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阿心擺手“公子不喜歡污濁之人。萬一要見你,你臟兮兮的過去,公子要生氣的。” 劉小花便不再推托。 水是在后面的車子燒好了送上來。一路車隊也沒有停。等劉小花洗凈換好衣衫,卻發(fā)現(xiàn)車隊的方向似乎不太對,心中一沉。 等去換衣服的阿心回來,連忙問“這不是去田城嗎?” 阿心笑道:“去田城起碼要走上三天。我們得先回平鎮(zhèn)稍做休整。”又對她說“我方才幫你問了,是有個小姑娘跟你一般大,叫三枝。她在后面車子呢。一會兒到了地方,你便好去看她了。” 劉小花心中略安,說:“那可真好?!?/br> 阿心小心地打量她,喜道:“小娘子這樣一打扮,真好看!” 劉小花也看不見自已是什么模樣。臉上的妝容都是阿心收拾的。聽她一說低頭看看身上的鵝黃色衣袍。這種布料,她從穿越來就沒見過。摸上去又輕又軟。便贊嘆說:“明明看上去也不厚,但穿著暖和極了。就好像所有的風(fēng)雪,都被阻隔在外面似的。感不到一點冷風(fēng)?!?/br> 阿心笑說:“這是暖衣。由煉器的師傅制成。不是一般的衣裳。公子讓我拿給你的。公子說,一看你便不是靈臺空空的凡人,一定穿得起暖衣。公子眼光真準。就算是各宗派收徒弟,也都得要用驗靈石來試過才知道呢?!?/br> 劉小花心想,自已在村子里握過的那個石頭,可能就是什么驗靈石吧。嘴里好奇地問:“穿得起?”那模樣好學(xué)得很。對什么都新奇的天真小姑娘似的。 “是。如果是普通人,穿上了,也跟普通的衣裳沒有兩樣。靈臺有氣,方能催動神通?!?/br> 劉小花心中有些悸動。這是不是說明自已有天賦是真的!!面上卻淡淡:“原來是這樣。” 阿心脾氣再好不過“你不懂這些?” “不懂的。我們山里人,成天就曉得老老實實洗果子做事?!?/br> “有公子喜歡你,以后你就不用洗果子了?!卑⑿囊荒樛?。對她十分殷切周道,又小聲神神秘秘同她說:“只要討得公子歡心,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以前與我一同被公子買來的姐妹,就是因為得了公子的喜歡,才有享用不盡的丹藥,養(yǎng)出了那般不得了的靈臺,最后還被送到宗學(xué)里去了?,F(xiàn)在,她已經(jīng)是個了不得的女修了,自建府邸,好不威風(fēng)。” 劉小花聽了,不由得多看她一眼。阿心立刻一笑“你可不要怪我多嘴。我只是羨慕你得公子青眼。怕你好生生地糟蹋了機會?!辈辉俣嗾f。 剛停下話頭,車隊便停了下來。 “是到了吧?”阿心皺眉掀開車簾向看,抱怨“又小又破。” 劉小花從車簾望出去,卻看到了一個才剛見過的老熟人。 他正站在族廟門口,滿臉笑容跟一個護衛(wèi)說話呢。他身邊的另一個大和尚卻像拖死狗似地,拖著一個血rou模糊的人。劉小花心中一顫,急忙伸手將快合上的車簾掀開一點。 那個人倒在雪地里,胸膛幾乎沒有起伏,全身都是血,也不知道傷在哪里。 可能是感應(yīng)到什么,無力地睜開眼睛,向這邊看過來。看清是她,竟然還笑了笑。然后又昏死了過去。 劉小花如被重錘擊倒…… 那邊護衛(wèi)正在高聲喝斥:“我要主人要在此借宿一夜。你們還不快打掃干凈,這些東西,也丟遠一點。不要污了我家主人的眼睛。” 這些東西,指的卻是地上半死的人。 大和尚連聲稱是。再恭敬順從不過。轉(zhuǎn)身喝斥“還愣著干什么,沒有聽到嗎,姬公子要留宿,見不得這些臟東西,還不快找個地方,把他處置了,省得六公子不快……” 他身后的和尚連忙抓住血人一條腿,便向外走去。想必是要找個荒野埋了。 劉小花猛地掀開車簾,跳下車來“且慢!” ☆、第17章 三枝 車隊后面的車上,三枝正怏怏地躺在車中簡易小塌上。 她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一只腿被包了一層又一層。坐在她對面的侍女正在收拾多余的綁帶,嘖嘖嘴說:“你也是好福氣。要不是你認得那位小娘子,你這條腿可就殘廢了?!?/br> 三枝驚惶地看了她一眼,卻并不應(yīng)聲。只當沒有聽見似的。 她是在害怕,怕這些人是在套她的話呢。自從有個叫阿心的侍女來問有沒有一個叫三枝的,又問她認不認得一個劉家的小娘子之后,她就一個字都不肯多說了。 侍女見她不吱聲,也不在意,不再打聽她和劉小花的事,而是說:“我瞧著,她到真是個舍得下本錢的。為了在公子面前立功討賞錢,連命也不要了。貪財?shù)竭@種地步?!?/br> 三枝忍不住說:“你不要胡說八道。你又不認識她?!?/br> “也是,你跟她是同伴,肯定是比我要清楚得多……”侍女掩嘴,親切地抓住她的手輕輕搖了搖“好meimei,看在我伺候你一場的份上,快跟我講講罷……” 三枝卻立刻就移開視線不看她,還默默把手抽了出來。 侍女也不以為然,仿佛一點也看不出她冷淡,神神秘秘地同她說:“不怕告訴你,我未來的夫婿是公子的近身鐵衛(wèi),他說啊,今天若不是你那個同鄉(xiāng),我們恐怕就兇多吉少,連公子都命懸一線。公子看中了她還說,要讓她在府中伺候呢。我思量著,你們既然是同鄉(xiāng),關(guān)系這樣好,只要你跟她說,她也一定會為你向公子救個情面,也讓你到府里做工的?!?/br> 侍女說著,像是無意拂了拂袖子“想來,公子也不會叫你做什么,你那同伴畢竟是我們府上的救命恩人,他又那么喜歡你的同伴。你以后進了我們公子府上,有著她照應(yīng),就是享福的時候啦?!?/br> 侍女身上的布料對于外頭的人來說并不算好的??墒?,三枝這種從山里剛出來的小丫頭,見過什么呢?就算是粗布衣裳,在三枝看來都是了不得的好衣裳,何況是這種明晃晃的綢緞。她真不敢相信,會有人家里連下人都穿這么好的衣裳,還戴著金銀首飾。看著侍女,一陣陣的眼熱。視線在她的鐲子和衣料上流連不舍。發(fā)現(xiàn)侍女看著自已,連忙心虛地移開視線。 侍女掩嘴笑“你喜歡這個?”立刻就握住她的手,將鐲子擼到她手上,爽快地說“我們相識也是場緣份,既然你喜歡,這個便送給你了。你也別不好意思,這點東西我還是送得起的。” 三枝死死盯著那個鐲子,這,這是金的嗎?!上面的石頭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的,寶氣氤氳。她連銀錢都沒有見過,更別說摸一摸金子與寶石了?,F(xiàn)在,這樣的鐲子就在她的手腕上?她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一摸,是真的在她手腕上! 侍女被她這動作逗得笑起來:“噗,我的好meimei,你現(xiàn)在看著這些東西是大好的。可以后恐怕還要嫌我送禮送得寒酸呢。我送你這個也只是一片心意,禮輕,情誼重。像我這樣的,在府里只是下等的奴婢,再拿不出好的來了。不像meimei時運好,以后進了府,肯定是要做上等的丫頭。那時候,我要是再叫你一聲meimei,你可千萬不要嫌棄我不理會兒呀。有了好事,也萬萬記得我?guī)追??!?/br> 三枝愣愣地看著著鐲子,摸來摸去半天,迷離的目光,仿佛是身在美夢之中。 可是突然,她想到什么神色一變,立刻就將那鐲子摘下來,非常強硬地塞回侍女手里,好像人家套在她手上的不是金鐲子,而是毒蛇一樣。侍女接得不及時,鐲子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侍女萬萬沒想到她突然有這個舉動,怔了一下,將鐲子拾起來,便作態(tài)惱道“難道m(xù)eimei你看不起我?” 三枝搖頭“不是的?!憋w快地瞄了她一眼,就立刻目光躲閃地盯著別處,不再看過去。 侍女有些惱羞。但這種情緒也只是一閃而過,立刻就又重新滿面笑容“是不是我突然送你東西,嚇著你了?” 三枝不吱聲。 “實在對不住。我在下等呆了許多年,太想跟上等的搭上腔才會這樣?!笔膛荒樞呃ⅰ?/br> “你怎么知道我能做上等。”三枝猶豫地問。 “這……”侍女一怔,隨后表情又變得十分自然“都說了,你同鄉(xiāng)小姐妹是我們府上公子的救命恩人。做你要做上等,只要好好求求她,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嗎?到時候,不說是你了,就是你們村子里的人,都要跟著她沾光。全過上好日子呢。” 三枝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說什么。 侍女嘆息著說:“我們這些做下等奴婢,一個月才一兩銀子。比不上那些上等的?!?/br> 一兩銀子! 幾百個大錢,才是一兩銀子。在村子里得洗多少果子,少多久,才有十個大錢,更別說幾百個了。 而這一兩銀子還只是下等奴婢的月錢。 三枝咬著嘴唇。垂眸不說話。 侍女裝模做樣地嘆氣道“可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顧著你們。萬一你去找她,說不定她會故意推托呢。你年紀小心思單純,不知道這世上許多人心思壞著呢,生怕別人沾了自已的光。” “阿花人最好的!”三枝立刻反駁。 “噗。就說你為人單純善良了?!笔膛谧煨Α澳憔蜎]有聽過,能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的先例?這患難時,人與人啊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離不開誰。可若是其中一個富貴了起來,可真就是此一時彼一時了。她以前是好的,但現(xiàn)在不同了啊?!闭f著,表情十分的同意,看著三枝“說不定,她不肯答應(yīng)讓你進府里做工呢?!?/br> “你不要胡說!她為什么不答應(yīng)?”三枝惱道“你就會胡說八道?!?/br> 侍女一笑,卻不明說,只是上下打量她:“那誰知道呢?!?/br> 三枝緊緊抿著嘴,又不肯說話了。 “其實,不如這樣。只要你把這做工的契約簽了。她就是不愿意你在府里沾她的光,也不行了?!闭f著從懷里拿出一張寫了字的紙來“這人啊,最要臉皮。你若是在都在這里了,她是你的同鄉(xiāng)怎么能不照應(yīng)你呢?” 三枝只是飛快地瞄了一眼那張紙,就再也不看過去了。 “只要在這張紙上畫了押,你就算是承接了我家公子府中的工,到時候每個月幾十輛銀子都還是少的呢。”侍女把契約放到她面前,十分感嘆的樣子“你實在是運氣好極了?!闭f完隨手便將紅泥也拿出來,伸到三枝面前“按吧?!币桓辈桓试缸屗歼@樣的好事,卻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的頹廢樣。 三枝卻不動。 “你這是怎么的?”侍女不悅了。臉一下子便沉了一下“方才我與你好聲好氣說了半天,你不理會我也就算了,頂多就是看不起我罷了??涩F(xiàn)在,你竟然連我家公子的吩咐都不理會?這張契約已經(jīng)是公子對你的大恩大德了。你如何敢不理不睬!” 可三枝還是不說話。她雙手緊緊抓住塌上的被褥,鼻翼微微張動,顯得情緒非常不平靜,看得出她是十分敬畏侍女口中的‘公子’,可她就是不肯伸手去按指印。 侍女也終于不耐煩了。她是帶哄帶騙,可竟然一點用都沒有“你未免也太不識好歹了吧。你可知道我們公子是什么人!” 三枝這時候終于開口了“我……我不識字。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么” 侍女氣道:“我不是跟你講了嗎?就是簽了就能進府上做工的?!?/br> “我不認識字?!比s翻來覆去還是這句話。 “難道公子寫這契約會騙你什么嗎?!行了,你不用多說。我現(xiàn)在便去回過公子。公子本是好意,你到不領(lǐng)情?!笔膛湫φZ氣一下子便凌厲起來。 三枝十分惶恐。卻緊緊咬著嘴唇。不肯低頭。 侍女氣得轟一下站起來正要說話,這時候,馬車停了。 三枝立刻忍疼從塌上爬起來“我去見阿花?!?/br> 侍女愣了一下,連忙攔住她,臉上的怒意不再,反倒陪笑說:“你看看你,我只是與你玩笑,你不會真當我生氣了吧。這做不做工的事,本來就是你情我愿的。你不愿意還不就算了嗎。我就是替你心急,覺得你放棄了大好的機會。行,你不想簽,現(xiàn)在就先不簽。你腿沒好,還是不要隨意走動為妙。萬一到時候留個殘疾,可不好看。” 三枝低著頭,固執(zhí)地說:“我要見阿花?!?/br> 侍女臉上已是十分的不耐,忍道:“你的同伴此時說不定在我家公子身邊服侍呢,你也見不到她的。你以為她像你啊,連好歹都分不清。我看著以后,你同伴吃香喝辣,你也只有看著的份。”伸手將三枝按回塌上,想強行讓她繼續(xù)躺著。 “我要見阿花?!比Ψ瓉砀踩サ脑捰肿兂蛇@句。她說著一把就推開侍女,重新坐了起來。自已扶著車壁就向外走。 那侍女哪有她的力氣大,被推得一就摔了個屁蹲。厲聲道“你!” “阿花。”三枝卻突然驚喜地叫道“我聽見阿花說話了?!崩硪膊焕硭?,就把車簾子打開??煽吹搅诉h遠那個陌生的貴女模樣女子愣住。 待女把要罵的話咽了下去,皺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見到一位妙齡少女正端端站在族廟外的雪中,一身暖衣襯得她眉目如畫。哪里像是跟三枝這種人一路的,不可置信道:“那個就是你同伴?你們真是一個村的?”侍女也不過是聽領(lǐng)頭的侍女吩咐做事,沒見過劉小花。 三枝也是同樣的震驚。她盯著那個遠遠的身影沒說話。 侍女看著轉(zhuǎn)念笑說:“你瞧見了吧。你同伴可比你聰明得多了。不像你,不知好歹?!?/br> 族廟門前,劉小花那一聲斷喝,那么遠的三枝都聽到了,站在族廟門口的大和尚和護衛(wèi)自然都聽見了,立刻就扭頭向劉小花那邊看過去。 大和尚完全沒能認出劉小花來。 畢竟她一身華服,身后還有侍女相伴,完全是貴女的樣子。所以他沒能把這位錦衣小娘子,跟之前那個篷頭垢面的村姑聯(lián)系在一起。于是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就立刻低頭躬身,不敢直視,怕沖撞了貴人。 阿心見劉小花下車了,連忙也跟著下來,但卻并沒有多話,只是不解地看看劉小花又看看那個和尚。 “這個人犯了什么錯?”劉小花問。 大和尚稟道:“他犯了偷竊之罪……”說著說著突然停下,分明是覺得劉小花的聲音十分耳熟,抬頭向她看過去。 他這樣的人,目光毒辣,立刻就分辨清楚自已面前所謂的貴女是那個村姑,雖然驚愕,但眼中的怨毒一閃而過,隨后若無其事,說:“他與同村人合謀,偷竊了廟里的財物,別人跑了,他卻被抓住了。照著族中的規(guī)矩,犯了偷竊之罪,是要打斷手腳的。所以他才會這副污濁的樣子。” 又笑對劉小花說“不知道小娘子與六公子在路上,有沒有遇見兩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如果遇見了,還請告知一二,那兩個女子便是他的同謀。就算找不到她們,明日一大早我們也會讓族中出面,通報她們的家人。讓她們的家人前來替她們受刑。養(yǎng)不教,都是家長的過錯?!?/br> 阿心并沒有多想,她看了看躺在地上全身是血的身影,好奇插口問:“他偷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竟然要打斷手腳?” “并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不過我劉氏從來注重門風(fēng)。只要是偷竊,便是品性有虧,不分所偷物品貴賤,都得打斷手腳。劉家容不得這種齷齪之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