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這句話刺了她一嘴。莊良珍嘴角翕合半晌才勃然松開握緊他的手。 “你什么意思?”她問。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彼亍?/br> 莊良珍擰了擰眉,偏過頭定定的望著他。 他也懶得再裝好人,胸口起伏不定,顯然是在壓抑怒氣,略蒼的唇色卻泄露了此刻他的一絲脆弱。這讓一貫覺得他強大堅不可摧的莊良珍有過瞬間的迷惘。 而她的迷惘卻浸潤了他疼痛的心。 他終是無可奈何的將她抱在懷中:“珍珍,我該怎么辦,怎么辦才好,都要被你氣死了……” 莊良珍眼眶一紅,啞著聲音問:“那你為何……還要我?” 這個問題難住了他。 良驍?shù)拿嫔祝骸耙驗槲疫@心里裝滿了珍珍?!?/br> 她被他的話惹哭了。 樹叢忽然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異響,良驍下意識的將她擁緊,莊良珍也本能的摟住他的腰。 小蝶呸呸的吐著嘴里的灰塵,滿頭大汗,卸下肩上沉重的突厥人,叉著腰喘著粗氣對良驍?shù)溃骸澳治襾淼猛戆?,半道上就被這個王八蛋纏住,幸虧我反應快,否則這條小命就交代在他手里?!?/br> 她指著地上一動不動的突厥人。 是個年輕的男子,臉色發(fā)烏,這個人是誰,化成灰莊良珍都能認得。 “是他,他叫哥舒浩,就是大昭寺的假和尚,劫持我的突厥人都聽他的話,他還要……還要欺負我,被我用麻沸散露扎傷!”然后跳進深谷才得以保全。 想起跳下深谷那一瞬,莊良珍的心就不停揪起來,當時那若是個斷崖,此刻她大約早就尸骨無存,由是怎能不恨,恨不能撕了這個突厥狗! 良驍卻心驚rou跳望著她,然后暈了過去。 良驍! …… 這一日,良駿比平時晚了些時候才回府,良二夫人正要數(shù)落他為何不遣人回個話,有沒有用晚膳什么的,卻見他神情低落,像只斗敗的公雞。 良駿問:“良驍呢?” “聽說受了傷,還驚動了老太爺。”良二夫人輕描淡寫道,雖然她已經(jīng)派人像模像樣的過去問候了,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真心疼,說實話還有點小開心呢。 良驍若是沒了,那爵位不就是良駿的么。 反正婷婉也不是當太子妃的料,那么她也沒必要再巴結(jié)小長房。 “爹呢?”良駿又問。 “與同僚喝酒了,”良二夫人沒好氣道,也發(fā)覺良駿不太對勁,“五兒,你這是怎么了?” 這件事恐怕瞞不住了,倘若良駿沒猜錯的話良驍很有可能利用這件事攛掇莊良珍向老太君提要求,所以母親早晚會知道的。 良駿遲疑了下,神情漸漸變得凝重。 屋里的下人察覺主子臉色哪里還會不懂,皆欠身紛紛退出。 良二夫人也是滿頭霧水,柔聲道:“好孩子,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先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那可不一樣,一會兒她就要蹦起來了。良駿眼睛黑黝黝的,看的良二夫人心驚rou跳。 他緩緩道:“娘,我撒謊了,其實我根本就不喜歡麗惠郡主?!?/br> “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喜歡,娘也不喜歡,娘只喜歡你喜歡的?!绷级蛉艘幻嬲f他是傻孩子,一面親手為他剝了枚葡萄。 “不,我喜歡的這個人,娘若知道了一定不會原諒我?!绷简E怔怔道。 撲哧,良二夫人笑了,將葡萄塞進他微干的口中,沒好氣道:“就你這點花花腸子,娘都懶得與你計較,咱們又不是那等小門小戶的人家,若非出了謝蘭蓉這一遭,你喜歡誰家的姑娘娘都不生氣,左不過多一個逗你開心的?!?/br> 良駿搖了搖頭,哀傷道:“不,您不會喜歡她的?!?/br> 良二夫人的笑意漸漸斂去,一臉凝重的看了他一會兒,這才沉聲道:“難道你看上樂坊女子?荒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那些個女人全都是逢場作戲,當不得真的,你還年輕,不懂這些,退一萬步講,喜歡那種人,你不想要自己的身子了嗎?” 他就知道會這樣,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他喜歡莊良珍。 這怎么可能的,連他自己想一想都如墜霧里。 “娘,我也不知道為何會喜歡她,大概是去年賞梅品酒那日的孽緣吧,一見到她我就喜歡的不得了,甚至連她是誰都不知道,甚至一開始我都不知道是因為喜歡,我只是……只是一看到她就什么都忘了,心情也會變得特別好,想要找她說話……” 賞梅品酒? 良二夫人愣了下,去年那些女孩子都是良駿的堂妹和表妹,表妹又基本是見過面的,她怎么不記得他對誰特別好過? 況且,那幾個表妹也算不得什么姿容絕麗的大美人啊! 不對,姿容絕麗,良二夫人臉色一白,難道,難道是謝蘭蓉,不是,不是,這個早就被否認了……那么還有誰能當?shù)闷鹱巳萁^麗這四個字? 莊……良……珍! 當“莊良珍”三個大字哐哐哐的從良二夫人腦子里蹦出時,良二夫人也差點蹦起來,她張大嘴巴,啊啊啊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良駿似乎也感覺羞恥,痛苦的閉上眼:“娘,您別罵她好不好,那還不如打我呢,她沒有勾引我更沒有暗示我,端午節(jié)那次也是我……色迷心竅才上鉤?!?/br> 啊了半天,良二夫人才一屁股癱坐炕上,緩緩抬起抖個不停的右手,從牙縫里迸出兩個字:“賤!人!” 良駿不明白,犯錯的人明明是他呀,母親為何想也不想就罵莊良珍?!八睦镔v了?否則也不會對我的深情不屑一顧。” 良二夫人喃喃道:“她對我兒的深情都不屑一顧,可見是賤的沒邊了?!?/br> 說完,仿佛才從巨大的打擊中恢復神智,良二夫人幾乎是一步竄到良駿跟前,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仰臉瞪著他:“你……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良駿無措的擰緊了眉:“娘,從小到大我都未令您失望過,也沒求過您什么,這一回就答應我好嗎,我想要她,等這一切結(jié)束,把她給我好不好……” 良二夫人翻個白眼暈了過去。 娘!良駿大驚失色。 ☆、第099章 也虧得良駿提前給良二夫人交了底,否則等老太君喊她過去說話她就不只是暈了。 正如良駿所料,莊良珍一身素衣坐在月華堂,神情凝重,老太君被她唬的也不由凝重,雖然她還沒鬧明白莊良珍不在屋里伺候自己的夫君跑到這里想干嘛,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經(jīng)過一場劫持的虛驚,良驍提醒莊良珍,這回她可算能如愿以償去江陵馬場了,而且老太爺和老太君一定會答應,說不定中秋過后就將她打包送去,絕不拖泥帶水。 老太君按下不解,淡定的摸了摸那枚雕了寶瓶和蟠桃的赤金護甲:“說吧,究竟所為何事,還要我這老太婆將一屋子侍候的人打發(fā)出去?!?/br> 莊良珍對老太君的態(tài)度不以為意,反而肅穆的起身,在老太君冰冷的視線下任由慕桃伺候自己除去上衣,然后轉(zhuǎn)過身,將整片光/裸的后背呈現(xiàn)。 那樣暖玉似的的一片嬌嫩,赫然躺著一道觸目的紅色痕跡。 老太君神情一凜,大概預料到發(fā)生了什么,沉聲道:“發(fā)生了什么?二郎不是這種沖動之人,你們又還年輕,什么話不能好好說,鬧成這樣實在是不孝?!?/br> 原來老太君以為莊良珍是來狀告良驍動粗。且不管到底是誰對莊良珍動粗,單從這番話里就已聽出偏袒之意,好像莊良珍挨了打是活該,是造成“不孝”的罪魁禍首。 老毒婦年紀這么大,給她一個刺激的消息不知會不會中風?莊良珍冷冷一笑,回身恭恭敬敬對老太君福了福身:“老太君息怒,孫媳背上的傷可不是二爺所為。” 嗯?不是良驍?老太君松了口氣,不是就好。在得到剩下的馬經(jīng)之前,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是良駿打的?!?/br> 緊接而下的這句話仿佛一只又沉又黑的鍋當場拍向老太君后腦勺。 老太君“吱楞”一下懵了。 莊良珍視若無睹,一臉凄怨的掩袖哽咽道:“孫媳懇請老太君什么也不要問,反正孫媳是沒臉見人了,只求您老人家……允我回祖宅吧?!?/br> 魯公府的祖宅在江陵,且大宅院與江陵馬場緊密相連。 發(fā)生這種事莊良珍要求回祖宅真是再正常不過。 她是世孫夫人,總不能將她安置在外宅,那還成何體統(tǒng),豈不要被其他世家笑死。而懲罰良駿……至少老太君和良二夫人舍不得。在她們眼里,良駿欺辱莊良珍真就跟欺負奴婢沒甚區(qū)別,但她們也不會贊成良駿此舉,就算是奴婢也是要分值不值得欺負的,莊良珍屬于不值得那一欄。 她們只會憤怒被欺負的莊良珍辱沒了良駿。更會認為莊良珍這小丫頭不簡單,簡直夫君和小叔兩手抓,長此以往,家里的男人豈不都要被她禍害了。 話題扯的有點遠,且說老太君還真差點中風了,只覺得心口一腔血轟地往頭頂竄去,差點沒上過氣。 她這個年紀若還猜不出良駿可能因為什么打了莊良珍一鞭子那真是白活了。 名義上一個是嫂子一個是小叔,這樣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會因什么鬧矛盾? 老太君感覺襪子都被冷汗?jié)餐噶恕?/br> 她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放肆,二郎媳婦,你可不要紅口白牙的渾說,你不想要命了嗎?你知不知道女人的清譽比命還重要,怎能如此……如此信口開河?!?/br> “是不是信口開河老太君您讓倪嬤嬤去檢查一下良駿的左臂,是否有咬傷便一清二楚?!鼻f良珍傷心欲絕,只是掩著帕子,也不知到底流沒流淚。 大膽!你竟敢咬五郎!老太君死死咬住唇,再恨也不可能真喊出來,那不就等于承認五郎欺辱她。 魯公府的子嗣本就稀薄,各個又是人中龍鳳,百里挑一的好苗子,少哪一個都不啻于削魯公府的胳膊。她氣的個頭暈眼花,只恨不能撕了莊良珍,這個賤婦禍害誰不好,怎么就非要挑良駿! 老太君氣的太陽xue一抽一抽的,笑道:“我相信五郎的為人,也理解你受了委屈,但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應該不用我教你吧,你別只顧傷心暈了腦子……那時大家可就都沒法收場?!?/br> 莊良珍點點頭,柔聲道:“我省得,只是孫媳如今再沒臉見人了,只求入祖宅了卻殘生,若能得老太君憐惜一二,孫媳也……自當鞠躬盡瘁。” 你們給我好處,我當然也會給你們好處。 老太君瞇了瞇眼,沉默片刻。 良驍說的沒錯,這些人肯定要極力否認。 可不管怎么否認,莊良珍覺得最遲明早老太君就要找她商議回祖宅的事。 因為良駿是良二夫人的一切,而莊良珍也不是普通奴婢,處置哪個都不行,那么唯一的辦法便是隔離,隔得越遠越好。 老太君到底是經(jīng)歷過事的人,經(jīng)過了最初的雷霆驟雨,此刻心神早已漸漸穩(wěn)定。 “二郎媳婦,你先回去吧,此事……我會調(diào)查清楚?!?/br> 目的達到便可,莊良珍福了福身,委委屈屈的告退。 她剛走沒多久,倪嬤嬤兩條腿就跟安了風火輪似的往二房竄去。 可惜良二夫人還沒醒。 她這下可真暈了個夠本,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才幽幽睜開眼,只看見焦急的婷婉和拘謹?shù)牧寄钊帷?/br> “五郎,五郎呢?”良二夫人掀被而坐,厲聲問。 “娘,您快想想辦法救救五哥吧!”良婷婉淚如雨下,“我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董mama的人便過來回話,說五哥被祖父抽了十幾鞭子,連晚膳也沒用,至今還跪在祠堂。祖父好兇,連祖母過去也被斥了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