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她為了去武靈已經(jīng)害死了一個小生命,雖然她別無選擇,雖然那小東西活著也不見得就能活到成年,即使活到了成年也是比旁人下賤,可是……害了就是害了,她不想再害第二個。 更何況她是那么的恨良驍,又如何生的出流淌江陵良氏血脈的孩子? 又如何向死不瞑目的阿爹交代? 而她,也沒想過在報復了一個龐然大物般的家族后還能全身而退。 若沒有未來,何必還要再去創(chuàng)造一個未來注定就是悲劇的小生命。 莊良珍仰臉將參湯一口氣喝干,擦了擦嘴,再端起茶碗漱口,重新凈牙。 慕桃剛端起托盤去倒水,良驍已經(jīng)撩起簾子走了進來。 慕桃眼睛一亮,二爺回來了,不跟奶奶置氣了! 她急忙看向莊良珍,眸中似有祈求,二爺已經(jīng)這般退讓了,您可千萬別再說難聽的話刺激他??! 看來大家都很清楚莊良珍那張嘴。 良驍力持從容的神情下到底還是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頹然。 他是打算在書房過夜,但真睡下之后又不由惱火,這樣算什么,就算在書房待一輩子她也不會在意,說不定還暗自竊喜! 這樣不明不白的過一夜,倒顯得自己很心虛。他思前想后,干脆大大方方的回來。 不在乎便不在乎,懷疑便懷疑,反正……她本來也沒在乎他呀。良驍抿緊唇角,默然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不知在想什么。 莊良珍雖然也不怎么開心,但她想通了也就釋然,釋然了自然也就不會再冷嘲熱諷他如何的坐收漁翁之利,這種事情吵贏了也沒意思,因為謝三這事還是得由她來解決,誰讓她是妻子呢,這個身份就是干這個的。 她起身翻出良婷安求來的平安符,已經(jīng)被縫進了荷包里,是他慣用的那只。 “這是jiejie為我們求的平安符,她最掛念的人便是你,希望你時常配在身邊,你看用這個荷包行嗎?”想起良婷安那樣的女子,莊良珍的心也變得柔軟。 良驍抬眸看向她,目光又落在她捏著荷包的小手上,便站起身來到她面前:“你幫我系來看看合不合適?!?/br> 莊良珍愣了下,合不合適看一下就知道了,這么晚了干嘛還要系一遍,不嫌費事嗎?但這事也沒多費工夫,她也懶得與他多說話,便低著頭解開他腰間絡子,重新結一遍。 良驍則一直垂眸看著她,她離得很近,白生生的耳垂戴了一對淺藍色的碧璽,隨著她細微的動作不斷輕顫,飄起一縷淡淡的幽香。 那么動人卻也那么可恨。 她只記得他欺負她,也記得他說的那些違心的話,還記得他與謝三的逢場作戲,甚至永遠記得他……打斷莊宜舟的腿,卻忘了那些他對她的好。 忘了曾經(jīng)說過的他是她最愛的驍哥哥。 他看了她一會,低啞啟音:“珍珍,你最不能原諒我的是哪一點?” 莊良珍系繩結的手一頓,似是沒想到他會忽然問如此敏感的問題。 “不管你信不信,我再跟你說最后一遍,那些話都是權宜之計,不是真心的,你在我心里比她們都高貴,不是養(yǎng)著玩的美姬。我需要花這么多心思養(yǎng)你這樣一個折磨我的美姬嗎?謝三那件事說來太復雜,總之就是逢場作戲,我只是遞給她一塊手帕,她哭成那樣我若無動于衷戲就沒法演了。”良驍咽了下。 莊良珍看見他的喉結微微滑動。 他又道:“如果你是怪我欺負你,那也是有原因的,但是這個我承認除了有原因我也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要你,而你也愛我?!?/br> 莊良珍感覺莫名的悲涼,但神情依舊平靜。 他欺負她,她是難過的,也很痛,但更多的是委屈和不解,為什么要騙她?先騙了她的心再奪她的身,她寧愿他就是干干脆脆要她的人,霸占就霸占了,然后再明明白白用她誘捕阿爹,這樣至少她不會有被背叛的鮮血淋淋。 她偏頭柔緩道:“你是怎么了,為什么要說這些?” “你聽好了,就算時光倒回,我也會再把你爹的腿打斷,這不是因為你不夠重要,而是因為你太重要了,我才忍下殺了他的沖動?!彼詈笠槐楦忉?。 莊良珍眼眶瞬間紅了。 良驍傾身含住她耳垂,任由她捶打自己的后背。 外間值夜的慕桃被瓷器碎地的聲音嚇一跳,緊接著是更多器皿落地的聲音,許久之后才響起莊良珍一聲尖叫“不要”,然后就沒了。 而此時黑黢黢的院落也有個小丫鬟的身影一閃而過,這是二房安排的眼線,翌日就迫不及待將小長房夫妻倆半夜吵架的事傳給了董mama。 董mama再幸災樂禍的傳給良二夫人,良二夫人暗笑:“那就是個禍根?!?/br> 一直在旁安靜品茶的良駿眼睫微顫。 心口更是狂跳不止。 據(jù)說昨日小蝴蝶與謝三大戰(zhàn)了,謝三雖敗而猶榮,終于讓良驍看清了小蝴蝶的真面目。 可是小蝴蝶一定很委屈,回去大概要纏著良驍不肯罷休吧? 畢竟除了良驍在乎她,其他的人,沒有一個安好心的。 可是良驍會不會不耐煩?有沒有欺負她? 若是被欺負了,她現(xiàn)在是不是很難過? 盼望已久的目的終于達到,良駿卻感覺沉重的喘不上氣,感覺不到半分的喜悅。 ☆、第057章 小夫妻倆生嫌隙真是樂壞了二房的某些有心人。 只有良婷婉撇撇嘴,心里很是瞧不上謝蘭蓉,為了一個妾位也不嫌丟人。 董mama也不避諱良駿在場,笑著低聲說與二夫人聽:“鬧成那樣,也不知待會子還能不能去請安?!?/br> 聲音很小,不可能讓還是小姑娘的良婷婉聽見,但良駿和謝蘭蓉卻聽見了。 前者習武耳聰目明,后者離得比較近。 謝蘭蓉又羞又恨,良婷婉則一臉茫然,良駿卻是反應最大的那個,噌地站起身,眾人目光不由轉向他,他頓了頓,垂眸道:“娘,五郎先去給祖父請安了?!?/br> 去吧。良二夫人笑著頷首。 于是居心叵測的女人們全都迫不及待的裝出一副“我什么都不懂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模樣涌向月華堂請安,以期目睹被良驍折騰一夜的莊良珍有多慘。 當然,也極有可能碰不上她。 她又不傻,鬧成這樣哪里還好意思出門。 那么此時的小長房春帳內的光景究竟是何樣的呢? 并沒有什么撕碎的衣衫或者凌亂的被褥之類,也沒有曖昧的味道,反倒整整齊齊,睡意恬淡。 莊良珍枕著良驍臂彎還在熟睡,良驍醒的早,看了她一會兒親了親她因為酣睡而微微啟開的紅唇,直到她睜開眼,抗拒的抿緊了嘴。 良驍笑道:“該去請安了,小妒婦。” 莊良珍轉眸看向他:“難道你就是好人?” 良驍不怒反笑,撐在她身側,低柔道:“你知道嗎,如果一個男人想偷吃,無論你如何防備也是防不住的,可他若不想,你這樣只會傷了他的心。我不會要謝三,無論她是不是二房安排的人,壞女人一個就夠,兩個很麻煩。” 他把甜言蜜語和溫存都給了她,端看她敢不敢相信。 莊良珍起身撩起紗帳,目光落在鋪了織錦軟毯的地面,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堆碎瓷片,心,到底還是疼了下,不由呢喃:“早知如此,前幾日便把案上的兩只越窯青瓷梅瓶換成諸州平窯的?!?/br> 良驍從后面擁住她,鼻子以下埋在她頸窩,黯啞道:“我賠給你?!?/br> 莊良珍微微顫了顫,眉間輕蹙:“時候不早了,快些起床更衣吧?!?/br> 這些又不是她的,她要他陪什么,不過是不忍心靡費這樣好的東西。 良驍不肯,捏著她小嘴將要湊上前,莊良珍喊道:“慕桃,打水進來?!?/br> 他目光一沉,無可奈何松手。 不一會兒慕桃和春露便領著幾個端著凈面凈牙器皿的小丫鬟邁入,其中還有兩個屏氣斂聲收拾滿地狼藉。 慕桃狐疑的看向面無表情的二爺以及同樣不吭聲的奶奶,直到屋子里沒有外人,莊良珍才吩咐兩個貼身丫鬟:“春露,幫我臉色上的白一些,遮著點血氣,慕桃,我要穿那身鑲了牡丹扣的小襖?!?/br> 鑲了牡丹扣的小襖領襟偏高,遮住大半個脖頸,可是奶奶脖子白皙水滑的,這天又不冷,遮什么呢? 慕桃當時很不理解,不過半個時辰后她和春露就明白了。 再說回春風得意的二房女人們,良二夫人邊走邊對謝蘭蓉道:“這夫妻之間吶最忌諱有猜忌,一旦有了,遲早就變成大問題。而且良驍既然能與莊良珍吵起來,就證明你在他心里還是有些分量的,否則莊良珍也不會作?!?/br> 謝蘭蓉羞紅了臉,更是羞的不知該如何解釋:“昨日,我只是,只是想請驍哥哥幫幫阿爹,實在是不知會惹嫂嫂生那么大的氣?!?/br> 她身邊的丫鬟也對良二夫人福了福身,委屈道:“我家姑娘已經(jīng)知道錯了,站在那里被二奶奶訓了一炷香的時間?!?/br> 周圍全是二房三房的女眷,大家豎起了耳朵聽。 不管怎樣,一個不懂得掩飾醋意的女人早晚會耗光男人的寵愛。 莊良珍也多虧了那張臉才能在良驍跟前橫行這么久。 可惜遇上謝蘭蓉這么一個勁敵,實在是令人惋惜啊。 然而眾人還沒惋惜結束,莊良珍已經(jīng)從那邊冒了出來! 她,竟然,真的,來請安了! 一時之間,大家的神情比開了染料鋪還精彩。 這個小妒婦,是傻呀還是勇氣可嘉? 也或許是還以為沒人知曉昨日發(fā)生的事。 只見她穿了件欲蓋彌彰的小襖,玉雪般的粉腮果然比平日黯淡蒼白,眉間藏了幾許惆悵,甫一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她立即定了定神,努力恢復如常,這下就更欲蓋彌彰了。 謝蘭蓉立即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施禮:“嫂嫂。” 說完,似乎又很怕莊良珍發(fā)難,咬著下唇可憐巴巴看向她。 還好,莊良珍只是有氣無力看了她一眼,全然不見昨日的囂張。 謝蘭蓉心花怒放。 莊良珍望著這個心花怒放的女孩,再望望毫無理由對她拋灑怨毒的良二夫人,她們這是合起伙來欺負她呢,想到這里,她笑了笑,又看向良二夫人,那我便幫你兒子在與麗惠郡主定親之前先定個貴妾吧。 此時的良駿還不知端午節(jié)那日即將發(fā)生的噩夢,整個人還沉浸在一種無法言說的低落中。 請安的時候,他偷偷觀察過良驍,良驍面色微冷,顯然是情緒不佳,幸而在祖母的花園又遇到了母親等一行人,他不動聲色的搜尋小蝴蝶的身影,搜到了,待一看清她的模樣,心臟立時如被捏成兩截。 她臉色白的不正常,這種天還穿了件牡丹扣的小襖,可見昨夜……有多激烈,整個人看上去畏畏縮縮的,攜著兩個丫鬟走在人群后面,落寞不語。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謝蘭蓉,卻春風得意,霞飛雙頰。 良駿目光又轉回莊良珍身上,一時癡迷忘了收回,莊良珍有所察覺,抬眸望過來,兩個人的眼神猝然相撞,他微微慌亂,而她,毫無所覺的收起視線,繼續(xù)縮角落里。 倒不是她大意啊,而是今天偷看她的人實在太多了,莊良珍還以為良駿也是幸災樂禍的一員,不過他確實是其中一員。 可憐的小蝴蝶,才當了四個多月的二奶奶,便要就此陷入無休無止的后宅紛爭,甚至與夫君離心……良駿默默望著伸手可及的莊良珍,嘴角一點一點的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