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梧桐也跟著高興:“恭喜謝姨娘。夫人,也不枉您疼謝姨娘一場,這下成了一家人,更是和和美美了。” 謝蘭蓉咬緊后槽牙,羞澀的垂眸,良二夫人笑了笑,又與謝蘭蓉說了會兒話方才讓她下去。 卻說陳氏,已在謝蘭蓉住處等候多時,她全家都在謝府,即便現(xiàn)在得了自由身,也是一只與謝蘭蓉綁在一起的螞蚱。 上好的珠簾嘩啦啦作響,被謝蘭蓉撩的左搖右擺,陰著臉,她緩緩坐于榻上,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抬眸看向一聲不吭的陳氏。 “我這身子當真再無藥可醫(yī)?”她不帶一絲兒的感情,仿佛再說別人的事。 陳氏點了點頭。 謝蘭蓉臉色避無可避的掠過一絲失落,大概打擊太大,她的反應便出人意料的陰沉。“原來無藥可醫(yī)啊,怪不得今晚那么大方,還要施舍我個妾呢?!敝x蘭蓉狠狠啐了一口,這代價也太大了,就算是做妻也補償不了。 “那我讓她這么快死了是不是也太便宜她了?”她幽幽道,“從明兒起把藥量再減一半,我要她受盡折磨,疼痛難忍,卻又心存希望,我不想她死的太快,只要她疼就好?!?/br> 疼的受不了的時候撞墻,咬自己,撕扯自己,就算死,也要她自己殺死自己。 謝蘭蓉并非不瘋狂,而是瘋狂到極點反而顯得過于平靜。陳氏抬眸看了看她,小聲道,“可是一旦發(fā)作,太醫(yī)早晚會發(fā)現(xiàn)良二夫人中毒,萬一順藤摸瓜查下去,您不見得能脫身?” “難道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我就能脫身?毒婦說的好聽,抬我做貴妾,可那也得有個男人拿我當貴妾啊。良駿寧愿去睡碧璽也不碰我!”謝蘭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閃著仇恨。 本來她馬上就能嫁給良驍,生兒育女,做一對令人艷羨的恩愛小夫妻,卻被莊良珍毀的一干二凈??蓱z她還沉浸在對良駿的幻想中,以為只要稍加時日一定能感動良駿,卻想破腦袋也沒想到……莊良珍那賤人……竟然又勾引良駿! 更令她難以置信的是良駿已然上鉤?。?/br> 為什么? 他為什么不跟她同仇敵愾? 謝蘭蓉永遠也忘不掉良二夫人身邊的梧桐那日對她說的話。 也想不到這些話竟由梧桐對她說出來。 一開始她并不相信,甚至還考慮將此事告知良二夫人邀功。但也留了個心眼,偷偷寫了一封信寄去金陵,金陵那邊很快回復,她找了個借口溜出魯公府,秘密會見徐郎中。 徐郎中醫(yī)術高明,與謝家又有著深厚的關系,連他都說她身子壞了,那么……想來她是真的壞了,梧桐沒有說謊。 天也塌了下來。 也是從那時開始,她和梧桐的接觸越來越頻繁。梧桐聲稱自己也是被逼的,對良二夫人忠心耿耿多年,不求多么榮華富貴,只求能配一門說得過去的親事,可良二夫人卻要將她許給一個三十幾歲的鰥夫,只因那人是良二夫人極為信任的管事。 主人不仁,便休怪婢子不義,梧桐動了殺心,與她里因外和收拾良二夫人。 又因在茶水飲食中下毒容易露餡,謝蘭蓉便將主意打到佛堂??闪级蛉瞬幌矚g下人靠近那莊嚴圣潔的小佛堂,梧桐便沒機會下手,但可以提供毒香。謝蘭蓉也是恨極了,不惜親自動手。 當然在動手之前,她也掂量了許久,但仇恨蒙蔽理智,再加上二老爺又出事,膽子便頓時膨脹起來。良二夫人一日不死便會在內(nèi)宅制衡她一日,反之,她總有翻身的那天,比如自己不能生可以讓別人生啊,到時候去母留子,她依然老有所依,情況再好一些的話她還能趁著年輕美貌引誘良駿幾年,撈一筆錢,有了錢和別人的孩子,怎么都比現(xiàn)在強。 所以,良二夫人,去死吧! 面對最為信任的嬤嬤,謝蘭蓉不吐不快,“倘若二老爺沒出事,我倒還真不敢走這一步,但是現(xiàn)在,呵呵,莊良珍恨不得良二夫人、老太君還有我去死,一定會想方設法拖后腿,利用良驍打壓二房,斷不會再讓二老爺爬起來。” 陳氏又道,“可是還有良駿。老太爺雖看重良驍,但良駿才是他最疼愛的。這回二老爺出了事非但沒有影響到良駿,甚至……老太爺已經(jīng)開始著手安排良駿赴應安府的調(diào)令,那可是距離京都最近的軍事要地,只要在那兒待上五年,前途不可限量?!?/br> 魯公府必定是百年世家,有自己盤根錯節(jié)的消息網(wǎng),沒過幾日便斷定細作拿不出確鑿證據(jù),但他們心里也明白皇上的態(tài)度才是關鍵之中的關鍵,而皇上的態(tài)度……卻實在算不上樂觀。 此番又有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想來是不肯善罷甘休,即使不治罪,也別想指望在仕途上還能走多遠,就算有本事走得遠也不能走,那豈不等于在皇上眼皮底下撩撥,撩著撩著,說不定就撩出大禍。 老太爺已然把大部分力氣花在良駿身上,對他的看管也越來越嚴苛,祭祖之后便將他束在院中。 莊良珍那個丫頭是留不得了。 再好也不能留。 鬧得兄弟反目,實在是不祥之人。 老太爺憂心忡忡。 這一日,橘子園中,幾個丫鬟簇擁著莊良珍自車中魚貫而下。西寶立即笑瞇瞇迎上來,“奶奶慢些,小心腳下。二爺命小的先過來伺候著,他被老太爺留在屋里說話,待會子才會過來陪您。” 莊良珍笑著點點頭,顧目四盼,濃蔭如蓋,空氣中彌漫著芬芳的柑橘氣息,阡陌交縱,幾個背著大竹筐的仆婦匆匆路過,她們雖不認識莊良珍,卻猜出可能是從京都來的奶奶,便極為小心的問安,問完安才隱入那一片碧綠深處。 一行人先去香果亭落腳,亭中早已收拾一新,石凳上鋪著嶄新的錦墊,石桌則擺了一套天青色哥窯冰裂紋茶具,蘭花白的石桌,天青色的茶具,色澤極潤,看上去便賞心悅目。 春露和慕桃便將帶來的攢盒打開,布置糕點。 直到小蝶呵斥了一聲“站住”,大家方才發(fā)現(xiàn)有個人已經(jīng)立在亭中。 “你想做什么?”莊良珍神色微變,坐在原地紋絲不動。 “我要去應安府了?!绷简E的眸子深了深,“我也會像良驍那樣在一個地方安心的待很久很久。” 那是你的事,不必與我說。 這里地勢開闊,時有下人路過,身邊還圍繞著丫鬟小廝,尤其還有一個功夫了得的小蝶,莊良珍并不怕良駿欺負她。 良駿似乎并不在意她想不想聽,依舊淡淡道,“在走之前,我得跟你說清楚兩件事。第一件,我不喜歡麗惠郡主,所以恨你與她無關;第二件事,恒山苑那次你落水……我……并沒有……真的那么做,這個想必你當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因為我竟對你身上那么明顯的胎記都無動于衷?!?/br> 眾人臉色猛然變了,莊良珍目光閃爍,攥了攥手心,冷笑,“所以你今日是來威脅我的嗎?沒錯,我是白虎女,那又怎樣。我不會答應你任何條件,你去告我呀!” 良駿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氨康埃腋婺阌惺裁春锰??” “我怎么知道。” “如果我是良馳,或者干脆不姓良,你是不是就不會這樣討厭我?” 那你可就猜錯了,我對你已經(jīng)算客氣的,倘若是良馳那個死娘炮,我早就讓小蝶動手了。 莊良珍收起與他對視的目光,其實也不是不敢動手,主要是打不過。 “那日是我不好,不該用鞭子抽你?!绷简E忽然道。 莊良珍一怔,轉眸看向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像你這般兇狠又難馴的抽一鞭子只會咬的更起勁,以后我會直接敲暈你,”他平靜的看了她一會兒,揮開上前阻攔的小蝶,卻也不再走向莊良珍,而是沿著凹凸不平的階梯,一級一級而下,走至最后一層,他頓了頓,回首望著她,“良驍不是說只要我敢與老太爺講明我要你,他便將你送給我么?我已經(jīng)講了,你愿意跟我走嗎?去應安府,”他默然片刻,“只帶你一個人?!?/br> “他吃醋腦子不清醒說的氣話你也信?”莊良珍道。 “那真遺憾。”良駿的神情可一點也看不出遺憾,他緩緩道,“老太爺答應我,三年后我若能在應安府立足,他會親自做主將你指給我。你準備一下吧,我的脾氣可不像良驍那么好?!?/br> 莊良珍大怒。 ☆、第109章 莊良珍居高臨下怒視良駿,這似乎就是他想要的目的,他唇角微勾,揚眉挑釁的回視她。 目中盡是她不服輸?shù)哪枪蓜?,這等倔強性子,偏又是這等的嬌憐美艷,她并不是個帶刺的美人,根本就是有毒。 卻見她忽而變成了莞爾一笑:“我不會上當?!?/br> 她朗聲道:“如果你覺得以這種方式,三年后我還會記得你,你就錯了,我不會把你放在心上。你之于我不過是不相干的人,你所謂的愛慕也只是不甘心?!?/br> 聞言,良駿唇角微微繃緊,視線一瞬不瞬凝在她身上。 她不以為忤,反而走上前一步:“像你這樣的人,活到現(xiàn)在應該還沒遭遇過挫折吧?家世好,長相好,很多東西你根本不需要努力就有人送到你面前。你這輩子都沒想到有人會對你不屑一顧,這人恰好又十分的漂亮,而且還是良驍?shù)呐耍植粸殚L輩接受,所以也就不必在意倫常了是嗎?贏了我就是你的戰(zhàn)利品,輸了也不過是個不識抬舉的小玩意?!?/br> 良駿目不轉睛盯視她。 “難道你還不明白我有多恨你母親?或者你早就明白,卻以為我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給點寵愛給點好處便分不清東南西北?良駿,我可不糊涂,我活的清醒著呢。如果我要愛,也只會是良驍?shù)?,你永遠不可能?!?/br> 他并不比良驍溫柔,與她也沒有七年相處的感情,作為一個以色侍人的小妾,她的下場會好么? 莊良珍清清楚楚道:“不是所有的小貓兒都喜歡你手里的小魚干。希望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五爺,您慢走?!?/br> 干脆而利落,這個女孩子確實活的比任何人都清醒。 橘園的風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然而良駿的臉上并無被人當場揭穿的狼狽,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過了會兒才徐徐道:“哦,這都被你看出來了?!?/br> 或許是再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他抿緊唇角,轉過身,頓了頓,終于邁開腳步,唯有心口緩緩的裂開一道縫隙,初始酸澀,然后一點一點的擴大,最終化為啃噬般的劇痛,摧心折肝。良駿但覺目中一切模模糊糊,似有水汽氤氳。 莊良珍在亭中佇立片刻,轉而顧目環(huán)視一圈:“看夠了,好玩么?” 西寶和小蝶對視一眼,不自在的咳嗽一聲。 原來他們都知道良驍就在附近。 何時來的莊良珍并不清楚,但她知道他一定在附近。 樹影深處果然傳來一陣輕微響動,良驍負手走了出來。 他望向她淡笑:“你做的很好,他應該比你想象的還要痛苦?!?/br> 可惜不是痛在良二夫人身上。莊良珍面無表情別開臉。 都到這種程度,倘她對良駿的感情還一無所覺那也太遲鈍不堪,可即便那是真情又如何?難道因為他喜歡她,她就得喜歡他嗎? 這般決絕并非是為了讓良駿死心,她是為了自己,害怕再這樣下去會……會忍不住利用他。 她也是人,滿懷仇恨的人,若是有一條從天而降的捷徑擺在面前,怎么可能一點也不心動,可若為了仇恨墮成一個不擇手段的人,那也不值得,良二夫人還不配她這么做。 西寶等人見良驍舉步邁入亭中便紛紛找事做,盡量騰出一些空間,唯恐被殃及。良驍臉色說不上太好看。 其實原本從旁觀察那個備受打擊,失了三魂六魄的良駿,他心情莫名的愉悅,轉瞬又想到,有什么可開心的,她不喜歡良駿也不代表就喜歡他多一點。 也意識到如果珍珍利用這一點報復他,那一定是滅頂之災,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說到底咬牙放她走也只是權宜之計,但她若是一轉頭就喜歡別人,那也……那也實在是……無法想象的。 他不禁訕然一笑,縱然百般糾結,卻有一點令他刮目相看,珍珍依然是個好姑娘,光明而磊落,未曾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哪怕利用動了真情的良駿可以達到各種目的,哪怕這樣做可以連他一并收拾了,她卻沒有動搖。 良驍立在她身后,輕聲道:“珍珍,謝謝你?!?/br> “沒什么好謝的,我只是不想再弄臟自己?!鼻f良珍淡淡道。 “你是對的?!彼p輕擁住她。 不再是敷衍小孩子的語氣,而是真正的贊許。莊良珍默然垂眸。 良驍卻忽然雀躍起來,臂膀又稍稍用了點力氣,下頜輕輕擱在她發(fā)頂:“等這些事情結束以后,我便與他們分家,從此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們再不用給痛恨的人請安,看痛恨的人臉色,我們可以寫一本自己的族譜,把你的名字寫在第一個好不好?你不想生孩子……也罷,我們倆也可以很好?!鳖D了頓,似乎又怕她拒絕的小聲道,“把我爹也接回去吧,他一個人也很不容易……” 她并未給予他回答,也沒有少女應該有的動容,但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小夫妻倆立在亭中絮絮低語,旁人自是不敢靠近的。 卻說老太君那邊已是怒容滿面。 下人回稟,五爺又去見了二奶奶。 從應下這門婚事開始,她就在著人聯(lián)系苗疆的巫醫(yī),不惜耗費大量人力物力長途跋涉,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找到了一個頗有手段的家伙,此人擅長制造迷人心竅的藥物,其中一味真言散威名遠播,據(jù)說服食一段時間后哪怕是受過專業(yè)訓練的細作都將知無不答,任人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