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她這樣的打算,老太太雖然知道,卻也無可奈何。畢竟喬家如今能這般風光,還不都是靠著德妃,再加上她生了兩位皇子。只有皇子們好了,喬家的富貴才能長長久久。所以就算她想將孫女嫁給紀鋌,可只要德妃不同意,她也是無可奈何的。 也正是因為這般,老太太才一直沒答應二太太的要求,將喬嫣帶進宮去。 所以這會家宴,女桌上二太太連說話都有些陰陽怪氣。 好在那邊的男客倒是十分和諧,就是馮游峰瞧見紀鈺,有些心虛。對于喬蕓和七皇子的傳言,他自然也聽說過。雖然他和喬蕓已經成婚了,不過他瞧見紀鈺,還是頗有些尷尬。 結果最后旁邊那桌,喬家的幾個子侄過來敬酒的時候,也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的,直奔著紀鈺來了。他雖酒量不錯,可也架不住這么多人一起,最后喬裕幫他擋酒,反倒是兩個人都被灌醉了。 最后還是老太爺見他們都有些醉意,這才命人將他們送了回去。連帶著紀鈺都一起送去了喬裕的院子里休息。這次喬?;貋碇?,所住的院落,并不是從前的那個小院子,而是永順伯夫人讓人收拾出來的新院落。不僅格局寬闊,就是位置都比之前的好上許多。 他們一被人扶進去,就有丫鬟過來伺候。只是紀鈺雖然喝了不少,不過卻還沒到神志不清楚的地步,揮揮手,就讓這丫鬟離開了。 不過那丫鬟剛要走,紀鈺又叫道:“去給我倒杯水來?!?/br> 小丫鬟一聽他的吩咐,不敢不從,趕緊出去倒了一杯溫水進來。待紀鈺喝下之后,又讓她出去,他才躺在床榻上,慢慢閉上眼睛。 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見外面的天光隱隱有些發(fā)暗,大概是到了下傍晚。 “七皇子可醒了?”他一睜開眼睛,就聽到外面喬裕的聲音。 守在門口的丫鬟,因為不敢進來察看,所以并不知道。好在紀鈺聽他要離開,這才出聲喊了一句。喬裕進來,就看見紀鈺坐在床榻邊上,他此時身上已經換了一身鴉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 “醒了,怎么樣,頭可還疼?”喬裕見他微蹙眉,臉上露出不舒服的表情,立即問道。 紀鈺擺了擺手,他一向不貪杯,極少會喝這么多的酒,所以一時有些不慣罷了。這會他才想起紀鋌,忙問道:“小舅舅,九弟人呢?” “他今個沒喝什么酒,下午便和老五他們幾個出門玩去了,”喬??谥械睦衔澹褪嵌康奈迳倌?,他和紀鋌的年歲相仿,所以兩人關系還算不錯。 紀鋌能和他出門,紀鈺倒也不奇怪。只是他有些擔心紀鋌的安危,畢竟他們都是少年人,最是貪玩。如今又正是新年,街上更是人山人海,要是他們甩開侍衛(wèi)…… 紀鈺不由有些后悔,只覺得不該喝那么多。若是他醒著,親自陪著紀鋌出去,也不至于這么擔心。 “擔心九殿下?”喬裕見他不說話,立即猜到。 紀鈺點點頭,每次他帶紀鋌出門,母妃那邊都要問上好幾遍,所以他也一向小心翼翼,輕易不讓紀鋌離開自己的視線。只是沒想到今天,他也會被灌酒。 “放心,他們走之前,大哥安排了侍衛(wèi)跟著,不會有事的,”喬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咱們兩人還一直沒機會好好聊聊,你先換身衣裳,我在外面等你?!?/br> 等紀鈺換了一身衣裳出來,就見小舅舅已經在羅漢榻上坐好了,而榻上的小桌上則擺著兩杯熱茶。喬裕做了一個手勢請他坐下,紀鈺點了點頭,撩起袍角,大馬金刀地坐下。 一開始兩人都沒開口,紀鈺倒是嘗了嘗杯中的清茶,入口濃香,實在是好茶。 “你覺得這院子如何?”就在他將杯盞放在桌子上后,喬明臣環(huán)視了一眼周圍砸,輕聲問道。 紀鈺雖不明白他所問何意,不過還是點頭贊道:“是個不錯的地方,小舅舅在此處住的可還舒服?” “舒服,當然舒服極了,”喬明臣哈哈大笑,又環(huán)視了這屋子一圈,才緩緩開口說:“我當初住的院子,連這里的十分之一都趕不上。” 紀鈺一頓,心中卻是明白他所說的是何時。喬明臣是庶出子,母親出身低微,他出生之后,他母親還受寵,日子自然算過得去。只是好景不長,很快他母親便染上了一種怪病,不僅頭發(fā)落盡,就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容貌都毀于一旦。她因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便在一日夜晚,上吊自殺。 “jiejie離開的時候,連這樣的房子都沒住過,”喬明臣霍地握緊手中的杯蓋,聲音又低又輕,可語氣卻浸染著痛楚。 即使過了這么多年,可是一想到jiejie最后的結局,他的心就無時無刻不在痛著。明明知道jiejie的死,和喬家的人脫不了關系,可是他還是得和這些人虛以委蛇。 一家人,若真的是一家人的話,當初就不該對一個弱女子咄咄相逼。 “小舅舅,娘的仇,我永遠都不會忘的?!?/br> 紀鈺看著他,紅著眼眶。 作者有話要說: 七格格真的好可憐,所以你們要憐愛他啊 第83章 一臂之力 喬霜,當初那樣風華絕代的美人,如今卻只能存在少數(shù)人的記憶之中。喬明臣有些甚至會想著,這世上能記得jiejie的人,大概也只有他和紀鈺了吧。 喬霜是他嫡親的jiejie,只是喬霜自小便安靜堅忍。就算娘親去世之后,他們姐弟二人被家中下人為難,她都從沒有抱怨過。她安靜地像一朵雪蓮,臨崖獨自盛開。 他時常都在想,如果jiejie的容貌更普通些,那么后來發(fā)生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就能避免發(fā)生了呢? 可是這世上最不可改變的就是命運,他痛恨二十年前懦弱的自己,是他牽累的jiejie,所以他下定決心,要靠著自己離開永順伯府。只是在離開之前,有些帳卻不能不算。 “都已經等了這么多年,咱們不急在一時,”喬明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說道。 對于他來說,等待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小時候就等著長大,以為長大了,就能脫離永順伯府,帶著jiejie離開這個家。可還沒等他長大,jiejie就已經不在了。即便是如此,再想起來,他心頭的熱血還是久久不能冷缺。 他慶幸大太太給自己重新安排了院子,要是還住在從前的院子里,他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 紀鈺看著對面小舅舅的表情,便知道他又想起了娘親。雖然他從來沒見過娘親,可是從小舅舅偶爾的提及之中,他知道娘親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子。只是這一世,他都再見不到他的娘親了。 這其實并不是個復雜的故事,這只是一個極度自私,極度丑陋的故事。 德妃剛進宮憑著出眾的美貌,得到皇上的恩寵。只是皇上的恩寵來的快,卻的也快。當后宮之中不斷出現(xiàn)新鮮的美人后,就算貌美如德妃都忍不住有些心慌。那時候她甚至還不是一宮主位,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嬪罷了。 而這一切的改變,卻是因為皇上在她宮中偶然遇到喬霜。 喬霜的美,即便是德妃都嫉妒不已。只是在家中的時候,德妃是明艷燦爛的牡丹,而喬霜卻只是安靜又溫婉的睡蓮,她安靜地待在角落之中,既不爭寵也不爭利??芍钡交噬弦姷剿臅r候,德妃才知道這世上便是有這樣的人,即便她不爭不搶,也多的是人喜歡她。 只是當時喬霜也訂有婚約,來年便要嫁人。德妃也不愿讓她進宮,生怕她進宮之后,會徹底奪走皇上的寵愛。而此時她已經進宮兩年多,卻一直沒能懷上身孕。 可偏偏皇上的改變越發(fā)地明顯,他頻繁地出入德妃的宮室之中,只是每次來,眼睛都在找尋著某個人。德妃雖知他是尋喬霜,可臉上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 直到那日端午節(jié),她母親得了恩賜可以在端午節(jié)進宮,她照例帶著喬霜而來。這一次,卻發(fā)生了變故。 德妃大概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幕,喬霜衣衫凌亂地靠在床邊,她的眼睛緊緊閉著,但眼角卻淚花閃爍。而皇上則是一臉饕餮地抱著她,他臉上的滿足和欣喜,是德妃從未見過的。 那一刻,她就知道,喬霜再也留不得了。 可她不想留下喬霜,皇上卻想。于是她費勁心思,讓喬霜留在她的宮中,對皇上的話,自然是喬霜初進宮,來讓自己這個jiejie來照顧她。只是不過半月,她就后悔了。每晚,德妃都要看著皇上的身影從宮門而入,隨后匆匆走過,去往喬霜所住的宮殿。 驕傲了一輩子的德妃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她不能忍受一個小小的庶女,就這樣爬到她的頭上。她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失敗。 喬明臣永遠都不知道那一年中所發(fā)生的事情,他只知道父親十分高興,因為jiejie進宮不久之后就懷孕了,而隨后沒過幾日,德妃娘娘也有了身孕了。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十月之后,jiejie竟然和德妃同時生產。只是jiejie生的女兒沒了,而德妃生的兒子卻活了下來。 而jiejie也因為孩子的夭折,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竟是在月子中就香消玉損了。 他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也無法接受。他知道jiejie絕不是那等脆弱不堪的女子,從小到大,都是她保護著自己。他小時候餓地厲害,東西不夠吃,是jiejie一日日做了針線活,托著丫鬟拿到府外去賣錢,得來的銀錢也幾乎都是用在了他的身上。 所以喬明臣不相信,她會想不開,更不相信她是這樣懦弱的人。 他一直都沒放棄,也一直都不甘放棄??偹闶翘鞆娜嗽?,讓他找到當年的一個小太監(jiān)。他因為事發(fā)之后,立即去了別的宮室,這才逃過了一劫。也正是這個人,才讓他知道,原來當初jiejie生的是兒子,而不是女兒。 而如今的七皇子,才是他jiejie的兒子。 那么多年來,他一直堅持尋找真相,直到現(xiàn)在,他真的找到了真相。 紀鈺見他在出神,倒也不敢打擾,只安靜地在一旁地坐著。屋子里的地龍十分旺盛,燒地整個屋子都暖烘烘的。即便是這么安靜地坐著,他心中都是安寧之意。一直以來,他都對小舅舅敬佩有加。 不僅是因為他是自己的親舅舅,更是因為敬佩他的品性和堅韌。若不是他堅持查詢,只怕當年的真相就會被淹沒,而母親的冤屈也會淹沒在歲月的長河之中。到時候誰都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他到死都不會明白,為何德妃娘娘會那般對待自己。 當小舅舅將這件事告訴他的時候,紀鈺心中竟是第一時間相信了這個真相。因為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在疑惑,為何母妃待他,和別的幾位皇兄的母妃不同。那種不同,是顯而易見的。等小九出生之后,這種不同幾乎彌漫在各個角落。 所以當他從小舅舅口中得知真相,心中的一塊石頭便真的落地了。原來并非是他不討人喜歡,而是他并非母妃的親生兒子。 可是當最初的坦然過后,他便又陷入了一種新的彷徨之中。如果那個太監(jiān)的話是真的,那么他娘親當初的去世也不會是那么地簡單。他多少做著噩夢,他竟是夢到自己與母妃對峙。 雖然母妃待他不如九弟那般親厚,可這么多年來的養(yǎng)育之恩,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如果沒有母妃,他一個人在深宮之中,或許連成年都活不到。 “對了,我聽說鎮(zhèn)南王要回來了,”喬明臣突然開口。 紀鈺這才緩緩抬頭,他點頭道:“原本王叔應該在新年之前回來,只是路上有些耽擱,所以應該會元宵節(jié)之后進京。” 鎮(zhèn)南王一直想要出家,但皇上堅決不同意他這般荒唐的做法。所以鎮(zhèn)南王這幾年,一直游歷大江南北,拜訪高僧大德,如釋迦摩尼佛祖般,想尋一棵能讓他摻破紅塵的菩提樹?;噬想m然擔心他的安危,可還是拗不過他的執(zhí)著。這不,他一走就是四年。 如今好不容易才回來,可誰知路上竟是出了點問題,聽說現(xiàn)在他正逗留在廣平府附近。 “皇上同我說,這次鎮(zhèn)南王回來便要給他賜婚,”喬明臣搖頭淺笑,顯然是在笑皇帝的異想天開。 若是他真的能約束住這個弟弟,鎮(zhèn)南王也不會一直在外漂泊四年。況且鎮(zhèn)南王早就有了出家的打算,自然就更不可能成親了。 只是一提到指婚的事情,紀鈺反倒是問道:“那小舅舅呢?” “嗯?”喬明臣眉宇間浮現(xiàn)微微詫異,似乎在想這個問題怎么扯到他身上。 “大丈夫應齊家治國平天下,如今小舅舅連天下都平了,是不是應該考慮齊家?”紀鈺低聲一笑。 紀鈺這么一說,喬明臣臉上露出懊惱之色,片刻后,他又斂起表情,正色道:“長輩之事,豈是你一個晚輩能非議的?” “我不是非議,我是在替舅舅揪心罷了,”紀鈺擺擺手,顯然沒把喬明臣的話放在心上。 這么多年來,喬明臣猶如苦行僧般地自虐生活,他不是沒聽說的。他不僅沒有成親,就是身邊的女人都沒有一個,所以連紀鈺這個外甥都看不下去了。 他提醒道:“今年父皇打算辦選秀,到時候不僅會給鎮(zhèn)南王叔指婚,只怕連我都逃不掉。到時候若是我在小舅舅前頭成親,豈不是笑話?” 喬明臣聽了他的話,卻是一笑,打量起他的表情。紀鈺被他盯著,忍不住問道:“小舅舅,為何這般瞧著我?” “喜歡的是哪家姑娘?”喬明臣直截了當問道。 雖然此時外面天色隱隱暗了下來,屋子里因為沒有點蠟燭,有些暗,但紀鈺臉上滑過的尷尬,卻絲毫沒有逃脫喬明臣的眼神。 而且最重要的是,紀鈺沒有否認。 他與喬明臣一向親厚,所以對于心底藏著的那個人,他也并不愿意瞞著小舅舅。片刻后,他低聲道:“便是我同小舅舅你提過的那位沈姑娘。” 這一回,可真是輪到喬明臣震驚了。紀鈺是什么性子,他自然是清楚的,最是清冷不過的人??善藭r,卻沒有絲毫隱瞞,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認,頗有些勝券在握的意思。 “那位你救了的沈姑娘?”喬明臣明知故問地說,他在京中自然有密探,所以紀鈺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而當初紀鈺救那位沈姑娘的時候,又正值他深陷險境之時,他只記得自己歷經千難萬險回來,就聽到這個消息,險些嚇得想立刻回京城,看看他究竟有沒有傷著。 就算后來得知他一點事都沒有,但喬明臣還是有些生氣。 他自然是氣紀鈺沉不住氣,以自己的千金之軀,行這等危險之事。當即,他就在信中教訓了他一頓。只是沒想到,他收到紀鈺回信的時候,他不僅沒為自己的行為辯駁,反而說了一堆大道理,每一句話的意思都是,不管如何,我不能視而不見。 原先他還不沒想到這一層,直到后來,京城之中的探子又傳來一些消息,他才知道,自己這個外甥,壓根就是對人家小姑娘居心不良。 “那位沈姑娘如今年方幾何?”喬明臣問道。 他自然知道沈長樂乃是衛(wèi)國公府的嫡出姑娘,論家世,作皇子妃是綽綽有余的。況且她家中父兄都是有能之輩,這樣的家世,他自然是滿意的。如果紀鈺當真喜歡,他作為小舅舅,自然不會反對。 “她十四歲了,這次選秀的秀女年齡是十三到十六歲,所以她的年歲正好,”紀鈺干脆把話挑明了。 他要沈長樂,從很久之前,他就打定主意,要定了她。 如今小舅舅回來了,有一個能在父皇跟前說的上話的人,他自然樂得多一個幫手。當然如果小舅舅不回來,他也會竭盡一切可能,達成自己的目的。這么多年來,如果是為母親正名是他最大的心愿,那么娶沈長樂就成了他最大的執(zhí)念。 這兩者不是魚和熊掌的關系,所以他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