程大夫人疾風(fēng)驟雨般的滔天怒氣，滾滾而來：“不是你，淑蘭那丫頭會美顏？不是你，淑蘭那丫頭懂的設(shè)計(jì)一波又一波的計(jì)策，不是你，淑蘭的臉會好？”

    房內(nèi)靜悄悄的，杜mama和倚樓大氣不敢喘一聲，程大夫人一向喜怒不現(xiàn)，端莊大方，像今日發(fā)此大火，還是頭一遭見，可見是真的被氣著了。

    顏明玉低頭不作聲。

    程大夫人又自覺自己失態(tài)，緩了緩道：“明玉，你當(dāng)真以為，你身有美顏技藝，我便不敢動你嗎？”

    顏明玉定了定，跪下道：“大夫人，初時明玉確實(shí)無法令素錦小姐變瘦，四小姐也來向大夫人表明，大夫人也知道，但卻交待四小姐，盡其所有力量為素錦小姐減重，奴婢這才全心為素錦調(diào)理，四小姐也一直在說，素錦小姐瘦了，瘦了。明玉實(shí)在不知大夫人所謂設(shè)計(jì)從何而來？”

    幾句話說得程大夫人一愣，品出味兒來時，才發(fā)現(xiàn)當(dāng)真是自己疏忽，反應(yīng)過來時，又覺得這個明玉，更加深不可測，還好自己有后招，道：“你對淑蘭那丫頭，倒是一片忠心吶?！?/br>
    顏明玉不作聲。

    “但是，明玉，我問你，是淑蘭重要，還是顏明寶重要？”

    果然，大夫人還是拿家人要挾了，顏明玉道：“我哥哥、他只是個莊家人?！?/br>
    程大夫人笑了，重新又讓倚樓端上一盞茶，慢悠悠的呷一口，道：“既然你有本辦法，讓朱府大小姐在三十日內(nèi)瘦，我相信，你就應(yīng)該有辦法，讓朱府大小姐在十日之內(nèi)胖回來，是不是？”

    顏明玉一愣，程大夫人可真是會想啊，明日開始，程四小姐的名聲將在洛城傳遍，人盡皆知。如果朱素錦在十日內(nèi)又胖回來，那么無疑是將程四小姐從高空中拽下來，讓程四小姐摔個徹底。

    程大夫人為了治一個程四小姐，這樣做就不怕?lián)p了程府的名聲，好歹，程四小姐現(xiàn)下也是程府的人。

    見顏明玉猶豫不決，程大夫人側(cè)首道：“倚樓，你去，找個小廝將喂馬房的顏明寶，洗衣房的顏家的和那個小孩帶過來。”

    顏明玉抬眸看向程大夫人，道：“大夫人，他們在程府？”

    程大夫人全然不知，人已在兩日前被顏明玉送走，仍舊徑自得意中，慢悠悠地說道：“他們已經(jīng)府中近一個月?！?/br>
    顏明玉努力驚訝問道：“他們……”

    “不過是缺了銀子，想賺兩個。”程大夫人打斷顏明玉的問話。

    “那、那他們……”顏明玉也不知如何問了。

    “等他們來了再說吧?！背檀蠓蛉溯p慢地說道。

    不一會兒，倚樓神色慌張地跑進(jìn)來，看一眼顏明玉，然后湊到大夫人跟前，小聲道：“大夫人，大少爺把顏明寶一家放出府了。”

    雖然是小聲，但是顏明玉仍舊將此話聽的清清楚楚。

    “什么？”程大夫人錯愕道。

    倚樓回道：“大夫人，聽小廝說，前日顏明寶在喂馬時，不慎被馬踩折了腿，大少爺正好看到，說他不能干活，又說他是明玉的哥哥，于是，就做主把他放出府了，順帶將顏明玉的妻兒也給送出府了?！?/br>
    程大夫人胸口一窒，大聲質(zhì)問：“為什么沒有人告訴我！”

    倚樓正要回家。

    傳話小丫鬟在門口道：“大夫人，大少爺來了?！?/br>
    程大夫人第一次怒目看向程文濤。

    程文濤進(jìn)房第一眼，便看到顏明玉一個人跪在房中央，并不見程淑蘭。

    走近看，才發(fā)現(xiàn)明玉左肩到左袖口潮濕一片，并且沾著泡開的茶葉片，手邊又是茶碗的碎片。而明玉只乖順地跪著，程文濤一陣氣悶，抬眸見母親很生氣地望著自己，徑自道：“母親，兒子剛整理完后園，見線親此處燈光通明，以為母親又在忙碌，特來給你請安。沒想到看到此景。不知明玉做錯何事，令母親如此震怒，非要深夜處罰明玉不可？”

    程大夫人冷著臉，并不回答程文濤的問題，而是問：“文濤，母親問你，顏明寶一家，可是你放出去的？”

    顏明寶？

    “是?！背涛臐氐溃骸爱?dāng)日，明寶在……”

    “為什么沒有提前和我說？”程大夫人強(qiáng)硬質(zhì)問。

    程文濤一愣，問道：“母親，你今日怎么了？”

    程文濤這一問，也讓程大夫人意識到自己的失常。自己之前布置好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偏離，現(xiàn)下完全威脅不了明玉，她能鎮(zhèn)定的下來嗎，她閉上眼睛，不忍責(zé)怪兒子，擺著手道：“文濤，今日這么晚了，你早點(diǎn)回去休息吧，母親也累了?！?/br>
    “是?！背涛臐齾s未動步，而是道：“母親，明玉是不是也該回四meimei那里了？”

    程大夫人沒立刻回來，片刻才睜開眼睛，才一睜開眼睛，入目的便是自己的兒子正滿目疼惜地望著明玉，兒子何曾如此看過一個女子？

    程大夫人忽然想起之前明玉忽而一笑的美態(tài)，頓時心驚，再看此時明玉狼狽地跪在地上，小臉白嫩嫩的，一抬眸便是水靈清澈的眼睛，分明就是狐媚子的樣子，又想著兒子自進(jìn)房以來，一句一個明玉，一句一個明玉，目光、話話都在明玉身上。

    難道，難道，兒子看中了明玉這個丫鬟？思及此，程大夫人的手不由得發(fā)抖，兒子絕對不能看中丫鬟，被丫鬟迷了心志，程大夫人強(qiáng)行讓自己鎮(zhèn)定，對程文濤說道：“你自己走吧，回頭我讓人把明玉送回去。”

    程文濤笑道：“母親，何需再派人專門送，正巧我也回院子，讓我的小廝送一送她便可。”

    程大夫人瞇著眼睛，目光銳利地盯著程文濤，終于忍不住問道：“文濤，到底是你的小廝送她，還是你自己想要送她？”

    此話一出，房中頓時一靜。

    倚樓、杜mama更是駭然，大少爺他……

    顏明玉心下一緊，不由得抬眸看向程文濤。

    程文濤沉默片刻，并不掩飾本心，道：“回母親，是兒子想送明玉。”

    顏明玉頓時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