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那婆子訕訕道:“想起來后頭爐子上還溫著補藥,我忙得昏了頭,放在上面就過來了,也沒有叫人去照看?!?/br> “這點事都還要吩咐的話,那些人也不用再在七皇子這里呆了?!崩戏蛉税櫭肌澳憔褪窍拐???纯?,嚇著別人!” “沒有嚇到。我膽子大著呢”劉小花一派嬌憨,看了一眼老夫人的手。她手上戴著的戒指也不知道是什么質(zhì)地,黑黑的,里面有浮光游走一閃而過。 這樣人家的夫人,一點事情也沒有做過,哪怕有了年紀(jì)可手又白又嫩,沒有半點粗糙感。可劉小花十分不適應(yīng)被人這樣親切地對待。不自在的樣子,問:“林大人說,大先生叫我來跑腿的,不知道大先生現(xiàn)在哪里?我怕去遲了大先生會罵?!?/br> 老夫人恍然道:“看我,只因一看見你就喜歡,竟然把這茬給忘記了。厲大先生在七皇子那邊?!闭f著到也不留她,招手叫個下人來“把小娘子帶過去七皇子處?!?/br> 劉小花走出了大廳,又摸了摸自已的臉,問引路的小丫頭“我臉上可有什么臟東西?” 小丫頭回頭看她,‘撲哧’一聲笑起來,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下,給她看“你這是蹭了鍋灰嗎?竟然這樣去見林老夫人,也太失禮了。還好是老夫人,要是別人看不治你個冒犯之罪?!?/br> 劉小花連忙伸手摸了摸,果然有黑灰,可能是在藥鋪的庫房里頭就蹭到了,松了口氣,也不由得赧然“我是做粗活的,難免臟一點?!?/br> 七皇子府到也并沒有像劉小花所想的那種‘白玉為堂金做馬’的奢華,反而異常的簡樸。 劉小花邊走著,邊好奇地問丫頭“jiejie,七皇子得的是什么病?。俊边€怕小丫頭不肯多說。 小丫頭卻一點都不忌諱,大聲說“傻病唄?!?/br> 劉小花連忙拉她,小心四處打量,對她說“仔細(xì)給人聽見,他可是皇子呢?!?/br> 小丫頭掩嘴笑,分外俏皮“得了吧。你別怕,別人聽見也沒什么。七皇子這病啊,全天下恐怕也沒有人不知道的。他從出生就是個傻子。圣帝陛下先也找了許多圣手給他瞧,可都說他這個是天殘,缺魂少魄,藥石無治。這輩子是好不了的。圣帝陛下先也是十分憐惜他的,可時間久了,看著他難免難受,就把他遷到田城來了?!?/br> 又感嘆說:“你說吧,也是奇怪。為什么會生就是個這樣的人呢?有人說,是因為雼妃本來是生不了孩子的,她為了產(chǎn)子丹藥吃太多,吃壞了身子,才害了七皇子??纱蠡首硬灰彩请嬪膯幔趺淳蜕埢罨⒌??” 說到這里,她到是突然停了下來,連忙捂著嘴,一雙大眼睛咕嚕咕嚕四處轉(zhuǎn),跟偷了東西的賊似的,伸頭脖子四處看。聲怕有人聽見一樣。 見真的沒有人才松了口氣,小聲對劉小花說“圣帝下了令,不許提大皇子。宮里許多人因為沒守好口禁,被砍頭的。管事雖然不管別的事,可對這個卻看得嚴(yán),要是被人聽見,我少不得要挨板子。你可不要跟別人講我給你說這個?!?/br> 劉小花鄭重點點頭,答應(yīng)不告訴別人,小丫頭才放心。不過之后卻不肯多說什么,步子也快了起來。 劉小花卻是有些遐思,原來,劉二還有個兄弟。 覺得人生真是奇異。人死了,自已對他的了解卻越來越多。 兩個去到大皇子住所,正要進(jìn)門就遇上了往外走的厲大先生,七皇子府那個管事陪同他,從里面出來,像是已經(jīng)看完了診要走了一樣。 厲大先生一見到劉小花,立刻問:“瞧過林老夫人了嗎?” 劉小花點頭“見是見了,可我不懂得看病。只是說了幾句話就過來了?!?/br> 厲大先生松了口氣,說:“那就行了?!币膊惶峤o老夫人看診的事,而是對管事的道:“那我們可以回去了吧?!?/br> 徐張還是笑吟吟“不送?!?/br> 厲大先生也不跟他計較,對劉小花說:“走吧?!闭{(diào)頭就急匆匆向外去。 劉小花一頭霧水,她來了一趟什么也沒干。 可是現(xiàn)在能快點離開這里,到是讓她心中輕省了一些。也不再多問什么。她這樣沒根沒底像飄萍一樣的人,在這種大門戶里實在是一點安全感也沒有。 半路上厲大先生好幾次停下步子,想跟她說什么,但看看四周都沒有說出口。只是步子更快了些。 兩個人走到了府門口,劉小花心情也漸漸輕松了起來,正要邁過門坎的時候,突然后面?zhèn)鱽砺曀涣⒔叩拇蠼小按笙壬?,大先生留步!不好了,不好了,七皇子七竅流血恐怕是不行了!” 連同劉小花心中都‘咯噔’一下。 不過她想到自已連七皇子的面都沒有見到,這件事應(yīng)當(dāng)是怪不到自已頭上,才松了口氣。 厲先生臉色簡直像鬼一樣,質(zhì)問:“怎么能七竅流血呢?他方才還好好的,我藥也沒給他開一份,難道是你們給他吃了什么?” 那個下人已經(jīng)快哭出來了“沒有??!真的沒有!” 劉小花連忙解圍“還是先去瞧瞧?!?/br> 厲先生提著袍角就向內(nèi)跑。兩個人一路暢通無阻,可還沒跑到七皇子往的地方,便聽到前面一陣喧嘩。許多人大叫“殿下,殿下,你快下來!” 又有人喊“來人啊。快,快在下面接著?!?/br> 厲先生的步子又急促了幾分,劉小花跟著繞過了回廊,便看到面前一片花海,花海中間有碧色的湖水若隱若現(xiàn),湖邊一座不矮的假山,一大群皇子府的下人圍在假山下面,仰頭望著假山上,個個急得上竄下跳。 劉小花順著他們的目光,向假山上看去,山頂上站著一個人。 陽光從他身后照過來,讓他整個人都度了一道金邊。劉小花不由自主地瞇起眼睛。 那個人站在上面呆呆的,一動不動,低頭看著山下的人,但目光并不聚焦,似乎沉浸在自已的世界當(dāng)中,對他們的叫喊與規(guī)勸都無動于衷。 然后,他不知道是聽見了什么,突然轉(zhuǎn)了個身,向劉小花這邊看過來,轉(zhuǎn)身蹣跚地下了假山。 下人們一擁而上,想去抓住他。厲大先生卻一臉緊張,攔著管事和下人,大聲道:“不要亂來。不要驚到他?!?/br> 那個人對身邊發(fā)生的事渾然不覺,緩慢走向劉小花。隨著他的走近,劉小花這才看清,他身上全是血,眼耳口鼻之還有未干涸的血跡。 而他的每一步都很慢,好像隨時會倒下一樣。臉上的表情也一會兒迷惑一會兒平靜,可一下秒又變得異常狂暴。這些情緒變幻得太快,使得他面容更加扭曲而可怕。 最后他停在了劉小花面前,看著劉小花好半天,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東西。 劉小花看著這張臉,震驚得無已復(fù)加。強迫自已鎮(zhèn)定心神,卻也不敢亂動,小心翼翼道:“殿下?” ☆、第39章 林老夫人 七皇子‘咚’地一聲,昏厥栽倒在地。 厲先生急道:“快,快抬回去。”下人們一擁而上,將七皇七抬回住所。劉小花被他抓著衣角,扯也扯不出來,走也走不掉,只能呆在他塌前。 徐張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團團轉(zhuǎn),沉著臉對厲先生道:“七皇子是怎么的?先前還只是傻,從日前認(rèn)了一次人之后,這癡癥就開始反復(fù)了起來,時好時壞的。今天竟然鬧成這樣,要是再不得緩解,必得要上稟圣帝了。我們這些服侍的人死路一條,你也未必能脫了干系。” 厲先生沒空跟他廢話,皺眉試了七皇子脈象,又看了他眼耳口鼻,沉思了半天。問徐張:“我出了門之后,你們做了什么?” 徐張立刻把屋里伺候了幾個下仆揪了出來。 那幾個仆人在地上跪著,嚇得瑟瑟發(fā)抖??薜帽翘檠蹨I一臉“奴可什么也沒干,七皇子本來好好的呀。奴問七皇子吃不吃米糖,七皇子還開心呢??膳衙滋悄昧藖淼钕聟s突然不知道怎么的,不動也不說話,叫他也沒反應(yīng),然后突然就發(fā)瘋了。攔也攔不住,還把奴咬了一口?!闭f著,便大呼小叫地喊起冤來。 厲先生頭痛揮著手沉聲道:“行了行了,出去說。再吵醒了他出了什么事,誰擔(dān)得起?!?/br> 徐張也不再跟他做對,連忙揮揮手,把一群下人像趕鴨了一樣趕了出去。 人群人如潮水一樣退走,只剩劉小花和昏迷的七皇子兩人。 劉小花等他們一走,立刻想把衣角拽出來,可七皇子抓得太用力了,手指都泛青,怎么扯都扯不出來。她手里又沒有能把衣角絞掉的工具。用牙齒咬了半天,只磨破一小個洞,想像電視電影里那樣‘嗤啦’一聲撕下來,卻怎么也扯不動。 她只好放棄了。開始打量七皇子的寢室。 這一看這下,到是啞然。這里竟然比厲先生的那邊也華貴不了多少。沒有半點堂堂皇子的氣派。不過空懸在屋子四周的燈,到是有幾分仙氣。 然后她又看向塌上的七皇子。 七皇子跟劉二是親兄弟,長得像是必然的,沒什么奇怪,可長得這么像卻實在讓人震驚。如果不是他鼻翼有一顆俏皮的雀斑,劉小花幾乎就要以為這個人是劉二了。 劉小花盯著那顆小雀斑看了半天,左右無人,偷偷摸摸伸手去摳了摳,摳不掉。又伸過頭,湊到他臉上細(xì)細(xì)地打量。確實好像是長在皮膚紋理之中的。 她也不知道自已在懷疑什么,不由得覺得好笑。 不過這個七皇子,皮膚可真好。比劉二好。整個人像玉石雕的假人似的。五官雖然相同,但要比劉二更加英氣,臉部的輪廓完美得像精心雕琢出來的。因為正在沉睡,臉上沒有那種恐怖的癲狂或癡傻,到顯得俊美無比。 可是看到他脖子上掛著的玉塊,劉小花卻不由得怔住。 這塊玉是全紫色的,玉身長滿了魚鱗一樣的波紋層次分明。 但如果劉小花沒有看錯的話,這根本不是玉,應(yīng)該是一塊守丹。 手札上有記載。這種東西有七種顏色,其中紫色為貴。但不是佩戴在身上的,是用來鎮(zhèn)宅的。只要在家里放一塊這種東西,邪祟便不得靠近。 劉小花看了一眼七皇子,見他還在昏沉,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把丹拿起來看。這種東西用材珍貴,程序復(fù)雜,極為少見。她不想放過這個接觸實物的機會。 可細(xì)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這已經(jīng)是一顆死丹了。里面的紫色已經(jīng)凝固,沒有半點生氣。背面有一條長長的裂縫,隕紋遍布整個表面。有一些還深入內(nèi)里。 就在她觀察得認(rèn)真的時候,七皇子突然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睛。劉小花連忙縮回手。仿若無事地關(guān)切道:“殿下,要喝水嗎?” 七皇子目光直愣愣地盯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劉小花警惕起來,怕他會突然蹦起來又發(fā)瘋。 現(xiàn)在只有她一個人在,萬一他發(fā)瘋撞到哪里傷到哪里,豈不全是她的責(zé)任。 “殿下?”她小心翼翼地又叫了一聲“七皇子殿下?” 七皇子怔怔地盯著她,還是沒有回應(yīng)。 劉小花被他盯得有點發(fā)悚。想但到他只是個傻子,自已四肢健全精神健康還能怕他嗎,又多了些底氣。語氣盡量緩和地說:“殿下餓不餓?您松開手,我去給您拿吃的?!?/br> 可七皇子絲毫不為所動。 “米糖,吃嗎?”劉小花細(xì)聲哄他“七皇子最乖了,你松開手,我就給你米糖吃?!?/br> 這時候七皇子仿佛有點明白了,重復(fù)道“糖?”看來他果然喜歡這個東西。 “對。對。糖。甜的。好吃的。”劉小花連忙說。 她話音還沒落下,七皇子就仰著頭嚎啕大哭起來。完全像是個不懂事的嬰兒似的,哭得那么響亮而傷心。劉小花嚇了一跳,想勸又不知道從何下手。拿這個巨嬰毫無辦法。 到是外面的仆人急匆匆沖了進(jìn)來。又是哄又是逗。一群人圍著他團團轉(zhuǎn)。 “殿下,看風(fēng)車!呼呼呼~~” “殿下要聽小曲兒嗎?” “殿下”……牽猴的牽猴,抱狗的抱狗。呼拉拉擠了一屋子。 不知道誰說“殿下是要吃糖嗎?” 他的哭聲突然就小了。滿屋子人都松了口氣,連忙跑去拿了糖來。 七皇子把糖吃到嘴里就不哭了,但立刻一口吐在那仆人臉上。 仆人歡天喜地“殿下吐得真準(zhǔn)!”立刻又拿了一顆“再吃一顆?!?/br> 他卻不肯吃了,看著劉小花。 仆人連忙把糖盒子住劉小花手里塞“殿下要你喂?!?/br> 劉小花這下真是長了見識,皇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樣,熊出新境界來。她硬著頭皮接過盒子。真有把這些糖糊他一臉的沖動??墒悄闷鹛?,她心中卻是‘咯噔’一沉。 立刻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懵懵懂懂,沖著她咧開嘴笑。傻乎乎地張開嘴。叫她快給自已吃。 徐張在一邊催促“快喂殿下啊,等下殿下要生氣了?!?/br> 劉小花扭頭看,厲先生也進(jìn)來了。她仿若無事,把糖拿起來捧給厲大先生道:“大先生瞧,這能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