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還是選謝蘭蓉好了。

    總比惹惱老太君強(qiáng)。

    良驍連平民女子都敢娶，謝家好歹也是個(gè)簪纓世家，他又有什么可挑的。

    雖然忍氣吞聲咽下，但他對那位未來的二嫂嫂也實(shí)在再無好感。

    這一日，良二夫人心疼的望著來向她請安的五兒，都瘦了，都是糟心的婚事鬧得。

    “我聽你房里人說這幾日你的胃口不大好，娘知道你委屈，可是那賤……莊姑娘實(shí)在是個(gè)禍害，當(dāng)日賞梅她竟威脅我，簡直像瘋狗一樣，那架勢仿佛我若壞了她的婚事，她便要咬住你不撒口?！彼薜臏喩矶哙隆?/br>
    良駿輕咳一聲，提醒她注意用詞，莊姑娘雖不討喜，但罵人總歸是有失教養(yǎng)。

    不過他無心飲食倒不是因?yàn)檫@樁婚事，畢竟謝蘭蓉長得還是很美麗，至少在床笫之事上還能勉強(qiáng)應(yīng)付，總比連睡一起都想吐要強(qiáng)。

    而茶不思飯不香的原因……說起來委實(shí)有些難以啟齒。

    他覺得那日meimei對家里的嬌客照顧不周，那個(gè)橘色的酸菜魚蝴蝶來一趟魯公府多不容易，卻提了空罐子離開，身邊除了兩個(gè)小丫頭也沒甚么姐妹。

    畢竟是庶出，又這般的漂亮，那些女孩子應(yīng)該不大喜歡跟她玩兒吧。他雖是男人，但對女人的小心思也略有了解。

    一想到她是庶出，他心里便說不出的怪異，為什么要是庶出呢？

    不過庶不庶的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大約是覺得她很可憐吧，這么漂亮，又是庶出，看上去已經(jīng)及笄，可以預(yù)見她的嫡母和父親絕對舍不得將這個(gè)女兒嫁出去，只會當(dāng)做一個(gè)珍惜的玩意兒送給某一戶高高在上的大人。

    想到這里良駿就感覺不太舒服，但這個(gè)跟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盡量不去想這件事，而良婷婉似乎還沒盡興，還想邀女孩子來家做客。

    良婷婉怎么也沒想到五哥哥居然會關(guān)心自己平日里跟誰玩的好，一時(shí)高興不已，便把自己的計(jì)劃和要邀請的人詳述一番。

    良駿道：“挺好的。那日我把聽泉樓讓出來，你們可以去附近釣魚，挺有趣的?！?/br>
    真的嗎？良婷婉萬沒想到五哥哥會允許她帶人過去糟蹋他養(yǎng)的魚，心中既激動又感動，那“五哥哥”也是一聲比一聲喊的甜。

    良駿笑了笑，又道：“難得你這么開心，我也不拘著你，只求你手下留情，給我的魚留點(diǎn)兒活路罷?！?/br>
    哪有那么夸張！良婷婉嬌嗔。卻聽良駿又說：“女孩子多一些熱鬧，你可別學(xué)那些尖刻的人家排斥庶出，不管是嫡是庶，一并喊了過來，將來對你的名聲也好?！?/br>
    嗯嗯。還是五哥哥周到。良婷婉一疊聲應(yīng)下，兄妹二人相視一笑，感情更近一步。

    那之后，良婷婉真的喊來了好些女孩，看上去比賞梅那日還要多，可是卻沒有她的身影。

    良駿躲在樓上的雅間，擰緊眉頭。

    是因?yàn)榕⒆硬幌矚g她？

    還是她已經(jīng)被送人？

    良駿沒來由的煩躁，返身合上窗子。

    ……

    卻說雙槐巷的莊良珍，“心想事成”的她跟平日沒甚么分別，不過也按照林mama的吩咐按時(shí)擦藥以及準(zhǔn)備嫁妝。

    時(shí)間倉促，繡嫁衣不現(xiàn)實(shí)，原是想去成衣鋪?zhàn)淤I一身，良驍已經(jīng)派人送了過來。

    大件的東西自由魯公府那邊派來的嬤嬤悉心安排，但是小東西卻要她自己拿主意。

    這一日，春露和慕桃陪她去葳蕤坊買花，花開富貴么，總要弄些吉利的東西隨行，盡管這是一樁不被祝福的婚事。

    誰知馬車剛出了雙槐巷便碰上余塵行，也不知他是路過此地還是就是來找麻煩的，但他從公主府去很多地方，確實(shí)要經(jīng)過雙槐巷，這也是他為何買這里的原因。

    但他從馬上跳下來，不顧車夫的反對徑直蹬車。

    春露和慕桃尖叫一聲擋在莊良珍身前。

    余塵行看上挺正常的，神色也沒有太多起伏，只從袖子里掏出張賣身契丟在莊良珍腳邊：“九兩銀子?！?/br>
    莊良珍撿起來一看，是春露的。

    他到底還是同意賣給她了，還一句廢話也不多說，是九兩便賣九兩，好心的直令人懷疑。

    莊良珍狐疑的看了他一會兒，便從荷包里掏出十兩銀子遞給慕桃，慕桃又小心翼翼遞給他。

    莊良珍道：“不用找了，按利息來算也不只九兩，你開的價(jià)很公道，當(dāng)然你如果想要利息的話我也……”

    他不知從哪里變成一個(gè)五兩銀子，丟在她腳邊：“我確實(shí)沒有零錢找，這個(gè)賞你了，也不用找?！?/br>
    說完，他跳下馬車，勒馬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揚(yáng)鞭疾馳而去。

    整個(gè)過程發(fā)生的很突然，結(jié)束的也很突然。

    再看看賣身契是真的，銀子也是真的。

    車?yán)锏娜齻€(gè)小丫頭面面相覷。

    盡管莊良珍不敢相信余塵行會這么好，會不刁難她或者占她便宜，但他確實(shí)什么都沒做。

    既然如此，她便也不刁難他，大家各自安好。

    話說余塵行賣了一個(gè)小丫頭，得了九兩銀子，又找了人家五兩，最后又將剩下的四兩丟在街邊一個(gè)乞丐碗里，才冷笑著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他再未出現(xiàn)，有時(shí)候因?yàn)楣珓?wù)可能要對上良驍也是能躲則躲，每日除了上衙下衙以及半個(gè)月一次的上朝甚少出去閑逛。

    偶爾也會歇在暮煙屋里，但喜歡熄燈，摸著黑得趣之后便一個(gè)人去沐浴，心情好了也會喊暮煙去他屋里伺候。

    但從雙槐巷回來天還沒黑卻去了暮煙屋里，天黑之后，小廝將他換洗的衣物送去，他更完衣便離開。

    暮煙還有些沒緩過來，可憐巴巴的歪在榻上，難免要撒嬌兩句。

    誰知余塵行誤會她的意思了，以為她嫌累吃不消，自那日便不再碰她了。倒也不是外面有人，而是很忙很忙，也不知他在忙什么，人卻清瘦的厲害。

    終于，暮煙忍不住哭了，跑去他身邊解釋：她只是想對他撒個(gè)嬌，并非是不愿意的意思。

    她很喜歡他呢，哪怕每一時(shí)每一刻在一起都是歡喜的。

    卻良久未聽得回應(yīng)，暮煙害怕的抬起眼睫，原來二爺也在凝視她，溫柔的擦了擦她臉頰的淚。

    “別哭?！彼f。

    ☆、第034章

    正月十七宜納彩，魯公府的媒人、唱贊隨行以及仆婦下人們浩浩蕩蕩的繞了半個(gè)京都，來到雙槐巷。納采禮按照世孫的規(guī)制，一共六車，每車兩匹并駕，羊、酒、黍、稷、稻、米、面這些飲食不算，其余滿滿四大車綢緞束帛以及皮料，再有金銀玉器不等，如此不偏不倚，令人暗暗咋舌。

    但“莊姑娘臉?biāo)蒲Щê丁边@句話已經(jīng)在京都貴女圈子里悄悄流傳。

    傳播者自然是賞梅那日對莊良珍驚鴻一瞥的女孩們。

    大家你傳我，我傳你，本就對莊良珍好奇，最后演變成她會勾魂術(shù)。但不管這姑娘會什么法術(shù)，人家祖輩是魯公府世交，又有父母之命，這個(gè)枝頭也算飛的名正言順，不服也得服，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魯公府家風(fēng)正派又有底蘊(yùn)。

    一時(shí)間不少人開始打聽魯公府的旁支有無適婚男女。

    好的名聲，瞬間抬高了一整個(gè)家族男孩女孩的聲譽(yù)。

    鄔清月卻氣的好幾天吃不下飯，良婷婉約了她吃茶，結(jié)果吃了一半她便伏案大哭。這可嚇壞了良婷婉，可是不管怎么問，對方也不明說。

    不是她不想明說，而是不敢啊。鄔清月淚如雨下。這真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仔細(xì)掰扯掰扯，莊良珍與她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不像她所想的那般不堪。

    可是有些人，比如鄔清月這類的，討厭一個(gè)人入瘋魔，不免參雜諸多臆測和幻想，哪里還管什么邏輯和緣由，是以，怎么看莊良珍怎么不堪，潛意識又不停將那些不堪放大，最后連自己都信了。

    她認(rèn)定莊良珍恃美行媚，迷惑男人，如今總算大功告成，以后不知得要怎樣趾高氣昂，再想起還要喊她二嫂嫂，鄔清月恨不能咬了舌頭。

    良婷婉算是明白過來了，鄔清月這是在吃醋，她喜歡二哥哥在女孩子里早已不是秘密。是以，日暮請安之時(shí)，她將這件事講給良二夫人聽，捏著帕子吃笑：“大姑母自來中意二哥哥，又是個(gè)嘴上不饒人的，此番清月受了這么大委屈，那位莊姑娘嫁進(jìn)來第二日可要有的罪受了?！?/br>
    成親第二日有見舅姑的儀式，只有經(jīng)過這個(gè)儀式才等于被男方的家人接受以及將男方的家人挨個(gè)認(rèn)一遍。

    以大姑母的性子，哪里會放過這個(gè)讓莊良珍出丑的機(jī)會。

    良二夫人勾了勾唇：“路是自己選的，多大的碗配多大的肚子，她硬要吃魯公府這碗飯，就不該怕肚皮撐破?！?/br>
    良婷婉想起那日的美貌女孩，心中微微別扭，不由道：“不管碗大還是碗小，二哥哥疼她，愿意喂她吃，別人再急也沒用?！?/br>
    這番話夾著點(diǎn)酸，但這個(gè)年紀(jì)的女孩偶爾酸一酸也不是什么大事，從本質(zhì)上來說，良婷婉還算本性純良，不過脾氣驕縱罷了。

    良二夫人呵斥道：“你羞不羞，當(dāng)著你五哥哥面胡嚼什么疼不疼的，你懂什么叫疼?！?/br>
    良駿尷尬的笑笑，倒覺得meimei天真可愛，并非那等輕浮女孩，但總是跟鄔清月在背后說東說西……確實(shí)不好。

    良婷婉委屈道：“是鄔清月告訴我的?！?/br>
    “她說她的，你自己就沒有判斷力嗎？難道你還不清楚自己將來要做什么？豈能與那些普通世婦一般粗俗?！绷级蛉瞬粣偟馈?/br>
    她那位小姑良蕓詩在家就是個(gè)母夜叉，素來百無禁忌，果不其然也嬌寵出鄔清月這種瘋丫頭，真是……不過自來嫂嫂怕小姑，良二夫人才不愿管她家的破事。

    良婷婉吐了吐舌尖，依然管不住嘴巴，抱著良二夫人胳膊道：“可是娘啊，那位二嫂嫂真的好漂亮，我從未見過這般……”

    “閉嘴！”這下良二夫人真惱了，狠狠瞪著良婷婉，“物極必反，這世上的妖姬哪一個(gè)有好下場，哪一個(gè)不給身邊人帶來厄運(yùn)，她要不是有那一紙婚書，別說她是平民女子，便縱是公主，我們江陵良氏也看不上。”

    說的好像魯公府有多深明大義似的，其實(shí)還不是為了那兩卷《馬經(jīng)》。

    良駿微微垂下眼皮，納妾納色這個(gè)道理他懂，但不知為什么忽然想起了青絲如霧的倩影，心神仿佛被針刺了一下。

    荒唐，這幾日他也是瘋魔了。

    不就是一個(gè)漂亮的女孩子嗎，他又不是沒見過美人。

    干嘛cao心她是哪一房表妹，還會不會來玩兒，真是莫名其妙。

    良駿心跳發(fā)緊，甩了甩雜念，起身施禮，這是要告辭了。

    “娘，最近公務(wù)繁忙，兒子便不陪您了?！?/br>
    ……

    良駿通過良二夫人那番話總算醒悟，男人看見漂亮的女孩子起點(diǎn)心思很正常，但世上漂亮女孩太多，總不能看到中意的便整日亂想吧？再說那位小表妹，生的那般美，他也有點(diǎn)怕，怕暴露男人的本性，寵她太過，不利于后宅安寧。

    所以良駿便將莊良珍拋諸腦后，按下心來處理公務(wù)。又因二月二十三那日下面的衛(wèi)所有軍戶狀告指揮使貪墨，他正好要到下面走訪，便一并過去處理，如此錯(cuò)過“見舅姑”的儀式，但還是收到了莊良珍送給各位叔叔的筆墨紙硯，他的是一只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魚形筆筒，這些后話暫且不提，且說納彩之后，魯公府又去雙槐巷問名、問吉，接著是下聘。

    下聘那日當(dāng)真是比納彩還要風(fēng)光，物品也整整多了兩車。

    搞得京都的女孩子又羨又妒，甚至有人開始傳言精妙庵那個(gè)會算命的姑子專門給莊姑娘掐過了，說她積累了十八世的善德才有今世的造化，反正就是她合該命這么好。

    所以積德行善很重要啊。

    于是，不少姑娘們開始去精妙庵上香捐香油錢，祈求來世。

    而被大家艷羨的莊良珍正在干什么，她躲在雙槐巷閉門不出，專心誦讀魯公府的家規(guī)以及默記每一房的人員和生活瑣事，詳細(xì)到他們的愛好以及彼此的人際關(guān)系。

    這算是打仗前知己知彼，良驍能給她這樣一份資料已經(jīng)很有誠意，在莊良珍眼里，他是個(gè)特別的存在，既是敵人又是同盟。她隱隱覺得他與二房之間的異樣，此舉也許是要利用她在內(nèi)宅做一些他不方便插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