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昌平侯夫人這次倒是當真高看了她一眼,畢竟女學在京中的聲譽一向不錯,能從這里畢業(yè)的學生,哪個不是賢良淑德之輩。正巧昌平侯夫人正在給自家兒子尋親事,所以這走哪兒瞧見年輕俏麗的小姑娘,總會多留一眼。 此時她又想到方才沈蘭自稱是衛(wèi)國公沈家的姑娘,可是她知道濟寧侯府的那個外孫女如今并不在女學里讀書,所以想來就不是她了。難不成是大房庶出的女兒? 若真是大房庶出的,身份確實是低了點,可親爹是國公爺,倒也還能勉強配上自己的兒子。 所以她便笑著又多問了幾句,哪知沈蘭是個一心求表現(xiàn)的,不知不覺間竟是說到了自己在福建的經(jīng)歷。她雖只是順嘴說了一句,可是昌平侯夫人聽了,卻是心頭一驚,先前有人替她說媒,也是說的衛(wèi)國公的姑娘,只是那位是二房的,雖說是嫡出??筛赣H不過是個庶出的,倒是官職還不錯,正四品也勉強算個有為的吧。 而且她也見了一回那姑娘,樣貌清秀,性子更是沉穩(wěn)大方,確實是個好的,連她都動心不已。不過她總覺得自己兒子還能找著更好的,雖然時間緊迫,可也不想倉惶定下。 只是當她得知沈蘭竟是二房的姑娘時,心底立即升起一股子嘲笑。據(jù)她所知,二房只有一個嫡女,所以這個也只是個庶女。一個衛(wèi)國公府上的庶女,卻跑到她跟前來獻殷勤,她立即便猜測到,想必是這姑娘已得知自己正在找兒媳婦。方才她還誤以為她是大房的姑娘呢,若真的是的話,她倒是不介意多了解了解,可是如今知道她是二房的。 不過又是個想來攀附富貴的庸俗人罷了。 昌平侯夫人的臉色一下就又恢復了之前的平淡,所以沈蘭再說話的時候,她也不再接話。沈蘭正打算賣弄自己的才學,可誰知對方竟然不接話茬了。所以她有些尷尬地不知所措,待又過了一會,她才勉強露出點笑容,說道:“既然夫人累了,那我便先回去了,也不便多打擾了?!?/br> 昌平侯夫人點了點頭,也沒開口。 沈蘭這才慢慢起身,只是她走到?jīng)鐾?,要踩著臺階的時候,卻又突然轉(zhuǎn)過頭,輕聲說道:“夫人,我調(diào)制的這款香料,頗有些提神醒腦的功用,若是夫人不嫌棄,我……” “沈姑娘,你我不過是素昧平生,倒不敢這般勞煩沈姑娘,”昌平侯夫人想都未想地拒絕,先前她還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誰知遇到竟是個真小人。 明知她是何人,卻還過來故意討好,可不就是居心叵測。 沈蘭正滿懷期待,原以為能靠著這香料,再次打動她,可誰知卻她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擋了一回來。 再轉(zhuǎn)過頭,沈蘭頓時紅了眼睛。 她疾步下了臺階,幾乎是落荒而逃。身后的煙柳雖心里害怕,可卻不敢耽誤,著急地跟了上去。沈蘭一股腦地往前沖,可是卻又找不到回去的路,這左走右走地,竟是莽莽撞撞地沖到一處假山旁邊。 她扶著假山的一角,死死地捏著手中的帕子,淚珠一直在眼眶里轉(zhuǎn)悠。 “二姑娘,咱們回去吧,我瞧著前面好像有些不對勁呢,”煙柳就覺得聽到一陣又一陣的聲音,似乎還都是男子的聲音。所以她也極害怕,就想勸著自家姑娘回去。 “滾,滾,滾,想讓我回去被她們看笑話嗎?”沈蘭紅著眼眶怒斥道。 煙柳咬著唇,不敢再說旁的。 沈蘭見她這個喪氣模樣,就是一陣心煩,轉(zhuǎn)身就往旁邊走,可誰知剛邁出去幾步,身子一下就撞上了另一個人。她被撞地身子一歪,只來得及抬頭看面前的人,可整個人卻已經(jīng)往另一邊倒過去了。 ‘砰’,水花濺起,沈蘭半邊身子歪在水池里,茫然地看著前面。隨后就是一聲尖叫,煙柳尋過來,就看見她趴在水里,一身狼狽,嚇得失聲尖叫。 “對不起,姑娘,魏某并非是故意的,”此時穿著靛藍杭綢袍子的男子,慌忙轉(zhuǎn)過身子,不敢看水中的人。 煙柳見他這般,當真是又氣又急,罵道:“你這人是怎么回事,瞎了眼嗎?竟把我家姑娘撞進水里了?!?/br> “對不起,對不起,我并非有意的,只是這位姑娘突然沖出來,”男子急急辯解,卻把煙柳氣得更不輕。 煙柳倒是想拉沈蘭上來,可是沈蘭趴在水中跟傻了一般,她叫了幾聲都沒回過神。就在她在叫沈蘭的時候,沈長樂和沈慧趕到了,本來她們找不到沈蘭就著急,正巧有個丫鬟說瞧見一位姑娘帶著個丫鬟往這邊來了。 只是因為這里有些僻靜,所以沈長樂先前也沒過來,倒是沒想到這回一來,就瞧見這樣一幕。 魏燕生是背對著水中的沈蘭,所以她們一來的時候,他就立即看到,當即又慌又亂,想要逃走不連累水中這位姑娘的名聲,又一想到人又是她撞下水的,所以又實在邁不開步子逃跑。 這會沈慧她們一過來,沈蘭倒是回過神了,可是她整個人都激靈一下。 要是被人知道,她在一個男子面前落水,她只怕名聲都完了。 不行,她不能完,不能完。 當她轉(zhuǎn)過頭看著岸上的男子時,只因她背對著自己的,她并沒有瞧見他的臉??梢豢吹剿砩纤┑牧献?,心底卻是一涼,而當她的視線往下移時,就看見他靴子的后腳跟處已經(jīng)磨破了。 一個窮酸。 她恨不能在這水里一輩子都不起身,可是不行,她不能就這么認輸了。她不能嫁給一個窮鬼,她不要過苦日子。 “二妹,你快抓著我的手上來,”沈慧就在池邊伸出手,可是她剛伸出手,旁邊的沈長樂卻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沈慧不明所以,而沈長樂轉(zhuǎn)頭對著旁邊的煙柳道:“趕緊把你們姑娘拉上來,我讓人找身衣裳來,就在這就近的地方換一身干凈衣裳?!?/br> 沈蘭很恨地看著沈長樂將沈慧的手抓回去,就在沈慧伸出手的那一刻,她是想抓著她的手,讓她一起下來的??墒谴藭r沈長樂卻阻止了,她只得抓著煙柳的時候,一步一步地上來。 而沈慧還是立即上來,掏出自己的帕子要給沈蘭擦臉上的水珠,她一把奪過,轉(zhuǎn)過身子,帶著哭腔說道:“還是我自己來吧?!?/br> 沈慧見她這番模樣,也不好再責備什么了。倒是沈長樂此時才注意到旁邊的人,只是當她一看見那人的面容時,驚得表情都愣住了。 這人居然是魏燕生,他可是沈慧前世的丈夫??? 他為何又和沈蘭糾纏到一處,這怎么可能呢?她猛地搖頭,不會的,就算歷史會有所改變,可這改變地太過離譜。如果說沈蘭這輩子最害怕嫁的丈夫,只怕就是魏燕生這種寒門出生了,靠著妻子的嫁妝才能繼續(xù)讀書,就算中了進士,也要靠著妻子的嫁妝選官,未來還要靠著岳丈扶持。 沈蘭不可能忍受讓自己嫁給他的,所以他們應該不是私會吧? “這究竟怎么回事?”沈長樂沉聲問道。 魏燕生也是害怕啊,他一介舉人能進來濟寧侯府本就是撞了大運,可卻在這里沖撞了貴人。他便是萬死也不辭啊,所以他連忙說道:“魏某實在不是故意的,這位姑娘突然沖出來,我們才不小心相撞的。不過請姑娘你放心,她一落水,魏某便轉(zhuǎn)身了,并未看到姑娘一分一毫?!?/br> 沈長樂回頭看沈蘭和煙柳主仆,煙柳立即拼命點頭,表示魏燕生說的都是實話。 而此時沈慧也忍不住走了過來,她朝著魏燕生彎腰行禮,鄭重地說道:“今日之事還往先生能守口如瓶,再不像第二個人提起,畢竟這涉及一個女子的清譽。在” 魏燕生這才瞄到面前的姑娘,他不由一愣,這般毓秀端莊的姑娘,他竟是生平僅見。不過片刻失神后,他立即拱手道:“魏某自當忘記今日之事,不會在旁人提起分毫?!?/br> 沈慧便又朝魏燕生一福禮,算是謝了他的大恩。 而旁邊的沈長樂心里卻煩躁不已,這里鬧地這么大,還不知道被多少人暗地里看了去呢。也只能待宴會結(jié)束后,稟告了舅母,請舅母約束家中的下人了。 等春柳拿了她的披風過來,就是護著沈蘭匆匆離開。只是誰都沒瞧見的是,就在她們離開的那地方,竟有一方淡藍色絲帕遺落在原地,似乎是主人不小心落下的。 魏燕生長吁了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腳竟是有些軟。 當他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就瞧見地上的那一方淡藍絲帕,他一瞧這絲帕便是女子之物。只是方才那一行的姑娘,早已經(jīng)遠去了,他可如何將這帕子還回去啊? 他自然也不敢任由這絲帕落在這里,畢竟這要是被誰撿去了,難免會壞了人家姑娘的清譽。 于是他彎腰伸手撿起,待他看見絲帕右下角,竟是有一個用紅線繡著的‘慧’字,唉,也不知是方才的哪位姑娘呢。 是不是那個朝著他行禮的姑娘呢? 一想到這里,他心頭一熱,便將帕子踹在袖子之中。而待他走后,不遠處的一個丫鬟才露出身子,她嘴角撩起一抹笑意,提著裙擺就匆匆回頭去。 沒一會,她就回了湖邊的亭子,那里昌平侯夫人依舊端坐著。 *** 由于沈蘭的頭發(fā)也濕了,沈長樂又讓人打水給她洗頭發(fā),見她一時半會也不得干,就讓丫鬟留在這里伺候她。而她自己則與沈慧趕緊回了宴會上,此時宴席都已經(jīng)開始了,桌子上擺著六碟素菜六碟葷菜的冷菜盤子,熱菜還沒上桌呢,她們回來倒是不遲。 因為是正式坐席了,所以沈長樂便坐在祖母這一桌,而旁邊則是陳氏和沈慧。就算隔著一桌,她也聽到陳氏問沈慧:“你和長樂去了哪兒,怎么這會才回來?” “我頭一回來濟寧侯府,便央著長樂帶我四處逛逛,看景致看地忘了時辰,”沈慧低聲答道。 陳氏知道女兒不是個不懂事的,便微微點頭,只是她又皺眉問:“那你二妹呢,怎么到現(xiàn)在都還不見她?” 沈慧聽她提起沈蘭,眉心一動,但還慢條斯理地說道:“方才我們正巧碰見了二妹,只是二妹覺得身子不舒服。所以長樂便讓丫鬟帶著二妹去她院子歇息了?!?/br> “這丫頭來了宴會都不讓人省心,”陳氏說了一句,她倒是不想帶沈蘭來,可是全家的姑娘都來了,獨獨不帶她的話,又不知韓姨娘有多少委屈等著呢。 好在席上人多,陳氏也沒多說。 一直等下席之后,把客人都送走了。沈長樂這才找了空,將事情和徐氏說了。徐氏一聽,那叫一個驚訝,立即就急道:“你怎不立即和我說呢?” “我見舅母正忙著招呼客人,一時不敢打擾,”她有些難為地說,自家姐妹拖后腿,她也確實是沒臉面。 徐氏著急說道:“你這孩子,怎地這般天真。你可有問那人叫什么,我也好讓你舅舅去尋他,讓他不許把這事說出去啊。” 沈長樂一聽,才明白徐氏著急的事情。只是她直覺覺得魏燕生不是那等生口舌是非的人,所以沈慧提點了一句,她也就沒多說。 所以她有些后怕地說:“不至于吧,我瞧那人……” “你這孩子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告訴舅母那人叫什么?”徐氏又問。 沈長樂低頭,將名字說了。 徐氏聽了,立即就吩咐旁邊的丫鬟道:“前頭男客或許還有沒走的,你立即去尋老爺,把這事說一遍,讓他一定要把這個魏燕生留下來。若是人走了,那就派人去找?!?/br>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還想寫到我紀鈺哥哥的,可時間不夠了,要不今晚再努力碼一章? 你們說呢? 第68章 峰回路轉(zhuǎn) 章行直正在送客人離開,而紀鈺兄弟二人,正由章潯陪著。紀啟俊和紀啟殊自然也是在的,章潯正和紀鈺說話,兩人倒是頗為投機的模樣。 紀啟殊側(cè)頭瞧著他們兩人,心里倒是有些苦悶,他是想給表哥提個醒的,畢竟這么多年來章潯對表妹的心思,他們都是有眼看的。至于紀鈺,他反倒是有點瞧不準,若說他喜歡長樂,可是平和他們一處待著的時候,還真沒聽過他暗地里打探長樂什么。 可是他不僅救了長樂,而且還偷偷去看她,可是見他后面又什么都沒做,連紀啟殊都忍不住,難不成七皇子還真的只是見義勇為? “先前因后面都是女客,倒是還沒向老夫人道賀,不知現(xiàn)在可否讓我和九弟見見老夫人,總也好回去和父皇交差,”紀鈺突然轉(zhuǎn)頭和章潯說道。 章潯有些詫異,大概是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過隨后,他立即笑道:“七皇子這般說,實在是太客氣了。那我立即便派人到后院去瞧瞧,若是祖母這會回了院子,那咱們就過去?!?/br> 紀鈺點頭,章潯立即叫了自己身邊的小廝過來。 而徐氏派人來找章行直的時候,他正在送人,那丫鬟趕緊和管事說了一聲。管事一聽是太太有急事,便在客人走了之后,上前說了一聲。章行直點頭,往旁邊僻靜的地方走了兩步。 丫鬟知道事態(tài)緊急,便撿了要緊的說。待她說了經(jīng)過之后,又道:“太太的意思是怕那人亂說話,所以想請老爺出面,同他好生說說。” 章行直聞言蹙眉,這大喜的日子,竟是生出這樣的是非,他便是不悅??梢仓荒馨粗焓纤f的,趕緊派管事去查查,看看這個魏燕生的客人可還在? 只是他想了想,竟一時想不起京城哪戶人家是姓魏的?不過因老太太大喜的日子,章潯倒也請了些朋友,所以他猜測或許是兒子的朋友?畢竟年紀據(jù)說也是和章潯差不多大。 結(jié)果他還沒找章潯,章潯倒是又拍小廝過來,說是七皇子想給老太太請個安,好回宮交差。章行直雖覺得奇怪,不過既然人家七皇子提出,那也是有心了。 自然是點頭同意的。 此時老太太已經(jīng)被扶著回院子里歇息,到底是年紀大了,雖然是高興的事情,可還是有些撐不住了。沈長樂心里存著事情,所以說話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的,以至于章茹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呢。 “姨母,怎么了?”她有些尷尬地笑了下。 章茹瞧著她的模樣,倒是有些奇怪地問道:“你這孩子想什么呢,和你說話也心不在焉的?” “沒什么呢,就是有點累,”隨后她朝著老太太笑著,帶著溫和地語氣說:“外祖母,今個可真熱鬧呢。” “確實是熱鬧,也幸虧只過這一回,要不然我這老骨頭可經(jīng)受不住折騰,”章老太太笑著打趣。 旁邊的章茹立即不依不饒了,“怎么就一回了,下回您七十歲的時候,咱們辦地比這個還熱鬧呢。” “我被你們哄了一回,下回可不辦了,要辦你給你爹辦去,”老太太不搭理她,一口否決了,這種熱鬧啊,雖說確實喜慶,可真要辦下來,旁的不說,就是這嘴角都快笑垮了。 三人說笑的時候,就有丫鬟來稟告,說是待會大少爺會領(lǐng)著七皇子和九皇子來給老太太祝壽。 這么一聽,連歪靠在榻上的章茹,都一下坐起了身子,輕笑著看著外面說道:“喲,這可真是的,這兩孩子也太客氣了?!?/br> 章茹一聲兩個孩子,倒也不是托大,她是安郡王妃,乃是紀鈺和紀鋌兩人的長輩。所以這一聲稱呼,也還算合情合理。反倒是老太太臉上也是露出吃驚的表情,顯然也沒想到還有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