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左家人本以為教習娘子再怎么快,也得明天才來,那么快的速度過來,他們也不覺得上午受的氣有多傷面子了。紛紛覺得楚昊是為了他們好,畢竟京城的氣象和他們那旮旯不一樣。他們在當地能稱王稱霸,在京城要還是那么一副態(tài)度,得罪了別人,恐怕就不是楚昊那么三言兩語的敲打那么簡單了。 教習娘子乘了一輛驢車,表面看不出什么來,內里卻自有乾坤。二十多歲的婦人,長得只能算是清秀,在一幫各有特色的侍女中,能夠算得上長相平平了。 她從驢車上下來,像是沒有看到別人對她的過分關注,跟著來接待她的丫鬟,先去向季南蝶行禮。 季南蝶不是一個人,周圍還有一堆的左家女眷,上至長輩妯娌,下至幾個姑娘,甚至還有妯娌帶來的娘家姑娘,都是來京城見世面的。 季南蝶一看來人就笑了:“綺之,怎么是你來了?”綺之原先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鬟,后來到了歲數成親生子,原本一直在西京,今年剛到京城,替王妃打理一些鋪子田莊。她和季南蝶歲數差不多,兩人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比一般的主仆要親近得多。 綺之微微一笑,低頭道:“聽說是表姑娘的事情,奴婢這就厚顏自請來了,還望表姑娘不要嫌棄,趕奴婢回去?!?/br> 季南蝶對綺之招呼了兩句,微微側身招了一個十五六歲穿了粉衣的小姑娘過來,介紹道:“三姑娘也是趕巧了,這位叫綺之,是在王妃跟前服侍的?!?/br> 左家的這些女眷們,表面上多半看不慣季南蝶的做派,看上去柔柔弱弱風吹即倒仙女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將門中人。而實際上,誰不羨慕嫉妒呢? 至少,她們對自家閨女跟著學仙女范兒,一點反感都沒有。 聽著季南蝶的介紹,不僅三姑娘臉上露出驚喜的光芒,就連其他人也是一臉羨慕。平西王妃,那可是真正的大家閨秀,還是當今最尊貴的幾個女人之一。別說她們和季南蝶似乎關系挺近的,可是要接觸到那位,那真是可望而不可即。 季南蝶把幾位左家女眷的眼神表情都看在眼里,心下暗笑,面上不動聲色,對綺之說道:“綺之,既然你來了,恐怕還得勞煩你一件事情?!?/br> “表姑娘千萬不要這么說,有什么事情旦憑吩咐?!?/br> “咱們家這些個姑娘,除了三姑娘要在京城待嫁,其他幾位都只待上十天半月。剛巧你在,這段時間也別荒廢了,跟著你學點東西?!奔灸系D頭對自己婆婆行了一個禮,“婆婆不要怪媳婦兒自作主張?!?/br> 左母哪里有不同意的,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連連點頭稱好:“好好好,蝶兒你有心了?!?/br> 她平日里和季南蝶并不親近,但并不表示她不看重這個兒媳婦。在當年左元亮剛娶到季南蝶的時候,她也是十分驕傲的。但是伴隨著左元亮的官越做越大,她這個當母親的也矜嬌起來,尤其因為娶了這么個郡主媳婦兒,左元亮連一房妾室都沒有,膝下總共就兩個兒子,她心里多少有些怨氣。 不過在別的地方,有個大家出身的兒媳婦,那平日里各種貼心是不用說的。哪怕他們相隔兩地,只要京城里有什么新鮮好玩的,她這個當婆婆的一準第一個收到,而且必定是最多最好的。親戚之間相處,她倍兒有面子。 現在,無疑是兒媳婦在給她長臉。她哪里有不滿意的? 綺之微微抬了抬眼,略含幾分擔憂地看著季南蝶。表姑娘受委屈了。 有了極大動力的綺之,當下拿出十二分的本事來,從平日里一言一行開始教導起幾個左家姑娘,連幾個左家的妯娌也不時旁聽一番,企圖學到幾分京城貴婦人的氣度來。 綺之當不知道,徑自按照進度教學。 “步子邁太大了?!?/br> “吃東西不能有聲音?!?/br> “這種事情用不著自己做,有丫鬟仆婦來?!?/br> 幾個左家姑娘原本還興奮著,結果一天下來,飯也不會吃了,路也不會走了,簡直哪兒哪兒都不對。 其實十幾歲的姑娘們要糾正生活習慣是非常難的。綺之教導她們的這些事情,對她們來說是知識,對季南蝶這種出身的姑娘來說,卻是生活習慣。她們自幼耳濡目染,根本就不需要特意去學習。 哪怕是季南蝶這個武力值高過一大半男人的姑娘,平日里說話做事,根本就沒半點習武之人的影子。她嫁進左家那么多年,除了左元亮之外,愣是沒一個人知道她還是個神射手。別說是妯娌之間,就是左家的男丁,哪怕是身為宗師的左元亮,若是在一開始就被季南蝶拉開距離,恐怕勝負也在五五之間。 也是平時季南蝶和左家人相處的時間太少。她平日里一個人在府上,還能做做點小手工/弓箭,培養(yǎng)一下興趣愛好/射靶。如果左元亮休沐的時候,夫妻兩個還能偶爾去打打獵。但是左家人一來,她忙著招待都來不及,哪里有時間去折騰自己的小玩意兒。 至于將軍府上有靶場之類的設施,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么?左元亮雖然不以射箭為專長,箭術也是很不錯的。 綺之進了將軍府上,不到三天,就把左家姑娘們都折騰得瘦了一圈。她們還不能說什么,當初沒反對,現在就更加反對不了,偶爾使個小性子,想捉弄一下綺之,卻發(fā)現她們根本就不是這位教習娘子的對手…… 季南蝶的妯娌們看到自家的閨女受苦,多半有些不忍心,上前說情:“你看姑娘們一時半會兒的還沒上手,是不是稍稍緩緩?” 綺之也很明事理,沒有第二句話:“好。”接著從話落起,就開始放緩教程,只是在背地里,她對著左三姑娘嘆息,“奴婢知道姑娘們受苦了。只是你們現在才開始學這些已經有些晚了。小的那幾個還不妨事,大的幾個……像三姑娘今年就要出嫁了,現在才開始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br> 左三姑娘眨巴著眼睛疑惑道:“不就是些儀態(tài)嗎?meimei們開始扭不過來,這兩天不也開竅了?怎么會來不及呢?” 綺之搖了搖頭:“左家的姑娘們都是要當主母的,還得學著管家呢。像我家表姑娘,光是學著送禮,都花了兩年。還要背譜牒,哪里是一天兩天能學會的。不到一年時間,奴婢只能盡力將規(guī)矩都教給三姑娘。論理,這些都是在家就該……奴婢多話了?!?/br> 左三姑娘搖了搖頭,突然發(fā)現這樁家里姐妹們艷羨的婚事,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在京城,恐怕她只是個鄉(xiāng)下野丫頭。京城的姑娘們,應當是像郡主嬸娘一樣的吧? 其他幾個左家姑娘一被放寬了要求,立刻就撒歡了。一群姑娘小子,在將軍府上見天的折騰,很快就把大家長弄得耐心全無。 哪怕老母親和兩個叔叔在,左元亮也是一言堂。他那張笑面虎的臉一板,沒一個人敢吱聲。 “你們在族學里就是這么學的?!一個個的沒規(guī)沒據……” 左小叔心疼兒子,又仗著自己是長輩,又受寵,當下嘀咕了一句:“不就是砸壞了一塊玻璃么?大侄子連這點都要計較,小叔賠你不就是了?!?/br> “賠?”左元亮看著自己的小叔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好啊,你賠!玻璃得等過完年玻璃廠建成了才能買到,現在連宮里都等著。你要有本事去讓工部給你專門做!里面的花草……左華,算算里面的花草多少錢,小叔說要賠!” 他家仙女夫人的愛好就沒一樣儉樸的。暖房里的花草都是些精貴東西,最便宜的一株都要上百兩銀子。他小叔在家里確實受寵,可是這寵也要分程度,幾十上百兩的銀子,左小叔說拿也就拿了,可是上千兩、甚至是上萬兩,他看他拿什么賠! 左二叔看到鬧成這樣,有些下不來臺。不過也沒多說,族學是他在管,幾個小子這么折騰,是在下他的臉,是該好好收拾了。 左華作為管家,歷年的賬本在賬房的協(xié)助下,很快就查了出來,匯報:“回稟老爺,那些花草按照當時買進的價格,是一萬三千七百八十兩。養(yǎng)到現在,市價在三萬九千八百兩左右?!?/br> 這個數字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左小叔的腦子里更像是放了一串炮仗似的,耳邊嗡嗡作響,頓時就急了:“不就是幾根破花爛草么?當我沒見識咋滴!” 左華低眉斂目道:“其中一株蘭草,去年皇后要,夫人都沒舍得給?!?/br> 作者有話要說: 誰家都有幾個熊孩子 小白(ノへ ̄、):小時候打破碗,被揍了?!酒胀埻?,市值五元軟妹幣】柿子(ノへ ̄、):小時候打破花瓶,被揍了?!厩俺俑G器,市值黃金百兩】大胖(ノへ ̄、):小時候掀翻了碗櫥,被揍了?!酒胀ㄍ霗唬粰还癫途撸珟讐?,市值銅錢兩百貫】 第一百一十九章 賠錢貨 上將軍府的前院正鬧得不可開交,后院的將軍夫人倒是面帶笑意,看起來心情不錯。 這會兒院子里沒別人,只有阮白和楚昊,還有她的兩個兒子,她也不用裝。 季南蝶的損失,阮白也知道不輕:“jiejie還真是舍得下本錢?!蹦呐碌麘倩ㄈ者M斗金,這損失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補回來的。讓左家賠?別說左家肯定不會賠這個錢;就是要賠,估計也得砸鍋賣鐵,賣掉幾樣田產,才能湊夠這筆數額。季南蝶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賠錢。 季南蝶拍了拍身邊的兩個兒子,微微一笑:“我呀,不想再和兒子們分開了?!?/br> 左方左同眼睛紅紅地看著季南蝶:“娘!”雖說在族地,也沒人敢虧待他們,爺爺奶奶也對他們很好,可是到底不比自己爹娘。 “嗯,好乖?!奔灸系f道,“今后沒什么大事,就不用回族學了。要習武,爹娘可以自己教你們;要學文,京城多的是好先生?!?/br> 左家學得最優(yōu)秀的一個就是她相公。早幾年,左元亮一直在南征北戰(zhàn),他們借口著孩子年紀小要打基礎,愣是把孩子們給帶走了?,F在族學教出了一群惹事精,看他們還敢有臉在她面前說族學有多好。 她這些日子就是刻意沒管,大的幾個還略知一點規(guī)矩,只是都是十來歲的孩子,不惹事根本就不可能。想不到他們還真有“眼光”,一下子就捅了最大的一個簍子。 其實玻璃剛被砸破,她就知道了。但不是沒人來告訴她么?不是還藏著掖著不讓她知道么?那她就當做不知道,暖房就這么放了一夜,讓那些嬌貴的花草死絕了,才讓人第二天一早發(fā)現。 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當眾審問,不過做了一場戲,誰犯下的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楚昊還是覺得替jiejie憋屈:“姐夫一點都不抵事。jiejie你這樣,跟花錢把自己兒子買回來,有什么區(qū)別?當初jiejie就不該嫁給師傅!”他姐夫也不叫了,純粹給氣的。本以為他姐這些年雖然不是那么盡如人意,但是也不至于被欺負,沒想到左家人就是這么辦事的。 阮白出主意:“jiejie,要不你帶著侄兒們回王府住幾天?弟弟們要成親了,府上沒大人,得仰仗jiejie呢?!?/br> 季南蝶一愣,搖了搖頭:“我去住是不行的。”她一個外嫁女,王爺和王妃又都不在。她到底和楚昊只是表姐弟,和阮白更是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就這么貿貿然地住回去,徒惹人說閑話。 “要不讓小方小同跟我們回去?!背惶嶙h,“剛巧二弟也在學一些王府的規(guī)矩,兩個侄兒聽聽也好?!?/br> 左方左同還不知道學規(guī)矩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只知道能和親親二舅住一起,眼睛頓時就亮了。不過他們沒說話,只是眨巴著眼睛,企圖萌殺他們娘親。 阮白一聽到規(guī)矩這兩個字就腦門疼,狠狠抹了一把臉。他本以為自己沒什么問題,他的學習能力很強,上流人士的規(guī)矩什么的他也不是沒學過??墒钦娴膶W了王府那一套,他才知道自己簡直太甜了!別看楚昊平時在他面前也沒多大講究,但要是真講究起世子爺的那一套來,簡直就不是人!今天還是各種割地賠款,才被楚昊同意出來放風。 季南蝶看著這四個表情各異的大小男人,對兩個兒子下套:“想去和二舅一起住???” 兩個傻小子忙不迭地點頭:“嗯!” “二舅最近可沒空跟你們玩。你們去了要跟二舅一起上學的?!逼鋵嵕退銢]有阮白這一茬,季南蝶也打算要教兒子們規(guī)矩了?,F在這個年紀,什么都還沒定性,就是有些不好的習慣,她也能硬給掰正了。 看看楚昊小時候也是破事一堆,該不都給她給揍服了! 兩個傻小子還以為就是族學里那一套呢,丁點都不沒放在心上:“嗯,我們跟二舅一起上學!” 即將多兩個同學的阮白表示,一點都沒被安慰到。要是他到時候都學不過兩個孩子呢? 季南蝶順勢松口:“好,那娘這就讓人給你們收拾東西,今天就跟著舅舅們去王府。先說好了,可不能嫌苦,絕對不能哭著鼻子回來!” “我們才不會哭鼻子呢!” “就是,我們都長大了!” 阮白:呵呵。他都學得想哭鼻子…… 楚昊對著他姐呲牙一笑:總算你兩個兒子也落在老子手里了!母債子償,小時候他被一天三頓地揍,終于能有回本的一天了! 季南蝶回給他帶著仙氣的一笑:“小昊,那小方小同就拜托你照顧了。” 楚昊激靈靈打了個冷顫,重新擺出面無表情的嚴肅樣子:“嗯,放心吧,姐?!?/br> “嗯,jiejie很放心?!?/br> 他們這邊商量好事情,前面卻還一時扯皮不出個結果來。 左家?guī)讉€姑娘卻在后院鬧騰開來。 起先是長輩讓左三姑娘做一件什么事情,左三姑娘拿著綺之教的,下意識就回了一句:“這不合規(guī)矩?!?/br> 就這么一句話,可捅了螞蜂窩了。 “什么時候長輩讓你做件小事,還得講規(guī)矩了?你是看不起咱們家,還是看不起我???” 鬧騰的是左小叔的媳婦,那就是個女版的左小叔。換了平時她還沒這幅樣子,可是今天她兒子剛捅了大簍子,她整個人又是心虛又是氣短,心中又暗恨:這么金貴的東西都沒個人看著,被砸了也是活該,還嚇著她兒子了呢! 不過這話她不敢說。季南蝶到底是郡主,她還是有些怵頭的。 現在左三姑娘的話只是一個由頭,沒三句就轉到賠償的問題上面:“合著當時就咱們家兒子一個人在,哥哥弟弟們都沒動手是吧?”其實什么哥哥弟弟的,他們家兒子年紀雖然不大,輩分可在那兒,其他幾個孩子都得叫他們兒子一聲小叔叔。 其他幾個左家媳婦兒也不甘示弱。那一石頭下去,砸碎了多少銀子,她們全都知道了,那么大一筆錢她們可拿不出來,也不該由她們拿出來。 “您這話說的。孩子們可都是跟著小叔叔走的,玻璃也是小叔叔下手砸的,還是小叔叔叫著不讓告訴大人的,怎么就跟咱們家孩子有關系了呢?” 左三姑娘見話題從她身上繞了開去,垂著眼睛,默默站在一邊,藏好眼中對幾個嬸娘的輕視。原本她認為一般的婦人們都是這樣的,大嬸娘的氣象雖然不同,那也是因為人家是個郡主,打小在王妃身邊長大的,行為舉止自然不一樣。 可是從綺之那兒學了之后,她才知道一般的貴女們,在閨閣里該學些什么。更別說,她要嫁的還是一個文官的家里。就算人家品階低,沒那么多講究,可是規(guī)矩也不如武官家那么放縱。 了解清楚之后,她也不嫌綺之嚴格了,恨不得再多多加緊點進度才好。她心中又暗暗惱恨,這些本該是她的娘親教她的東西,偏生……怎么就給她找了這樣一門親事呢? 其實也是左三姑娘偏頗了。他們家的幾個女眷,雖然比不上真正的大家閨秀,其實只除了見識上短了一點,其它的也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問題只在于她樣樣拿著和季南蝶比,其實全京城也沒幾個跟季南蝶這樣的。這么一比,自家的女性長輩們,自然就被比到泥里面去了。 這些變化早在季南蝶的預料之中。她請教習娘子,就是為了旁敲側擊一番。不過幾個妯娌都是拎不清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處。她只希望,左家出去的姑娘別丟了臉面,否則到時候連累他們家。她的兩個兒子可還沒說親呢。 她前腳剛把兩個兒子打包送走,后腳就有丫鬟來傳話:“老夫人請夫人過去說話?!?/br> 季南蝶微微斂了斂表情,依舊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走吧?!?/br> 真金白銀的數字一出來,左母像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家的兒媳婦到底有多么的金尊玉貴,見了季南蝶哪怕沒說道歉的話,也客氣了許多:“蝶兒呀,這回可真是……” “這事跟娘又沒什么關系,娘不用說這話。不過是些花草罷了,左右養(yǎng)著玩的?!奔灸系渎浯蠓?,似乎一點都沒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