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莊良珍從馬車上下來,又恭敬的上前扶了一把良婷安。 良婷安信佛,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來寺廟吃齋念佛。莊良珍有心與她交往,而她也有這份心,一來二往兩人接觸就多了,這一日便約了一道上香。 買梔子花的正是慕桃,小丫頭喜歡香香的東西,而且梔子花燒菜好吃。 莊良珍挺喜歡吃這個的,便讓慕桃多買了一些。 且說那面的良駿手里捏著海棠花,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第054章 莊良珍和良婷安所乘坐的馬車是兩匹并駕的戰(zhàn)馬,又有隨行護(hù)衛(wèi)十幾個,兩人身邊更是丫鬟仆婦環(huán)繞的,如此派頭,周圍的普通百姓見了自然明白是簪纓世胄的奶奶們出行,于是全都自覺的退散開來。 從前良婷安還在京都的時候便是這里???,如今舊地重游也是熟門熟路。 寺院有專門接待貴婦的知客僧,彬彬有禮的前來迎接莊良珍和良婷婉。 而另一面的良駿,捏著海棠花訕訕而笑,遞給麗惠郡主,轉(zhuǎn)而道:“時候不早了,良某便不再耽誤郡主上香的時辰。” 他極有風(fēng)度的告辭,倒讓還處在喜悅中的麗惠郡主措手不及,眸中流露一點失落,但她掩飾的很好,就此與良駿告別。 良駿大步流星的又找到了良二夫人,找了個借口便匆匆策馬離去,心中暗罵:晦氣,進(jìn)個香都能遇到那妖精! 雖然他并不喜歡莊良珍,但也不想再對她有非分之想。并非不敢,僅僅是不想,他覺得那實在是太有失水準(zhǔn)了,此前一定是鬼迷心竅,所以一看到莊良珍他就渾身不舒服,干脆離她遠(yuǎn)一些好了。 他到現(xiàn)在還沒意識到這是在“賭氣”。 是的,他很生氣,那日見到良驍捧著她親嘴的畫面久久不散,忽然覺得對她有那種想法的自己實在是太惡心太不值了,她算什么,不過是個漂亮的小玩意,將來的下場完全無法想象,也就現(xiàn)在還能得瑟得瑟。 一旦老太君覺得她沒用了,恐怕她連妾都撈不著,良驍雖然舍不得讓她“病逝”,但也不可能放在身邊,良駿非常篤定莊良珍的下半生絕對是要在某處隱秘的田莊安度。 就讓她在里面待到死好了。 他目光微冷,憤然甩鞭,想象著清瘦的莊良珍,披散一頭緞子般的長發(fā),默默佇立一方荒涼的院落,那樣的年輕那般的美貌,卻終將被灰塵一寸一寸的掩埋,化為紅顏枯骨。 良駿任由馬兒胡亂的奔跑著,出神的想象出了那樣一副畫面,心中不由一陣悲傷。 難道他真的忍心冷眼旁觀她如落花般被風(fēng)干枯萎嗎? 其實他只是生氣罷了,哪里就到看她死的地步。 也實在無法理解自己為何莫名其妙恨她? 只是因為看不慣,瞧不起? 但她并未做過任何得罪他的事??? 良駿感到茫然。 而此時大昭寺里,正在陪伴良婷安進(jìn)香的莊良珍,對自己被良駿“恨”上的事情一無所知。 就算知道了估摸也不會有太多意外,頂多感觸一句江陵良氏果然是壞人多好人少呀。 所以說江陵良氏也是有好人的意思?是的,眼前這位良婷安便是。莊良珍實在不敢相信如此善良柔弱,連吃rou都覺得是罪過的女人竟是良驍?shù)挠Hjiejie。 藍(lán)嫣芝當(dāng)年是不是把所有的善良都生給了她,輪到良驍時所剩無幾,所以他才壞透氣了? 然而在這位善良的jiejie眼里,她弟弟還是天底下頂好的人呢。莊良珍暗暗不屑,所以當(dāng)良婷安頗為自豪的講述良驍有多么多么好時,她只能應(yīng)景的陪著笑兩聲,道一句“是呀”。 再有兩個月,良婷安便要跟隨黎至謙回涇州,那深藏內(nèi)心深處的不舍令她的話語不由多了一些,好在莊良珍并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情,這是個很有教養(yǎng)的女子。 良婷安對莊良珍的身世一清二楚,也隱約知曉她目前與二房的摩擦,但并沒有因此而看輕她。 在良婷安眼里,魯公府就是一灘齷齪地,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掉進(jìn)那里才是白白糟蹋了呢! 不過弟弟喜歡她,況且千金難買心頭好,有一個喜歡的人陪在身邊,也是這寂寞又漫漫的人生一大幸事。而她之所以接近莊良珍就是為了確定此女對弟弟的心意,可惜試探的結(jié)果很令人失望。 良婷安嘆息一聲,換了話題:“大昭寺的平安符素來是最靈驗的,我約了靜譚大師,想要求三張。一張給良驍,一張給你?!彼郎厝岬膶ηf良珍笑了笑。 “謝謝jiejie,那良珍也為jiejie求一張吧?!鼻f良珍回她一笑。 “這個可不是一時便能求來的,你若有心便替我多照顧一些良驍吧。”良婷婉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便不再去看莊良珍神情,也仿佛自己適才不曾說過什么。 莊良珍也是個玲瓏心肝兒,豈會不知良婷安對自己的一番試探,這位jiejie固然善良,卻聰明如水,給人一種溫柔的強(qiáng)大。 她沒接“照顧良驍”這句話,卻順著前一句打趣:“那么最后一張肯定是為姐夫求的吧!” 良婷安笑道:“他不信佛,不需要這個。那張是為他明年即將出世的孩子求的。” 莊良珍眼眸一亮,輕挽她手臂,壓低了聲音道:“jiejie,您有了!” 良婷安微微愣了下,旋即溫和道:“他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孩子?!?/br> 莊良珍有些聽不懂了,擰眉望著她,下一瞬便頓悟,卻更糊涂了! 據(jù)她所知,良婷安與黎至謙成親八年,至今也未曾生下一兒半女,兒女是女子立身后宅的根本,她什么都沒有,為何還能安然的接受競爭者有了? 難道她不害怕嗎? 良婷安顯然是看懂了莊良珍的疑惑,淡然解釋道:“他很尊重我,等了我這么多年,是我自己的身子不爭氣,如今他都三十五了,要個孩子也是應(yīng)該。我們的年紀(jì)都不小了,不像你們年輕人那么計較,能搭伴過日子互敬互愛也很溫暖,再有幾個孩子在家里熱鬧熱鬧,是誰生的又有什么所謂呢。” 她曾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未婚妻,未來的國母。 那個如星辰一般尊貴的男子也曾在蘭草旁許她一世承諾。 可她終究是個沒福分的。 宮里派來的精奇嬤嬤發(fā)現(xiàn)她常飲的茶水有毒。要不了命,但要她這輩子都做不了母親。 一個不能為皇家綿延子嗣的女人跟廢物有何分別? 后來的兩年她整個人都枯萎了,每日都要喝一碗又一碗苦澀到難以下咽的湯藥,只為了祛除體內(nèi)寒毒,那段時間良驍四處奔波,為了她,整個人瘦的形銷骨立,而他,也不過才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呀,也是為了她,他才疏于防范,導(dǎo)致那般可人的南貞…… 良婷安對這個弟弟終究是有太多愧疚。 后來,良二夫人便把她許給了涇州的黎至謙。也許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便稍稍的賞了她一點仁慈,良驍請來的那位神醫(yī)總算將她身體的寒毒去除了五成,也就是給了她五成做母親的希望。 往事不提也罷。良婷安并未告訴莊良珍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她只是為黎至謙開脫了一句,又嘆了聲命不與我,但眼神不見絲毫悲切。 兩個女子一時間都變得安靜。 就在這時,做完早課的和尚們?nèi)齼蓛呻x開正殿,而莊良珍和良婷安所走的這段路恰好通往大昭寺幾位高僧的禪院,是以偶爾碰上一個身披袈裟,年紀(jì)至少七十以上的師父也不算奇怪。但是,倘若這位師父一看就地位極高年紀(jì)卻跟知客僧差不多,就很難不令人關(guān)注他了。 莊良珍一行人就遇到了這么一個。 就連良婷安也不由微微瞠目,身邊的仆婦就更不用說了。幸好有一道花墻隔著,否則就這樣直勾勾盯著人家那可真是太失禮了。 只見那位高僧肌膚光潔如玉,眉目如畫,鼻梁高挺,兩片棱角分明的紅唇有種奇異的冷冽。他不像一般出家人那般平易近人,整個人看上去冷冰冰的,明知自己正被一群好奇的女眷打量也不以為意,依舊目不斜視而去。 知客僧雙手合十,恭恭敬敬的解釋道:“這位是戒律堂的長老墨霜師父,年紀(jì)雖然不大,輩分卻是我們這里最高的。” 如此,算是解了眾人疑惑,莊良珍也只把此事當(dāng)成了一個有趣的插曲,便與良婷安繼續(xù)前行。 …… 大昭寺求平安符的細(xì)節(jié)便不再贅述,卻說那位有幸為黎至謙綿延子嗣的女人正是香巧,來京城之前,伺候了黎至謙一回,沒成想竟懷上了。 本來原定這幾日就要離京的,就是為了讓香巧坐穩(wěn)了胎,良婷安才與黎至謙商量再等兩個月。 自從有了身孕,香巧是又高興又恐慌,高興的是自己從此就要母憑子貴,而恐慌的是萬一主母嫉妒她,奪走她的孩子該怎么辦? 好在主母并沒有提一句要抱養(yǎng)她的孩子,甚至還專門去大昭寺為她的孩兒求了平安符。 香巧眼淚汪汪,感動的無以復(fù)加,當(dāng)場就要跪下來謝恩,好在良婷安身邊的仆婦眼明手快,急忙架住了她:“香巧姑娘,這可舍不得,您現(xiàn)在是金貴的身子,一定要愛護(hù)自己,不能讓大爺和奶奶憂心?!?/br> 坐在對面炕上的黎至謙神色微冷,對香巧道:“你下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便吩咐身邊的丫鬟和嬤嬤,不要讓奶奶cao心。” 香巧誠惶誠恐的告退。 良婷安嫻靜的修剪花枝,等下人全都退了出去,這才小聲對黎至謙說道:“你也太嚴(yán)肅了,她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自當(dāng)要多呵護(hù)著點。世上再沒有比懷胎十月更辛苦的。你們男人的心就是不夠仔細(xì)?!?/br> 她垂眸一點一點的剪著葉片兒,二十五歲的年紀(jì)了,看上去依舊年輕,肌膚如雪,只是眉宇間有一點時常輕蹙留下的痕跡。黎至謙淡淡的打量著她,覺得她隨時會化成春泉,蜿蜒而去。 ☆、第055章 當(dāng)莊良珍陪同良婷安去大昭寺進(jìn)香求平安符時,謝蘭蓉也沒閑著。 這是個非常有上進(jìn)心的女孩子,功利心絕不亞于良二夫人,嫁入魯公府是她從小到大的愿望,當(dāng)她遇見良驍之后,這個愿望立刻變成必須實現(xiàn)不可的目標(biāo)。 然而命運(yùn)在她與目標(biāo)觸手可及的那一瞬忽然開了個玩笑。她的父親被罷官了。官場上的事她不甚清楚,也不懂父親真正得罪了誰,更別提這事還是良驍一力促成的。她只知道一件事,自己的身份從此一落千丈。 從一個金陵都察院的右副督御史的千金變成了庶民的女兒,頭頂唯一的光環(huán)也只剩“陳郡謝氏”這四個字。 她無暇自怨自艾,唯一的念頭就是緩緩接近良驍,即使最后一定會成為他的貴妾,她也希望這期間能與他有一些感情上的交流,有了感情才有機(jī)會與莊良珍相抗衡。 而良驍是個很正常的男人,是男人就不可能對她的美貌無動于衷,所以,謝蘭蓉并不怕受冷落,只怕壓不過莊良珍。 那個賤婢可不是省油的燈,雖然謝蘭蓉嘴上不提,心里卻比誰都清楚,莊良珍有多陰險以及多么會哄男人。 這一日,她如往常一般乖巧文靜的陪良婷婉游園,這個又蠢又無禮的死丫頭,簡直把她當(dāng)做貼身大丫鬟來對待,謝蘭蓉恨得牙根發(fā)癢,偏還得忍著。 良婷婉逛了會花園,又開始苦練踢毽子,也不知是繡鞋做的不夠好還是她的肢體不協(xié)調(diào),無論她多努力都無法踢出二嫂嫂那樣的水平,莊良珍卻能左右腳將毽子踢出花來,關(guān)鍵姿態(tài)還把握的那樣美,盈盈而動,讓良婷婉好生羨慕。 可是越羨慕就越心急,她一個用力,毽子就飛上了樹梢。良婷婉氣的狠狠跺了下腳。 謝蘭蓉連忙吩咐丫鬟去幫她,人卻立在原地不愿動。 “婷婉,你怎么又開始鬧脾氣了。”良駿走過來,示意身邊的小廝過去幫忙。 謝蘭蓉立刻收起臉上的不耐煩,對良駿款款福了福身。 良駿并未像從前那般對她微微頷首,然后大步離去。 “謝姑娘看上去好像有心事?”他一臉隨和,佇立原地。 但謝蘭蓉可不覺得良駿會無緣無故關(guān)心自己,這個男人城府太深,尤其似笑非笑時的眼眸,很容易令女孩子感覺危險。 還是驍哥哥那種鄰家大哥哥般的溫和更親切。 她柔聲回:“蘭蓉不敢,能得姨母照拂,每日還能與婷婉作伴,此生已經(jīng)知足?!?/br> 良駿嗤笑一聲,慢慢靠近她,低聲道:“如此說來倒是我還未能照拂一下你?!?/br> 謝蘭蓉白皙的臉頰騰地紅了。 他徐徐道:“這一處園子風(fēng)光甚好,卻不如悠然閣附近的湖光迷人。畢竟山水養(yǎng)人,每日這個時候去那里逛逛說不定心情就會開朗?!?/br> 謝蘭蓉狐疑的抬眸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