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麟寧死不屈，一臉正義狀，“爹，您忘了我大母舅一家是怎么死的，就是因為給朝廷——”

    啪！

    再一巴掌。

    “你給我閉嘴！此一時彼一時，咱們父子倆還都得在天子腳下過日子呢！”李族長打得手抖，氣得胡子抖，“癡兒，被人攛掇著當(dāng)了替死鬼還不自知！罷了罷了，這次人家交代你的事你定要好好辦理，記得多說好話，好好表現(xiàn)，別再讓人家抓著你的把柄。就算你不要你自己的命，可也得想想咱們李家上下八口人的命！”

    李麟還不是很懂，不過懼怕父親的威脅，只得安安分分的點頭，照辦。

    ……

    馬車行至半路，賈璉便叫停。下車后，他就進(jìn)在田間地埂里走了走，抓了抓地上的土。而今天寒，土壤很涼。賈璉蹲在地上，抓了幾把之后，手指就冰的有些發(fā)紅。

    興兒瞧得心疼，奉上帕子，勸二爺還是早些回去，“今兒個出了這么大的事，二爺受了驚，卻還關(guān)切這些土做什么，改日再看就是。”

    “無礙的?！辟Z璉把土湊到鼻子邊兒聞了聞，握拳捏了捏，又松手撒下去。土塊粘結(jié)，不散。

    “看來這塊地以前鬧過病害，撒過不少草木灰，這樣的土壤富含鉀肥，很適合馬鈴薯的生長，若是開春種下去，必定產(chǎn)量極好。”賈璉拍拍手，站起身，放眼看著眼前這片地。

    就算是在江南環(huán)境條件優(yōu)渥的地區(qū)，在古代老舊的耕種條件下，稻米的平均畝產(chǎn)也就在三百五十斤左右，高產(chǎn)的情況，每畝也不過是在增加幾十斤。更別提在西北這樣苦寒之地了，稻子在這里產(chǎn)量只會更低。土豆卻不同，一般每畝只需備種一百六十公斤，但產(chǎn)量至少在一千公斤以上，是稻米產(chǎn)量的六倍。而且它的生長期只有三四個月，沒有稻米生長期長，能留出其它時間種別的作物。

    以馬鈴薯作為糧食，的確會很快速有效的解決當(dāng)?shù)丶Z食低產(chǎn)和溫飽難的大問題。

    興兒聽賈璉那番話很是納悶，也跟著抓土聞了聞，捏捏？興兒也還有模有樣的送到鼻子邊兒，聞到的就是一股土味兒，沒什么特別的，二爺怎么就知道里頭有好東西適合種什么呢？

    興兒還想是不是自己鼻子不好使，使勁兒往鼻子邊兒湊了湊。猛一吸，用力過度了，把土粒子吸進(jìn)了鼻子里。

    興兒擤鼻子，咳嗽兩聲，倒忘了手里還有土，一吹一濺，弄了一嘴泥。

    “好吃？”賈璉問。

    “呸呸呸……”興兒吐了半天，跑回去從車上拿起水囊漱口，這才能開口說話，窘迫地哭喪一張臉，沖賈璉道撅嘴道，“二爺別笑話我了，臭烘烘的，哪里會好吃?！?/br>
    賈璉笑，“看來還有很豐富的有機(jī)肥?！?/br>
    興兒：“爺，有雞肥是什么？”

    “它富含很豐富的有氮、磷、鉀……”賈璉見興兒越來越糾結(jié)的臉，改換簡單地詞解釋，“就是些對作物很有用的東西，不過這些東西都是呈先一種不容易被作物直接吸收利用的狀態(tài)，所以必須要通過土壤中的一些自帶的作用變化進(jìn)行發(fā)酵分解，然后把這些不易被吸收有用的物質(zhì)逐漸釋放成容易被吸收的有用物質(zhì)，因此，這種肥效比較長而且穩(wěn)定，十分促進(jìn)作物的生長?！?/br>
    “啊，”興兒聽懂大半了，很高興，“原來這個有雞肥這么厲害，可怎么弄來，需要殺雞么？”

    “是機(jī)會的機(jī)，”賈璉頓了頓，看著拿水囊的興兒道，“你多吃點飯喝點水就有了?！?/br>
    “哦？那是為什么呢？”興兒倒水給賈璉洗手，然后遞上帕子，卻還是一臉糾結(jié)，想不通這有機(jī)肥到底是怎么來的。

    “你自己再想想吧?！辟Z璉沖他意味深長的一笑，便撩起袍子上了馬車。

    興兒帶著疑惑駕車，滿腦子都在想：他多喝水多吃飯，怎么就會來有機(jī)肥呢？

    有機(jī)肥。

    肥料。

    想了一路，最后要到地方了，興兒才反應(yīng)過來璉二爺說的其實就是糞尿。

    糞……

    尿……

    二爺可真是太文雅了，文縐縐的拽了半天，竟然說的就是糞尿。

    興兒服了！

    三天后，十二個村縣的農(nóng)戶們都受到了衙門不強求大家種新品種的消息。眾農(nóng)戶們都很納悶，起初堅決反抗的那批，倒開始有所動搖了，好奇這個新品種到底是什么一番樣子。不過有孫紹祖攛掇出來的鄉(xiāng)紳帶頭表示這是件好事，眾農(nóng)戶們還是都‘聰明的’選擇跟風(fēng)，對于不必播種新品種這件事都大大松口氣。

    冬歇時節(jié)大家都閑著沒事兒干，平日一些新鮮的見聞之類便瘋傳的很快。再過了兩天，十里八村之中突然傳起一個關(guān)于大胃王的比賽的消息。比賽時間就定在一天后，但凡覺得自己能吃的人都可以去報名參加?？谖蹲詈?，最能吃的前三甲，可得到百銀子的獎賞。

    百兩銀子啊，那可夠他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人家富足一輩子的花費了。

    而且這種比誰吃得多的比賽，在西北這樣容易食不果腹的地界里，簡直就是奇葩逸聞，消息傳得比什么都快。十里八村的村民得到消息，都躍躍欲試。不過當(dāng)報名時得知是食用新品種做出來的食物。很多人都開始謹(jǐn)慎守舊起來，都持觀望態(tài)度看熱鬧，倒有一些因家里糧不夠吃且胃口極大的人，圖財圖吃‘不要命’的，大膽地去報了名。

    比賽當(dāng)天，蓯益州內(nèi)臨時搭建的比賽場地人山人海。

    附近的村縣的農(nóng)民們都在這一天涌進(jìn)州城，將比賽場四周圍個水泄不通。

    報名參賽的一共有三十二人，除了有三位餓得發(fā)昏的乞丐外，余下的人都是附近村縣上有名的貧困戶和幾個以‘膽大不要命’而著稱的‘傻’人。

    李麟也在圍觀之列，卻不為別的，就為看看那新品種到底是怎么一副癩模樣。其實不僅是他，還有在場的許多農(nóng)戶們也都是為了這個好奇而來的，既能瞧熱鬧，看看自家村里的人怎么犯傻，又能一睹新品種的真面目，不看白不看嘛！

    比賽場十分寬敞，中央設(shè)有三十二套木桌椅，共分八列，每列排四個桌子，桌子很長，以供擺放食物所用。每個桌子上還備有水壺水碗，為參賽者提供飲水所用。三十二套桌椅的東西兩側(cè)還有臨時砌好的灶臺，灶臺四周除了擺放一些調(diào)料之外，堆得都是一些黃色皮或是褐黃色皮的圓東西。東西兩邊一共有十口鍋，每個鍋邊兒都有一個廚子。

    這些廚子都是賈璉特意請來的當(dāng)?shù)赜忻氖炙嚭玫某鲎?，由四皇子隨行所帶的宮廷御廚手把手教傳，以保證他們烹飪出最佳的土豆風(fēng)味菜品。

    賈璉特意請了四皇子來觀摩比賽，因此還特意造了聲勢。

    四皇子當(dāng)然知道這場比賽的最終目的當(dāng)然是為了推行種植馬鈴薯，為了支持賈璉，他就算軍務(wù)再忙也必要來參加的。不過四皇子對于賈璉搞這出比賽還是很疑惑的，他其實也跟那些湊熱鬧的百姓差不多，也是帶著好奇而來得。

    昨天，四皇子會駕臨比賽現(xiàn)場的消息一傳出去，就引起更多百姓的熱烈反響。本來比賽就很新鮮，加上會出現(xiàn)之前鬧得很兇的新，更有四皇子本尊駕臨，這場比賽誰不來看誰就是傻了！

    因此到了下午比賽開始前夕，越來越多的人涌入，基本是人擠人肩碰肩的擁擠狀態(tài)。

    賈璉還不忘安保問題，請侍衛(wèi)蘇盛加強護(hù)衛(wèi)，連比賽場附近的房頂上都守衛(wèi)上了人。

    “四皇子到！”

    眾百姓下跪請安之后，鄞禎上場，坐在上首位，遠(yuǎn)遠(yuǎn)地打量四方圍觀的民眾。

    “平身！”

    眾民眾得令起身之后，都暗自悄悄地探看遠(yuǎn)處上的四皇子，依稀瞧得清輪廓模樣，不愧是皇家的人，氣派十足。

    開賽前，賈璉講述規(guī)則和注意事項：“參賽者所食用的東西都是按斤稱量，每盆盛裝的重量一樣。規(guī)則很簡單，誰吃的多誰獲勝，前三甲除獎金之外，第一名還將獲得由四皇子親筆題字一副。比賽重在參與，不希望大家為了贏而棄性命于不顧，再次提醒，各位參賽者要量力而行。未免意外，場外已候命三名大夫。如果參賽者過于逞強，發(fā)生過度飲食出現(xiàn)身體異狀時，一旦被醫(yī)生確認(rèn)情況欠佳，便是要剝奪拿獎資格的，請立即離場接受治療。”

    眾百姓們聽了之后都紛紛點頭，覺得賈璉處置比賽的辦法很好。她們也曾擔(dān)心過，那些人一旦為了錢吃得拼了老命該如何。

    “那便開始比賽吧?！臂吹澫铝畹馈?/br>
    三十二名參賽者依次上場，各自報了姓命、出處之后，就按照安排落座，等候比賽開始。

    這時候，東西兩側(cè)的是個灶臺也開火，動刀切起來，有下鍋翻炒的，有炸的，還有蒸煮的。

    三十二名參賽者的食物都是用大木盆端上來的，卻不是從那是個灶臺端來的，而是有一輛車，剛剛卸下煮熟的熱騰騰的馬鈴薯。好奇的人仔細(xì)探看，才發(fā)現(xiàn)那輛車就是就近從賽場后頭的一戶人家里使出來的。

    煮土豆上了之后，三十二位參賽者開始很小心的品嘗了兩口，接著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眾圍觀的村民們都開始為自己認(rèn)識的人加油，喊著他們的名字。不過還有一件奇事，就是大家都發(fā)現(xiàn)了那十個在賽場邊上搭建的灶臺，做的東西似乎不是給參賽者吃得，那是給誰吃得？

    “唔——好香?。　?/br>
    距離灶臺最近的那群圍觀的百姓們率先開始感嘆起來，隨后眾百姓們都紛紛激烈地贊嘆“好香”。

    第一鍋炸好的薯條清拌了鹽之后，就送到四皇子和賈璉等比賽裁判的跟前。除了炸食外，還有燉菜、炒菜、蒸菜等等，味道香噴噴的，在場很多為了搶到位置靠前的地方圍觀，中午的時候都沒吃完，這么聞著，肚子早就叫開了，口水直流，比賽什么的似乎都不重要了，大家都眼巴巴的看著被端到四皇子跟前的菜品。

    四皇子拿起一條，塞進(jìn)嘴里，又拿起一條，接著再拿……接連吃個不停！

    四皇子是何等人物，身份如何尊貴，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能讓他接連食用的東西自然美味。而且這個新品種肯定沒有毒，不然哪能送給四皇子跟前食用。四殿下那可是龍子，身子金貴著呢！

    鄞禎吃了一盤土豆之后，便停下來喝茶，觀察百姓們的狀態(tài)。而今好多人都不去看比賽的漢子們了，反而眼巴巴的盯著那是個灶臺做出來的吃食。

    鄞禎笑了笑，看眼賈璉。

    賈璉也回看他，淡笑著建議：“殿下何不與百姓同樂？也叫他們嘗嘗這些菜的味道？”

    “賞！”鄞禎一聲令下。

    便立馬有侍衛(wèi)提著鑼上前，喊著“殿下賜食，排隊來領(lǐng)”的話。未免擁擠過度，更有人抬出早準(zhǔn)備好的鐵柵欄放在前頭。百姓們紛紛好奇的去排隊，也要嘗嘗四殿下吃過的東西味道是什么樣。這也算是沾了皇家的光，吃了御膳了。

    “每人只能領(lǐng)一份！”派發(fā)食物的興兒喊道。

    不管是去取什么樣的失誤，每個領(lǐng)過的人會在手背上用紅顏料做印記，不能再領(lǐng)。

    百姓們領(lǐng)了各色食物之后，互相認(rèn)識的，還會交換嘗幾口，發(fā)現(xiàn)每樣都很好吃，贊嘆聲種都夾雜著驚詫和歡喜。

    漸漸地，贊美聲一浪接過一浪，顯然眾人對新品種的口感很是喜歡，瞧他們一個個喜笑顏開一臉喜歡得表情，便可知道這些人對新品種的抵觸情緒應(yīng)該都煙消云散了。

    鄞禎見場面雖然熱鬧得擁擠不堪，但領(lǐng)用食物的地方卻井然有序，十分贊許，心里也嘆服賈璉想得周全。

    其實先前賈璉突然決定不用官家?guī)兔ν茝V馬鈴薯的事，鄞禎就很詫異，甚至還誤以為他過于自負(fù)，不懂當(dāng)?shù)氐竺癫缓媒袒默F(xiàn)狀。而今見他謀略高人一等，自有獨到的辦法叫人主動臣服于他，四皇子對他當(dāng)真佩服不已，真該慶幸他只是個只知道鉆研農(nóng)務(wù)的怪才！

    鄞禎對賈璉的贊許越來越深，嘴角笑意也很深，“你果然沒辜負(fù)我對你的信任，看起來這些百姓已經(jīng)接受你推廣的馬鈴薯?！?/br>
    賈璉點點頭，“我特意叫人挑選了來自那選定十二個村縣的村民來參加大胃王比賽，吃了這么多，回去能安然無恙，再加上四殿下您親自食用的影響力，他們自然信服。這之后便要他們自己報名，爭搶著求種子了。我選誰不選誰，還要看自己心情，而不是他們的?！?/br>
    “好，真好，太好了！哈哈哈……”鄞禎哈哈笑起來，沖賈璉豎起大拇指，接連嘆了三聲好。

    月末小半個時辰后，大胃王比賽結(jié)束，賈璉選出三名獲勝者，按照約定給了獎勵。

    之后，賈璉便宣布了新品種種植自愿報名的事情，接著向眾人說明：“三天后，州府衙報名截止，一共選定三百戶。必須自愿報名且審查合格，才有資格拿到新品種的種子進(jìn)行種植，最終審查合格的名單將會在十天后由衙門派人通知到各村縣，請各位有意參選的農(nóng)戶們靜候佳音。”

    饑餓營銷，樹立起新品種的價值，從而刺激這些農(nóng)戶的種植欲?？倸w，爭搶而來的總是比白白送上門的要‘好’。

    眾農(nóng)戶們反響熱烈，紛紛跑去衙門爭著搶著去報名。

    李麟還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傻傻的望著賈璉離去的背影。他嘴張了張，滿臉懊惱和后悔，愣是吭不出一聲來。

    賈璉送走四皇子后，嘴角漸漸勾起，也上了馬車。

    興兒：“爺，咱們這是要去衙門么，看看報名情況？”

    “不，去孫家，我要會一會那個孫紹祖?！辟Z璉眼眸漸冷道。

    第45章 生芽的土豆

    孫府？

    興兒疑惑，完全不知道該去哪里找。

    賈璉提醒道：“既是在當(dāng)?shù)貍€小有名氣的，問問就是?！?/br>
    興兒懊惱的打自己腦袋一下，罵了聲自己笨，這就下車抓了個人問。

    舍了三文錢，人家便親自將他們帶到孫紹祖的家門口。

    賈璉下了馬車，便見一四四方方干凈的小院，門板漆朱紅漆，油光锃亮，看起來像是剛剛修整過。院里頭有五間房，前三后二，還種了樹修飾院景，乍看起來倒是個很會過日子的人。

    賈璉讓興兒去敲門。

    一聲，兩聲，三聲，停。

    等了片刻之后，不見屋主子開門。

    興兒：“會不會是家里沒人，剛好外出？”